金铲入土，发出一声沉闷而厚重的声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废墟前每一个人的心上。

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呆若木鸡，如遭雷击。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须发皆白、身形清癯的老者，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在这一铲之下，被彻底击碎，碾得粉碎！

尘埃尚未落定，张煜已然上前一步，根本不给百官任何消化震惊的时间。

他对着李太傅，再次恭敬地深深一揖，朗声宣布，那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回荡不休：

“为不负太傅大人‘掘墓埋朽’之厚望，新学院明日，即开第一场‘入学遴选’！”

全场再次哗然！

明日？

这活阎王竟是连一天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不等众人从这第二重冲击中反应过来，张煜已将那淬了剧毒的矛头，不偏不倚地，再次对准了刚刚放下金铲的李太傅。

“学生斗胆，恳请太傅大人，亲任此次遴选的‘主考官’，为帝国甄选不朽之材！”

这一招，狠辣到了极致！

这哪里是恳请？

这分明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李太傅刚刚挥出的“战书”，硬生生裱成了一纸无法拒绝的“聘书”！

你不是要掘墓吗？

好，这把考核的锄头，就交到你手上！

你不是要捍卫不朽吗？

可以，用我制定的规则，去亲自把你心中的“不朽之材”给挖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李太傅那张布满皱纹、看不出喜怒的脸上。

他的决定，将是决定在场所有人未来命运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在百官那复杂到极致的目光中，李太傅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字都未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皇宫，紫宸殿。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

当内侍总管王振将奠基仪式上发生的一切，特别是李太傅最后那石破天惊的点头，一字不差地汇报完毕时，女帝那张绝美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一种极度危险的平静。

她没有咆哮，没有怒斥。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竟是将手中那只名贵的琉璃盏，生生捏得粉碎！

锋利的碎片划破了她白皙如玉的指尖，渗出几缕殷红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那片象征着旧时代终结的国子监废墟，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风。

她意识到，张煜已经成长为一个无法用常规帝王心术驾驭的怪物。

“传朕旨意，”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寒冰，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让林七动手。”

阴影中，内卫统领如鬼魅般无声地滑跪在地。

女帝看着自己掌心那抹刺目的猩红，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那本账，朕要它立刻出现在御史台的案头。”

“朕倒要看看，是他的新学造人快，还是朕的屠刀杀人快！”

杀机毕露，皇权最冷酷的一面，被彻底激活。

奠基仪式散场，百官心思各异地离去，如同退潮后搁浅在滩涂上的鱼群，茫然失措。

几名清流官员想上前围住李太傅，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废墟之上，只剩下张煜与李太傅二人，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你用老夫的名望，为你铺平了最后一段路。”李太傅的声音沙哑，充满了与整个时代为敌的疲惫。

张煜微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尊重。

“不，太傅大人。我只是建好了一座舞台。”

他看着眼前这位值得尊敬的对手，缓缓道：“至于这第一出戏是‘万世开泰’还是‘国朝崩坏’，唱戏的，是您，是我，也是即将走进来的每一个人。”

“这，才是学生想请您斧正的‘第一堂课’。”

李太傅深深地看了张煜一眼，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赏、警惕与决绝的光芒。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独自离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既有与旧时代决裂的悲壮，也有一种踏入未知战场的决绝。

他知道，从他接受“主考官”这个身份开始，他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他必须用张煜制定的规则，去战斗，去捍含他心中的“不朽”。

张煜目送他远去，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眼神变得深邃如海。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

明面上，是那场足以颠覆千年科举传统的“入学遴选”。

而暗地里，女帝那本足以引爆整个“皇家信贷”的“毒账本”，也已出鞘。

双线作战，同时引爆。

这盘棋，终于到了最凶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