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几块倒腾倒腾，挣点辛苦钱。”

林卫东含糊一句，“您有路子就开个价，我先来几块试试水。”

“有倒是有，”黄老鼠摸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须，

“可价钱不便宜。最差那种塑料壳子，也得……这数！”他谨慎地比了个八。

八十！

林卫东眉头皱了下：有点黑，不过还能接受，有的赚就行。先砍他一刀！

“老板，太贵了！便宜点呗？我一下拿个三五块呢，算批发价嘛。”

“哎小兄弟，这真不是哥们儿黑你！”黄老鼠叫起撞天屈，

“这玩意儿从那边过来，路上就得塞钱打点，担着风险呢！本儿就高……”

俩人又开始唾沫横飞地讨价还价，一个喊高，一个往死里压。

最后，林卫东把价砍到了六十五块钱一块，咬牙拿了一个。

那是土掉渣那种方形塑料壳、黑色塑料带子的款式，但在当时，戴出去绝对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六十五块！哗啦一下就没了！兜里就剩昨天卖刨子，找回来的那点零钱了。

揣着那块崭新的电子表，林卫东心跳得跟擂鼓似的。

他找了个好地方——集市边上，靠近电影院那个拐角，人来人往，看热闹的多，但又不是最扎眼的正中心，方便跑路。

他从车后座解下个破包袱，扯出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往地上一铺，

小心翼翼把那块表端端正正摆上去，让阳光照着那液晶屏，闪着数字光。

他也没扯着嗓子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但那块在太阳底下，自己会蹦数字的小玩意儿，跟磁铁似的，一下就把周围人给吸过来了。

“欸？这啥玩意儿？手表咋还自己蹦字儿？”

一个戴着油腻工帽的大哥好奇地凑过来，嗓门贼大。

“这叫电子表！香港来的高级货！看见没？不用上发条！”

旁边一个头发抹得锃亮、自认懂行的年轻人立马抢着显摆。

“电子表？就是电视里说那个？听说准得很！晚上还能亮灯看？”

“是啊是啊！我三大爷的二舅的邻居就有一个！”

人群呼啦一下围上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伸长脖子往里瞅，啧啧称奇，跟看西洋镜似的。

“同志，这新鲜玩意儿咋卖啊？”有人憋不住问了，眼睛放光。

林卫东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热情又实诚的笑，声音提得老高，确保周围一圈都能听见：

“各位同志！瞧一瞧看一看呐！最新从香港来的石英电子表！走字儿准得不得了，一个月不差一秒！带夜光，不怕黑！就这一块，一百二！一百二十块钱一块，谁先来谁先得！”

“一百二？！”人群里“嘶——”地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

“我的妈呀！抢钱呢！够我买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了！”

“就是！这破塑料壳子玩意儿，镶金边儿了？值一百二？”

质疑声、抱怨声嗡嗡响成一片。

意料之中！这价钱，在这年月是天价！

但要的就是这效果！便宜了反而没人信是好东西！

林卫东一点不慌，稳如老狗。

他拿起一块表，按下旁边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钮，表盘“滋”一下亮起幽幽的绿光。

“大伙儿看！夜光！晚上起夜、上班摸黑看时间多方便！”

他又装模作样按了几下，演示调时间和看日期。

“而且你们看，这时间，一秒不带差的！比那上弦的机械表强上天了！戴这玩意儿在手上，多有面子？跟人握手一亮出来，嚯！立马不一样！找对象，姑娘一看你戴这个，就知道你是有门路！”

他一边比划，一边唾沫横飞地说着，眼神扫过每一个人，捕捉着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太懂这年头人的心思了：又想省钱，又死要面子，就吃这一套！

“一百二，听着是贵！可你想想，这是啥？香港货！你去供销社、大商场打听打听！”

“别说一百二，你给一百五人家都不一定卖你！还得要外汇券！我这儿，给钱就拿走！”

人群里开始骚动起来，嘀嘀咕咕的声音更响了。

怀疑的少了，眼珠子发亮、蠢蠢欲动的多了。

尤其那几个穿得挺“时髦”的小年轻，互相挤眉弄眼的，明显是动心了，就差临门一脚。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锃亮的黑色皮夹克、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年轻人，猛地挤了进来，

派头十足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看都不看，啪地数出十二张，往蓝布上一拍，下巴一扬：

“给我来一块！走时要给我调准哦！”

“好嘞！这位同志您真有眼光！”

林卫东叫了声好，手脚麻利得像上了油，拿起一块表，装模作样帮他调好，双手递了过去。

“您拿好！”

“嘿！哥们儿几个，瞅瞅！电子表！牛不？”

那皮夹克小子，立马兴奋地把表套手腕上，得意洋洋地举起来，

冲着周围人显摆，恨不得让全世界看见……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喔——”“乖乖——”“真带劲儿——”的羡慕声和惊叹声，

无数道火热的目光，聚焦在那块小小的塑料表上！

林卫东把钱，赶紧揣进最贴身的内兜里，手一直按着，感觉那厚厚的一沓，烫得他的心怦怦跳……

这赚钱速度，放1980年，说出去能把人下巴惊掉！

林卫东激动得手心全是汗，但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这只是验证了路子可行，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他麻利地收起地上的蓝布，塞回包袱里，准备趁着人多赶紧闪人。

可就在他刚推起那辆破自行车，想混进人堆里开溜的时候，

眼角的余光，冷不丁扫到旁边墙根底下，有几个不对劲的身影。

是几个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乱得像鸟窝、流里流气的半大小子，正用那种饿狼盯上肥肉的眼神，

死死地盯着他揣钱的那个口袋，不远不近、装作不经意地跟了上来。

林卫东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有点发凉。

光顾着数钱高兴了，忘了这茬！被人盯上了！果然，财不露白是真理！

麻烦来了！

摆地摊挣钱快，也招苍蝇！尤其看他一个人，年纪不大，又是生面孔！

刚卖了那么贵的稀罕货，收了一大把钱，在这些地痞流氓眼里，就是一头刚出栏的肥羊啊！

他脸上强装镇定，一点没敢回头看，脚下却猛地加快了速度，

推着那辆破车，猛地一拐，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旁边一条黑乎乎、散发着尿骚味的窄巷子……

这巷子可真够深的，两边土墙都掉皮了，墙根儿底下堆着些破烂玩意儿。

后面那脚步声，笃笃笃，一步一步，跟踩在人心上似的，越来越近……

果然，刚走到巷子腰这儿，一拐弯，嚯！

前头黑影里，猛然蹿出俩人，把路给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