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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烧粮库

部队的日子枯燥而又雷同。

金刚三人虽说分开了,但三人的心还是扭在一起。连续几个月过去了桃花不再,变成了桃子。地里的庄稼正长得茂盛,各个村庄到处生长着

茂密的苞谷,高高的秸秆伸展着又宽又长的绿叶,苞谷已开始抽穗了。

金刚三人也按捺得住,平时大银牙和刀疤脸也不去找金刚,金刚也老实,一如往常不去找大银牙和刀疤脸。二排长和黄德胜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暗喜,说不准,金刚三人渐渐地受到新四军思想的感染和教育真心参加新四军了。毕竟穿着一样的新四军军服,也不能带着怀疑的态度对待这些反正过来的人。

这一日,完成了一天训练任务的金刚,趁着难得空闲,拿了几件更换衣服,佯装去前面山溪中去洗澡。

也是心有灵犀,大银牙和刀疤脸,拿着衣服和毛巾去山溪边洗澡。

山溪水清澈,干干净净。在山溪边,有许多战士们在洗澡,或戏水或搓洗一身臭汗的军服。

大银牙和刀疤脸见金刚在不远处,佯装洗澡,光着膀子,望着自己。

大银牙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刀疤脸,二人边洗边说笑,往金刚处移动。

溪边的战士们也有二三十个。庄小夏也在洗澡,见洗澡的战士们多自己连续几个月盯着大银牙和刀疤脸,也没觉什么异常,因此也放松了警惕,尽情地用溪水洗着自己的身体。

“今晚谁值哨?”金刚压低声音问着。

“庄小夏。”大银牙悄悄地说着,紧张地又望了望庄小夏,庄小夏正兴奋地拨动着流淌的山溪水。

“午夜时分,你们动身。记住,干了庄小夏后别冲动,到桃树村来给我把放哨的摸掉!”金刚低声说着,又用双手捧溪水往自己脸上泼。

“哨位在哪儿?”刀疤脸轻轻地问。

“门口有棵大树,哨位紧贴大树。得手后,往我这儿移动。我借出恭把门打开后,把这些家伙统统砍了!”金刚说完用脸盆舀了半盆水,从头冲下,然后哼着小曲儿向桃树村走去。

刀疤脸和大银牙见金刚走了,假装若无其事,两人干脆“扑通”跳入

溪水中,洗了个痛快。刀疤脸还喊着:“庄小夏,溪水冰凉,太舒服了!”

庄小夏心善,对刀疤脸说:“别泡太久了,这儿的山溪水和庄家村山上的山溪水一样凉,泡久了,得关节炎哩。”

大银牙咬着牙,轻轻地对刀疤脸说:“死到临头了!”说完冲着庄小夏哈哈笑着。

午夜时分,庄小夏换下了上半夜的岗哨,警惕地背着枪,注视着四周。

月亮缓缓地在云里若隐若现。月光洒在四野,让庄小夏的视线看得较远。静谧的山庄悄无声息,连庄户人家的狗都懒得伸长了耳朵,趴在狗窝里享受着睡眠。

微风徐徐地吹着,让庄小夏感到清凉,只是讨厌的蚊子不时地叮咬着庄小夏露出的胳膊。

庄小夏警惕地盯着远方,缓缓而又轻轻地移动着脚步。驻地一片寂静,刚刚换下岗的战士也进入了梦乡。

“吱——”一声轻轻的开门声引起了庄小夏的注意。庄小夏取下步枪握在手上,蹲下身子,注视着响声处。

只见大银牙蹑手蹑脚,双手提着解开的裤子,迫不及待地蹿出门往大门口二十多米的地方,蹲下身子,出起恭来。

庄小夏见状觉得好笑,人家出恭,都是到了地方才解裤带。庄小夏心想,大银牙恭急,或是山溪水太凉,拉起了肚子。庄小夏放轻脚步缓缓地向大银牙方向移动,想看清楚大银牙怎么了。

庄小夏全神贯注,他不想惊动大银牙。猫着腰,端着枪,离大银牙越来越近,庄小夏发现大银牙只是蹲在地上,并未出恭。刚想开口轻轻地问个究竟,只觉得后脑勺被重重一击,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庄小夏动弹不得,只见大银牙光着下半身,一手提裤子,一手执尖刀突然向自己扑来。庄小夏肚子上被尖刀刺入。

只几分钟,庄小夏就倒在了血泊中。大银牙迅速穿上裤子,刀疤脸早就将庄小夏的枪弹取下。两人一溜小跑,朝着桃树村而去。

临近桃树村,两人观察着大树边的动静。孤零零的大树,树叶茂盛又粗又大的树杆旁边似乎有个人影。

刀疤脸轻轻地对大银牙说:“两人一起动手,你左我右,谁先到谁先动手。记住了:下手要狠,一刀毙命。”

大银牙和刀疤脸像夜猫子般悄无声息地摸上去,未等哨兵觉察,大银牙蹿上前,狠狠地将尖刀扎入哨兵的胸膛。哨兵“啊”的一声,喊声刚到嗓子眼,刀疤脸强有力的手臂一只勒颈脖子,一只手捂住哨兵的嘴巴两人缓缓地将哨兵放倒在地上。

庄小春睡在大铺的边上,年轻气盛,精力旺盛,只睡了几个小时,便觉得下腹胀,需要解尿。刚刚想动弹,只见金刚悄悄地从床上溜下,蹑手蹑脚,麻利地穿上鞋,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走到马灯处,一手提起马灯,又悄悄地走到了门口,轻轻地把门打开。

“不好!”庄小春心里一惊,神经紧张了起来。

金刚出了门口,庄小春扭头一看,门外月光如水,大银牙和刀疤脸站在门口,三人用手势比划交流着。大银牙执尖刀,刀疤脸手持步枪。庄小春心惊肉跳,疾步滑向床边,一猫身,爬到了通铺下最里边,吓得凝神静气,不敢动弹。

金刚三人入得屋内,金刚将马灯递给大银牙,顺手拿起墙边的大砍刀片子,双手紧握。刀疤脸持枪对着床铺,三人中金刚执刀,刀疤脸持枪大银牙提着灯,顺着床铺,一语不发,“喀!喀!喀!”地挥刀狂砍。

一个个脑袋在睡梦中滚落地下,大砍刀发出的声响似乎惊动了床铺上睡着的另外几个人。

只见金刚迅猛快速地出刀,新四军一个班的战士在金刚挥舞的大砍刀下,顷刻间全部命丧黄泉。

整个屋子充满了血腥味,金刚三人脸上、手上、衣服上沾满了鲜血铺上死亡的战士,头和脖子沾筋带皮,“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血沫。

“取枪!”金刚此时开口了,三人尽拣好枪挑。金刚眼尖,一把取过庄小春的步枪,大银牙和刀疤脸一人取了支中正式步枪。三人将子弹收好,闪到屋外。

“金刚,往哪儿走?”刀疤脸轻轻地问。

金刚往四周看着,忽然发现,二三里路外的连部灯光亮着。金刚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狠狠地对刀疤脸和大银牙说:“他娘的,现在还在开会!

那个连长和黄德胜肯定在,一不做二不休,端了他娘的新四军连部!”

“走!”刀疤脸和大银牙扭曲着脸。三人将步枪子弹上膛,将马灯往门口一扔,金刚右手持枪,左手握刀。三个人,成战斗队形向连部扑去。

庄小春躲在床下,吓得不敢出声。门外金刚三人的对话声,庄小春听得一清二楚。待确定金刚三人已走,庄小春爬出床底,借着屋外的月光一看,整个人傻了。

同睡一个床铺的好兄弟们,个个尸身分离,惨不忍睹。庄小春只觉得手上又湿又热,举起手一看,双手和衣服上、自己的腿上都是血。

庄小春悲恸万分。情急之下,往屋子墙边跑去,在一排枪支中摸到一支步枪,拉开枪栓,又从挂在墙上的子弹袋里快速取出子弹,压满弹仓子弹上膛,顺手将子弹袋往肩上一挂,小心地向门外移动。

庄小春左右看了看确信无人,便向右一拐,见黑夜中三条人影正向连部的哨位所在处移动。

连部的灯光亮着,庄小春心里骂道:“狗崽子!老子豁出命也不能让你们得逞!”庄小春闪过身子,对着黑影“砰!砰!砰!”地开起了枪,枪声惊动了哨兵。连部放了双岗,两个哨兵见三个黑影蹿来,立即开枪。一时间枪声大作。

连部正在开着紧急会议,刘沸腾营接到新四军江北命令:放弃苏南根据地,三日内转移至苏北地区,和苏北新四军主力合并。

苏南根据地地域狭长,敌我交锋很难立足。连长正和各排排长在连部商量转移细节。猛听到外面枪声大作,只见黄德胜“唰”地出枪,一口气吹灭了油灯,顺着二楼的窗户“噌”地跳了下去。

众军官们纷纷掏枪,有人冲下楼梯,有人像黄德胜一样“噌”地跳下二楼。

黄德胜见哨兵正与三个黑影交火,拔枪便射击,“叭、叭、叭”,随着开枪的人越来越多,三个黑影一下子进入苞米地,无影无踪。

部队赶来了,包围了附近的苞米地。营部也派来了骑兵,封锁了各条道路的路口。搜索的新四军部队达到了三百多人,一直搜索到太阳升起都没有抓到。

望着屋内四处散落的人头,充满着血腥的空气,营长落泪了,连长落泪了,黄德胜和所有亲临凶杀现场的新四军战士无一不伤心落泪。

凶杀案快速紧急上报,一直报到苏北新四军最高指挥部,首长们无不悲愤满怀。随着新四军电话和电报的到来,各地的新四军接到命令只要抓住金刚、大银牙和刀疤脸,不必审判,就地砍头!

庄坤林、刘金一行下牛屎山时,二当家率领众弟兄送出很远,与大哥刘金依依不舍地告别。

十几匹马风风火火,一路翻山越岭,傍晚时分到了刘家村。

刘家村四周的山坡,杏花烂漫,如片片白云。屋子周围,也东一棵西一棵地栽着杏树,白生生的花朵微微透出红晕。

“好地方啊!”刘金赞道,他脸上丝毫不见疲惫。

“刘大当家,我告诉你,为了庄家香火,当初我干娘就是被这杏花引到这里,在你爹爹家中住了一宿。路上还遇上了狼,要不是刘锡开枪打伤了狼,干娘的命可就不保了。”黄大树笑着,与刘金说起往事。

“哎!这个世界,还是小啊。坤林,前面那房子是不是我爹爹原先的屋子?”刘金兴奋地问。

“舅舅,正是。现在房子空着,成了坤林的避难所。”庄坤林自嘲,说完哈哈笑起来。

一会儿,马队到了院门口。刘金翻身下马,兴奋得像个孩子,绕房子一周,边看边指指点点。刘家村人见坤林又率领兵马回来,很是兴奋纷纷来到院子,与庄坤林问长问短。刘金兴奋地走出屋子,拱着拳,笑着给大家拜年。

“众位乡亲,我是刘生的大儿子刘金,给父老乡亲拜个晚年了。感谢各位对我爹娘的照顾。”刘金再次拱拳。

“刘金啊,你爹爹人好,总惦着我们哩!”

“刘金,问你爹娘好啊!”

“真是个孝子,还知道回刘家村哩!”

众乡邻你言我语,脸上都挂着笑容。同时,对庄坤林带回刘家村的人马,又投来好奇的目光。

十几匹快马拴在大门外树上,给刘家村注入了兴奋剂。村里人都知道庄坤林带兵马回来,肯定要干大事儿了。

晚上,庄坤林和黄大树四人睡在刘生老房子里,几个人还在商量事情。

“大家记得吗?送队伍参加新四军那天,兆明亮对我说的话?”庄坤林笑问。

“兆明亮说了好多话,你指哪一句?”黄大树说。贾亮多喝了些酒坐在一边,脸儿红红的,有些睡意。

“他讲,去年夏收时日军从县城拉走好多粮食,这说明我们这里的粮仓是日本人供给补养的大本营。如何打掉这个大本营,这也是明亮给我们布置的战斗任务啊!”

众人一听,都觉得太难,但也佩服庄坤林的胆识。

其实,庄坤林也感到困难重重,但又觉得只要找准机会,还是有可能的,只不过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他对黄大树说:“大树哥,都睡觉吧,今晚上我来当岗哨。”

黄大树上床睡觉,庄坤林把门关上,坐在客厅,自己重新泡了杯茶杯沿冒出热气,庄坤林的思绪飘到不远处的家。那是曾经多么温暖的家唠叨不停的娘,憨厚笑着的爹,慈爱的亲娘,柔情的汤正益,顽皮的维根甩着小辫子的慕兰……思念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下来。

他觉得有愧,自己应该是家里的顶梁柱,却没能为家人挡风遮雨反而让家人牵肠挂肚、担惊受怕。因为自己,亲娘被迫带着慕兰和维根去了南京;外公外婆挨打受辱,被迫去了常州;年轻的正益天天苦守空房既要担心丈夫又要思念儿女;爹爹、娘和亲娘,不知不觉增添了许多白发……

“哎!”庄坤林轻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沉浸在

自己的思绪中。高桥就在县城,离自己很近。若不是战争,自己当风风光光地让高桥领略庄家人的好客,以及庄家村美丽的风景。如今,彼此不能相见。相见,势必你死我活。

庄坤林内心烦闷,轻轻地走出屋子,来到了院内。

夜,很安静。空气中带着微微的湿冷,马匹在院外,偶尔发出些声响。

庄坤林深深吸了口凉气。新鲜的空气渗入胸腔,稀释了内心的烦闷,他略为轻松了些。

天幕上,几颗星星闪着寒光,月亮淡淡地照着前方的山峰,山的那边——就是自己温暖的家。

“爹爹,坤林不孝,这么近,却不能回来给您拜年!”庄坤林心里默念着,又觉鼻子一酸,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庄坤林抹抹眼泪,走入屋内爹爹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国家,有国才有家。国没了,哪来的家?”

“爹爹,您说得对,孩儿不孝,不能光耀庄家门弟,是因为国破了家也难以圆满了。”庄坤林在内心与爹爹对着话。

庄坤林仿佛看见爹爹正笑着对自己点头。

庄坤林忽然笑了,泪水却在眼里打转。他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

庄坤林又想起“青山处处埋忠骨”的诗句。是啊,自己贪生,但不怕死。那么多热血青年,譬如兆明亮,不正像自己一样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这一切,都是为了抗战!

庄坤林的眼睛亮了,心里也像打开了窗,吹进了春风,四万万同胞如果都觉醒了,日本侵略者怎敢跨入中国的土地?

庄坤林站起身,在客厅来回走着,就把自己当成一块小石头,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也要奋力向侵略者砸去!

天空出现了微微的曙光,山林中隐约传来了鸟鸣声,一个大胆的设想在庄坤林脑海里渐渐形成。

一个多月过去,转眼到了三月底。山上的野花争相怒放,处处春光

明媚。

刘金郁郁寡欢,坐在院子磨盘上抽着烟,一声不吭,似乎在想什么心事。孙猴子过来,劝慰刘金:“大哥,别想不开。汤全这小子,总有一天搞定他。”

孙猴子跟刘金年数长了,当然知道刘金的心事。这一个多月来,他和刘金多次潜入县城,原以为汤全的手下都是饭桶,去了县城才知道,那绥靖军宛如正规军,出操、训练、列队,气势大着哩,个个背着好枪。他们只能远远地看着汤全,见他身不离枪,别说在大街上难遇到,就是遇见了也无法下手。况且大街上随处可见如狼似虎的日军,打死了汤全,他们往哪儿跑?

刘金问过庄坤林,汤全的老家在汤家村,牛屎山上的好汉去汤全爹爹家踩过点,埋伏多次,都没见汤全回家。要拿汤全七八十岁的爹娘开刀庄坤林坚决不同意。这事儿走进了死胡同,刘金不快乐,觉得在庄坤林面前丢了牛屎山的脸。

“兄弟,别劝我了,哥哥也想通了,明日与坤林吱一声,我们一起回牛屎山。”刘金吐着烟,不紧不慢说着。

“哎!”孙猴子应一声。

“我寻思,牛屎山,也该到咱们离开的时候了。回去了,与二当家议一下,把钱财分了。愿意留在山上的,让他们留;愿意回家的,让他们回家。

跟坤林在一起一个多月,我也明白了许多道理。”刘金抽着烟继续说。

孙猴子听了,朝刘金不住地点头。

“走,一块去找坤林,与他说声,明日一早,回牛屎山去!”

两人走到客厅,见庄坤林正与贾亮和黄大树说话。刘金笑着对坤林说:“坤林,明天早上,舅舅带众兄弟回牛屎山。”

庄坤林似乎早有预料,也笑着说:“舅舅,不是外甥不留你,偌大的牛屎山,不能一日无头领。不过,坤林有一事,相求于舅舅,不知可否?”

“说!只要舅舅能够做到,再多些事舅舅也帮你。舅舅和外甥,打断骨头连着筋哪!”刘金朗朗地说。

“今年七月底前,还盼舅舅和孙大叔来坤林处,有你们两个人,就够了。”庄坤林说。

“好!到七月底,就是有天大的事,舅舅也带孙大叔一起过来!”刘金爽快应。

孙猴子笑着拍胸脯:“放心,七月底,准来!”

刘金走后,庄坤林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贾亮等人了。

春末夏初,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吃过晚饭,坤林说:“我们四人是不穿军装的新四军,在日军眼里,都犯下了死罪。现在,如果与日本人面对面干,我们不能也没力量,对不对?”大家不住点头。

“打蛇打七寸,这七寸在哪儿呢?在粮食上。明亮说,去年日军从县城拉走了几十卡车军粮。他们吃饱喝足,我们国军和新四军饿着肚子打仗这不公平啊!”庄坤林用最实在的话讲着道理。

“打粮库?”贾亮突然说。

“对!”庄坤林拍了下桌子,肯定贾亮的猜测。

“到收粮季节,旺松的粮库满满的。我也曾想过,带上你们跑遍县里种地大户,但费神耗时,而且达不到预期。庄稼人种田卖粮,天经地义你让他不卖给日本人,那咱就要花钱收购,钱在哪儿?收购后怎么运给新四军?这些问题,没法解决!”庄坤林分析着。

“是啊!庄户人家卖粮换钱,不给钱,谁卖你粮啊。”黄大树对贾亮说。

贾亮在想,购粮不行,可否从别处下手?但似乎也行不通,他说:“区长,就我们四人,几杆枪,打不了日军的运粮车队啊?”

“别说碰不得日军运粮车队,就是摸旺松的粮库,连靠近粮库大门都难。县城的绥靖军,人家认得我们,我们不认得他们。收粮季节,天天有四五个绥靖军守着粮库,加上两个看门的,几条大狼狗,就我们四个人干不了。”庄坤林又否定一招。

贾亮三人听了,沉默不语。“困难还不止这些,如果白天干,卖粮的车子川流不息,行人络绎不绝,收粮的、卖粮的、站岗的,那么多人,离县城又近,稍有动静,日军出动,跑都来不及啊!”庄坤林继续摆困难。

“困难还不止这些。如果我们火烧粮库,人怎么进去?进去了怎么放火?放完火如何逃生?大火未起,浓烟先起,外面马上知道,从粮库大门到马路对面的树林,有一里多地,日军一出动,汽车的四个轮子比咱们两条腿跑得快啊。”庄坤林见大家沉默不语,继续说。

李邱巴见困难重重,建议说:“坤林哥,要不到时候,让牛屎山的人马都下来帮忙。”

黄大树脸一唬,冲李邱巴说:“别胡说八道,净给坤林出馊主意。”

“邱巴的主意我也想过,行不通。几十号人马,还没挨到县城的边早被日军发现,不消两个时辰,便会被日军消灭得干干净净。粮库没烧成白搭几十条命。”庄坤林对李邱巴说。

“区长,白天不行,咱们晚上干。悄悄摸到粮库大门,把岗哨摸了把狼狗药了,进去直接放火,然后走人,速战速决!”贾亮想出好点子。

黄大树点点头说:“坤林,贾亮的主意不错,只能这样干了。邱巴对偷鸡摸狗这套熟悉,那几条大狼狗让邱巴收拾了。”

李邱巴脸涨得通红,腮帮子一鼓一瘪,刚想回击黄大树,见黄大树一脸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嘲讽自己。

“坤林哥,邱巴做些肉包子,里面放上山钠,往粮库一扔,保证管用。”

李邱巴说完嘻嘻笑着。

庄坤林看着李邱巴,心想,这药狗的事,靠他没错。

“晚上干不可行,你诓他们开门,他们肯定不开,强闯进门,发生打斗不是办法,只有这样干……”庄坤林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贾亮一拍大腿,兴奋地站起身,“区长,这个方法太妙了!烧了粮库,兆明亮要是知道了,保不准高兴得连扒三大碗米饭哩!”

“好!好!”黄大树不住点头称赞。

李邱巴兴奋得脸儿通红,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去药狗。

贾亮带着李邱巴,找了斧头和锯子,一连两天,两人在山上砍了许多胳膊粗的树杆,锯成一米长左右,垒了一米多高。又去院子找了块平地挖了个深一尺多,直径不到两米的圆坑,将锯好的树干依次竖着架立成伞状。又找了铲子,拎了水,像泥瓦匠一样,将黄土搅糊后,把伞状的树杆四周全部粉刷严实,只在顶部留出碗大的空隙。

贾亮又将坟状的底部掏出两个孔洞,一切干完后,满意地对李邱巴说:“邱巴,在我们当地,就是这样烧炭。待会儿,去柴房搬些干树枝,你我两人轮流烧火。”

李邱巴好奇心大,没见过这么烧炭,觉得好玩,乐颠颠地跑到柴房开始搬运柴火。

贾亮引燃树枝,塞入底部孔内,又点燃树枝,从底部另一个孔内塞入,不多会儿,燃烧的树枝引燃了粗树干,大火燃烧了起来。浓浓的黑烟从顶部空隙漫溢开来。

贾亮和李邱巴烧了约半天时间,只见贾亮用黄土将底部两个孔堵上又将上部空隙用湿黄土封死,然后,笑嘻嘻地围着土堆走了一圈,见土堆有些地方透烟,又用湿黄泥巴封严实。

“走,邱巴,过三天炭就烧好啦!”贾亮笑呵呵地对李邱巴说。

李邱巴惊喜地问:“贾亮,烧炭就这么简单啊?”

贾亮得意地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啊!”

两人嘻嘻哈哈,孩子般快乐,向院子走去。

贾亮土法烧制木炭,将木炭断成三十厘米长小段,装入三个大麻袋堆放在柴房备用。

江南的七月,一片丰收的景象。田野里,随处可见金灿灿的稻谷,随风发出“哗啦啦”的笑声,沉甸甸的谷穗垂着头,期待着劳作一季的主人收割。

连续几日,庄坤林几个人昼伏夜出,把粮库周边的小路探巡得清清楚楚。

粮库陆续开始收粮。庄坤林等人白天躲在小树林,观察粮库的收粮时间,一般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有几个固定的人将粮食过磅,抽检后由搬运工搬进粮库。旺松有时在有时不在,过了下午四点,粮库的大门便会关上。

庄坤林发现,晚上八点左右,日军派出十几个人的巡逻队,有时坐着三轮摩托车,有时骑着马,沿粮库门前的大路开出去约半小时,然后折返回到县城。每当此时,守卫的绥靖军会站到大门外,在一个背长枪的瘦高个兵丁带领下,向巡逻的日军敬礼。

日军会稍做停顿,用长长的手电筒照一照大门,然后离开。

“大树哥,按照这几天的蹲守情况,只有下午四点至八点这个时段是个空当,有利于我们动手!”庄坤林猫在小树林,悄悄对黄大树说。

“这个时段,天没黑透,大路上还有行人,难啊!”黄大树低声回。

“大狼狗放出笼子的时间是在大门关闭后一根烟时间。”李邱巴也低声说,他的注意力在大狼狗身上。

“狗笼在哪儿?”贾亮低声问李邱巴。

“在东南墙角处,我见看门老头往那儿去后,狼狗才出笼叫唤。”李邱巴对贾亮说。

“走吧,待会儿巡逻的日军该返回来了。”庄坤林说完,和众人一起往小树林深处穿越,又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小树林,沿着丘陵徒步往刘家村去。

从刘家村到粮库,得有二十多里路。半路上,庄坤林忽然想到,如果发生意外,日军穷追不舍,在这山地里,几个人的脚力在一起,也不及日军一匹马。

“大树哥,动手那天,还需备马。像天生桥打游击那样,将马匹藏在小树林后面,万一有闪失,在逃跑的速度上,我们得抢占先机。”庄坤林对黄大树说。

回到刘家村,已是深夜,四个人饥肠辘辘。李邱巴赶紧跑进厨房生火烧水煮了一锅面条,几个人胡乱吃了些就睡了。

黄大树习惯早起。太阳都出来了,见屋子里鼾声一片,便悄悄起身走到屋外马厩,给四匹马喂上草料。又走到院子西侧的空地,活动着身子。

一时兴起,便打了段南拳,收手后感觉有些气喘。“唉,老了!”黄大树自言自语感叹着。

黄大树抹了下额头的汗,望着透蓝的天空,火球般的太阳正从山坡缓缓升起,空中没有一片云,也没有风,往日的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是一个大热天啊!”黄大树敞开衣服,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往马厩走去,顺手解开一匹马的缰绳,牵出马,翻身上马,兴奋地往平坦的前方奔跑。风吹着马背上的黄大树,吹乱了他的头发,吹得他很惬意。

黄大树觉得心里轻松,不知不觉跑出六七里地,再往前跑上三五里就是安徽境内了。黄大树勒住马,看着安徽方向。马儿似乎不过瘾,马蹄

不断交错地刨着脚边的泥土。

黄大树发现,前方二里地外,有三个背枪的男人,尽拣苞米地往这儿穿行。黄大树赶紧催着马,跑到侧面高冈上,隐藏在茂密的树荫下专注地观察起来。

往刘家村方向来的三人,像侦察兵似的前行,身上穿着新四军军服。

黄大树心中大喜,是自己的部队来了。

黄大树一冲动,想催马上前接应,但见这三人鬼头鬼脑,走走停停还不时东张西望,后面也没新四军大部队跟随。一个疑云突然在黄大树

心里升起:这三个新四军战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黄大树赶紧催着马,从山冈一侧冲下,往刘家村去。

庄坤林和贾亮、李邱巴正在喝稀粥,黄大树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大声说:“坤林,前方四五里地,来了三个新四军战士,正冲咱们这儿来哩。”

“什么?”庄坤林和贾亮一听,筷子拍在桌上,几乎同时站起。

“带枪吗?”贾亮急切地问。

“一人一杆枪。”黄大树说。

“长的短的?”

“三杆长枪。”

“后面有大部队吗?”

“只有三人。”

“快!取家伙!”贾亮边喊,边快速冲向里屋。黄大树和李邱巴一听也快速地跑向屋内,持枪在手。

贾亮风一般冲进柴房,搬开柴火,取出冲锋枪,快速地上了弹匣。

“贾亮,万一是咱们的人,怎么办?”庄坤林焦急地问。

“不可能,如果是执行侦察任务,在咱们后方七八十里方向没有日军如果去县城侦察日军,舍近求远毫无道理。再说,侦察兵一般只带短枪县城日军如此强大,三个新四军奈何不得!”贾亮的解释很有道理,确实是有经验的新四军老战士。

庄坤林略一沉思,觉得还是先接触一下,探探虚实,于是对贾亮说:“三个人肯定没有吃饭,我和邱巴引他们进来,你们在外埋伏,见机行事。”

贾亮和黄大树翻身上马,快速往前面山坡埋伏,那是通往县城的唯一行道。

“邱巴,你把步枪上了子弹,藏到柴房去。”庄坤林急切地对李邱巴说。

李邱巴赶紧去床底将步枪取出,拉动枪栓,将子弹处于顶火状态,然后跑入柴房,将枪倚墙而摆,上面堆了些柴草。

“你的巴豆还在吗?”庄坤林急切地问。

“在,在炉灶的壁孔里。”李邱巴急切地回。

“坐下,保持镇定,看我眼色行事。我说煮饭,你就下药;我说烧饭你就去柴房直接取枪,给我往死里打!”庄坤林说完尽量保持镇定,与邱巴一起敞开院门,慢慢地喝着稀粥,静候来人。

正如贾亮分析的那样,来的三人正是灭绝人性的叛兵——金刚、大银牙和刀疤脸。这三人偷袭连部未得手,末路狂奔,知道新四军会撒下天罗地网,倾全力抓捕并消灭他们,于是钻进苞米地,死命往前逃。刀疤脸杀劲正浓,边跑边对金刚说:“金刚,后面追兵并不多,咱们边打边跑吧?”

“打什么打,逃命要紧!记住,只打拦路的,不打后面追的。跟着我死命地跑!”

金刚早已洞悉周边地形,领着大银牙和刀疤脸从一块苞米地钻入另一块苞米地,不断穿行。三人跌跌撞撞跑了一个多时辰,累得大气直喘。

“金刚,歇会儿吧,实在跑不动了。”大银牙满身大汗,粗气直喘,身子摇摇晃晃说。“不能歇!跑不死就得跑!”金刚喘着粗气,低声又严厉地说。

三人继续往山的方向跑。突然,听到一阵马队声响,吓得赶紧趴在地上,直到急速的马蹄声渐渐消失。

“跑啊!”金刚一跃而起,一路带着大银牙和刀疤脸,遇沟越沟,遇水蹚水,连细小的田埂都不走,专拣没路的地方跑。

也不知跑了多少路,过了多少沟沟坎坎,终于爬进连绵的大山,茂密的植物掩盖了三个人罪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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