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兵丁欢天喜地,屁颠屁颠地随汤全向“李字号”走去。
“李字号”饭店离古石桥几百步路。说是饭馆,其实就是一户人家楼下客厅只有两张四方桌,摆了七八张长板凳,楼上只有一个小包厢,木制楼梯只能容得一人上楼。
汤全和李兵丁入得饭馆。老板娘五十多岁,正在厨房和面,见汤全进门慌得赶紧从厨房出来,满脸堆笑,手上还沾着湿面粉,对汤全说:“哎哟汤团来啦,小店生辉啊!”
老板娘说完赶紧跑到一张四方桌旁,搬开板凳,习惯地用手擦拭着板凳,板凳上反倒留下了许多白粉。
汤全见老板娘客气又殷勤,便略为笑笑,开口问:“李老板,楼上包厢可空着?”
老板娘赶紧答:“汤团,楼上有两位外地客人正用餐哪。”老板娘笑
着,一脸歉意地看着汤全。
“什么汤团馄饨的,是汤团长。”李兵丁对老板娘说,一副马屁精样子。
汤全不吱声,“喀吱、喀吱”走上楼梯,一入包厢,见两位外地大汉正在喝酒。汤全佯装一声咳嗽,挺着腰,手习惯地摸了摸枪套。
喝酒的外地商贩一见,忙不迭起身赔笑,端起酒杯和两盘菜下得楼梯摆到空着的四方桌上。
汤全一屁股坐下,顺手摘下大盖帽,“砰”的一声扔桌上。老板娘麻利拿起帽子挂在墙上,笑嘻嘻说:“汤团长,给您炒些花生米,回锅肉,炒猪肝大蒜烩羊肉,您看如何?”
汤全见老板娘如此殷勤,便笑着说:“可以,可以,随便来几个菜只是我喝酒时,别让人上楼搅了喝酒的兴致。”
“晓得,晓得。”老板娘笑着,去厨房关照自己男人准备菜品。
一会儿,菜品上来,汤全给李兵丁使个眼色,李兵丁赶紧转身,把包厢门合上。
李兵丁殷勤地拧开酒瓶,给汤全倒满,又给自己倒一杯,站起身对汤全说:“汤团长,先敬您一杯。”说完一仰脖子喝干杯中酒。
汤全摆了摆手,端起酒杯,用嘴唇抿了抿。汤全喝酒的动作,是模仿老赵县长,在李兵丁面前,自己是官嘛。
汤全和李兵丁边喝酒,边吃菜,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汤全在等待李兵丁主动把秘密说出来。
酒过三巡,李兵丁已经脸红脖子粗,头上稍许出了些汗。李兵丁也是鬼精,不把兑换条件讲好,不能把秘密和盘托给汤全。
汤全见李兵丁酒过三巡,还没告诉他秘密,脸上略为不快,夹起一块回锅肉,塞入嘴中。“哎哟,辣子放多了,辣嘴。”汤全故意说,眉头锁起来。
汤全的意思,李兵丁听得懂,他小声问汤全:“汤团长,日本人说话算不算数?”
汤全瞪了眼李兵丁,开口说:“日本人说话算不算数,我怎么知道?”
“这么说,一千块赏钱是日本人骗人的鬼话?”李兵丁接着问。
李兵丁提一千块赏钱,汤全马上明白他要告诉啥秘密,一下兴奋起来。
“小李子,你知道医院日本人被杀内情?”汤全凑过身子问。
李兵丁不语,认真看着汤全,继续问:“如果报告日本人,能拿到一千块赏钱吗?”李兵丁急切地问汤全。一千块赏钱,凭自己的本事,下辈子也挣不到啊。
汤全眼珠子一转,笑着喝了一大口酒,抹了下嘴巴,露出粗人的习惯。
“小李子,你去报告日本人,日本人信了你,也不会给你钱;日本人不信你,‘喀嚓’一刀……”汤全做了个用刀砍脖子的动作,嘴角挂着冷笑吓唬李兵丁。
李兵丁一惊,脱口而出:“就是啦,赵县长也这么说。”
“什么?什么?这事儿赵县长也知道?”汤全大喜,急切地问。
“是啊,我曾告诉赵县长。赵林说,万一日本人抓不到庄坤林,一怒之下,一定砍了我脑袋瓜。”李兵丁如实告诉汤全。
汤全内心一阵狂喜,心跳得厉害。一旦向日本人报告,赵林可是大罪说不定高桥会把赵林抓起来,当新四军对待,“喀嚓”砍掉脑袋,这县长交椅当属自己——又有赏钱又可升官,天大的好事怎么说来就来了呢!
“喝酒,喝酒!”汤全兴致勃勃倒了杯酒,不由自主地敬起李兵丁。
李兵丁见汤全敬酒,知道这个秘密对汤全很重要,赶紧起身与汤全碰杯,趁着半醒半醉,心里打起算盘。
“汤团长,我们一起报告日本人,赏钱咱俩五五开,如何?”李兵丁兴奋地说,嗓门大起来。
“嘘——”,汤全提醒李兵丁,心想,这鬼东西,生意做到我头上了。
“二八开。”汤全压低嗓音,对李兵丁说。
“五五开!”李兵丁以酒壮胆,讨价还价,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算了,我说小李子,今天喝酒,你也别告诉我了,知道了心烦!那赏钱我根本没想要过,你向日本人直接报告,赏钱都归你吧。”汤全故意这么说。心里想,眼前这个放牛娃想钱想昏了头,自己已经知道是庄坤林带人杀掉了医院里两个日本人,至于杀人细节,无关紧要。
李兵丁怔住了,如同大热天淋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一清醒,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庄坤林杀日本人的事已经捅给了汤全,霎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汤团长,别生气,您大人大量,就按照二八分成吧。”李兵丁服了汤全,低声下气地求着。
“先跟你说清楚,这是向日军报告后领的赏钱,二八分成。如果抓住庄坤林,日本人另给赏钱,就没你份啰!”汤全唬着脸,眼睛瞪着李兵丁。
“哎,哎。”李兵丁连连应诺,虽然心里忍不住气恼,但脸上还是堆满了笑,毕竟,两百块白花花的银元,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
汤全酒足饭饱,得意洋洋地走向日军大队部,边走边盘算,见了高桥怎样捅出赵林的事,又不能让高桥看出自己想取而代之。
夜幕降临,喧闹的街市渐渐冷清了许多。木果河边停泊着两三只小渔船,船拱透出油灯的光亮,沿河民居的烟囱冒着柴火燃烧的黑烟。
走上古石桥,汤全的心情与刚刚走下时截然不同。汤全停住脚步,远眺赵府方向,设想自己当了县长,捞上足够的钱,盖个和赵府一样的宅子门口的石狮子要更大一些,再把爹娘接过来,看看汤家儿子多么有出息。
上个月,他抽空回了趟汤家村,年逾古稀的爹娘见自己骑着高头大马腰挂短枪,兵丁威风地凛凛相护左右,笑得合不拢嘴,再三对自己说,汤家就一个根,儿媳不争气生个女儿,将来是别人家的人。实在不行让自己讨个二房,把香火续下去。
汤全站在桥上,想到平时看惯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红衣绿裤的女人早把他看得心痒痒——心想若讨二房,就讨个十八岁的黄花大姑娘这样才配得上县长身份。
一阵秋风吹来,河岸边卷起些许落叶簌簌地响,把汤全从遐想中吹醒。汤全心想,要想梦想成真,赶紧去找高桥。
汤全加快脚步向日军指挥部走去。一路上,熟识的人跟他打招呼,只当没听到,只顾心急火燎地赶着路。
此刻,高桥正与一批日军军官开会。就在汤全走后不久,日军上海特高课再次来电,询问情报人员医院失踪事件调查进展。这桩案子究竟何方势力所为?高桥至今无法判定。
众军官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中统干的,有人说是军统干的,也有人说大轰炸那天遇暴民抢劫财产导致,更有人大胆推测,情报人员尽心尽责却被自己飞机炸死了。
高桥认真听着,每种推断都有可能,最没可能是新四军干的。因为那时新四军只在茅山地区有些势力,县城从没发生过新四军的破坏活动高桥也曾亲自询问老赵县长,并得到老赵县长的证实。
站岗的日军进门报告,保安团长汤全有要事向高桥大队长报告。
高桥纳闷,汤全中午刚走,现在又有要事报告,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高桥让众军官停止议论,吩咐警卫把汤全领进来。
汤全兴高采烈地一脚跨进日军会议室,见高桥正襟危坐,两排军官脸色凝重,顿时心情紧张,不由得战战兢兢。
“汤全,何事慌乱?”高桥严肃地问。
“报告高桥先生,是新四军区长庄坤林杀害了日军的情报人员。”汤全哆嗦着说。
“你确定?”高桥一脸冷峻,大声喝问。
“是,我确定,就是庄坤林杀害了日军情报人员。”汤全心一横,大声说着。
“你的消息从何而来?”高桥又问。
“保安团一名兵丁向我报告,兵丁姓李,前阵子也向赵县长报告过。”
汤全豁出去,直接出卖了赵林。
“赵县长怎么没向我报告?”高桥更加严厉,一改往日温和的神色。高桥心里窝火,几件事情都与庄坤林有关。
“我怀疑,赵县长和新四军有勾搭。”汤全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不顾大声说。
“砰”的一声,高桥拍了桌子,猛地站起,把汤全吓一跳,顿时脸色如土,体似筛糠。
“汤全,你的良心太坏,赵县长为日本军队鞍前马后,尽忠尽责,提供保障,你居心不良。你们中国人,尽干窝里斗。”高桥大声训斥汤全。
高桥是个中国通,知道中国人的劣性,一人干事是条龙,几个人合一起就是一群虫。
汤全吓坏了,来时兴高采烈,没料想事情反转,再偷偷瞄一眼在座的
日本军官,一个个盯着自己,怒目而视。汤全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这样的结局,何必向日本人密报。高桥挥挥手,示意汤全离开。汤全倒退着像奴才见皇上似的,退出大门,昏头昏脑地往外走。
高桥在会议室踱步,不时研究墙上挂的军用地图,用手指锁定庄家村的位置。泊田见状,站起来走到高桥旁边,轻声说:“高桥君,明天我带一队士兵,直扑庄家村,生擒庄坤林。”
高桥转身,示意继续开会,泊田赶紧坐回椅子,众军官目光齐聚,注视着自己的指挥官。高桥坐下不语,心里暗暗敬佩老同学庄坤林,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为他的祖国而战。高桥的思绪一下回到“一·二八”晚上一大群年轻学生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们才是中国的脊梁,是中华民族
的希望。
泊田坐在高桥身旁,见高桥出神,轻声提醒:“高桥君——”
“嗯?”高桥应了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高桥让报务员过来,简要地说:“给上海发报:现已查明,情报人员失踪是新四军所为。目前,正在全力抓捕新四军区长庄坤林。”
报务员“啪”的一个立正,转身去了报务室。
高桥对参会的日本军官说:“在县城周边已无新四军正规部队和中国政府正规军队,但活跃着庄坤林率领的游击队,切不可大意!”
高桥又扭头对泊田说:“明天你去县政府,以日军驻县城司令部和县政府名义拟定通缉庄坤林的布告,满城张贴,造成声势,震慑新四军游击队。”泊田起身一个立正,随即坐下。
此刻,高桥脸色稍许缓和,对在座日军军官说:“一定要有庄坤林确切的落脚点才能采取行动。记住,一定要活捉新四军区长庄坤林。”
所有日军军官齐刷刷站起,大声回应“哈伊!”
过了数天,县城大街小巷张贴了几十张抓捕庄坤林的布告,引得路人驻足围观,人们窃窃私语,称赞新四军区长庄坤林。庄坤林的大名一时传遍县城大街小巷,也传到县城周边十里八乡。
汤全背着驳壳枪,无事闲逛,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见众人围观称赞庄坤林,也不大声呵斥,佯装耳背。见汤全到来,众人一哄而散。汤全盯着布告中的悬赏金额,嘴里低声骂日本人骗子,心里想,往后老子知道庄坤林下落,也不告诉这帮日本鬼。
抓捕庄坤林的消息传到了庄家村,庄家人一片惊恐。大奶奶更是坐立不安,既为庄坤林的安危担心,也为县城的庄慕兰和庄维根担心。大奶奶与世伯商量,必须火速安排孩子们离开县城,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能让日本人断了庄家的根。
隔日,大奶奶从家中取了些钱,让车夫套上马车,要去县城庄宅。马车缓缓起步,在家门口送行的庄世伯突然跑上前拦下马车。
庄世伯坐上马车,对大奶奶说:“大奶奶,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这县城啊去一趟少一趟了。”
庄世伯动情地把身子挨近大奶奶。大奶奶眼圈突然红了,看着白发大半头的世伯,知道他的心事,他是放心不下自己,也想去县城多看一眼维根。老夫老妻大半辈子,这点心事瞒不了自己。
大奶奶只是不语,示意车夫继续赶路。马车一路颠簸,大奶奶的手紧紧握着世伯的手,两人肩挨着肩沉默地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
路边的野花依然开着,太阳懒懒照着大地。除了偶尔的鸟鸣声,就是马车“咯吱、咯吱”的车轮声。
这条山路,大奶奶走过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有几个坎,拐几道弯,上下几个坡……以往走这条路,马车之上欢声笑语,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日本人来了,世道变了,庄家酒坊生意不死不活,庄家村蚕业停止以往安宁的生活被打破,连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路上行人也越来越稀少了。
马车进入县城不远,大奶奶发现马路一侧围着一堆人,大树干上赫然张贴着布告,大奶奶猜,那就是日军抓捕自己儿子的布告。
“停车。”大奶奶喊一声,马车缓缓停在路边。大奶奶一声不吭,下了马车径直往大树下走去。
围观的百姓见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路边,又见一白发老太从车上下来,不由得闪开让路。
大奶奶从容不迫细细看了布告。果然是抓儿子的,大概意思她看得明白,谁向日军报告新四军庄坤林区长的准确落脚处,日军一旦抓住庄坤林,赏两千块钱。
大奶奶笑了,对围观百姓说:“哎哟,这庄坤林区长才值两千块钱哩。”
大奶奶说完轻蔑地呵呵一笑,坐回马车。路人一阵哗然,有眼尖者突然认出,这白发老太正是庄坤林的母亲。
“怪不得儿子出息!”
“就是啊,老太太气度非凡!”
“对庄家,两千块钱那是毛毛雨啊!”
“拿这赏钱的人,短命哪!”
马车里,庄世伯和大奶奶听到百姓的议论,知道在百姓眼里,儿子坤林干的是抗日救国的大事,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两人脸上透出自豪。
马车重新启动,马蹄声声,往庄宅而去。
县城庄宅门口,大奶奶和庄世伯下得马车,车夫上去敲门,大门忽地打开,陶玉如见大奶奶和庄世伯来了,一脸惊喜,赶紧闪身让他们进门。
大奶奶和庄世伯刚入院子,就见陶玉如快速出门,东张西望后返回然后把大门拴了个结实。
“大奶奶,世伯啊,日本人到处抓坤林哪!你们怎么都来啦?”
满大街张贴的悬赏布告令陶玉如惊恐不安。这几天,她和刘生、锡儿天天担心日本人会不会对坤林一双儿女下手,把慕兰和维根抓起来当人质,逼庄坤林就范。
刘生听到响动,知道庄家来人了。出了客厅,见大奶奶和庄世伯,猜到了两人的来意。
几个人围坐客厅,用人上茶后,知趣地去了厨房。刘生刚想开口,大奶奶笑了:“锡儿爹,这几日风声紧,把你们吓得不轻吧?”
陶玉如赶紧说:“大奶奶,你看到日本人抓坤林的布告了?”
大奶奶笑着点点头。庄世伯把手上拎包往空椅子一放,“咣啷”一声响得干脆,让刘生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大奶奶和世伯一定有了主张。
锡儿和汤正益坐在椅子上,紧张不安地看着大奶奶。这几天,婆媳俩坐立不安,遇到这么紧急的大事,都盼大奶奶拿个主意。
“刘生,明天太阳出来,你和锡儿把维根和慕兰先带到常州,在那儿住段时间。你让刘铜去南京联系一下学校,租个房,把慕兰和维根送南京读书。”
大奶奶内心紧张,脸上却笑着,她不能在大家面前心慌意乱,一直以来,庄家大事都是自己拿主意。
刘生松口气,大奶奶的意见正合自己的盘算。
“大奶奶,我也是这么设想。一旦哪天日本人日子难受,把气撒在孩子们身上,庄家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刘生见大奶奶做出了决定,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正益下午跟我们一起回庄家村,今后庄家宅子里,辛苦玉如和锡儿爹照看了。”大奶奶继续说,话语中透着无奈和伤感。
汤正益左右为难,想跟锡儿去照顾儿女,心里又放心不下坤林。想到坤林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日本人满世界要抓坤林,眼泪就无声流下。
汤正益一流眼泪,锡儿的眼泪也“哗哗”下来。客厅里,几个女人泪眼婆娑,庄世伯语塞,一时无法安慰,眼圈红红的,求救似的看着刘生。
刘生起身,对锡儿说:“别哭了,你和正益赶紧回房,去给维根他们准备衣服。”
大奶奶抹下眼泪,对刘生说:“锡儿爹,什么都别带。带了东西,大包小包惹人注意。世伯带了些钱,缺什么,到常州和南京再买。好在天气一天天凉了,用不着天天换衣裤了。”
锡儿和正益停止哭泣,锡儿对大奶奶说:“姐姐,什么事都劳你操心我和孩子去常州后,你和世伯要注意身体。”
大奶奶点点头,对刘生说:“锡儿爹,明天早上你和锡儿装着送慕兰和维根上学,出了门,直接去汽车站。出门不要早,也不要迟,装得若无其事,上了汽车就安全了。”
刘生应了一声,心里佩服大奶奶虽然文化不高,但敢拿主意,庄家几十年多亏大奶奶撑着啊!
大奶奶安排完毕,旋即对庄世伯说:“世伯,现在就带正益回庄家村马车停在大门口惹人注意。”
汤正益有些恋恋不舍,强装着笑容,与大奶奶和庄世伯一起坐上马车离开了县城。
临近黄昏,庄慕兰和庄维根你追我赶回到家,没见娘站在家门口等他们,庄慕兰问:“奶奶,我娘去哪儿啦?”
锡儿把大门拴上,低声说:“慕兰啊,你娘回庄家村去了,过两天就回来。”
庄维根听到奶奶的话,噘着小嘴对锡儿撒娇:“奶奶,我想爷爷了你带我去看爷爷,好吗?”
锡儿一阵心酸,强装笑脸哄着维根:“哎,我的乖孙儿,过两天奶奶带你去庄家村。”
陶玉如见维根缠着锡儿,便将刚煎好的糍粑端到客厅,大声招呼慕兰和维根。维根闻到糍粑香味,欢呼着进了客厅。庄慕兰心里感觉异样这几天去学校,同学们都在议论爹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奶奶,我爹爹怎么了?”慕兰不安地问。
“你爹爹好着哩。”锡儿笑着安慰慕兰。
“那我娘干吗着急回庄家村?爷爷和大奶奶今天来过?”慕兰不放心她已经看到日本人捉拿爹爹的布告,当时脸就发白,小腿直哆嗦。
锡儿笑着,哄慕兰:“你爹爹,日本人拿他没法。你爹爹身边有许多叔叔、伯伯,他们都拿着枪保护你爹爹哩。”
慕兰见奶奶笑着这么讲,略为放心,便随奶奶进了客厅。
陶玉如连忙将糍粑推到慕兰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慕兰说:“乖宝宝这是芝麻馅儿,我家慕兰最喜欢了,快吃吧。”
“太奶奶,我爹爹真没事吗?我看到日本人贴的布告了。”庄慕兰还是放心不下爹爹。
陶玉如眼圈红了,亲昵地伸出右手摸摸慕兰的脸,强笑着对锡儿说:“你看,我们家慕兰越长越漂亮了。”
陶玉如说完背过身,偷偷抹干不争气的眼泪。刘生坐在椅子上,心里暗暗叹气,看着十二岁的庄慕兰和九岁的庄维根,对即将到来的事情蒙在鼓里,心疼得摇头。
第二天早上,和往常一样,庄慕兰、庄维根和庄雪花背着书包要去学校,刘生和锡儿亲昵地牵着他们出了大门。陶玉如冲他们挥挥手,她忙碌了一早上,连头发都没顾上拢一下。
刘生看着老伴伫立在门口,身影孤单,心里有些难受,停住脚步屡屡向陶玉如挥手,示意她回去。
这时,袁家大门打开,袁唐平和袁依冰两人背着书包,欢快地从家里出来。
“维根哥,等等我!”袁依冰叫着,朝庄维根跑来。
庄维根和袁依冰从小门对门一起长大。自从进了小学,上学放学两人便同进同出。小学第一年,上学还手拉手,放学时,维根还做苦工,帮依冰背书包。现在,虽然两人不再手拉手,可依冰对维根的依赖已成习惯平时出家门不远,便会把书包甩给维根。维根是蜡烛,总是屁颠屁颠地帮依冰背书包。
见依冰朝自己奔来,庄维根执意不要刘生和锡儿送,弄得他们不知如何跟维根解释。庄维根脾气固执,刘生和锡儿不走,他就不去上学几个人僵在门口。
袁通和小桃红正在门口。昨日庄家大奶奶马车一到,袁通心里就揣测,日本人贴出抓捕庄坤林的布告,庄家大奶奶和庄世伯冒险来县城,一定与坤林一双儿女有关。现在看到刘生和锡儿执意要送维根去学校,立马明白,庄家要将坤林一双儿女做个安排。
袁通对小桃红使个眼色,两人出得家门,袁通大声对依冰说:“依冰爷爷和奶奶今天兴致高,要送你去学校。”袁通说完,小桃红拉住依冰的手,便往学校方向走。爷爷奶奶平时从来不送自己上学,今天突然要送依冰心里特别高兴,冲维根扮了个怪脸,高高兴兴去了学校。
袁唐平看见庄雪花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她,两人说说笑笑,快步走到众人前面。
袁通和小桃红没招呼刘生锡儿,彼此心照不宣。维根见依冰被爷爷奶奶带去,不再固执,与庄慕兰一起随刘生和锡儿慢慢向学校走去。
走了一段路,刘生见四下没有别人经过,对维根低声说:“维根啊你知道日本人要抓你爹爹吗?”
庄维根紧张地点着头。
“你爹爹在常州等我们,想不想见你爹爹啊?”刘生说。
庄维根点点头说:“想。”
就这样,刘生和锡儿带着慕兰和维根,坐上第一班汽车,悄悄来到了常州。过了一周,在刘铜张罗下,庄慕兰和庄维根随锡儿去了南京,进了一家寄宿学校。锡儿找了个用人,把孙儿、孙女照料得周全妥贴。
五
天生桥漂亮的伏击战让韩湖区游击队名声大振,对处在沦陷区苏南小县城的人民无疑是个好消息。一向趾高气扬的日本兵吃了哑巴亏,四处张贴着悬赏抓捕庄坤林的布告,庄坤林名声大振,茶余饭后,一时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这一仗,打碎了高桥拉拢庄坤林为己所用的幻想。高桥与庄坤林原本可以是好朋友、好同学,但是因为日军的侵华战争,双方代表各自的国家利益和立场,从而成为不可调和的对立者。
庄坤林带着参与伏击的游击队员骑着快马沿山区绕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鲜为人知的刘家村。
游击队营地一片欢腾。留守的游击队员见区长率领人马完好无损地回来,纷纷围上前来,羡慕地打听伏击战的细节。许多人围着李邱巴听李邱巴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朝天钉板,如何把保安团长汤全戳了个人仰马翻,引得庄稼汉们哈哈大笑。
李邱巴心里清楚,自己的任务是在树林后看马,对战斗过程并未目睹只是在回来路上耳闻坤林他们的议论。李邱巴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小儿科做法还真起了作用,心怦怦地跳,脸兴奋得通红,在马背上时尽量挺直腰昂着头,不离庄坤林左右。
“坤林,今天晚饭要不要备些酒,庆祝一下?”李邱巴笑呵呵地问。
庄坤林一皱眉头,旋即笑对李邱巴说:“邱巴,加几个菜,不喝酒。”
“坤林,打了胜仗得喝酒庆祝,梁山上的英雄好汉都是这么干的。”李邱巴开心地再次提议。
“邱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抗战胜利了,让我娘把酒窖里上好的酒拿出来,喝个一醉方休。你去准备晚饭吧。”庄坤林笑着安排李邱巴,李邱巴有些失望,领着两个人去厨房张罗。
庄坤林招呼贾亮和黄大树,三人走进屋内围桌而坐。
“大树哥,贾亮,我们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庄坤林说。
贾亮兴致高,对庄坤林说:“区长,像这样的伏击战,打得漂亮,往后在县城周边还可多搞几次,可以骚扰日军。”
黄大树也兴奋,附和着贾亮:“坤林,贾亮说得对,多搞几次,把日本人搞到神经紧张,不得安宁。”
庄坤林笑了,对两人说:“这次得手,多亏了你们。但是要看到,日本人吃了没有想到的亏。往后啊,恐怕没这机会了。”
贾亮笑了,对庄坤林说:“区长,骑上马,时不时沿周边转转,只要一有机会,放了枪就跑。”
“是啊,咱明里搞不过日本人,暗中可以放枪啊!”黄大树也应和,说完站起身,指指门外绵延的群山,对庄坤林说,“日本人是强龙,咱是地头蛇,压不住咱们。”
庄坤林见黄大树说得兴奋,笑着点点头,开口说:“往后这样的伏击战,不能再搞了!”
庄坤林的话,贾亮不解,连忙问:“区长,如果有伏击机会,为什么不能再搞几次?”
“是啊,坤林。”黄大树同问。
“我想,汤全认出了我,日本人已经知道是韩湖区游击队干的。不出我所料,几天后日本人会有动作。从现在起,所有人都不能再回家,日本人有耳目,一旦被日本人围住,我们都脱不了身。”庄坤林的话引起黄大树和贾亮的同感,两人点点头。
“贾亮,你负责刘家村的警戒。从今晚开始,挑些人去前面第二座山的拐弯处,在树林里找个地方,最好挖个藏身处,日夜看好进村的路。
遇到成群结队的人,不要盘问和抵抗,看到他们过来,就朝天放枪报警报完警你领着人就跑。”庄坤林笑嘻嘻地对贾亮说。
“大树哥,你和邱巴负责队伍管理,告诉所有人,不得擅自回家,给他们上些规矩,咱们是新四军游击队,不是牛屎山土匪。”
“哎。”黄大树爽快地应。
“日军指挥官高桥曾与我和兆明亮同窗。此人作风正统,性格内向处事沉稳,极有心机,一定小心防范!”庄坤林话语中带着对高桥个人才华的认可。
“坤林,我担心这个高桥会不会对庄家村实施报复?特别是对干爹和干娘实施报复?还有,慕兰和维根都在日本人眼皮底下,汤全又认出了你,会不会对孩子们下毒手啊?”黄大树担忧地说。
“是啊!”贾亮也担心起来,他和日军交过手,知道日军的凶残。
庄坤林不语,锁着眉头,心里也担心日军采取报复措施,拿自己家人和庄家村父老乡亲出气。庄坤林回忆着与高桥同窗的点点滴滴,过会儿语气果断地对两人说:“依据我对高桥个人素质和道德的了解判断,只要高桥不调离县城,我相信日军不会这么做。”
贾亮怀疑庄坤林的判断,急了,开口说:“区长,我亲眼看到战场上日本人对中国军队伤病员都杀,攻陷南京城后,杀了那么多中国平民。今天,我们干掉了两个日本士兵,日军会饶了我们?”
“对啊,县城大轰炸那天我们都经历过了,县城及周边地区并没中国军队在,日本人不分青红皂白照样炸城,炸死那么多人呵!”黄大树也着急,不相信庄坤林的判断。
“嗯。”庄坤林点点头。贾亮和黄大树说得对,县城被炸时的惨况庄坤林一清二楚。
“小心无大错。在战争环境下,丧失理智的事情高桥干得出来。”庄坤林说着,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焦急不安。慕兰和维根如同羔羊正落在虎口。这时,李邱巴兴高采烈地进门,张口便喊:“哎哎,开饭啦!今天煮了一大锅野猪肉,那些鬼东西围着桌子等不及啦!”
晚饭后,庄家大春的儿子小春打着饱嗝,用手指剔着牙缝的残肉和大夏儿子小夏一起心满意足地往营地走去。
庄坤林轻轻叫住小春,小春扭头走来;庄坤林又向小夏招手,小夏连忙也小跑过来。
“坤林哥,有事吗?”庄小春问。
庄坤林与小春、小夏轻声耳语一番,小春、小夏边听边点头,神神秘秘回了营地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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