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厚厚一沓票子，眼泪再也憋不住，哗啦一下就淌下来了。

心里头那点憋屈气儿终于顺了，对往后的日子又有了盼头！

王秀莲紧紧攥着钱，瞅着儿子那张还带着点儿嫩、却透着股大人样儿的脸，嗓子哽着问：

“东子……咱家……咱家是不是……能割点儿肉吃了？”

自从老头子下岗，家里快一个月没沾过荤腥了。

林卫东看着妈那双糙手，瞅着她那眼巴巴的眼神，心口窝一热，使劲儿点头：

“妈，能！不光能吃肉，往后啊，咱争取顿顿有肉吃！”

一顿肉，对现在的家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吃顿肉的事儿，这是这个家重新活过来的念想。

忙完家里的事情，林卫东又赶去了县城。

这几天，“林记百货”那几个摊子，生意火得邪乎。

他领着张宝山手底下那帮小子，往市集一站，嘿，还真挺扎眼。

电子表那玩意儿还是稀罕货，每次到得不多，眨眼就没了。

肥皂、收音机也挺受欢迎，东西不赖，样子也新鲜，卖得一天比一天好……

黄毛他们头一回尝到正经挣钱的滋味儿，那干劲儿，嗬！

嗓门扯得山响，脸上也知道带笑了——顾客是爹妈嘛，得伺候好了。

林卫东呢，就跟个陀螺似的，几个摊子来回转。

哪儿缺货了赶紧补上，咋卖货给说道说道，碰上点小麻烦就给解决了。

眼睛也没闲着，四处踅摸，看看这市面上还有啥新动静……

可不，人怕出名猪怕壮。

“林记”这么一冒头，市集里其他摊儿主，哪能没一点想法？

尤其是那些卖一样东西的，针头线脑肥皂毛巾啥的，摆了好些年的老摊儿。

眼瞅着自个儿的熟客，呼啦啦全跑那个毛头小子，和那帮“二流子”那儿去了，心里那个火啊，噌噌往上冒。

跳得最欢的，是个摆摊多年的老油子，姓王，人称“老王头”。

老王头摊子离林卫东他们不远，卖的东西也杂，肥皂、毛巾、袜子、雪花膏，啥都有点……

可都是大路货，不好不坏，价钱也咬得死死的。

看着林卫东那边人挤人，自己这儿冷冷清清能跑耗子，老王头是又气又急，肺都要炸了。

“哼！哪儿钻出来个毛崽子，弄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也敢在爷爷的地盘上撒野！”

老王头背地里，没少跟熟人叨叨。

看到林卫东他们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终于，老家伙坐不住了，开始下绊子。

先是到处嚼舌根。

“哎，听说了没？电影院那边那个姓林的，货不正经，都是处理品、烂次货！”

“可不是嘛！看着挺好，用两天就歇菜！蒙人呢！”

“听说啊，他那些玩意儿，都是从南边黑灯瞎火捣鼓回来的，保不齐是‘水货’！”

风言风语的，就在市集里传开了。

有些老百姓耳朵根子软，一听，心里就犯嘀咕了。

林卫东耳朵尖，立马觉得不对劲儿。摊子前头人少了，还有人对着他们指指戳戳，小声嘀咕。

张宝山那脾气，当场就炸了。

“卫东哥，肯定是老王头那老瘪犊子捣鬼！敢挡咱们财路，看我不掀了他摊子！”

张宝山袖子一撸，就要带人干仗。

“等等！”林卫东一把拉住他，眼神贼亮，透着冷静。

“掀摊子？能咋样？打一架，他顶多老实两天。万一捅到市场管理那儿，咱们也落不着好。”

“那咋办？就听他在那儿瞎编排咱们？”张宝山梗着脖子，不服气。

林卫东摇摇头：“对付这种滚刀肉，动拳头是下下策。得动脑子。”

林卫东这边还没琢磨透呢，老王头那边又来新花样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捣鼓来一批肥皂和收音机，瞅着就像是照着“林记”热门货仿的。

可那质量，差了一大截子！肥皂味儿冲鼻子，收音机壳子糙得很。

然后，老王头开始甩卖！

“大甩卖喽！大甩卖！正宗上海香皂，一块八毛！比那边儿便宜两毛！”

“半导体！半导体收音机！二十块一台！保准全市最低价！”

老王头扯着破锣嗓子喊，还故意拿手指头往林卫东这边划拉。

这年头，老百姓兜里都没几个钱，买东西，价钱最要紧。

老王头这么一降价，嘿，还真管用！

不少本来想买“林记”东西的人，一听便宜，立马掉头跑老王头那儿去了。

一下子，老王头摊子前头乌泱泱一堆人，林卫东和黄毛他们这几个摊儿，倒显得冷清了……

黄毛他们气得直骂，看着对面老王头那得瑟样儿，恨不得过去给他两拳。

张宝山脸都绿了，拳头捏得嘎巴响：“卫东哥！不能忍了！再让他这么搞，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林卫东脸色也沉下来了，但没慌。

他心里门儿清：打价格战？那是傻子干的事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掉进去就不好出来了！

他眯着眼，瞅着对面的热闹劲儿，又扫了眼自己这边，几个有点泄气的“手下”。

“宝山，让兄弟们稳住，别炸毛。”

林卫东声音不高，但有分量，“降价？他爱降就降去，咱不跟他玩这个。”

“那……那咋整啊？”黄毛急了。

“咋整？”林卫东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冷笑，

“他有他的鬼主意，咱有咱的过墙梯。他不是说咱卖假货吗？就让他瞅瞅，啥叫真金不怕火炼！”

他立马变了招儿：头一条，比质量！

他让黄毛他们，碰上犹豫的顾客，就主动把自家肥皂、和从老王头那儿偷摸买来的一块

（专门买来当反面教材的）放一块儿，让人家自己闻，自己看。

“您闻闻！咱这蜂花檀香皂，味儿正，用着也经时候！他那玩意儿，一股子冲味儿，看着就糙！”

收音机，更直接！

有顾客嫌贵，他就拿起一台“红灯”牌收音机，递给旁边懂行的：

“大哥，您给瞅瞅，这机芯，这喇叭头儿，这手艺！”

他胆儿也大，瞅准机会，小心拧开一台样机的后盖，让人看里头整齐的线路板。

“咱这是大厂正经货，不是那小作坊攒出来的！一分钱一分货，听得响，用得住，这才是真格的！”

第二条，现场听！

他让摊上的收音机一直开着，放当时流行的邓丽君，或者中央台的广播，那声音，清楚！

对面老王头摊上那破玩意儿，时不时“刺啦”一声，这么一比，效果就出来了……

光这，还不够！

林卫东琢磨着，要彻底让老王头趴下，得掐住他的“死穴”。

“怎么才能掐住他的死穴呢？”听到有办法，黄毛顿时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