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下课铃声终于响起，他把书桌上的作业本、笔、钢笔水瓶，都塞进书桌里。抬头看芷婷已经走出教室门，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前面走，却是有意无意等着他赶上来。他快走了几步跟上，听到他的脚步声，芷婷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心情放松下来，头也不回嘴角微微上翘，继续在前面慢慢走着。

一些路过她身边的男同学，不时偷偷拿眼睛瞟她，当看到她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人时，不由得身形一顿有些惴惴不安，加快脚步赶紧走过去。而那些与她熟悉的女同学，则热情地走上前与芷婷打招呼，眼睛却不时偷瞄后面的人，还故意做出一些自认为优雅又撩人的小动作。

齐晓天跟在后面，欣赏前面这些美丽苗条但穿着朴实的倩影，心情大好，突然放开歌喉：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

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

老和尚悄悄告徒弟，这样的老虎最呀最厉害。

小和尚吓得赶紧跑：师傅呀……坏、坏、坏，

老虎已闯进我的心里来，心里来。”

他故意用搞怪的声调唱这首歌。歌曲曲风欢快轻松，歌词幽默有趣，把周围男女同学听得如痴如醉，心情摇曳。他们也暗暗称奇：这什么歌？他在哪儿学会的？为什么自己从未听过？歌词简直太有意思了！太魔性，太好听了！

见他不唱了，一路随行的男女同学都祈求地看着他，几个女同学直接央求芷婷：“婷婷，让他再唱一遍。没记住歌词！”

芷婷心中非常满足，也很自豪，回头对他说：“真好听，能再唱一遍吗？”

前面女同学的话他早已听见，把手伸向周围同学：“听歌容易，我卖唱。想听的一只老虎一毛钱，不想听的离远点，别蹭听。”

一群女生齐声“切”了一声：“你说谁是老虎？掉钱眼里了。”

“母老虎行吗？”他话音刚落，一群女生抓住机会“嗷”地一声冲过来，打算与他肉搏，再借机揩点油。吓得他撒腿就跑，边跑边唱：“快、快、快，母老虎她们追到我的身边来，身边来！”

这一刻女生们仿佛宣泄出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同时身心也得到某种愉悦的慰藉，齐声哈哈大笑，然后心情畅快地分头回家。芷婷有些郁闷，本想找机会和他说几句话，问他今天在课堂上写什么，没想到被一群花痴搅和了。心情不愉，她便加快脚步。在岔路口也没心情听他甜言蜜语了，他这因为要给俩哥哥今天写的题，没注意到芷婷的情绪，两人挥手告别没再说话说话，便各自回家。

芷婷到家后，父母早已把饭菜准备好。二老见自己宝贝女儿回来，赶紧放下饭桌，准备吃饭。芷婷父亲已经六十岁，一条腿因工伤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他身高一米七多，脸很瘦，总是显得很疲惫憔悴。母亲比父亲还大，已经六十三岁，干瘦的身材不到一米五，整天病恹恹的。很难想象这样一对父母，是如何生出这么高挑漂亮的女儿的。可以说，芷婷与父母没一点相似之处。

但老两口却把女儿视若珍宝，芷婷也很孝顺，到家放下书包就拿起抹布，擦拭家里各处灰尘，然后帮父母收拾碗筷、盛饭。每次看到女儿这么懂事，夫妻俩总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和慈爱的目光。

小时候，芷婷曾问过父母，为什么别人家都有很多兄弟姐妹，而自己家只有她一个。母亲说，生她时难产伤了身子，无法再怀孕。她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觉得很对不起她。芷婷听后抱着母亲哭了，不安又愧疚地安慰母亲：“对不起，妈！都是我不好！让母亲生我时伤了身子。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和爸，让您二老过上幸福的晚年。”

这番话让母女俩抱头痛哭许久。自此以后，芷婷再没与父母聊过这种话题，却更加孝顺父母了。

今天，母亲见她回来后，不像往常那样面带笑容，而是有些闷闷不乐地直接干活，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细心观察了一会儿，母亲轻声问她：“婷儿，今天上学有什么事吗？”

芷婷一惊，心里有些愧疚，怎么把学校的情绪带回家里了，让父母以为自己出事了。于是，她赶紧笑着说：“没事妈，就是走得太急，有点累了，一会儿就好了。”

“真没事？怎么看你有点闷闷不乐？”芷婷正想岔开话题，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吼吼的呼喊声。声音是住在自家后面的职高厨师班陈思兰母亲的大嗓门。思兰母亲边喊边急火火地跑进来：“芷婷还好吧！思兰说你今天中午在学校被流氓欺负了，有事没？”

芷婷妈乍听这话，惊吓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芷婷对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张大妈做了个噤声手势，赶紧抱起妈妈放到炕上。刚进屋的张大妈心里一惊：“你爸妈还不知道？”

芷婷父亲赶紧问：“小婷在学校出什么事了？”

“还没对你爸妈说？”张大妈一脸惶恐地看着满脸焦急的芷婷父亲，以及晕倒在炕上的芷婷母亲，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原来，刚才吃晚饭时，女儿陈思兰说，今天中午有个校外流氓和一个在校生调戏芷婷，还在学校追着她跑，后来因此和人打起来了。张大妈没听完就急了，把碗一扔，急火火地跑来问个究竟。

这时，芷婷妈悠悠转醒，刚醒过来就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仔细检查，边检查边哭：“婷呀！咱家就你一个孩子，在外没人给你撑腰，凡事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我和你爸都是无能之人，什么都帮不上你。可苦我女儿了！”

说完抱着她就哭。这时，陈思兰跑进来对自己的母亲喊：“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就跑，看你把王大娘吓到了吧！你等着，王大娘要是有事，你去给她看病！”

“你不是说完了吗？婷丫头在学校被流氓欺负了！还因此打起来了。”张大妈气呼呼地说。

“气死我了！后面还有你怎么不听完？传话就传半截，真是被你这种习惯打败了。大娘，你别急，芷婷没被欺负，那两流氓被一个更厉害的那什么给打跑了！他们没欺负到芷婷。”陈思兰解释道。

“那什么是什么？”芷婷母亲不解地问。

“怎么说呢，打跑流氓的是芷婷班里的一名男生，他可厉害了，几下就把俩流氓的脑袋打成猪头了。”陈思兰说。

“没把人打坏吧？”芷婷妈听女儿没事，反过来开始替打那俩“猪头”的那什么担忧，不是心疼“猪头”，而是怕把他们打成“猪头”的男同学，为自己女儿出头而摊上事。芷婷细声细语地对父母说：“他没事。”这句话说得非常暧昧，“他没事”，表面上看似随意，却透出一股亲切和亲密感。

这让老两口心中警铃大作。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能在关键时刻奋不顾身地与流氓搏斗？关键还是一人打俩。这是否说明被欺负的女孩子对这男孩很重要？为什么重要？那一定是喜欢和爱慕才会做出这个举动。想到自己女儿可能早恋，二老又开始为这事焦虑不安。

“他是谁？家住哪儿？今年多大了？”芷婷母亲瞬间发出灵魂三问。

芷婷无奈地看了一眼陈思兰，抬下巴示意她说。得到芷婷的许可，陈思兰立刻兴奋地说：“个子不高，还没有芷婷高。”这句话把芷婷吓了一跳，她立刻后悔刚才给陈思兰暗示。让你说他的优点，你怎么一上来就揭短呢？他身上就这一个缺点，你倒好，一上来就给放大了。果然，一听陈思兰说男孩个子不高，还没有自己女儿高，芷婷妈立刻露出担忧的神态。

“他还是我们职高的校草。”陈思兰继续说。这句话更让芷婷妈扎心了。完了！自己女儿这是怎么了？刚出狼窝又进虎口吗？这小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根“草”能是什么好东西！看着母亲的神态，芷婷知道母亲误会了，但陈思兰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长得可好看了，全校女生都喜欢他。但他只喜欢芷婷，对别的女生看都不看一眼。大娘！关键是他特能打架。那俩流氓比他高比他壮多了，但他只用了不一会儿，就把那两人打成猪头了。”陈思兰补充道。

“谁家孩子？”芷婷的父亲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爸，你和他爸认识，你们单位管审计的齐思源，齐叔家的老儿子。”芷婷说。

“啊！齐家老四毛头！小时候经常跟他爸来坑木厂玩，说话有点大舌头。”芷婷父亲回忆道。

“不大舌头呀！嘴皮子可溜了。”陈思兰和芷婷齐声反驳，语气中带有明显抵触这种说法的情绪。

“我说是小时候，这都多少年不见了，我怎么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芷婷父亲解释道。

芷婷妈听说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孩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也坐起来说：“怎么回事？快讲一讲，别让我和你爸着急！”

陈思兰抢先一步，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叙述中，她的语气里带着对齐晓天浓浓的崇拜和敬畏。最后，她痴迷地说：“他一边打那俩流氓，还一边喊着：‘我打、打、打！’可潇洒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站在他那边。对了，上午他还打了孟宪波那几个大流氓。那几个大流氓屁都没敢放，灰溜溜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