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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打开天窗说亮话

见旺松远去,大奶奶问:“坤林,旺松是不是想收购庄家的夏粮?”

“娘,旺松就是这个意思。但我吃不准,他会不会把粮食卖给日本人。”

庄坤林不太放心旺松。

“如果旺松把粮食卖给日本人,咱庄家地里的粮食一粒也不卖给他!”

大奶奶脸上虽然笑着,话却不含糊。

坤林与大奶奶回到客厅,锡儿便说:“姐姐,旺松在门口说的话,妹妹都听见了。明天,咱们也把孩子送到县城,不能耽误上学啊!”

大奶奶转脸征求坤林意见:“坤林,你看行吗?”

庄坤林很为难,如果不把孩子们送回县城,确实耽误学业。如果送他们回县城,万一驻城日军也来个屠城,这不害了孩子们吗?

“坤林,这些日本人赖在县城一百年,我们孩子就一百年不读书啦?明天,我和锡儿一起把维根他们送回县城,顺便找工匠把围墙修好,这样安全些。”坤林还在犹豫,大奶奶以她一贯的果断作了决定。

高桥的大队部从县城医院搬到了距城中心不远的一处老宅。老宅很大,战争初始,主人便举家迁到杭州。南京攻城战斗中,由于日军遭遇中国军队殊死抵抗,伤亡惨重,一些伤兵便疏散到县城治疗。

其实,战争开始前,日本便向中国各地派遣情报人员,尽可能搜集各种情报。邱医生本人不知道,医院的合伙人其实是日本军方的安排,现在医院仪器和设备基本完好,十几个军医和专业护士带着医疗设备,轻松地就把医院利用了起来。大队部搬迁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此处离山太近,万一中国军队偷袭,后面是山,前面是河,无险可守。

自从占领县城以来,高桥的心情一直很好。一天,在大队部作战地图前,高桥与他最得意的两个中队长腾川与泊田,饶有兴趣地研究起县城及周边地貌。

“高桥君,县城这么轻松就被我们占领,中国军队跑得比兔子还快啊。”腾川嘲笑中国军队。

“是啊,要不了几月,我们将攻占整个中国。”泊田挥动手臂,骄傲地说。

腾川长得高大,身体壮实。战前在大学读建筑,喜欢冬泳。泊田个子不高不矮,四肢发达,一脸胡子,眼睛小而精神,身上始终透着一股蛮劲,战前在家乡开货车,给饭店送海鲜产品。他们仨是同乡,属于长崎县年龄相差不大,从小到大是玩伴。高桥与腾川、泊田的老家直线距离较近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彼此都能听见,但是如果步行,需要一两个时辰。

高桥受到感染,情绪也高涨起来,笑说:“看来,要不了一两年,我们就可凯旋,痛快地洗温泉澡,大口地吃什锦面。”在高桥家乡云仙岳山峰一带多有温泉,水质呈乳白色,属于硫黄泉,对寒虚体质、皮肤痛有一定帮助。

“高桥君,我儿子最喜欢吃枇杷果冻。”说起家乡,泊田心中升起一片温情。

“高桥君,泊田是想家了吧?”腾川调侃。

“腾川君,难道你不想念女儿吗?”泊田反问腾川。

泊田和腾川同军又是同一个村庄,两家关系历来亲密。泊田儿子比腾川女儿稍长一月,因此两家父母常拿孩子开玩笑。

“高桥君,你大女儿有十岁了吧?”泊田笑问高桥。

高桥见泊田提到大女儿,满脸幸福,点着头:“小女儿今年也八岁了我随部队开拔到上海那年,她才五岁,梳着辫子,搂着我的脖子不肯放手。”高桥说着,不由自主红了眼圈。

腾川和泊田见高桥动了思乡之情,勾起同感,竟望着高桥,傻傻笑了起来。

“高桥君,天气很好,阳光不错,我们三人去河边走走?”腾川提议。

“好!”高桥收起心中的思念,三人向木果河走去。见三个日本军官说说笑笑走来,沿途居民纷纷躲闪。

“高桥君,你讨厌这些中国人吗?”泊田问高桥。

“你讨厌吗?”高桥微笑反问。

腾川插嘴:“我不讨厌中国人。从小到大,在咱们家乡,中国人一直很友善,小时候去海边游泳,我游得肚子饿,中国人在海边烧烤,邀请我一起吃,那个烤猪排真香啊,好像现在仍能闻到。”腾川边说边嗅了嗅鼻子。

“是啊,小时候,我跟母亲去唐寺烧香,很多中国人磕头拜菩萨哩。

我第一次给菩萨磕头,就在兴福寺。”泊田回忆中满满的幸福。

“我也不讨厌中国人,你们也知道,我母亲就是中国人。”高桥紧接着加了一句。

历史上,自17世纪中叶起,日本实行闭关锁国政策达二百年之久长崎成为唯一的对外开放港口,与中国一直有贸易往来。中国明朝僧人在

长崎修建了崇福寺、兴福寺、圣福寺和福济寺,号称长崎四大唐寺。因此中国人与长崎人的关系十分和谐,通婚是常事。

高桥很干练,从军校出来后,虽然只是小队长,但为人友善,通晓步

兵战法,在上海的战斗中,率队攻克中国军队据守的阵地,被晋升为中队长。攻占苏州时,领兵率先攻入苏州城,加上父亲是国内著名老军医,在军队中有深广人脉,因此被晋升为大队长。

日军一个大队相当于中国军队一个营,全员编制的一个大队,其武器装备和战斗力完全可以对打中国正规军一个师。

“高桥君,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泊田问。

“很简单。守住县城,控制周边,控制粮食来源,策应周边县市的兄弟部队,对于周边一切敢于反抗日本军队的武装势力坚决消灭。”高桥话语精干,思路清晰。

“县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处置?”腾川想起另一个问题。

“据军队上面消息,汪精卫先生正与我国秘密洽谈,要不了多久,中国将会出现两个核心、两个政府,中日亲善将会得到普遍认可,因此安抚是必要的。”高桥回答腾川。

腾川和泊田非常佩服高桥,看什么问题似乎都比他们站得高、看得远。

“过些日子,让维新政府赵县长出面,我要宴请县城有影响力的人士把这些人拉拢在日本帝国周围,为我们神圣的战斗所用。”高桥得意地说。

春天的木果河美丽至极,和煦的春风吹拂岸边的垂柳,河坡上迎春花开得正艳。远山点着黛眉,河水泛着金波,明媚的阳光温暖地照耀着远山近水。

“多美啊!”腾川突然赞道。

“是啊,这让我想起咱们家乡,现在正是樱花开放的季节,那纯白的、紫红的、粉红的樱花,任何花都无法与它相比!”泊田神往地说,沉浸在对家乡的回忆中。

高桥心情愉悦,情不自禁轻轻唱起日本民谣《樱花歌》,腾川和泊田也轻声唱和:

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樱花哟

花如云海似彩霞

芬芳无比美如画

快来吧

快来看樱花

三个人虽然轻声唱着,但在宁静的木果河边仍然传得较远,一些居民好奇,竟在河边驻足听着。一队巡逻的日本士兵经过,听到熟悉又亲切的家乡民谣,又见是三位长官在河边唱歌,立即停下脚步,齐刷刷敬起军礼。

高桥决定召开乡绅名流联谊会,主要目的是控制县城粮食资源,让日军牢牢掌握粮食命脉,不让粮食落入国军及新四军手中。

时值五月,江南的水田,庄稼绿油油长势喜人,预示又是一个好收成。

水稻已到灌浆期,六月是收割季节,高桥让赵林和汤全将全县城大户列了个名单,列出三十多人,庄家大奶奶自然位列其中。

赵林明白高桥的用心,集中控制粮食资源对日本人有利,也有利于自己和旺松的生意。因此,赵林催促汤全带上兵丁,速速将联谊会邀请函送到各大户手中。

这几天,高桥心事很重,日军上海特高科来电,要驻军火速调查医院花匠及侄子被杀事件。日军特高科高度怀疑,多年潜伏的情报人员是否遭到国民党军统的破坏。

这个小小的县城,在大轰炸前,国军早就逃之夭夭,高桥曾询问老赵县长,县城以前从未有过国民政府军统机关和潜伏人员,情报人员会不会死于本国空军的轰炸?

由于在日军进城前,花匠的尸体已被幸存人员掩埋,室内物品早被流浪人员搬空,高桥很难在短时间内调查清楚。于是,高桥让汤全在保安团放出风声:有谁知道线索,重赏一千大洋。

庄家大奶奶也收到了请柬,高桥邀请庄坤林和大奶奶共同参加,时间定在农历五月初五,也是中国传统节日端午节中午,地点就在状元楼。

庄家大奶奶不知日本人葫芦里卖什么药,犹豫不定——去吧,怕日本人使坏,那是条披着羊皮的狼;不去吧,又害怕日本人报复,毕竟孩子们都在县城念书,刘生、陶玉如、刘锡等一大家子人都在县城。大奶奶捧着请柬,就像捧着烫手的山芋,左右为难。

“世伯,坤林有没有说过哪天回来?”大奶奶少见地愁眉难展。

“坤林没讲哪天回来,他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跟兆明亮一样。”庄世伯也忧心忡忡。

“世伯,日本人会不会设鸿门宴?”大奶奶问。

“肯定是鸿门宴!乡里乡亲都知道坤林是新四军区长,从大轰炸到现在,大半年过去,还不早传到日本人耳朵里了。”庄世伯担心地说。

“高桥请吃饭的事,我们索性不要对坤林讲。我咬咬牙去蹚这个浑水,活了六十多年,要杀要剐,也不怕了!”大奶奶的果断又回来了,一脸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凛然正气。

庄世伯看着大奶奶良久,叹口气:“哎,要去的话,我和你一起,死在一起也算到头了。”

大奶奶激动地说:“别讲瞎话,我柳月自从嫁到庄家,生是庄家人死是庄家鬼。哪天我死了,你把我埋到庄家祖坟,我就心满意足了。”

庄世伯眼泪花花,低头不语。大奶奶故意笑着逗庄世伯:“看你,跟小娃娃似的,一动就是眼泪巴巴,要不托人告诉一下坤林,让坤林拿个主意?”

“上哪儿找坤林?不见得他就在刘家村。”庄世伯无奈。

庄世伯和大奶奶盼着见庄坤林,一周时间过去了,庄坤林没有回来。

端午节这天,大奶奶一早起来,像往日一样,用木梳沾着香樟树刨花浸泡的水,认真地梳理头发。梳完,又特地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戴上许久没戴的金耳环,细致地擦拭大金镯子,戴上左手腕。

庄世伯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大奶奶。他知道,大奶奶打扮得这么周正,是不让日本人小瞧中国老太太。

大奶奶起身走向大门,庄世伯默默站起相送。大奶奶忽然转身,紧紧抱住庄世伯,世伯也伸出双手拥抱大奶奶。一会儿,大奶奶松开手笑着问:“世伯,我的头发香不香?”

庄世伯鼻子突然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哽咽道:“香,都是香樟的味道。”

大奶奶转身,头也不回,往马车上一坐,对车夫说:“大师傅,起身吧!”

庄世伯扶着门框,一直看着缓缓向前的马车,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端午节,状元楼张灯结彩,大红绸带缠绕在门柱上,门口一排拴马柱上拴了十几匹马,十几辆各种装饰的马车停在门口。

状元楼四周,日本兵荷枪实弹布着岗,高处土丘上还架着机关枪县城的主要街道和交通口有许多日本兵持枪巡逻。

大奶奶一下马车,便被县府和日军机关人员殷勤地请进状元楼。大奶奶环顾四周,见大厅内放着六桌酒席,在东面靠墙处,放着一张桌子和椅子,墙面上挂着“中日亲善”的醒目横幅,大厅四周悬挂着几只大红灯笼。

整个大厅已坐满了人,一个个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一声,现场除了装饰有节日氛围,更多的是恐惧和不安。

大奶奶找了个空座坐下,坦然自若地冲熟悉的人打招呼,见群力乡老三胖、汤池子村何老爷、老赵县长等都在座,心里猜测这次日本人请客吃饭八成是为粮食。

大奶奶的猜测是有依据的,全县种粮大户基本都在,却没见开服装店的郭老板、开棺材行的徐老头,县城工业经商大户基本没有,全是种地的。

忽然,一阵汽车喇叭声传来,人们纷纷起身,往窗外观望。

只见高桥身穿笔挺的军服,挎着军刀,皮鞋瓦亮,戴着金丝边眼镜微笑着和赵林等人步入状元楼。高桥一进大门,便笑容可掬地向众人鞠一躬。赵林紧随高桥身后,夹着棕色皮包,脸上堆满笑容。腾川和泊田一身军服,腰插手枪,威风凛凛地走在赵林身后,进入大厅后径直走到桌前在高桥身边一左一右坐下。

赵林往桌前一站,向所有人鞠躬,朗声道:“各位乡绅,各位宾客今天是中国传统节日端午节,也是皇军进城第一个端午节。高桥大队长率领皇军进城后,秋毫无犯,还帮助县府清理废墟,掩埋尸体。为防止瘟疫发生,皇军专门安排医生对重要地方消毒。目前县城治安稳定,街道繁荣,民生有保障,我代表县政府和几十万家乡人民,对高桥先生的善举表示感谢!”

赵林说着带头鼓掌,一时掌声七零八落地响起。高桥听到掌声,喜不自禁地笑着对赵林点头。赵林显然激动了,竟然对高桥深深鞠了一躬引得腾川和泊田站起来大声鼓掌。

“下面,欢迎高桥先生讲话。”赵林笑着鼓掌。台下,星星点点响起了掌声。

高桥微笑站起,彬彬有礼对众人深深鞠躬:“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天是中国的传统节日端午节,大日本皇军举办中日亲善联谊会,以此行

动证明,大日本皇军是世界上最文明的军队!”

高桥一开口,众人哗然,底下议论声一片,没想到高桥的中国话讲得如此流利标准。

高桥见众人惊叹自己中国话讲得好,一脸兴奋,继续讲:“今天把各位请来,只讲一件事。从现在开始,所有的粮食只能卖给袁旺松先生绝不能卖给国军和新四军,只要各位与大日本皇军合作,你们的安全由大

日本皇军提供保障。”

高桥讲完,笑着对众人又鞠一躬,然后看看泊田,微笑落座。

泊田心领神会,走到桌子边,用日语大声嚷了起来。泊田嚷完,赵林上前翻译:“泊田先生刚刚讲,如果各位不与皇军合作,中国有句话,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林话音刚落,台下一阵骚动,众人的目光齐聚在袁旺松身上。

早上,赵林告诉旺松,日军要求他们垄断县城粮源,而且从明天起保安团将会增派兵丁,保卫粮库安全。

旺松知道,赵林是将自己推向日军如果不从,日本人一怒,会灭了自己全家。他很害怕,他清楚这样做就是汉奸,如果日本人战败,战胜方是不会不予清算的。

旺松一时没了主意,将赵林的话告诉袁通,袁通急得团团转。旺松又说:“爹爹,高桥邀请你去参加联谊会哩。”

袁通一脸不屑,对旺松说:“爹爹死也不去!儿啊,做个有骨气的中国人。爹爹手无缚鸡之力,反抗不得,可是爹爹是文化人,讲究的是骨气!

日本人侵略中国,轰炸县城,又在南京屠城,这是血海深仇,爹爹报不了心不甘啊!”

旺松听袁通讲着,眼泪都快急出来:“爹爹,赵林这个县长,是汉奸给的官,只想着捞钱,把儿子害惨了,儿子该怎么办哩?”

“谁也没想到发生这种事,你呀,走一步看一步。最好去找坤林,他是新四军区长,让他给你拿主意。”袁通慎重地说。

摊上这事,旺松知道能帮自己的只有坤林。打定主意,参加完高桥的联谊会立即去找坤林。

此时,旺松见众人注视自己,感觉他们虽然都笑着,但那目光分明隐藏着愤怒与不屑。

宴会结束,众人纷纷起身与高桥道别。大奶奶起身,走到门口,听见高桥在喊:“老太太,请留步!”

大奶奶心头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转身笑问:“高桥先生,有事吗?”

“呵呵,老太太先坐会儿,有事相商。”高桥彬彬有礼。

大奶奶拢了下头发,在先前座位坐下,竭力保持着镇静。待人员散去,高桥笑着坐在大奶奶对面,身后站着腾川和泊田。

“庄坤林先生可好?”高桥突然开口,笑容满面。

大奶奶心里又是一惊,高桥果然是冲着庄坤林而来。

“庄坤林很忙,经常去外地谈生意。”大奶奶从容应道。

“呵,老太太,我和庄坤林曾是同学,心里面常常想起他。”高桥说。

“谢谢!坤林与我说过,高桥先生曾是坤林的好同学。”大奶奶答。

“我的母亲邱医生,为庄坤林接过生。”高桥兴奋地说。

“知道,坤林与我说过。”大奶奶笑着应。

“老太太,中国有句话,叫做‘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知道,庄坤林现在是新四军的区长。”高桥笑着,两眼注视着大奶奶,密切关注她的反应。

大奶奶心里又是一惊,脸上依旧挂着笑,不露声色地说:“我的儿子从不会舞刀弄棒,不可能是新四军的区长。”

高桥哈哈大笑,温和地说:“老太太,请放心,不管庄坤林是新四军的区长还是国民政府的抗日派,请你捎句话给他,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只要庄坤林不与皇军为敌,我和他的友谊不会改变!”

“谢谢高桥先生,我该回去了。”大奶奶急于结束对话。

高桥起身,微笑着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老太太,我非常希望庄坤林能与日本军队合作。如果他愿意,我将举荐他为县长。”

赵林听高桥如此器重庄坤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跳如擂鼓。

大奶奶对高桥说:“谢谢!我会把高桥先生的话带给庄坤林。”说完挺直腰板,从容地坐上马车。

“高桥先生,见到邱医生替我问个好!”大奶奶突然笑着对高桥说然后,用命令的口气对马车夫说,“大师傅,走吧!”

高桥微笑着向大奶奶鞠了个躬,目送马车离去。

泊田见马车走远,用日语轻轻地对高桥说:“高桥君,庄坤林是新四军区长,我们有能力抓到他。”

高桥转身对泊田说:“泊田君,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庄坤林与我们大日本敌对的行动。我们要分化瓦解中国人的抵抗意识,用中国人治理中国人是最理想的方式。”

“泊田明白。要是庄坤林执意与大日本皇军作对,高桥君,该如何办?”

泊田严肃地问高桥。

高桥凶狠地说:“一切敢于抵抗大日本皇军的中国人,必死无疑。”

泊田看高桥眼里闪现杀气,得意地笑了。

这几月,庄坤林一直没闲着,参加完兆明亮主持的县委会议,对今后的工作重点已了然于心。

在沦陷区,庄坤林带领着贾亮逐乡召开会议,宣传国民政府和共产党联合抗日的主张,发动韩湖区群众积极参加新四军,忙碌数月,向新四军输送了数十名年轻后生。

眼看夏收就要开始,庄坤林鼓动各乡种田大户,寻找种种理由造成粮食减产的迹象,并鼓动农户将余粮卖给新四军和抗战国军。

庄坤林大张旗鼓,影响极大,传播范围甚广。驻县城的日本军队和汉奸政府听到庄坤林在韩湖区活动的消息,报告给了高桥,引起了高桥关注。

提到庄坤林,赵林的内心五味杂陈。早在南京李厅长家,见李厅长如此重视坤林,自己心里已有顾虑;中秋夜,爹爹想借咏月答诗羞辱坤林结果反让他占了上风;联谊会后,高桥对庄家大奶奶一番话又像针刺着

他的心。如今,庄坤林发动群众,拒绝卖粮食给旺松,又在断自己的财路。

赵林高度关注着高桥对坤林的态度变化,一直想找机会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这天,保安团有一名兵丁,李家村人,他从父母那儿听说,在日本飞机轰炸县城的当天,庄坤林带人把医院的花匠给灭了。这名兵丁不敢报告日本人,又想领取赏钱,便悄悄报告了赵林。

赵林怕消息有误,在他心里,庄坤林是个文弱书生,在日本飞机大轰炸的当天,他不可能有如此胆量。

赵林微笑着问姓李的兵丁:“这个消息哪来的?”

李兵丁神秘地咬着赵林耳朵:“赵县长,我娘去李家村看郎中,郎中的婆娘亲口说的。”

赵林大笑,故意说:“大轰炸那天,郎中的婆娘在乡下待着,怎么会知道这事?”

李兵丁谄媚地说:“赵县长呀,那婆娘儿子也参与了。那天我娘与她讲起大轰炸,那婆娘自豪地说,她儿子用石块把个日本密探鼻子砸出好多血。我寻思,日本人说的情报人员,恐怕就是鼻子被砸破的人。”

赵林内心狂喜,脸上不露声色,对李兵丁说:“那也不能说明是庄坤林干的。”

李兵丁见赵林轻视自己的消息,急得脖子上青筋直暴,冲赵林说:“赵县长,只要派人把那婆娘的儿子抓起来,一问便知。”

赵林看着眼前的告密者,心里明白,他是冲着一千块大洋的赏钱来的。

赵林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吓唬李兵丁:“你是不是想日本人那一千块赏钱哪?”

李兵丁点头如捣蒜。

“你干吗不直接报告日本人哪?”赵林故意问。

李兵丁疑惑了一会儿,开口说实话:“赵县长,报告了日本人,万一把庄坤林抓了,我又没领到赏钱,新四军到时找我算账,我吃不了兜着走啊!”

赵林笑了,狡猾地对李兵丁说:“对啰,此事千万别再声张!抓不到庄坤林,日本人一怒,一刀砍了你脑袋;抓到庄坤林,新四军一枪打爆你的脑袋。偷来的钱烫手,告密的钱会送命,知道吗?”

李兵丁被说得心里紧张,心虚地说:“赵县长,权当我没告诉你,还是保命要紧哪。”

李兵丁走后,赵林很兴奋,想立即报告高桥,既能借刀杀人又能捞上一千块赏钱,但仔细想想,此事重大,还是与老赵县长商量一下。

赵林兴奋地赶回家,见了爹爹,便把李兵丁报告的事细细地说与爹爹听。老赵县长听完,开心地对赵林说:“儿子,你成熟了。要知道,庄坤林以前只是乡绅,现在是新四军区长,有共产党撑腰。你呀,睁一眼闭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爹爹,你是怕日后共产党和国民政府得势,秋后算账?”

老赵县长慈爱地看着赵林,语重心长地说:“如今虽说日本人得势占了江苏和大半个中国,但兔子尾巴长不了。凡事呀,给自己留个后路。

噢,庄家的老祖宗庄周,在两千年以前说过的话,你能记得多少啊?”

赵林笑着回:“爹爹,庄周说过的话有许多,儿子盼爹爹明示哪!”

老赵县长得意地晃着头,说:“遵循道德行事,时而为龙,时而为蛇,随时势而变化;时而上时而下,以顺应自然为准则。庄周说得多精辟啊。”

赵林悟性高,明白了爹爹意思,笑着说:“儿子明白了,爹爹在教儿子如何做人哪。”从此,赵林绝口不提庄坤林的事,就像棵歪脖子树一样得以善终。

大奶奶的马车出了县城,再有三五里地便可到庄家村。

忽然,马车停了,大奶奶奇怪,问:“大师傅,马车怎么不走了?”

“庄家大奶奶,前面有一后生骑着马拦着道哩。”大师傅回。

大奶奶撩起帘子,见旺松骑着快马拦在马车前。

“大奶奶,旺松有事要与大奶奶商量。”旺松焦急地说。

旺松翻身下马,来到大奶奶身边:“大奶奶,坤林这些日子可曾回家?”

“坤林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大奶奶回应道。

“今天坤林会回家吗?”旺松接着问。

“不知道啊,几个月不回家了,都念着坤林哪!”大奶奶说。

“大奶奶,坤林若回家,拜托大奶奶传个话,旺松不想也不愿意按高桥的意思去征购粮食。”旺松着急说。

大奶奶一听,乐了,笑着问:“怎么啦?与日本人做生意,可是挣大钱的机会呀!”

“大奶奶,旺松如果把粮食征购了,日本人哪天缺粮,逼着旺松卖粮给他们,那就是汉奸哪。”旺松着急,脑门有了些许汗珠,生怕大奶奶不相信自己,又说,“日本人要是拿枪来抢粮,旺松倒不怕,就怕日本人拿着现大洋来买粮,日后,旺松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事呀,真挺麻烦。你就不怕日后国民政府与你秋后算账哩?”大奶奶调侃旺松。

“怎不怕呢?再说旺松也是中国人,从小在这土地上长大,与日本人通商这事万万做不得呀!”旺松急于表白,是想通过大奶奶寻求庄坤林的帮助。

“投资都收回来了?”大奶奶见旺松头脑还算清楚,在联谊会上对他的怀疑消了大半,便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本钱回来了,刚刚赢利哩!”旺松坦诚地说。

大奶奶又呵呵一笑:“旺松,你回去拜拜菩萨,保佑你哪天来场大火把粮库烧个精光,日后你就安全啦!”

“大奶奶哎,自己建的粮库怎下得了手啊?”旺松苦笑。

“好啦,大奶奶与你开玩笑哩。等我见到坤林,把你的担忧说与他听说不准坤林还真有办法帮你。”

旺松一听,笑了,转身翻上快马,说:“大奶奶,告诉坤林,旺松绝对不干出卖良心的事!”

赶车师傅挥动马鞭,旺松听到大奶奶在马车上哈哈大笑。

抗战爆发以来,政局动荡,社会混乱,造成了中国部分地区红枪会迅猛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战的进程产生了重要影响。山东地区的红枪会分布广、影响大,并逐渐影响到江苏和安徽地区,安徽和县与江苏溧高地区的红枪会势力渐大。

自从县城被日军占领,在红枪会盘踞的城镇和乡村形成了一些特殊地带。这些地带陷入了无政府状态,政权近乎“真空”,原有限制甚至禁止红枪会活动的各项法令荡然无存,红枪会趁势迅猛发展。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南方八省游击队被国民政府统一改编为新四军主要活动在苏北和安徽一带,各方势力目睹红枪会的壮大和发展,各自打起了算盘。

黄德胜所在的新四军根据上级指令,悄悄开进了与县城相距较远的一个地方,叫作洪蓝镇,进入溧高境内红枪会盘踞的势力范围。

由于作战勇敢,执行命令坚决,黄德胜已由班长提升为机枪排排长。

根据营长刘沸腾的指示,黄德胜所在新四军一个连,在镇子附近驻扎下来。

镇子有千户人家。围绕镇子,依山傍水分布着十几个村庄。黄德胜率领机枪排将驻扎地选择在距镇子不远的田山涯村。

田山涯村不大,但两面是山,村子位于山脚下,村前一条大道弯弯曲曲,两侧地势平坦,沿大道前行二三里地,便是镇子。

镇子里设有红枪会会堂,领头大师兄名叫刘铁,正是刘生出走多年的四子。刘铁从小顽劣,崇尚迷信,迷恋法术,少年时偶遇一江湖术士,起先跟着学习武术,擅长刀术,后又练就一些江湖之术,变得有些走火入魔,最终导致离家出走,追随术士云游四海,从不思家。

前些年,术士在山东开设会堂,复活了红枪会。刘铁痴迷法术,信奉刀枪不入的歪门邪道,成了山东红枪会首领一员,并由师傅授意独自来到此地,以教授武术和法术为名,建立了红枪会组织。

刘铁的会堂门徒众多,连同一些周边村庄的小会堂,一时竟发展了上千名红枪会信徒,声势浩大,声名远播。

镇子离县城较远,日本人眼见红枪会势力浩大,竟不去镇压,反而容忍红枪会势力壮大,并暗中派员与刘铁协商,送钱送枪给刘铁,目的是让红枪会看住地盘。

刘铁的红枪会有个原则,不管日本人、国军还是新四军,只要不冒犯红枪会,不侵占红枪会地盘,他们就不去招惹对方。新四军为了扩大根据地,派部队进驻田山涯村,红枪会对此感觉如鲠在喉,坐立不安。

新四军进入田山涯村前,营部召集班以上干部开会,团部宣传干事曾就红枪会起源等内容作专门教导。营长刘沸腾特别指出,对红枪会不招惹、不冒犯、须提防。因此,黄德胜每天都派几名战士,携带机枪蹲守村子一侧山坡,密切提防镇上红枪会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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