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打发叫花子呢？这点钱够干啥！”

林卫东摇摇头，二话不说，弯腰就把刨子重新包起来，抬腿就要走：

“老板没诚意就算了，这市场大着呢，我再问问别家。”

“哎！小兄弟，等等！”黄老鼠一下站起来拦住他，脸上笑嘻嘻的，

“价钱嘛，好商量！你说，你心理价多少？”

林卫东站住脚，伸出一个巴掌，斩钉截铁：“八十！少一分都不行！”

“八十？”黄老鼠像让人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小兄弟！你这是抢钱啊！太黑了！”

林卫东心里暗自嘀咕：黑？等你以后倒腾古董发大财的时候就不黑了？

他面上一点不让：“老板，这可是正经德国货，全套的，品相这么好，现在上哪儿找去？您是行家，值多少钱您心里有数。八十，实在价。”

他站得笔直，眼神一点不躲闪，哪像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

黄老鼠眯着眼盯了他半天，这小子邪门儿，不像是一般学生娃。对这玩意儿的价还真有点谱……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唾沫横飞地砍价，价钱从八十块一点点往下磨。

林卫东咬死了不松口，拿捏着黄老鼠那点心思。

最后，黄老鼠一跺脚，像是下了狠心：

“行！七十！七十块！不能再多了！算哥们儿栽你手里了！”

林卫东知道这差不多到顶了，再磨下去可能把生意磨黄了。

“成交！”

黄老鼠从他那个鼓鼓囊囊的军绿色挎包里，掏出七沓崭新的十块钱，数了数，递过来。

林卫东接过来，当面一张一张仔细数了两遍，确认没问题，才把包好的刨子递过去。

钱货两清。黄老鼠拿着刨子，脸上那叫一个美滋滋。

林卫东把那七十块钱整整齐齐叠好，塞进最里头的口袋，拍了拍，沉甸甸的！这可是第一桶金！

他也不多待，人多眼杂的，赶紧蹬上那破自行车，飞快地往家骑。

回到家，把那七沓崭新的“大团结”往桌上一拍！

正在唉声叹气的林建国和王秀莲，眼珠子差点没从框里掉出来！

“七……七十块？”王秀莲说话都哆嗦了，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不敢碰。

“东子！这、这钱哪来的？你没去干啥坏事吧？”林建国脸都白了，第一反应是儿子闯祸了。

一套破刨子，卖七十？顶他快两个月工资了！这在他们看来，跟天上掉钱没两样！

林卫东瞅着爹妈那吓傻了的样儿，笑了笑，把钱往妈那边推了推：

“爸，妈，放心，就是卖那套刨子换的钱。我说我有路子挣钱，这回信了吧？”

王秀莲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拿起那钱翻来覆去地看，又塞给林建国，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里除了不敢信，还有点……亮光，像是快灭的火星子又被吹着了。

“这小子……好像真不是以前那个混球了？”

林卫东扭头看向窗外，太阳快下山了，给这破旧的小镇抹上一层暖洋洋的金黄色。

他心里头，已经有谱了：摆摊！明儿就干！

七十块钱，在这“万元户”都还没影儿的年代，足够撬动第一块砖，开始搞钱大业了！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林卫东就揣上王秀莲给塞的，俩硬邦邦的苞米面窝头，

蹬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又吭哧吭哧往县城赶。

县城中心的集市，永远是这年头最热闹、消息最灵通、也最乱糟糟的地方。

一进集市口，那股子熟悉的味儿就直冲鼻子——

汗臭味、烂菜叶子味、还有刚出炉的烤地瓜那股子焦香味……

人声、叫卖声、自行车铃铛声，嗡嗡嗡的，吵得人脑仁疼。

卖自家菜的农民，挑着担子扯着嗓子喊：“刚掐的韭菜！嫩着呢！”

国营肉铺前头，排着看不到尾的长队，人人手里攥着宝贝似的肉票，

眼巴巴瞅着那白花花的肥膘，生怕师傅手一抖割少了……

供销社里头，穿着蓝布大褂、牛哄哄的售货员大姐，耷拉着眼皮，爱理不理，问三句答一句。

墙角那儿，几个穿的确良衬衫、留着“飞机头”长毛的“二流子”，

叼着劣质烟卷儿，贼眉鼠眼地瞟过路的大姑娘小媳妇……

林卫东推着车，在人堆里慢慢蹭，竖着耳朵听，瞪大眼睛看——

看人穿啥衣裳，唠啥嗑，哪个摊子生意好得围一圈人，哪个摊子老板坐那儿打苍蝇。

这年头，啥都缺。粮票、布票、油票……这些玩意儿比钱还硬，这是现实！

但林卫东眼尖，瞅着人群里有点不对劲儿。

人们嘴上不说艰苦朴素，心里头都开始痒痒，想要点好东西、新鲜玩意儿了。

偶尔“噔噔噔”过来一两个穿喇叭裤、戴蛤蟆镜、拎着录音机放邓丽君歌曲的小年轻，

立马一堆人伸长脖子看，指指点点的，眼神里全是羡慕嫉妒恨，还有点鄙视……

他瞅见不远处，一堆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伸着脖子看热闹。

好奇心起，使劲儿挤进去一瞧——是个刚从“南边”回来的探亲干部模样的人，

正显摆手腕子上一个亮闪闪、还会自己蹦数字的东西——电子表！

林卫东内心一阵狂喜：“来了来了！就是它了！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80年代初，电子表刚从香港那边偷偷摸摸传进来，那玩意儿，简直就是身份和时髦的象征！

比后世开个BBA回头率，至少要高十倍！

你想想，一块小破表，不用吭哧瘪肚去上发条，走得贼准，晚上还能亮灯看时间，有的还能定点“滴滴滴”叫唤！

这对看惯了傻重笨、走时不准、还得天天伺候的机械表来说，简直就是外星科技！

那时候一块走私进来的电子表，黑市上随随便便炒到上百块，

就这，还得有门路、或者你有那金贵的外汇券才搞得到！

“巨大的需求！暴利啊！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第一个风口吗？必须抓住！”

心里有了谱，林卫东也不瞎转悠了。

供销社？他才不去！那儿就算运气好有货，也贵得吓死人，还得看售货员那张冷脸！

他轻车熟路，直接奔昨天那个，收了他爹刨子的“黄老鼠”去了。

黄老鼠还蹲他那小马扎上，眯着眼晒太阳，跟个老地主似的。

看见林卫东过来，眼睛立马亮了，透着点精明：“哟，小兄弟！今儿又带啥好宝贝来了？”

林卫东嘿嘿一笑，蹲下去，凑到黄老鼠耳边小声问：

“黄老板，路子野啊，有门路搞到电子表不？就香港那边过来的那种，塑料壳子的就行。”

黄老鼠愣了一下，立马也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左右看看：

“电子表？那可是尖儿货！不好弄……你要那玩意儿干啥？戴着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