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书院的静室内，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刘季将那份伪造的“户部密报”轻轻放在桌上，嘴角挂着一丝智珠在握的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在向自己招手。

他对面的管事徐伯渊脸上仍带着几分不屑：“此等市井无赖，其计粗鄙不堪，竟也妄想从我等手中分一杯羹，可笑至极。”

“徐兄此言差矣。”刘季却摆了摆手，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兴奋光芒，“这野狗虽蠢，却给我们叼来了一块肥肉。他那漏洞百出的计划，恰好给了我们一个完美的舞台，让我们来上演一出真正的好戏。”

徐伯渊闻言，神情一肃，恭敬地拱手道：“还请先生示下。”

刘季捻着胡须，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象征着士林风骨的竹林，眼中流露出一种智商上的绝对优越感。

“那钱理想的，不过是在京城囤积粮食，待价而沽。此乃蠢材之见！”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对低级手段的鄙夷，“真正的操盘，是玩弄人心与预期！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他猛地转身，双目炯炯放光，抛出了那个他自认为足以名垂青史的“完美计划”。

“我们不动用一兵一卒，不购入一粒粮食！”

“我们联合京城所有与我等交好的大粮商，以我清风书院百年清誉为担保，发行一种‘远期粮食契约’！”

“远期……粮食契约？”徐伯渊茫然地重复着这个闻所未闻的词汇。

“没错！”刘季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这契约，买的不是粮，是未来三个月后，京城粮价的涨跌！我等手握‘漕粮延误’的绝密情报，便可大肆做多，以极低的价格，向全城商贾售卖‘看涨’的契约！”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待到消息公布，粮价飞涨，那些买了契约的人，只能含泪以高价从我们手中回购！而我们，从头到尾，只需坐在这书斋之中，便可将全城的财富，尽数收入囊中！”

这套精密、复杂、闻所未闻的玩法，让徐伯渊听得双眼放光，心神激荡。

他看着刘季，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先生真乃经天纬地之才！此计一出，那沈炼小儿的‘盐票’，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

刘季抚须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即将大获全胜的快意。

“他沈炼以为自己懂敛财？可笑！我等读书人，才是真正懂得经世济民之道的国之栋梁！”

一场秘密的募资行动，在清流官员的圈子中，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将刘季的计划，视为对沈炼“新政”的一次完美反击，一场用智慧与风骨对酷吏与屠夫的降维打击。

无数人将自己多年贪墨或祖上传下的家产，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如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汇入清风书院那个深不见底的账户。

他们坚信，这将是一场稳赚不赔的盛宴。

……

钱理蜷缩在自家那间破败的屋子里，如同惊弓之鸟。

桌上，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在昏暗的油灯下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

那是清风书院的人刚刚送来的“定金”，伴随而来的，是让他继续潜伏在户部，打探更详细情报的命令。

这一百两银子，于他而言，却比烧红的烙铁还要烫手。

他吓得魂不附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后院，从墙角一块松动的砖石下，取出了一个早已约定好的死信。

他颤抖着，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写下，塞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当他再次回到原地时，信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剧本的第二页纸。

他颤抖着展开，只看了一眼，便瞬间如坠冰窟！

那上面，不仅精准地预测了刘季会给他钱，会让他做什么，甚至连对方与他交谈时，一人站在门边，一人立于窗前的方位，都写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他看着纸上那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只觉得沈炼那张带着微笑的脸，正从纸张背后缓缓浮现，冷冷地注视着他。

而剧本第二页给他的新任务，只有一条，却荒诞到让他以为自己疯了。

“收下钱，然后去京城最大的赌场‘通天坊’。”

“一夜输光，务必让清风书院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亲眼看到。”

……

宿国公府，书房。

张恒正忧心忡忡地向沈炼汇报着外界汹涌的舆情。

“大人，那《忠骨吟》的故事，如今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对您的怨言……已是沸反盈天。今日一早，御史台又有十三本弹劾您的奏章，递进了宫里。”

沈炼却仿佛没有听见。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一份清吏司刚刚呈送上来的、关于京城各大赌场近一个月流水的数据报告上。

那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每一家赌场的客流量、资金流向，以及背后错综复杂的靠山。

听完汇报，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知道愤怒有什么用吗？”

张恒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炼终于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忧虑，只有一片冰冷的讥诮。

“愤怒，是最好的燃料。”

他将那份赌场的报告轻轻推到一旁，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刀。

“它能让最聪明的人，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力，做出最愚蠢的决定。”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轮即将升起的、冰冷的弯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刘公这把火烧得越旺，清风书院里那些自作聪明的猎物，就会越急着扣动扳机，将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压上赌桌。”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最后那句足以让张恒遍体生寒的结语。

“让他们骂。”

“骂得越大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