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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汤全团长

一轮明月挂在半空,皎洁的月光给寂静的山野披上银纱。除了门外岗哨轻轻的脚步声,刘家村一片静谧。

庄坤林静静地坐在院子磨盘上,看着庄家村方向,想着爹爹和娘不知睡没有?县城庄宅、亲娘和正益会不会正担心自己的安危?婆媳俩会不会正掩面而泣?慕兰和维根会不会遭高桥毒手?韩湖区游击队今后怎么办?庄坤林忽然打个冷战,才觉夜深秋寒,便起身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和衣倒在床上。

学校的树上雀儿叽叽喳喳地叫。放学了,孩子们欢天喜地涌出各自教室,像跳跃的雀儿涌向学校门口,或自己走回家,或睁大眼睛寻找等候的亲人。

庄雪花跑到学校门口,忽然停下,看着蜂拥而出的同学,前后左右寻找慕兰和维根。庄雪花与慕兰一个班级,慕兰今天没来上课,在课堂里庄雪花就有点心神不定。

早上,庄雪花和袁唐平匆匆走在前头,就是想甩掉慕兰。她和袁唐平好,袁唐平帮她背书包,她怕慕兰看到。

下午放学后,袁依冰背着沉重的书包,在后面盯紧着两人。庄雪花快走,袁依冰快走;庄雪花慢走,袁依冰慢走。就这么一路赌气,三人走到了自家门口。袁依冰急步跑回家,与袁唐平招呼都不打。庄雪花接过袁唐平递过的书包,见庄家大门关着,家中不像平时那样,长辈们站在门口,笑吟吟地迎接他们放学。

“咚、咚、咚”,庄雪花伸出小拳头擂大门。

好一会儿,陶玉如开了门,庄雪花说:“太奶奶,庄慕兰和庄维根今天没去上课。”

陶玉如将雪花一把拉入院内,顺手关上大门。“雪花呀,慕兰和维根今后不读书啦。”

庄雪花委屈地问:“弟弟为什么不读书了?”

陶玉如叹了口气,摸下了雪花的脸,拉着雪花的手朝客厅走,边走边说:“太奶奶今天烧了鱼,还煲了火腿冬瓜汤,我家雪花最喜吃鱼了。”

袁依冰跑回家,婷婷正巧出房门,满心欢喜地接过女儿书包,刚想开口,袁依冰却跑进自己房间呜呜大哭。

婷婷心慌,不知女儿为啥哭,赶紧追进去,温柔地问:“依冰,受了什么委屈啊,告诉娘,娘替你作主。”

依冰一听,立马站起身,哭着对娘说:“娘,庄维根不见了!”说完用小手抹眼泪。

下午,从小桃红口中,婷婷已知对门庄家的事。见女儿哭得伤心,便重重扬起左手,轻轻拍下唐平屁股,责怪说:“唐平,你怎么当哥哥的?

看妹妹哭得伤心,还不赶紧哄一下啊?”

唐平见依冰真哭了,眼泪顺着手指流出来,心一软,笑着说:“好啦!

好啦!明天哥哥帮你背书包。”

依冰一听,转泣为笑,伸出小手指做出拉钩手势,对唐平说:“哥明天不许帮雪花背书包,背了就是小狗狗。”

见娘瞪着自己,唐平没法,身不由己地和妹妹勾了小手指。

这些日子,保安团长汤全心情大好,汪伪政府刚成立不久,苏浙皖三省绥靖军总司令任援道派手下到县城,明确告诉他和赵林,赵林被南京汪伪政府任命为县长,保安团改编为绥靖军,团长仍由汤全担任。汤全兴奋不已,在他眼里,这可是正统的政府,整个江苏、安徽、浙江三省都是南京汪精卫政权实际控制的天下啊。

汤全的绥靖军一下扩充到几百人,统一着和平建国军军服,连武器都换了。

汤全穿着崭新的黄色军服,腰间别着勃朗宁手枪,戴着军帽,学着日本军队操练架势,指挥着几百名士兵威风凛凛开始了训练。

在团部门口,汤全安排围起铁丝网,堆起沙袋,架起机关枪,布上岗哨。他心里觉得,自己是政府军团长了,往后在高桥面前可以挺挺胸了。

绥靖军营地开始飘扬军旗,军旗是原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中间用白色十字分割。汤全天天看着风中猎猎作响的军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汤全对国旗看不懂,汪伪政府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在国旗顶部有个三角小黄旗,小黄旗上写“和平反共建国”字样,看上去不伦不类心里别扭。

汤全在县政府遇到赵林,问:“赵县长,为什么我们国旗上部有个小

三角啊?去掉小三角,不就是重庆政府的国旗,看了多舒服啊?”

这段时间,赵林养得白白胖胖。对汤全的问话显得漫不经心,伸出白胖的手,习惯地扶扶金丝眼镜,冷冷回了汤全一句:“汤团长,你操这份心思干什么?”

“嗯?”汤全一愣,习惯地想赔笑脸,猛地想起自己穿着簇新军服腰间别着勃朗宁手枪,是堂堂政府军团长,再不是当初县城保安团长你赵林虽然贵为县长,可我是武官,你是文官,哪有枪杆子怕笔杆子的?

汤全故意挺下胸,叉开腿,手扶枪套,严肃地说:“赵县长,这是国旗我是武官,看不懂国旗的意思,你作为文官,有必要向我解释一下嘛。我手下几百号当兵的,要问起来,我怎么回答呢?要不然,让几百号士兵开到县政府,烦请赵县长教育一番。”

赵林特意整下中山装,说:“汤团长,你知道在正式场合,汪兆铭先生穿什么衣服吗?”

汤全一脸蛮横:“汪兆铭是什么东西?本团长只听从汪主席汪精卫的令。”

“放肆!汤全,你连汪兆铭先生都不知道?信不信,我向上禀奏,立刻撤你这团长!这皮子穿没几天,竟敢在本县长面前得瑟了?”

毕竟赵林在官场浸淫多年,跟爹爹学到了真本事,长于鉴貌辨色深通人情世故。对汤全这个赵家家奴,赵林能看透五脏六腑,控制汤全如同三个手指捏田螺。

汤全本是赵家奴才,不过世事变了。汤全想自己可是政府的团长,如果此次不让赵林吃瘪,下次再想翻盘,可就难了。

汤全昂着头,一脸不在乎,问赵林:“赵县长,你说的汪兆铭是哪路神仙?看来汪兆铭是你后台哩。”

“汪兆铭先生就是汪主席,又叫汪精卫,知道吗?”赵林鄙夷地说。

“什么?”汤全非常吃惊,立即立正,“汪兆铭就是汪主席?”

“你刚才骂汪兆铭是什么东西?”赵林开始收拾汤全。

“不!不!赵县长啊,你知道,汤全是粗人,无知,无知啊!”

汤全急了,敢在赵县长面前骂汪主席,捅到上面,这可是大罪啊。

“汤全,这身中山装是汪主席最爱。汪主席自称是中山先生的学生知道吗?”赵林教训汤全。

“赵县长啊,刚刚说的话,你只当我放屁。汤全跟老县长那么多年忠心得很哪。”汤全软下来,习惯性露出谄媚的笑脸。

“我告诉你,汤全,掌权的现在都穿中山装。今后,见了穿这身衣服的给我恭敬些,别再丢人现眼。”赵林摆着县长架势,继续训斥。

“哎!哎!”汤全笑着,点头哈腰。

几句话,赵林制服了想造反的汤全,见汤全点头哈腰,赵林脸上恢复了笑容:“汤团长啊,想听听这国旗来历吗?”

“想!想!我知道,只有请教赵县长,汤全才有长进。”汤全见赵林笑了,又称呼自己团长,心里舒服,脸上的表情告诉赵林,汤全臣服了。

“汪主席认为自己是孙中山正统学生,代表着国民党,坚持要用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谁想到日本人不同意,汪主席只能对日本人让步,为了区分重庆政府和南京政府,那个黄色小三角,是日本人加上去的。”

赵林说完看着汤全,叹了口气。

“他娘的,弄到大天亮,这国旗还是日本人定的。汪主席和南京政府还得听日本人的。”忍不住,汤全骂了一句。原本以为日后有南京政府存在高桥对自己得有几分忌惮,结果到头来南京政府还是日本人的傀儡。

汤全觉得自己就是车胎漏气的大车,一下跑不动了。

赵林看着汤全,觉得可笑,便钻进刚调拨下来的黑色小车,“轰”的一声发动起来。赵林摇下车窗,命令汤全:“汤团长,山上的粮库给保卫好了,不许出错!”

“哎!哎!”汤全连连哈腰,笑着应。

“赵县长啊,上面有没有给我拨辆汽车啊?”汤全恬不知耻,不自量力。

赵林笑了,看着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的奴才,调侃道:“汤团长,我有美国驾照,你没有啊!”

“赵县长,这是中国,不需要啊!”汤全脸皮厚,笑着说。

赵林徐徐摇上车窗,面对这个粗人,哭笑不得,隔着车窗缝隙,又抛出一句:“汤团长,等到哪天你穿上中山装,我的车就让给你了。”赵林话中带刺,说完一踩油门,朝高桥司令部方向开去,汽车排出的黑烟,熏了汤全一身。

汤全从黑烟里钻出,浑身汽油味,看着“吱溜”跑远的汽车,懊恨地跺脚,骂出了声:“赵林,你个鬼东西!总有一天,老子出人头地,把你赵家踩在脚下。”

汤全骂完,用右脚掌在地上使劲搓扭,像踩蚂蚁一样出着心中恶气。

几个来县政府办事的商户见汤全生气,赶紧贴着墙边慌张地躲开。

汤全见商户害怕,心里又欢喜起来,这说明除了赵林和日本人不怕汤团长,县城太多的人都害怕自己。害怕自己,说明在县城百姓心里汤团长有分量,证明自己有权势和权威。汤全笑了,离开县政府向团部走去,他要骑上快马率领马队巡查县城,让全城百姓看看汤团长有多威风。

汤全骑着快马,六名背短枪的士兵跟在身后。七匹快马的马蹄声引得百姓驻足观望。

前面路口有日军岗哨,离日军岗哨十几米远,汤全习惯地准备下马步行过岗哨。以往汤全巡查县城,只要有日军岗哨,都是如此。

此刻,汤全正准备下马,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几个日军战士,竟向他敬起了礼!汤全激动得头发晕、心狂跳。这绥靖军军服还有军衔标志啧啧,日本人还真认可自己这个团长!

汤全赶忙挺胸,向日本兵回礼。马队行至行人稀少处,汤全勒住马停下来,脸兴奋得通红,对身后士兵大声说:“你们都看见了,日本士兵向中国军人敬礼哪!往后,都给我打起精神,别丢绥靖军的脸。”

李兵丁挎着汤全以前背的驳壳枪,直拍马屁:“汤团长威武,连日本人都敬重您哪。我们兄弟日后只听团长的!”

以前在保安团,李兵丁只是普通兵丁,自从向汤全告密了庄坤林,受到汤全器重,升任班长。

“对!我们听汤团长的。”其他士兵乖得很,紧跟着大声说。

汤全此刻情绪兴奋,望着马背上的士兵,觉得日后前程远大。毕竟自己掌握着县城的武装力量。

汤全右手握马鞭,指着道路前方的赵府,对众士兵说:“给我骑马冲过赵府门前,让马蹄声告诉赵家,汤全才是县城最有实权的人。”说完汤全往马背拍了一鞭,七匹快马从赵府门前冲过,一阵“嗒嗒嗒”的蹄声撞入赵府。过了赵府,汤全策马上了古石桥。静静的木果河在脚下流淌,两岸的

垂柳绽着新绿。

“汤团长,前面不远就是庄坤林宅子了。”李兵丁提醒汤全,心里始终惦记着庄坤林。捉住庄坤林值两千块钱哩。

“想钱了?”汤全笑着问李兵丁。

“哪个不想钱?庄坤林值两千块哩。”李兵丁笑着,掩不住贪婪。

“汤团长,去庄坤林家碰碰运气,说不准抓个大王八。”另一士兵嚷。

汤全笑了,心里得意,去庄坤林家说不准碰到大运气,即使抓不到庄坤林,也让庄家人见识一下,汤全已经不是以前的汤全。庄坤林敢将恐吓信塞到自家门里,自己也得去庄家露个面,至少表示汤全不怕庄坤林来而不往非礼也!

“走!去庄家大宅碰碰运气!”说完汤全率领六个士兵,如狼似虎直扑庄家大宅。

刘生坐在客厅,舒心喝着新采的春茶,陶玉如笑眯眯地坐在对面两人唠着家常。

“锡儿爹,你去常州,孙子孙女对你可亲热?”

刘生一脸笑意,说:“怎么不亲热,爷爷长爷爷短的,再怎么长时间不见,也是骨肉至亲啊。”

“他们想不想奶奶啊?”

“想哪,都问我,奶奶怎么没来啊?”刘生开心地说。

“两个媳妇对庄家孩子好不好?”

“好着哪,两家人抢着拉吃饭哩,今天黄婉如买鸡,明天江文竹买鸭谁都不肯输,较着劲哩。”刘生心里好笑,把常州的事情说给陶玉如听。

“两个媳妇也算明理,要不是以前庄家帮衬刘家,刘家也不会这么兴旺哩。”陶玉如感慨。

“这次在常州,锡儿也蛮感动的。黄婉如和江文竹陪锡儿上街,给慕兰和维根又买吃的又买穿的,热心、细致得很。”

“锡儿没给孙子孙女买些东西?”陶玉如又问。

“去得急匆匆,哪有心思买东西。锡儿给黄婉如和江文竹一人十块大洋。”刘生笑着说。“锡儿对两个嫂子讲,庄家现在遭难了,日后庄家慕兰和维根还要请两个嫂子多多关心照顾哩。”

“那两个儿媳怎么回话的?”陶玉如急切地想知道。

“黄婉如和江文竹都表态,只要有她们吃的穿的,决不会亏待庄家慕兰和维根。”刘生满意地对陶玉如说。

“哎!哎!”陶玉如开心笑着,对儿媳的表态心里满意。

“刘银和刘铜生意怎样?”陶玉如关心地问。

“马马虎虎。不过,现在有了家底,也不怕了。”

陶玉如满意起身,“锡儿爹,院子里花开了,满树都是花朵,难得清闲,我们去看看。”

刘生不忍扫陶玉如兴致,随陶玉如来到院子,只见桃花娇艳,清香四溢。山墙上爬着藤蔓,海棠花藏在绿叶丛中,半羞半媚。

“哎,又是一个春天来啦!”陶玉如感叹。

刘生在院里转悠,就在这时,大门忽然猛烈响起来。

“咚!咚!”

“是雪花回来了。”陶玉如说着就要去开门。

“慢,雪花哪有这劲敲门?恶人来了!”刘生对陶玉如说。自己抢着来到大门后,高声问:“谁啊!”

门外传来粗野的喊声:“开门!汤团长来啦!”

刘生只觉头皮一麻,果然,恶人来了!

刘生打开大门,四个饿狼般凶狠的士兵杀气腾腾闯入院内,列于大门两侧。

刘生只见门口拴马桩上拴着数匹快马,门口还有两个兵丁恶狠狠地持着短枪。

汤全晃悠悠踩着细步,旁若无人地晃进门内,一声不吭,右手握着马鞭,轻轻敲打着左手掌。

“汤团长,哪阵风把你吹来啦?”刘生笑着迎上去。

汤全二话不说,抬手“唰”地一马鞭,刘生脖子上立刻现出一条深红色血痕。

这一鞭打得突然,下手重,刘生只觉得一阵疼痛。

“庄坤林翅膀硬了,敢给老子下警告信,托你给你外甥带口信,庄家欠我两千块钱哩。”汤全阴笑着对刘生说。

“我家坤林什么时候欠你钱啦?”刘生被马鞭抽昏了头,问汤全。

“庄坤林欠我一颗人头!这人头值两千块钱。”汤全凶狠地说。

“你个老不死的,家里有钱拿点出来,汤团长正在气头上哩,要不是庄坤林恐吓团长,团长会跟庄家要钱吗?”李兵丁在一旁恶狠狠帮着腔顺手“啪”地给刘生一巴掌。

陶玉如见状,赶紧用身体挡住刘生,对汤全说:“汤团长,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家坤林计较。”

见陶玉如护夫,汤全笑了,说:“老婆子,我汤全以前对庄家多好,可庄坤林不领情,要取我汤全的脑袋。既然庄家无情,莫怪我汤全无义啊。”

陶玉如连忙赔笑,对汤全说:“汤团长啊,我替坤林向你赔个不是。”

汤全哈哈大笑,拍了拍军服上两个空空口袋,对陶玉如说:“好!好!

这两个口袋正空着哩,拿些钱来,装满了,表些诚意。”

李兵丁等几个士兵也哈哈大笑,拍着口袋,对陶玉如说:“老婆子拿出诚意来,帮我们把口袋装满,我们立马就走。”

“家中没有钱啊,等庄家过阵子送钱来再给你们,行不行?”陶玉如强装笑脸,恳求汤全。

刘生咬着牙,冷冷看着汤全,嘴角一丝鲜血流了出来。

这时,庄雪花背着书包,正好放学回家。刚入院子,见几个恶狼般的人正围住刘生和陶玉如。庄雪花赶紧跑到刘生身后,吓得脸儿惨白。

“哎哟,这是庄坤林女儿吧,小丫头长得白嫩嫩。”李兵丁淫笑着对汤全说。

“是啊,水灵灵的,开始长身体了。”一个兵丁起哄,两个眼睛上下打量着庄雪花。

“这是庄慕兰吧?”汤全阴笑着问陶玉如。

“不是她!庄慕兰回庄家村了,这是庄家大奶奶的养女。”陶玉如急了脱口说。

“哎哟,是庄坤林的野种啊,怪不得长得出众。”李兵丁盯着庄雪花走上前去,趁刘生不备,在雪花脸上拧了一把。

庄雪花疼得“哇”地哭出声,抱着刘生不放。陶玉如一声不吭,转身就往锡儿书房跑。

李兵丁伸出手,凑近身子,还想摸庄雪花的脸,只听“啪”的一声脸上重重挨了刘生一巴掌。

恼羞成怒的李兵丁看了看汤全,只见汤全笑着,用马鞭轻轻抽着自己左手。另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兵丁一把推开李兵丁,淫笑着对庄雪花说:“小妹妹,别哭!这是坏东西,哥哥唱个歌,哄哄你啊!”

说完手舞足蹈又唱又跳:“小妞小妞快快长,长大了好嫁官长穿皮鞋,咣咣响。在家里,花衣裳要出门披大氅,要睡觉三道岗绸缎被窝两人躺。”

众兵丁和汤全笑得前俯后仰。李兵丁挨了刘生一巴掌,笑不起来,便握紧拳头照着刘生脑袋使劲擂了过去。

只听“砰”一声响,李兵丁“扑”的一声倒地,手捧右腿嗷嗷地叫血从腿上汩汩流了出来。

汤全和众兵丁见状,拔出腰间的枪,怒气冲冲寻找枪响处。

陶玉如站在房门口,双手颤抖着,端着冒烟的猎枪,近距离用枪对着李兵丁脑袋,吓得李兵丁又喊又叫。

“汤团长,千万别开枪,救救我啊!”

刘生护着庄雪花,退到房门口,将庄雪花一把推入房内,用身体挡着房门,庄雪花哭着躲在刘生身后。

汤全怒气冲冲,大声吼着:“疯婆子!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你两个眼。”

汤全对陶玉如举着手枪,众士兵将房门围了个严实。

刘生突然大声喊:“汤全,你信不信,我要报告高桥司令官,他会削了你脑袋!”

汤全哈哈大笑,狂妄地说:“死老头子,老子把你抓到日军司令部让你尝尝日本酷刑。”

陶玉如大声说:“我家庄坤林和高桥司令是老同学好朋友,你可知道?”

“老婆子你放臭屁!高桥满县城悬赏抓捕庄坤林,你不知道?”汤全放肆地说。几个士兵一步步逼近屋门。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涌进十几个日本兵,领头的正是腾川。日军一进院子,便把汤全等人围住,几个日本兵冲到房门处,手持三八大盖,指着刘生和陶玉如。陶玉如仍然端着猎枪,守护屋内的庄雪花,心里虽然害怕但脸上毫无惧色。

“怎么回事?”腾川用生硬的中国话厉声问汤全。

汤全放下手枪,塞进腰间枪套,对腾川说:“这是庄坤林的外公、外婆我们前来搜查庄坤林,这个疯婆子端着猎枪打伤了我的士兵。”

李兵丁听汤全一说,趁势在地上喊叫起来。

腾川看看地上的李兵丁,右腿正在流血,又看看刘生,脖子上一道鲜红的鞭印,嘴角流着血,脸上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又见刘生夫妇用身体护着瑟瑟发抖的庄雪花,顷刻明白了。

“八格!”腾川立马唬起脸,用日语朝汤全骂了声混蛋,上去左右开弓狠狠抽了两个耳光,把汤全打得眼冒金星,莫名其妙。其他日军见状,二话不说,挥起三八大盖,对几个兵丁一顿猛砸,院子里顷刻一片哀号。兵丁们被砸得头破血流,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一会儿,几辆摩托车急驰而来,高桥从摩托车上下来,径直步入院内门口汤全的两个士兵已被日军下了枪,被刺刀顶着。

腾川见高桥进院,立正敬礼,用日语向高桥说了几句,并指了指堵在门口的刘生和陶玉如。

高桥快步走向刘生,朝刘生和陶玉如恭敬地鞠了个躬,开口说:“老先生,让你们受惊了。请带信给庄坤林先生,高桥向庄先生问好!”

高桥说完,转身走到汤全面前,紧紧地盯着汤全。汤全感到一股杀气浑身不住地哆嗦。

“中国人的败类!”高桥用日语狠狠骂了一句,转身上了摩托车。腾川大声呵斥:“都给我带走!”

两个日本兵架起中枪的李兵丁,任由李兵丁杀猪般号叫,朝大门外拖行。其余日军一哄而上,牵着马匹,押着汤全等人往日军司令部而去。

陶玉如将猎枪扔在地上,一把抱住刘生,身子哆嗦着。刘生转身紧紧搂着陶玉如,长长地舒了口气。

赵林开着汽车往高桥指挥部而去。刚才高桥亲自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有事相商。

赵林将汽车停在日军指挥部院内,又从车内取出几包今年的春茶往高桥办公室走去。

日军岗哨认得赵林,向赵林立正行礼。赵林微笑点头回应。

高桥笑容可掬,将赵林迎进办公室。勤务兵见状,给赵林沏了杯茶又将高桥的水杯端来,放在高桥面前。

高桥和赵林面对面坐下,高桥亲切地笑着,对赵林说:“赵县长,你家父身体可安?”

“好,好着哩。谢谢高桥先生关心。”赵林笑着将新茶放到桌上,对高桥说:“高桥先生,前日家父的朋友给家父带来刚采的新茶,家父让我带些来,请您品尝中国的雨前茶。”

“太客气。替我谢谢你父亲。赵县长,你的粮库目前有多少存粮啊?”

高桥看着赵林,亲切地询问。赵林笑着扶下眼镜:“高桥先生,具体有多少存粮,只有我小舅子知道。不过,据我所知两个仓库接近满仓。”

“粮食主要销往上海,上海的采购商只要下单,我们这儿就发粮。这一切都是袁旺松在管。”赵林笑着对高桥如实地说。

高桥喝了口水:“粮库里的粮食按照目前粮价,大概值多少钱啊?”高桥的眼光,似乎能洞穿赵林的内心。

赵林不敢瞎说,他知道,与日本人做生意,机会来了,必须诚实回答。

“高桥先生,粮仓囤积的粮食价值大概在四千块钱。”赵林内心兴奋竭力用平缓的语气对高桥说。

高桥笑着,点着头,起身在办公室踱步。过会儿,高桥朝门口喊,用

日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勤务兵不停地嚷“哈伊!”。随后,勤务兵轻轻合上门,脚步声由近而远。

其实,赵林听得懂日语,高桥让勤务兵通知泊田取钱。赵林内心一阵喜悦,脸上不露声色。

高桥坐下,对赵林说:“赵县长,南京政府成立了,这对大日本帝国是个好消息。对日后治国,贵政府有哪些考虑啊?”

赵林喝了口茶,又扶下眼镜,真诚地说:“高桥先生,以鄙人所见在政治上,南京政府与重庆政府有‘正统’之争。这对中国日后的政治生态将产生复杂影响。”

高桥一听,内心对赵林顿生敬意。

赵林见高桥专注听着,继续说:“在与贵国合作方面,南京政权一定坚定不移,但合作过程中当然少不了分歧。”

赵林说完看着高桥,高桥赞许地点着头。

“在经济上,南京政府一定会采取各种措施,控制华中、华东地区经济金融命脉,扩充国力,为贵国军队提供经济支持。”

赵林话音刚落,高桥兴奋地站起来大声夸赞:“赵县长,说得好。只有保持日本军队在中国的存在,才能确保南京政府的存在。中国有句谚语叫‘树倒猢狲散’,只有确保大日本帝国这棵大树不倒,南京政权才会不倒。”

高桥说完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对赵林说:“赵县长,中国有很多有头脑、有才华的人。你、庄坤林,都是中国人中的英杰。只可惜庄坤林选择和大日本帝国对抗的道路。”

高桥兴奋而又惋惜地说,隐约听到一声枪声,高桥脸色一沉,问赵林:“赵县长,你听到枪声了吗?”

赵林起身,对高桥说:“枪声好像从庄坤林家方向传来。”

高桥旋即对赵林说:“赵县长先安心喝茶,我去看一下即回。后面有要事相议。”高桥立即出门,院子里传来摩托车的发动声,嘈杂的声响过后院子里又是一片静寂。

赵林听到一声枪响,心里也略为不安。袁通住在庄家对面,会不会老丈人家出了什么事?赵林重又坐下品茶,心里盘算着粮库的存粮,如果卖给上海米行,大概总价会是多少?一会儿,赵林一本账便有了结果,如果高桥果真看上粮库的粮食,给到三千块钱,利润就有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高桥脸色阴沉地回到办公室,见赵林在喝茶,一声不吭,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高桥先生,发生什么事儿了?”赵林抬头问。

“汤全这个无耻的家伙,擅自闯入庄坤林家闹事,打了庄坤林外公手下人还调戏庄坤林的女儿,简直是畜生。”高桥余怒未消。

“开枪了?”赵林关切地问高桥。

“庄坤林的外婆用家中的猎枪打伤了汤全一个士兵,真是活该!老太太,了不起!”高桥对赵林说。

“太丢人了!”赵林大声地说,脸上怒气显现。

一会儿,高桥又恢复了笑容,对赵林说:“赵县长,你粮库的存粮日本军队全部包销了。明天上午,从镇江会有汽车队过来拉粮。至于钱不是问题!”

“高桥先生,要不要通知袁旺松,让他组织劳力明天搬粮?”赵林起身询问高桥。

高桥不假思索,对赵林说:“赵县长,不用了,此事涉及军事秘密我已有安排。一会儿,汤全便到,让汤全明天准备五十名士兵,到司令部院内集合,其他的事别告诉汤全。”

泊田此时进了办公室,身后跟着五六名日军,提着三个大皮箱子。泊田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元。

高桥笑着对赵林说:“赵县长,这是四千块钱,现在你就可以带走啦。

明天上午八点,烦请赵县长来司令部,我们一起去粮库。”

高桥说完让泊田陪同赵林将钱装上汽车。高桥站在窗口,目送赵林离开,得意地笑了。

没多久,腾川押着垂头丧气的汤全带进高桥办公室。汤全心虚,原以为高桥雷霆震怒,会大发脾气。没料到高桥微笑着对汤全说:“汤团长一点小事不必气恼。”

汤全见高桥语气温和,嗫嚅地说:“高桥先生,我实在不知道庄坤林与您曾是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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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笑了,走上前拍拍汤全肩膀,说:“汤全,你现在是南京政府的绥靖军团长,要像一个中国军官的样子。你们中国有句话,明人不做暗事。”

汤全听高桥说自己是中国军队军官,脸上一阵热辣,故作惭愧状,对高桥说:“请高桥先生放心,往后决不对庄坤林家属不礼貌!”

“嗯。”高桥满意点头,又说,“明天上午八点,你挑选五十名身体强壮的士兵到这儿集合,我们要搞一次演习。”

“是!”汤全激动了,高桥没把自己怎么样,还是信任自己,连忙应诺。

“你回去吧。哦,把那个中枪的士兵送到我们医院里去医伤吧。”

“是!”汤全向高桥鞠了个躬,带着士兵,架着李兵丁,牵着马悻悻地离开日军司令部。

“泊田。”高桥在屋内喊。

“高桥君,有何指令?”泊田进门,立正问。

“晚饭后,安排一队士兵开进粮库,加强警戒。”高桥命令。

“是!”泊田坚决应。

太阳刚刚爬上山坡,木果河畔的垂柳上飞来大群乌鸦,叽叽喳喳一会儿成群结队地从河边起飞,越过汤全军营飘扬的南京政府国旗,有

的停在屋顶,有的停在四周树丛,领头一只乌鸦栖息在旗杆顶上,黑白相间的尾巴一翘,一坨鸟屎撒在飘扬的国旗上。

汤全本来心情不好,见飞来一群乌鸦,领头乌鸦又在国旗上拉了坨屎不吉利,煞风景,恼得鼻孔冒烟,掏出手枪就想打鸟。乌鸦鬼精,没等汤全掏出枪,一声叫唤,扑腾着翅膀往山里飞去,群鸟尾随着,黑压压一片。

一会儿,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有些兵丁见此情景,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笑什么?狗日的,乌鸦拉屎没见过啊?”汤全在马背上大声训斥。

“都打起精神,准备出发!”汤全骑上快马,大声命令。

“兄弟们,今天上午绥靖军与日军举行联合军事演习,都给老子精神点,别丢绥靖军的脸。出发!”汤全命令着,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脸脸隐隐作痛,腾川两个耳光差点没把牙齿打落。

汤全率领五十名绥靖军,精神抖擞地开进日军司令部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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