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林刚入得袁家,袁通和袁大奶奶、小桃红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恭喜着维根平安回家。
“坤林,那些个土匪,兴许绑错人了,也许是冲我家唐平来的。”小桃红胆小,冲着坤林就说。
袁家自从维根被绑票,两天里个个神经紧张。绑票案发生当晚,小桃红便想到了这一点,晚饭时在桌子边一说,弄得全家神经错乱。
婷婷更是吓得脸像纸样的白,紧紧地搂着袁唐平,第二天无论如何不让儿子去上课,连学校假都没请。
“娘,别瞎说,给家里添乱了,这土匪绑票事先都会踩点。庄家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引来了绑匪。”旺松责怪着小桃红,旺松知道,小桃红再这么疑神疑鬼,婷婷就会带着袁唐平跑去苏州给儿子另找学校了。
“那怎么今天绑人,明天送回呢?肯定是绑错了对象!”小桃红坚持自己的想法,毫不嘴软地回。
“娘,求娘别这么讲了,婷婷昨天晚上一直烦着我,让我把她们娘儿俩送到苏州去另择个学校哩。再说下去,一个家就拆散了。”旺松嫌小桃红嘴快,心里不快便埋怨了几句。
袁大奶奶笑着说:“坤林,维根福大命大,庄家就这支根,你娘平时又是菩萨心肠。这绑匪也是人,兴许被庄家感动了。”
袁通习惯地捋着山羊胡须,笑着对坤林说:“坤林,当初你娘上茅山求签,茅山道士的签词里说得明白,这都是命中的劫数,过了这个坎以后就平坦了。”
“哎!”坤林笑着,朝袁通点头应。其实,庄坤林知道,要不是自己的亲舅舅二龙是山大王,放在谁家,这坎都过不去。
旺松见小桃红不再嘴快,笑着对坤林说:“坤林,谢谢庄家借了些款给我,粮库上个月已经进粮了,几家米行也都让我盘了下来,只有木果河西边拐弯的一家,鸭子嘴还硬着哪。现在,哥带你去粮库看看?”
坤林一听,心中爽快,本来就想去观察一下木果河畔的几个码头,想都没想,回:“现在就去,粮库进粮了,坤林替哥高兴着哪!”
坤林与旺松各自从自家马厩牵出快马,兄弟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朝着粮库而去。
两匹快马不多会儿,就到了木果河边。静静的木果河,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依然宁静又温婉,两岸瘦而细长的柳枝已隐约含青。
“旺松哥,这码头县城有几个啊?”坤林不清楚木果河码头的分布有意地问。
“书呆子呵!”旺松笑了,看着脚边的木果河,对坤林说,“木果河的水,从庄家村一带的南山、后山这些山上流入的,源头处是山区,那一带到县城南面,没有码头。从这儿起,往下游方向,两岸有四五个码头。
最大的码头就在我的粮库边上,二百多步距离。”
“呵!”坤林红了下脸。说实话,旺松哥在这方面的知识,甩自己几个田埂远哩。
“走,还有三里地就到粮库了。”旺松策着马,对坤林说。
马蹄走在木果河边的青石上,发出细碎而悦耳的“嗒嗒”声。几只鸟儿飞来,叽叽喳喳地在柳树上跳跃,一会儿啄着翅膀的羽毛,一会儿扑腾着相互追逐,冬天里已经透着春意。
“坤林,赵林的家就在前面了。”旺松笑着对坤林说。
“赵林?赵林是谁呀?”坤林不认识赵林,问着旺松。旺松笑了,对坤林说:“赵县长的公子啊,梅儿姐姐的老公,现如今的赵副县长,也是我的合伙人呵!”
“噢……”坤林恍然大悟,记得旺松哥曾对自己说过,便笑着问旺松“哥,怎么赵林当上副县长了?还真是子承父业哩!”
旺松一脸得意,笑着对坤林说:“我这个姐夫,外国话讲得像鸟叫一样流利,明年可能要转正了。到时候,庄家若官场上有事想托,尽管直说有你旺松哥,摆得平我姐夫哩。”
旺松和坤林,特别是庄坤林自己,不知道这县长的官位差一点就是他的,是黄秋生的一块石头,硬生生地把坤林的前程给砸沉了。
旺松饶有兴致继续说着:“赵林对梅儿姐姐好得没话说。把赚来的钱不管白食、黑食,悉数邮给我姐呢。我家大奶奶说,这样的女婿全县城
找不到第二个。”
很快就来到了粮库所在的山冈。坤林抬眼望去,在这个地势略高的山冈上,有着几排房屋,规模不小。粮库大门前修了一条两米左右的便道山冈路面硬实,底下全是花岗岩,便道顺地势而修,一直伸到木果河边。
河边有个石阶码头,有五米左右宽。
木果河畔,旺松辟出了一块场地,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用来停靠堆放货物,十几辆马车,偶有几辆大汽车,正在装卸着粮食。
“哥,世面不小呵,连大城市的汽车都用上了?”坤林笑着问旺松。
“嗯哪!”旺松笑着,颇为得意地对坤林说着,“这都是赵林的关系跟邻县官府串通,互通来往。这大汽车上拉的都是军粮,从不欠款,这
个行当你旺松哥抢了先机了。”
这时,有两个带枪的县城保安队的兵丁从大门内跑出,来到旺松面前两腿并拢敬起了礼。
旺松更加得意,指着兵丁对坤林说:“这些兵丁都是赵林给安排的粮库供应着军粮,怠慢不得,须加强保卫。军队三日无粮,便会慌张哩。”
旺松和坤林下得马来,两个兵丁殷勤地帮着牵马。
“里面转转吧?”旺松对坤林说。坤林跟着旺松,在粮库外面转悠了一圈。透过粮库半开的大门,见地上的粮食用麻袋装着,叠至二人多高满满实实的。
两人正在转着,墙角传来狼狗凶凶的叫声,把坤林吓了一跳。旺松见坤林吓得心慌,开心地说:“坤林,莫怕。这些狼狗欺生,平时我来,一个个摇着尾巴讨好着哩!”
“哥,粮库养了几条狼狗?”坤林问旺松。
“一共两条。白天圈着,晚上大门一关,就放出来,免得伤人。”旺松愉快地说着。
“袁老板,这几日粮库稳当着哩,我们夜夜出来七八趟呢!”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显然刚刚起床,一脸疲倦地从门口的屋里走出来,向旺松报告着。
“哼!多上心些,谁也不准带着火种入得门内。”
旺松细细地叮嘱着,转身对坤林说:“这粮库就怕火,水淹一半,火烧精光。”
坤林笑着回:“旺松哥,你这选地有眼光,这山冈光秃秃,寸草不生又在高处,水淹不到,且四周一览无余,更不必担心些毛贼。哥,你天生就是生意人。”
旺松一听,得意地哈哈大笑。两个门卫竟也傻傻地跟着哈哈大笑。
“去米行看看,那个狗日的倔老头硬得很,开多少钱,硬是不转米行与我。”旺松虎起了脸,对坤林说。
“行,去倔老头处看看吧。”坤林见日悬中天,回庄家村时间有余,索性沿途看看木果河两岸,把地形吃透,说不准日后有用哩。
旺松和坤林一阵快马加鞭,来到了木果河西岸。两人下得马来,将马拴在河边一棵柳树上,朝米行走去。
旺松指着十几米开外的米行,对坤林说:“就是这家老米行,买卖做得还挺顺畅。”坤林举目望去,米行门面竟有十五六米长,门口还悬着一块大匾牌,上面写着“公平米行”四个红色大字。米行老头正在门外的椅子上不紧不慢抽着旱烟,一手拿着卷起的黄纸,黄纸一头冒着一股细细的青烟;一手端着黄铜烟枪,烟枪上吊了个丝绒烟袋。
米行内,七八个买米的县城居民正排着队,购买各自所需的粮食和油。店内两个小伙计十分忙碌,跑来跑去,一会儿称米,一会儿舀面一会儿在油桶上按着把柄打油。
倔老头见旺松和坤林到来,丝毫不予理会,只管“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
“老爹,您好!”旺松赔着笑,跟倔老头搭讪。
倔老头眯着眼,望了望旺松,用烟枪指了指身边的空板凳,示意旺松坐下。倔老头连续抽了几口,把烟枪的铜头在地上敲了敲,又从烟袋里取出一撮烟丝,用手指揉搓着,按入铜枪头内,慢悠悠地对旺松说:“你这个后生,胡搅蛮缠这么多日子,怎不死心哩?我这米行不能转让与你。全家十几口子都靠这营生,钱用一阵子,店铺养三代人哩!”
旺松赔着笑,一脸忠厚样,对倔老头说:“老爹爹啊,我给你的转让钱够你去邻县开上两家米行哩!”
倔老头一脸不屑,张嘴便说:“你们袁家知书达理,人人皆知,怎么你是个榆木脑瓜不开窍哩。我这‘公平’米行是祖宗八代传下来的招牌不能葬送在我的手上哩。”
“这样吧,待我百年后,你再与我儿子去谈。我躺在土里,眼睛一闭既看不见,心也不烦,如何?”倔老头真如旺松所言,鸭子嘴,死了也硬。
旺松对着倔老头,无奈地苦笑着。
坤林听到不远处传来“嘣、嘣”的声响,节奏感很强,便笑着问倔老头:“老爹爹,这是什么声音?”
倔老头一听,这才脸露笑容,调侃着对坤林说:“这是弹棉花的声音,你们这些后生,只晓得抢人生意,连农村常见的弹棉花都不知道。”
“哎,”坤林笑着对倔老头应了一声,说,“老爹爹,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弹棉花哪!”坤林说完童趣油然而起,竟跑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会儿。
弹棉郎五十不到,满头棉花灰,正握着木锤敲打着棉弓。一年轻姑娘在另一头,帮着打下手。
姑娘见有人来到,抬头莞尔一笑,继续忙着。
坤林一见,这姑娘竟长得耐看,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的脸蛋,不胖不瘦温文尔雅,心里顿觉这般美人怎么做起这种行当。
坤林离开弹棉铺,回到倔老头处,坐下来问:“老爹爹,这家弹棉店开了几年了?”
“约莫六七年了,据说老家在苏北,父女二人,生意好着哩。这弹棉郎有些积蓄,光买下这铺子花了二十块大洋哩。”倔老头边抽烟边说着。
忽然,倔老头略带神秘地笑着对坤林说:“莫非后生看上了他家姑娘?”
坤林笑了,对倔老头红着脸说:“老爹爹,我儿子都六七岁了哩!”
“劝你莫动心思,这姑娘倔脑瓜,傲得很哩。说亲的年年都有不少人硬是不同意,经常把个媒人轰出大门哩。”
旺松见坤林与倔老头聊得欢,便厚着脸皮求着倔老头:“老爹爹,你再思忖思忖,哪天呀,你会后悔哩。坤林,咱们回去吧。”
坤林站起身,与倔老头道别,兄弟二人解下马绳,翻身上马。
只听得倔老头大声地嚷着:“你这后生听着,待我百年后,你再来说吧!”
旺松在马背上气得不行,只能恨恨地一夹马肚,“啪”地挥了下马鞭与坤林一起急速地离开。
此时太阳渐渐偏西,坤林与旺松告别后,骑马直接回庄家村。
坤林一进入院子,就听到大奶奶冲着自己喊着:“坤林,贾亮在这儿都等你一个时辰了。”
坤林对着娘笑了笑,说:“娘,在县城被旺松哥拉去看粮库了,耽搁了些时辰。”接着,坤林几步奔入客厅,见贾亮正坐着准备起身,便连忙对贾亮说,“贾亮,不好意思,没在家等你。”
贾亮笑着对坤林说:“是我心急,来得早了些。”
坤林见大奶奶不在身边,轻声地问贾亮:“兆明亮明天会来吗?”
贾亮笑着对坤林说:“坤林,到明天晚上你就会知道。”
“和黄大树碰头了吗?”坤林问贾亮。
“在来你家之前,我先去了大树哥家,让他别去烦心了。”贾亮笑着回。
“你指的是马车?”坤林问。
“嗯!”贾亮点着头,又对坤林说,“不能用庄家村和邻村大户们的马车。兆明亮已经替你落实了,你不必多操心了。”
“是吗?兆明亮真是的。”坤林笑了,心想,这个兆明亮,心思重着哪!
“如果用本县的马车,消息泄露对你非常不利,县保安团不会不管的。”
贾亮对坤林说。
“是啊!护村队人员尚未集中,即使来齐了人员,也各有心思。贾亮这武器即便到手,恐怕也不能马上露脸。”庄坤林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贾亮说。
“正是,明亮分析过,如果护村队武器都是上品货,县保安团肯定会以各种借口缴了护村队的家伙。”贾亮说。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贾亮,你去与黄大树商量,看能不能准备些猎枪、大刀、红缨枪之类的,到时护村队人手一把,这样不会引起保安团的警惕。”坤林严肃地对贾亮说。
“哎,待会儿我就去找黄大树。”贾亮点着头,对坤林应。
大奶奶此时乐哈哈地端上一盆大红枣,对贾亮说:“尝尝这红枣,又大又甜,是山东枣庄来的。”
“大奶奶,枣庄是我老家啊!”贾亮一把抓起几个枣子,一口一个,很快地吐着枣核。
“真甜,还是山东老家的枣儿好吃。”贾亮笑着对大奶奶说。
大奶奶见贾亮吃得欢,笑了,对贾亮说:“贾亮啊,甜不甜,家乡的枣!你这是想家了吧?”
“哎!”贾亮笑着,挠着头腼腆起来。
“家里现在还有些谁啊?”大奶奶关切地问。
“爹爹和娘,还有两个妹子。”贾亮说着,笑容满面。
“噢,你爹爹和娘种地还是做别的营生哪?”大奶奶继续问。
“家里还有些山地,种了石榴。出家门,就是山连山,家家户户都种有软籽、大青皮、大红皮、冰糖米,可甜哩。”贾亮说起家乡,兴奋异常喜悦挂在眉梢。
“爹爹和娘可好?”大奶笑着继续问。
“出来时,爹爹和娘身体都好,一晃七年了,不知道如今身板可好?”
贾亮虽然笑着,但大奶奶发现他眼里闪着泪光。
“唉,儿行千里母担忧!说不准,你娘正在挂念你哩。”大奶奶说着竟自个儿落了泪。
坤林见状,笑着说:“娘,贾亮没哭,你倒先落泪了。”
“唉,坤林,你到了娘这个年龄就懂了。”大奶奶抹了下眼泪,微笑着对坤林说。
“娘,旺松哥的粮库好气派,生意做得红火。也多亏旺松的姐夫赵林帮旺松与军队牵了线,给供着军粮哩!”坤林故意说着,想改变一下气氛。
“红火好啊!娘也不担心旺松日后还不了咱家的钱啊!”大奶奶听旺松生意好,喜上眉梢。
“娘,从今往后,贾亮就是咱庄家的人了,吃住都在咱庄家。”坤林笑着对大奶奶说。
“哎!”大奶奶对贾亮笑着说,“大兄弟,大奶奶这儿房间多着哪,待会儿就给你准备去,别嫌大奶奶家饭菜不对口啊!”
“大奶奶,我住这儿要给你添麻烦了!”
“住这儿啊,就是我庄家的人,人多,热闹哪!也就是加只碗、添双筷的事情,敞开心住下,啊!”大奶奶笑着,眼神里透着慈母般的情意。
“嗯!”贾亮感动地点着头。
转眼到了接货的那天。下午,庄坤林、黄大树和贾亮在庄家客厅商议着。
近五千块大洋装满了四个大皮箱。这么多钱,数得大奶奶腰酸背疼眼睛昏花。要说一点不心痛,这是骗人,可往后的世道逼着庄家必须花钱这是为日后太平着想。
大奶奶心疼,但自我安慰,心想:假如牛屎山的绑匪张开大口,要庄家五千块大洋,庄家怎会不出?万幸中,绑匪居然分文不取,对庄家来讲又省却了两千块大洋,一进一出,坤林此次进货,其实只花费不到三千大洋。想到这里,大奶奶心情明显看好。
黄大树已经将马车备好,枣红马吃足了草料,大树怕枣红马乏力,又在温水里加了些盐巴,让枣红马喝了个痛快。
坤林兴奋,想早些动身,贾亮拦住他说:“坤林,黄昏时分再走,到县城天黑,不引人注意。”
坤林不理解,笑着问贾亮:“贾亮,为何黑夜到县城?”
贾亮笑了,说:“走这货的船只,不到天黑透不会进木果河。这些人都是舔着刀尖闯江湖的,诡计多着哩!”
坤林一听,佩服地点着头,笑着对贾亮说:“今天,我将校徽戴在了胸前,震旦文凭装在衣袋里,油纸包着,以免落水淋湿。”
贾亮和黄大树笑了,坤林把学校这张纸看得重哩。
大奶奶关照厨子做了三大碗阳春面,热气腾腾地端上桌子,不无担心地对坤林说:“晚上天凉,冰天雪地的,当心别落到河里去。大树,你是个水鬼,坤林是个旱鸭子,多看着点哩!”黄大树笑了笑。三人捧着碗挑起面条,滋溜溜地吸着气,大口吃了起来。
“娘,房间腾好了吗?”坤林边吃边问大奶奶。
“现成的房间,被褥都香喷喷的。”大奶奶回答着坤林。
“我说的是那个放货的房间。”坤林又说了一句。
“好了,也是现成的。厢房大着哪,到时候用些柴草盖着就行。”大奶奶笑着说。
坤林听娘一说,放下了心,大口地喝着面汤,额头上渗出些许汗花。
太阳下了山,坤林三人悄悄地出了家门。黄大树赶着马车,慢悠悠地前行。
马车车厢里,贾亮笑着对庄坤林说:“坤林,你知道吗,今天要不是兆明亮做了安排,就我们三人恐怕活不到天亮。”
“什么?”坤林大惊失色,身子随着马车晃了两晃。
大树在前赶马,耳朵听得分明,侧过身子,往车厢内看了看,心想这贾亮说话太悬,自己腰上插着二十响盒子炮哩。
坤林吃惊地问着贾亮:“贾亮,我们三个大男人还怕几个船夫?”
贾亮笑了,用手指着黄大树的腰,对坤林说:“坤林,黄大树腰里揣着家伙,但那家伙不顶用。”
黄大树听贾亮这般说话,心里来气,便策住马,转身对贾亮说:“贾亮,别看小了我和坤林,坤林是个文化人,动不得腿脚,可我黄大树怎会怕了那几个船夫?”
贾亮笑了,脸儿微红,对大树说:“黄大树,你让我先猜一下,你腰里的家伙是什么?”
“噢,”大树一愣,脱口说,“我带着流星锤,要是惹恼了我,耍起来非砸碎那几个人的脑壳。”
贾亮笑得厉害,对坤林说:“坤林,你猜猜,大树腰里装着什么兵器?”
坤林笑了,摇摇头,对贾亮说:“那些个兵器,我可叫不出名来,从小到大,爹爹和娘连杀鸡都不让我看哪!”
黄大树见贾亮不说,红着脸,策动着马,准备上路。
“那是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是德国的大镜面。”贾亮不以为然,轻轻地朝着黄大树说。
黄大树一听,心里一惊,这二十响的盒子炮,藏在棉大衣里,贾亮如何得知。不由得心里疑惑,便下得马车,正要开口问贾亮,只见贾亮忽地脸色阴沉,眉宇里透着杀气,“唰”地从腰后拔出一支驳壳枪,对着黄大树一声冷笑,把黄大树吓得连连倒退了几步。
黄大树连连后退,迅速从腰间也抽出手枪,对着贾亮,这场面惊呆了庄坤林。
庄坤林正待开口,贾亮哈哈大笑,迅速收枪插入后腰,对黄大树笑着摆着手:“黄大树,没料到你的身手也如此之快,贾亮与你开着玩笑哩!”
“哎哟,贾亮,这玩笑开大了。”庄坤林笑着,埋怨着贾亮。
黄大树也笑了,连忙将枪插入腰后,对贾亮说:“贾亮,看得出来,你一定是行伍出身!”
贾亮笑得开心,脸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阴沉和杀气,对大树说:“刚才你翻身上马时,棉大衣被枪支顶着,我就知道你揣着手枪哩!”
黄大树一听,心里面还是不服气,便对贾亮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盒子炮?”
贾亮又笑了,对坤林说:“这个黄大树,真是个实心眼。那枪管的长度,就已经告诉我了。再说,大树的爹爹黄秋生,当过胡子,山上的胡子大都使这种枪。”
黄大树一听,不由得心悦诚服,但听得贾亮称自己爹爹是胡子,气不打一处出,朝着贾亮瞪着一双虎眼,说:“贾亮,你爹爹才是胡子哩!我爹爹是被土匪用枪顶着脑门上的山哩!”
贾亮一听,黄大树生气了,连忙赔着不是:“大树,我说漏了嘴,你千万莫生气。我的意思是,你爹爹一身豪气,是绿林中的好汉哎!”
黄大树见贾亮这么一说,才转怒为笑,对贾亮说:“贾亮,既然你我都带着家伙,为何说要不是兆明亮,我们三人今天命不保哩?”
“是啊,贾亮,坤林现在想听听哩!”坤林笑着问。
黄大树重又跨上车,策着马,继续前行。
贾亮笑而不语,望着坤林。
坤林急了,推了把贾亮,红着脸说:“贾亮,坤林是个书呆子,这江湖道子上的事真理不清呀。”
贾亮还是笑着,卖着关子不言语。
黄大树性子直,冲着贾亮说:“凭我俩两支快枪,一咕噜就是四十枪哪,那几个狗日的船夫,还能要了我们几个的命?贾亮,你吓唬吓唬坤林还行,吓唬我黄大树,嫩了些哩!”
贾亮终于忍不住了,笑着对坤林说:“坤林,这些走军火的人,不是胡子,也不是绿林好汉,这些人统称为黑帮。个个功夫了得,心狠手辣且身上佩着的枪啊,不知道强我们多少倍哩。我们带着现钱,万一上了船这些人动了邪念,得了钱不交货,你怎么办哩?”
“哎呀,贾亮,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性命不保哩?”坤林着急了,对着贾亮嚷着。
“再说,万一其他方面的势力得到消息,来个黑吃黑,又怎么办哩?”
贾亮继续说着,庄坤林脸色惨白,双手搓揉着,心“怦怦”地直跳。
黄大树听贾亮一说,顿时恍然大悟,忧虑地对贾亮说:“现在还去不去?”
贾亮大笑,对坤林说:“我和兆明亮这些人,别说这种买卖的事情敢做,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放心吧,兆明亮已有安排了。”
黄大树一听,心里佩服,殷勤地笑着,对贾亮说:“贾亮,大树不明白,你和兆明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哪?”
贾亮笑了,一脸自豪,对坤林和黄大树说:“我和兆明亮都是共产党的人啊!”
黄大树一听,连连说:“怪不得,这共产党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哪!”
坤林笑了,对黄大树说:“应该这么说,共产党就是大海里的灯塔我们这些人都是航海者啊!”
马车在一路闲聊中到了县城脚下,坤林对大树说:“大树,别进县城咱们绕着县城,从小路绕进去,到木果河边上船码头附近,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再说。”
贾亮见庄坤林这么安排,觉得妥当,心里面想,书呆子不呆,脑子思考得细致哩。黄大树见坤林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便沿着县城边多走了三五里地,来到木果河边。
“去哪个船码头?”大树问着坤林。
“先停一停,让我下来看看再说。”坤林对黄大树说着。
黄大树停下马,与庄坤林一起来到个高墩处,四下张望着。
贾亮此时已下了车,手里握着驳壳枪,巡视着四周被积雪覆盖的原野。木果河就在脚边,向西静静地流淌,月光下,远远的群山和县城鳞次栉比的房屋依稀可见轮廓。夜,静悄悄,几颗星星在天际闪耀。
庄坤林努力地在月夜中寻找着旺松的粮库,忽然,坤林用手指着约二里地远的高山冈,对黄大树说:“大树,去那个高山冈边找个地方安静地等待。记住,声响别大,粮库内有狼狗哩!”
黄大树努力地睁大了眼睛,见脚底下的土路蜿蜒着向前。前方应该是一条山路,只是被积雪部分掩盖着,不容易看清。
黄大树三人上得马车,缓慢地赶着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很快马车到了高山冈坡边,粮库已经看得清晰。
粮库的船运码头就在马车边两百米处,路旁正好是一片杂树林,树叶虽落尽,纵横交错的树干起到了隐蔽的作用。
三人下得马车,静静地听着木果河周围的声响。木果河静寂无声,河上没有一条船航行。
黄大树见贾亮提枪在手,感觉气氛紧张,正好一阵寒风吹来,心里打了个寒颤,便也把手枪抽出,左右环视起来。
只见远方闪过几条黑影成扇形,悄无声响地向马车方向移动,贾亮见此景,向黄大树示意,二人迅速左右闪开,蹲下身子,猫在杂树林里。
庄坤林一见此景,也学着贾亮蹲下身子,猫在马车一角,注视着黑影。
黑影越来越近。只听贾亮拍了下双手,“啪”的一声,不轻不重,传出去百来米远。黑影迅速停下,也拍了下巴掌,声音传到马车边。
贾亮站起身,朝着黑影挥了挥手。黄大树紧张,右手提枪到肩,悄悄地打开了枪保险。
“是兆明亮!”坤林惊喜地轻轻喊了声。
黄大树一听是兆明亮,马上关上枪保险,像贾亮一样单手垂枪,侧身站在一棵杂树旁边。
兆明亮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坤林赶紧站起身迎了上去。
黄大树也站起身,跟着坤林迎上前去。贾亮却背起身,密切地注视着马车方向。
“坤林,等急了吧!”兆明亮压低嗓门,笑着握着坤林的手。
“有点。”坤林笑着,紧紧地握着兆明亮的手。
黄大树心急,见兆明亮来了,急切地问:“木果河静得出奇,这货船跑哪去了?”
兆明亮笑着对黄大树说:“前面,木果河拐弯处,安排着我们的人哩。
只要船一到,这儿马上知道。”
这时旁边过来一个戴着棉帽的后生,忽然开口:“爹爹,你怎么在这儿哩?”
黄大树定睛一看,喜不自禁,只见后生摘下帽子,是自己的儿子——黄德胜。只见黄德胜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对黄大树说:“爹爹儿子不辞而别,惹爹爹和娘担忧,儿子错了。”
“快起来,”黄大树心疼儿子跪在雪地中,赶紧将黄德胜拉起来说,“儿子,你看爹爹和你走同一条道哩。”
黄德胜深情地凝视着爹爹,见爹爹威武,右手提着支驳壳枪,欣喜地说:“爹爹,你怎么有这家伙?”
黄大树笑了,对黄德胜说:“快把棉帽戴上!这家伙,是你爷爷给爹爹的。”黄德胜将棉帽戴上,憨厚地笑着问黄大树:“爹爹,娘和爷爷、奶奶可好?”
黄大树笑得惬意,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都好着哩,你娘听说你当官了,开心着哩!”
黄德胜笑了,不好意思地对黄大树说:“爹爹,是个小班长。”
兆明亮见此情景,笑着对黄德胜说:“德胜啊,将军都是从小兵开始的。”
坤林在一旁,笑着对黄大树说:“大树哥,德胜都背上短枪啦!”
黄大树这才发现,儿子背着和自己一样的短枪,脸色和身板比在家时好多了。
“咦?儿子,你那大家伙呢?”
黄大树指的大家伙就是机关枪。黄大树没见过机关枪,但黄德胜是机枪班长,应该背着大家伙。
黄德胜指了指前方,对黄大树说:“爹爹,都安排在前面了。”
兆明亮笑了,对庄坤林说:“坤林,这次行动得到了江南抗日义勇军的支持,这是共产党在江南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
庄坤林很激动,对兆明亮说:“明亮,上次我与你说的事可有着落?”
兆明亮的喜悦流露在眉梢,对着庄坤林刚想开口,只听得远方传来了机动船马达的轰鸣声,声音很小,听起来像在四五里开外。
兆明亮扭头对黄德胜说:“德胜,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大高个带着机枪在木果河转弯处,马车停在山冈侧面。”
黄德胜脸上突然变得严肃。
黄大树看着儿子,觉得儿子离家后明显成熟了许多。
机动船航行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看得到船的轮廓和船上的灯光。
黄德胜对兆明亮说:“我带人隐蔽在前面土坡下,你们准备接货吧。”
黄德胜说完一挥手,带着三个人,悄悄跑向前方不远处的小土坡边分散蹲下。
机动船越来越近,离码头约一里时,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船停下来了?”庄坤林问兆明亮。
兆明亮看了眼坤林,又看了看贾亮。贾亮对庄坤林说:“估计,船要掉头。”
果然,船上的灯光突然熄灭,只见两个黑影站在船侧,挥动着长长的竹竿将船慢慢地掉转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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