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对身旁的跟班耳语一番,跟班转身走了。他一边踱步,一边招呼坤林他们慢慢喝茶。
跟班回来时手拿一张纸,刘金边看边再次端详坤林。原来,自从土匪绑了维根,自己又放了维根,知道爹娘与妹子都在庄家,庄家对刘家有大恩,便密切关注着庄家。有次手下回来报告,说在县城看到日军抓捕庄坤林的布告,他嘱咐手下再去县城时揭了一纸布告回来。
眼前的庄坤林显得黑瘦,但与布告上的照片轮廓相似,照片应该是庄坤林的高中毕业照,比对无二,刘金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坤林,你娘可好?”
“我娘带维根和慕兰去常州了。”
“我妹妹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去常州干吗?”
“庄家遭难了,日本人满县城抓捕坤林,孩子们待在县城读书,已经不安全了。再说常州还有另外两个舅舅可以投靠。”
刘金叹口气:“坤林,山上的兄弟在县城踩点,看到抓你的布告,说你是老四那边的区长?”
刘金所说的“老四”,指的是新四军,庄坤林笑了:“舅舅,自从日本人炸了县城,坤林就下定决心,和日本占领军干到底。新四军抗日,坤林也抗日,国家山河破碎,是个中国人,就该站起来反抗侵略!”
“好!”“有种!”众土匪纷纷称赞,有人冲庄坤林翘起大拇指。
“我爹爹和娘可好?”刘金关切询问。这阵子,他思念双亲,怎奈自己落草为寇,无脸见爹娘。爹爹是个儒商,极守规矩极爱面子,庄家又是地方有名望的家族,怎好让他们与自己这个土匪头子有关联?因此,他始终不敢下山认亲。
“外公和外婆也去常州两个舅舅家避难去了。”庄坤林伤感地对刘金说。
“我爹爹和娘遭什么难啦?”刘金着急,关切地问。
“在县城庄家,外公外婆原本待得舒坦。去年,县城绥靖军汤全团长,有天带兵丁闯到家中,不由分说地把外公打伤了。”庄坤林眼圈红了。
“什么?这个兔崽子竟敢打我爹爹!老人家八十出头,还遭人打?哎呀呀,这个王八蛋!”刘金气得暴跳如雷,脖子上青筋凸现。
“坤林不孝,想报这仇,可眼前势单力薄。坤林咽不下这口气,想到舅舅山上有一干好兄弟,说不定山上的兄弟义气重,可以随坤林报这个仇!”
庄坤林的一席话像烈酒,把众土匪灌得脸红耳赤,一个个摩拳擦掌。
怪老头和刘金几十年拜把子兄弟,讲义气,只见他手一挥,让众土匪安静,大步流星走到刘金面前,激昂地说:“大当家,我们都是几十年的兄弟,老爷子挨打受辱,如同我们的爹爹挨打,儿子再不尽孝,恐怕日后没机会了!”
“是啊,弄死这个龟儿子!”
“下了汤全的手和脚!”
“杀了汤全!”
众土匪群情激奋,愤怒的脸上透着杀气。
刘金大手一挥,众人凝神屏息,注视着刘金。
“兄弟们,大家跟着我刘金,短则三五年,长则几十年,江湖上讲的是义气。现在,日本人四处贴布告要抓我外甥,我当大舅的,决不能让外甥被日本人抓住,对不对啊?”刘金情绪高涨,冲着众土匪问。
“对!”“对!”众土匪纷纷应和。
“咱这牛屎山,向来人心齐,我不在时由二当家把舵。我离开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待我报了仇,外甥坤林安全了,再回牛屎山,和弟兄们同甘共苦!”
刘金俨然作出了决定,痛快地对众土匪说,又喊道:“孙猴子,把陈年的山西杏花酒搬出来,这几日,痛痛快快过大年!”
众土匪一声喝彩,纷纷忙碌起来。
刘金兴奋地撸起袖子,露出刺青,那是青龙的尾巴,黄大树看得真切。
“大当家的,其实咱们老相识啦!”黄大树认出来,当年自己驾着马车,从茅山回来的路上,拦路打劫的正是刘金与孙猴子几个人。
刘金一愣,问黄大树:“我们认识?”
黄大树笑着,招呼孙猴子:“孙英雄,还想得起我吗?”
孙猴子盯着黄大树看,然后摇着头,笑着说:“大哥,想不起来了。”
“三十多年前,在茅山山路上,你和大当家的碰上一个赶马车的车夫,这事记得吗?”
“哎呀呀,原来你是马车夫啊?功夫了得,真是有缘人,不打不相识啊!”孙猴子想起来了,自己的白鹤拳被马车夫一招便破了。
刘金乐了,指着黄大树,笑着说:“你这个马车夫倒是厉害,我两个宝贝蛋,差些变成蛋黄,有缘啊!今晚上咱们痛快喝个三大碗!”
贾亮笑了,心里格外钦佩庄坤林,几句话抓住了刘金命脉,动员山上的土匪为抗日做事。
数天后,刘金带着孙猴子等七八个贴心兄弟,跟着庄坤林下了牛屎山。
刘金的这一选择,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书写了生命中辉煌的一页。
中国人忙着喜气洋洋过大年,驻县城的日军也都喜气洋洋,等待大吃大喝这一天。
赵林代表汪伪政府,买了十头大肥猪,又杀了二十多只羊,雇了一班吹鼓手吹吹打打,和汤全等人一起,对驻县城日军进行慰问。
这些日子,高桥心情大好,上峰给他发来贺电,表彰自己一年的成绩——他最主要的功劳是给驻南京日军提供了大批军粮。
高桥和泊田、腾川等几个同乡,兴奋地在司令部回忆一年的成绩,偷袭新四军苏南部队,打死二十多名新四军战士,驻守的县城牢牢掌控在日军手里,赵林代表汪伪政府又来慰问,又收到上峰表彰,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没有抓到新四军区长庄坤林。
泊田主张对庄家村开展一次突袭。泊田认为,回家过年是中国人的传统,除夕夜突然包围庄家村,很有可能将庄坤林堵在家中,瓮中捉鳖。
赵林带汤全来慰军,汤全给泊田出了这个主意。
高桥是个中国通,知道中国人回家过年的传统,但高桥做事,一向谨慎,没有绝对把握绝不打草惊蛇。
高桥和泊田、腾川听到新四军被国民党军队围歼的消息,特别振奋——这意味着新四军已丧失元气,在自己驻军的县城四周,从此一片皇道乐土,用不着担心新四军的麻雀战了。
高桥内心渴盼抓获庄坤林,要当面问问他,驻县城日军在自己指挥下,并没冒犯庄家村和县城庄家宅院,为什么要死缠着自己,在天生桥偷袭自己的部队?如今,新四军大势已去,仅剩残兵败将——高桥料定,此刻庄坤林如同惊弓之鸟,居无定所,惶惶不可终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期,在县城周边,庄坤林再无胆量干损害大日本帝国的事。因此高桥又不急于抓获他,只有获得庄坤林确切落脚处才会出击。
大年初一中午,太阳暖暖地照着,泊田率领二百名日军由摩托车开道,后面跟了十几辆大卡车,从驻地出发,驶向县城大街。
泊田端坐摩托车上,抽出军刀,标准姿势持刀在胸,众日军手握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气,一路趾高气扬地高唱着日本军歌《拔刀队进行曲》。
“皖南事变”中突围而出的新四军一支部队,在营长刘沸腾的率领下,又回到了苏南地区。
新四军刘沸腾营,以前就驻扎在这一带。这儿离安徽马鞍山和县城都不远,相互间的距离也就百里路远。这一带,也算是新四军的根据地,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两面是山,进可以挺进到茅山地区,退可以到安徽境内。沿着临近的群山,绕着山路,再穿过地势平坦的农村,可以迂回到属于几不管的刘家村。在这里,日军、绥靖军、国军的势力都没有渗透到这儿。
新四军急于扩大队伍,刘沸腾征得上级同意,通过各地地下党组织,向新四军输送了一批游击队员,各地党组织也极力发动所在地青壮年积极参加新四军。庄坤林向新四军输送的这支队伍,对处于困难时期的刘沸腾营无疑是雪中送炭。
刘沸腾和几个营干部见庄坤林带领的游击队,后生们个个年轻力壮,而且,在贾亮的早期训练中,又掌握了一定的军事技能,这是新四军领导们没有想到的。更让营长刘沸腾高兴不已的,是庄坤林游击队员手中拥有的德式武器。这些德式武器,即使在新四军遭受损失之前,对刘沸腾来说,也都是稀奇货。刘沸腾清楚,这些德式武器在国军队伍中也不多见。
国军步兵使用的步枪,是重庆兵工厂生产的中正式步枪。中正式步枪是
德国毛瑟步枪的中国仿制版,弹仓容量为五发子弹,而游击队员带来的德国半自动步枪,尤其是冲锋枪和驳壳枪,让刘沸腾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刘沸腾第二天便召开干部会议,决定将所有的短枪交由营、连、排干部使用,集中所有的冲锋枪,组建了营部警卫班。另外九支德国步枪,每个班分配一支,而且特别规定,必须掌握在老战士手中。
分枪那天,庄小春死命抱着怀中的枪,任凭黄德胜怎么说服,就是不肯将枪让给老战士。
连长李德生闻之,火冒三丈,当兵的不服从军令,这还了得!赶到黄德胜处,先劈头盖脸训了黄德胜一顿,又怒气冲冲地质问庄小春:“庄小春,你现在是不是新四军战士?”
“是呀!”庄小春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刚到新四军部队两天,也不懂部队纪律,愣愣地回。
黄德胜在一旁火了,生怕连长关庄小春黑屋,吼着:“小春,快把枪交了,都像你这样,部队怎么管?”
庄小春感到委屈,眼里闪着泪花,只是死命地抱着枪,丝毫不予理会。
连长李德生把脸虎着,瞪着眼睛问庄小春:“这个二杆子,叫庄坤林惯得不像话了!庄小春,你只要说出个理由,让我信服,我可以去营长那儿给你破个例!”
“真的?别骗我,骗我是王八!”庄小春没大没小,没上过规矩。
“你个兔崽子,敢骂连长王八?”李德生话语出口,自己却笑了,心想,这个二杆子还挺有个性。
“讲啊?”李德生两副面孔,怒得快,笑得快。
“我这杆枪,跟着庄坤林在天生桥打过日本人埋伏。贾亮用这枪,干掉了两个日军。开过荤,大吉大利,凭什么给别人?”庄小春一通话把黄德胜听得心软。
“德胜哥,亏你还是庄家周边的人,胳膊肘子往外拐。”
“连长,庄小春说得在理。再说了,庄小春在游击队里是个组长,和班长差不多,也算是个干部。”黄德胜说完讪笑地讨好着连长李德生。
庄小春说得在理,对这支步枪又有感情,强收了也会伤了庄家村那批战士的心。李德胜笑了,二话不说,转身回了连部。
轮到庄小夏没这么幸运。他不在黄德胜排,排长不讲理,强行让人下了庄小夏的勃朗宁手枪,还调侃庄小夏,营长都没这么好的手枪,说他没资格使,给了他一支汉阳造步枪。排长走后,庄小夏委屈地哭了。
庄小夏虽然委屈,但自己手中,毕竟分到了一支汉阳造步枪。而班里几名老战士也拿着汉阳造步枪,只有班长和副班长手中才有中正式步枪。
让庄小夏止住哭泣的,正是由绥靖军投诚参加新四军的三个战士,为首的叫金刚,三十多岁,身强力壮,一张枣红色大脸,浓浓的眉毛,厚嘴唇。另两名战士,一个嘴里镶了颗银牙,一个脸上有道不长的刀疤。三个人蹲在墙角,你一言,他一句,劝慰着庄小夏。
“哭啥?给你一支步枪,真枪实弹的,还不满足啊?”金刚说着庄小夏。
“唉,小鬼。你看看我们哥仨,原来操的是中正式步枪,射程远着哩。
现在呢,使的是大刀片子。”大银牙劝说着庄小夏。
刀疤脸走到庄小夏边上,“啪!”地在庄小夏左肩就是一掌。庄小夏只觉得左肩一麻,好沉的力道,麻中还透着疼。
“小家伙,满足些吧,你要嫌不好,这大刀片给你,你把枪给我使!”
刀疤脸说完,将大刀片在庄小夏眼前荡来晃去。
“去去去!”庄小夏破涕为笑,冲着刀疤脸一脸的不耐烦。
金刚三人当初当了新四军的俘虏,被黄德胜几个人押着带到了这里,关进了一间屋子,一直被关押到晚上时才被带到连部。
连长李德生刚突围出来,部队也打得七零八落,又懊恼,又丧气。想到途中抓到的三个俘虏,命令黄德胜将三人带来。
李德生一脸怒气,持着驳壳枪,用枪管挨个儿敲着金刚三人的额头,把气冲着这三个俘虏撒开来了。
“兔崽子!好好的中国人,偏偏当日本人的走狗,啊!有爹养没娘教的,爹娘都死光啦?”李德生喝道。
金刚、大银牙和刀疤脸,三个人都是老兵油子。平时为人凶悍,心狠手辣,干惯了吃喝嫖赌的事儿。自从干上了绥靖军,领着军饷,顿顿有肉吃。同样的习气和爱好,把这三人拧在了一起。
金刚是三人中的头,日本人的炮楼和自己的炮楼离开大路稍远。金刚自告奋勇给日军头儿说,自己带着大银牙和刀疤脸,专门守在大路边放哨,给日军挡些风险。日本人当然乐意。于是,日本人在大路边搭了个木窝棚,让金刚三人守在第一线。
大银牙和刀疤脸不解金刚之意,质问金刚,要给两兄弟一个说法。
金刚哈哈大笑,问:“绥靖军发的饷,两位可少拿?”
大银牙和刀疤脸不解,刀疤脸说:“没少拿!”
“可有多拿?”
大银牙说:“没多拿!”
金刚又问:“晚上睡觉可有娘们上床?”
刀疤脸说:“梦里有过!”
金刚又笑了,接着问:“除了拿军饷,可有外快捞?”
大银牙火了,没好气地冲着金刚说:“做梦了。金刚,你话里话外,绕来绕去,什么意思?放着现成的炮楼不睡,他娘的,变叫花子住马路了!”
金刚哈哈大笑,对大银牙和刀疤脸说:“真是两个猪脑子。凭我金刚,当你们大哥能让你们吃亏呀?”
刀疤脸火了,指着金刚的脸不客气地说:“金刚,你把我和大银牙放在大路边,又危险又挨冻,你不安好心,别怪我刀疤脸不讲人情。”刀疤脸说完将手中的中正步枪操在手中。
金刚一见,又是哈哈大笑,对两人说:“这条大路通往邻省,白天商贾路过,弟兄们盘问严些,刁难些,你说商贾们会怎样?”大银牙笑了,伸出手做了个掂钱的动作。
金刚又说:“到了黄昏或者晚上,假如有单身娘们路过,咱把她带进窝棚,掏枪吓唬一下,你说会怎么样?”
刀疤脸一听将枪放下,笑得欢快,一脸淫意地说:“金刚,你真是个好大哥。果真如此,梦想成真了。”
这三个臭味相投的恶棍,像麻花一样紧紧地扭在一起,直到被黄德胜抓了俘虏。
此时,金刚面对一脸怒气的李德生和持枪站在旁边的黄德胜等人,一脸笑容,点头哈腰地对连长说:“长官息怒!我们兄弟三人因生活所迫,无奈当了绥靖军。我们都有爹娘,谁都不想当日本人的走狗,只是日本人看得紧,我们无法逃脱啊!”
李德生一听,更来火了,手不听话,一枪点在了金刚额头上,把金刚头上的皮,差点都点出了血。
“看你满嘴谎话,油腔滑调,就是个兵痞。”李德生怒气未消,恨恨地说。
“长官不知,我们兄弟三人是吃了几年军饷,可也是混个日子。”金刚一脸赔着笑,大银牙和刀疤脸也赶紧赔着笑。
“长官,我们真是混个日子。兄弟三人,为人老实,从不干坏事的。”
大银牙讪笑着对李德生说。
“带出去!”李德生挥动着手枪,一旁的新四军战士,几个人扭住一个,拉出屋外,将三人按在地上。“长官饶命,我们可都是苦出生啊!”金刚哀号着。“长官,饶命!我爹爹七十多了,老人家太可怜啦!”大银牙也哀号着。
李德生又一挥枪,让战士们松开手。
“起来吧,几个兔崽子!新四军不杀俘虏,知道吗?”李德生见三个兔崽子认了怂,气也消了一半。
“谢谢长官不杀之恩。”金刚三人忙不迭地谢着恩。
李德生又挥了挥手中的枪,冲三人吼:“滚吧!滚得越远越好。下次再看到你们穿这身黄皮子,直接把你们的脑袋开瓢。”
大银牙和刀疤脸两人一听此话,赶紧弯腰鞠躬,说了声“谢谢”,用手拉了拉金刚,脚底抹油般地转身就跑。
“回来!回来!”金刚大声地叫着。
大银牙和刀疤脸见金刚边叫边朝两人走来。
只听金刚指着两人大声骂着:“没良心的东西!平时总说不干绥靖军了,有机会投奔新四军。现在新四军不杀我们,新四军就在眼前,我是一心要参加新四军。问你们,愿不愿意参加新四军?”金刚边骂,边上前扯他们的衣袖。
大银牙和刀疤脸立刻明白金刚的意思。说不准自己前脚跑开后脚就挨枪,也说不准前方道上有新四军在候着自己。
大银牙大声说:“我要参加新四军,打日本!”
刀疤脸也赶紧说:“四老爷,只要你们愿意收,刀疤脸一心干新四军。”
金刚赶紧转身,“扑通”一声跪在李德生跟前,态度坚决地说:“长官,我们兄弟三人一心愿意参加新四军。长官不同意,我们就不起来。”
大银牙和刀疤脸赶紧跪下,态度坚决地求着李德生。
金刚三人的举动出人意料,让李德生措手不及。
在新四军部队里,从俘虏转变为新四军的人,也不是少数。很多俘虏了解了新四军是抗日的革命队伍后,积极参加新四军。这些人作战勇敢,有的还成了新四军的骨干。
“黄德胜!”李德生喊。
“有!”黄德胜一个立正。
“这三人交给你们排了。”李德生说。
“报告连长,我排编额已满。”黄德胜回。黄德胜打心眼里厌恶这三人,坚决不要。
“嗯?”李德生一乐,知道是黄德胜不要三人。
“二排长!”李德胜吼了声。
“有!”二排长一个立正,大声回。
“带你们排去,给他们换上咱的衣服。记住,对他们思想上严格要求。”
“是!”二排长大声回。二排长也讨厌这三人,可自己没有黄德胜的底子,在连长面前雄不起来。
就这样,金刚三人和庄小夏一个班。二排长信不过他们,给这三个兵痞子各配了一把大砍刀,万一这三人有异心,手上无枪也兴不起风浪。
天没亮,外面黑着。金刚最讨厌的集合哨子要命般地吹了起来,
“哔——”“哔——”一阵紧过一阵。正当好睡的时候,金刚受不了。
战士们都是打的通铺,长长的一排,用干土垒的泥砖,齐腰高,上面搁着十几块门板。高低不平的门板上,铺上些麦秸秆或干稻草,被子一裹,就是新四军战士们的睡床。
战士们听到集合哨,纷纷下床,麻利地穿上衣服,拿着各自的武器跑到大门外集中了起来。
“跑步——走!”二排长精神抖擞,喊着口令,众战士随着“一、二、一”的口令,沿着村庄的道路往周边山头跑去。
战士们每天要跑七八里地。刚跑时寒冷,回来时大汗,休息时浑身冰凉。开餐时,水桶里的稀粥清光照人,主食不是土豆、红薯,就是南瓜、苞米。下饭的菜通常是咸菜。晚餐时,大白菜煮上一大锅,每人一勺,毫无肉腥。
战士们吃得欢畅,每当开饭时,金刚和大银牙、刀疤脸三人端着碗蹲在地上,边吃边对着眼。
“金刚,这种日子,比囚犯好不了多少。”大银牙轻轻地说着。
“金刚,再这样下去,发个娘们给我,也干不动啊!”刀疤脸也低声说。
“别吱声!”金刚瞪着眼睛,轻轻地对二人说着。
“金刚,这种日子过得寒碜,难得吃大米饭,里面还有粗粮、稗子、稻壳,这样下去,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短命啊!”大银牙低着头喝着汤,嘴里低声嘟囔着。
“金刚,这样才过了一个月,整日清汤寡水,菜里毫无肉腥,他娘的,每日还要像鬼样的跑,这样不行啊!”刀疤脸望了望埋头吃饭的战士们,低声说。
“按住性子再忍段时间,现在跑,大老远就看得见追得上。在中秋前后,地里的苞米成熟,一片一片的苞米地便于藏身。”
金刚大口地吃着土豆,轻声地对大银牙和刀疤脸说着。
“注意,别吱声,吃得欢些,排长过来了。”金刚用左眼的余光,扫着左侧,对两人说着。
“汤好喝,对口味!”大银牙笑着,大声说。又站起身子,对着排长大喝了一口汤。
“排长,你吃完啦?”刀疤脸和金刚站起身,刀疤脸笑着问。
“金刚啊,你们投了新四军,让我觉得亏欠你们了。新四军日子清苦,不像绥靖军顿顿有肉吃啊!”排长笑着,脸上露着歉意,真诚地对金刚说。
“排长啊,说笑话,生活条件确实没有绥靖军好,不过,绥靖军是日本人的狗,新四军是抗日的军队。穿上这身军服,心里快乐!”金刚花言巧语地说着,脸上装得认真。
“好啊!金刚,才一个多月,你就有这样的觉悟,不错啊!”排长上前轻轻地拍着金刚的肩笑着,边说边向其他地方巡看。
吃完早饭,按惯例,战士们保养武器。阳光下,一群群战士们,三三两两地坐一起,用擦枪布和捅枪管的细小铁丝擦拭着武器。
金刚和大银牙、刀疤脸没枪。金刚拿来几块青砖,又搬来一盆水,三人开始磨刀。
“刀疤脸,把大刀磨得又快又亮,见到鬼子,刀砍头落。”金刚边说边笑,冲着刀疤脸说着。
“吭哧,吭哧”,三个人使出干劲,把大砍刀片磨得锋快。金刚边磨刀,边笑边朝着大银牙和刀疤脸扮着鬼脸。
二排长此时正偷偷地站在远处的大树底下,不时地用眼瞟着金刚三人,只要是保养武器,这三人总是围在一起,“吭哧,吭哧”地使劲磨刀,边磨刀边笑着,那磨刀的认真,似乎总觉得哪不对劲。
三个人磨好了大刀片。金刚一时兴起,在空旷处,竟然舞起了大刀片,一招一式,沉稳刚健,大砍刀劈下时,力沉千钧,刀刀带着愤恨。
二排长已经连续注意到,很多新战士没有枪支,也是配发的大刀片,可在磨刀认真这件事上,没有人超得过金刚三人。
金刚舞了七八招大刀刀法。刀疤脸一时兴起,走到空旷处,左劈右砍,杀气十足。
二排长看着舞刀的刀疤脸,心里突然打了个寒战,说不清楚什么原因,感觉自己的头皮有点发麻了。
二排长心细,抽空找到连长李德生,将金刚三人一个多月来的表现向连长做了报告。
“金刚三人遵守军纪吗?”李德生沉着脸问。
“遵守军纪。”
“出操认真吗?”
“出操认真。”
“吃饭时表情如何?”
“报告连长,吃饭时狼吞虎咽,脸上挂着笑。”
“二排长,金刚三人磨刀霍霍,吓着你啦?”
“报告连长,就这三个鬼东西,还能吓着我?”二排长嘴硬,心里却有些发毛。那明晃晃带着锋利寒光的大刀片,要是冷不丁一刀砍来,谁都害怕。
“战士嘛,爱护自己的武器,这是本能。要不然,哪天上了战场,提着没开口的大刀片,怎么和敌人厮杀?”李德生说着,严肃地看着二排长。
“连长,我总觉得,金刚三人的表现有些反常。就算部队教育得好,把个大铁块扔进熔炉,也得慢慢融化啊!”二排长把心里的担忧向连长李德生说了出来。
李德生不语,心想,这事儿还挺难办,找不到批评金刚三人的理由,总不能对着金刚说,别把大刀片磨得太锋利吧。
“连长,部队上的伙食差,连一些老战士和骨干们也都有怨言。按说,这些老战士们的思想觉悟应该比金刚他们高吧。”二排长又对着连长着急地说。
“哎呀呀!”连长李德生突然叫了起来,二排长说得对呀,金刚三人来部队时间不长,怎么突然思想觉悟比老战士们都高了呢?李德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可问题出在哪儿,自己也弄不清。
李德生毕竟是新四军老连长,经验丰富,便对二排长说:“二排长,你去悄悄地把黄德胜叫来。”
“是!”二排长一个立正,转身出门寻找黄德胜。
黄德胜的一排驻扎在桃树村,离二排驻地直线距离有七八百米。桃树村的居民,家家都有桃树,这是居民们生活来源的一部分。桃子成熟时摘下来桃子,个大的挑色儿好的,用车拉到周边的城市里去卖。差一些的桃子,切成片子,做些蜜饯,拿到小商贩处换些盐油酱醋的钱。
正是三月,桃花旺旺地开着,树树桃花花团锦簇,万紫千红。
黄德胜看着庄小春擦枪,枪已经擦得光亮,一尘不染,庄小春还对着擦枪布哈着气,把枪托反复地擦着。
“好啦,小春,把枪收了吧!”黄德胜笑着对庄小春说。
“德胜哥,谢谢你了,给我留下这支枪。”庄小春甜甜地对黄德胜说着。
“要谢连长,连长心软嘴硬。哎,下次对连长说话别没大没小啊!”
黄德胜笑着对庄小春说。
庄小春吐了下舌头,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黄排长,连长叫你去一趟!”二排长赶来,对黄德胜轻轻地说着。
“怎么了,今天说话变娘娘腔啦?”黄德胜笑着调侃道。
二排长笑着,拉了下黄德胜:“走吧,别让连长等着。”
黄德胜习惯地扣上衣领,整了整军帽,随着二排长来到了连部。
“报告!”黄德胜见了连长“啪”地立正,大声喊。
“德胜啊,来、来、来。二排长反应了一个情况,我也觉得纳闷,你给拿拿主意!”
李德生笑着,把二排长反映的情况一一说与黄德胜听。连长李德生刚说完,黄德胜心急,开口就说:“连长,那三个鬼东西,我当初就看不顺眼,满口谎言,油腔滑调,怎么一下子变得积极上进,中规中矩起来了?”
“是啊,德胜,我也觉得奇怪。”连长望着黄德胜,心里疑虑地说。
“连长,是狼不是羊,是羊不是狼。就当金刚三人是披了羊皮的狼,得时刻戒备着!”黄德胜一口气说着,又望望二排长,二排长不住地点头。
“怎么戒备?”连长问黄德胜。
“把三人分开。金刚放到一排,让庄小春长个心眼儿,盯紧了。大银牙和刀疤脸,暂时放在二排,把这二人也拆开,别放到一个班。”黄德胜对连长李德生出着主意。
“好!这个主意好!又不打击金刚他们要求上进的积极性,又不让他们抱成团,干出损害部队的事情。这样,传连部的命令,调整人员,今天晚上立刻宣布调动!”连长李德生大声地说着,来回踱着步,似乎还不放心,又问二排长:“你们还有其他主意吗?”
二排长对连长说:“按连长决定办,我会安排人员密切注意刀疤脸和大银牙的举动。”
“德胜呢?”连长问。
“二排长,你可以安排庄小夏。庄家的人,可以信赖。”二排长望了望连长,连长点了点头。
“另外,千万别安排金刚三人执勤放哨,尤其是夜间哨。”黄德胜又出起主意。
“对!这段时间别安排金刚三人放哨!”连长说完朝二排长果断地挥
了下手,示意可以走了。
黄德胜和二排长“唰”地立正,行了军礼之后,转身一起去了二排驻地。
金刚、大银牙和刀疤脸三人对突然地调离倍感吃惊,三人瞪着眼睛,望着二排长,不敢相信把他们三人分开。
“金刚,咱们排没有枪支的战士较多。战斗力会受影响,连部决定将你调至一排,一旦有枪支空余,立马给你配发。”二排长对金刚说。
金刚望了眼黄德胜,只见黄德用体格健壮,一张大长脸,背着驳壳枪,在旁边一言不发,且注视着自己。金刚心里突然对黄德胜产生了畏惧。
那天凌晨,自己正在被窝里做着春梦,正是黄德胜用枪紧贴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当了俘虏。
大银牙和刀疤脸望着金刚,心想,拿主意的分开了,这日后怎么谋划逃跑。
“收拾行李,现在就随黄排长走!”二排长严肃地命令道。金刚无奈,收拾好行李,将大砍刀片扛在肩上,装着不经意的样子,看了看大银牙和刀疤脸,随黄德胜一起去了一排驻地桃树村。
大银牙和刀疤脸望着走远的金刚心里不是滋味儿,猛听得二排长大声喊了声:“大银牙!”
“有!”大银牙吓了一跳,好在反应快,立马回了一声。
“你现在就去二班!”二排长严厉地命令。
大银牙望着刀疤脸,刀疤脸装得不在乎,笑着说:“大银牙,快走吧,哪张床上不睡人哪!”
大银牙收拾好行李,搬到了另外一排屋子里。虽说大银牙和刀疤脸分开了,但一班和二班相隔几十米远,其实,两人还都吃着一个锅里煮出来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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