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赵县长是度日如年,天天盼着省里的电话和来文以便让赵林接任县长的宝座。
赵夫人其实比赵县长更为焦急,赵林的事情没有着落,如坐针毡整日里望着赵林不安的样子,做母亲的心疼呵。
赵林在美国实在混不下去,也没有挣到钱。把苏北女孩的肚子搞大害得袁家梅儿把准备买房的钱都赔了进去。梅儿与儿子,毕竟生有一个女儿,那是赵家的血肉,梅儿生活若是艰辛,孙女也一定遭罪。每每想起赵夫人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赵夫人盘算着,赵林若当上县长,要不了三五年,就会挣上去美国生活一辈子的钱。到时,梅儿再看在女儿的份上,恢复与赵林同居的关系给赵家添几支香火。虽然两人未办酒席,但也是事实婚姻。
赵夫人见自己男人整日焦虑不安,在家里伸长着脖子,只要电话铃一响,接电话基本上都是跑着去接。往往高兴地拿起话筒,失望地挂上电话。
赵夫人心想,这李大厅长也是,自家把最宝贵的东西奉献给了李厅长,怎么事情还是杳无音信呢?莫非那块宝石出了问题?
赵夫人越想越害怕了。这天,见赵县长不安地坐在自家客厅喝着大红袍,实在憋不住,便对赵县长说:“孩子爹,赵林的事情石沉大海,连个泡泡都没有,我寻思着,莫不是那块宝石出了问题?”
“什么?”只见赵县长从座椅上像触电般地一跃而起,一脸的惊恐。
“你的意思是说,那压根儿就不是块宝石?是块石头?”赵县长忽然明白,这下闯下了大祸了,急得在客厅团团转,嘴里念着,“哎呀,糊涂了真是糊涂了!当初,怎么不找个珠宝商给号号脉哩!”
赵县长脸色惨淡,心想,如果真是块破石头,分文不值,那就别指望赵林接任县长了,自己的宝座也很快便被他人的屁股给填上了。
“大意了,大意失荆州了!”赵县长急得额头出汗,可怜地望着赵夫人说。赵夫人脸色煞白,心“怦怦”狂跳,自从嫁给了赵县长,还真没见过赵县长有过这般的着急。
“如果是块石头,李大厅长以为他调动了职位,我在戏弄他哩!如果李厅长恼怒,说不准,随便找个碴儿就办了我都有可能。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害得老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啊!这下玩大了!”
赵县长边说边跺着脚,豆大的汗珠也冒了出来。听着赵县长的话赵夫人简直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脏像被一袋大米给压着。
官场的太太们,在关键时候,定力都比自己男人强。只一会儿,赵夫人便力挺了过来,温柔地安慰着赵县长。
“赵林爹爹呀,事情只是假如。当初,你用手电照石头时,我看得真真切切,石头里面通体透黄,好看极了。”
“是吗?”赵县长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望着夫人。
“快,叫赵林去院子里,搬上几块颜色不同的石头,赶紧拿来!”赵县长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对赵夫人说着。
赵夫人大惑不解,但不敢怠慢,连忙叫赵林去院子里挑了三五块拳头大的各色石块,放到书案上。赵县长拿着手电筒,戴上老花眼镜,仔细而又认真地照着每块石头,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赵夫人和赵林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怕惊扰了赵县长。
看了许久,赵县长摘下老花眼镜,往太师椅上一坐,舒心地跷起了二郎腿,悠悠地品了口大红袍,唱起了京剧《空城计》: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差人去打听……
赵县长正在得意地唱着,赵夫人却看不下去了,耐不住发起了虎威。
“别唱了!老娘刚才差点断了气!”赵夫人一吼,赵县长吓了一跳。赵林赶紧将母亲扶到爹爹旁边椅子上坐下。
“我这辈子跟着你,遭受了多少惊吓?”赵夫人撒着娇,杏眼睁得老大,问着赵县长。
赵县长望着赵夫人,忽然觉得内疚。当年自己还是个小科员时,赵夫人是县里万人追求的大美女,肯下嫁自己,还不是自己八辈子老祖宗积下的德。结婚后的赵夫人帮着自己操持着家,处处维护着自己。看来刚才确实吓着了她。于是,像以往一样,赵县长赔着笑,开口说:“哎呀孩子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男人,在你面前就是个孩子气呀!”
赵夫人见好就收,对着赵县长说:“要不是看你这几十年对我一往情深,我早就从这个家里飞走了。”
赵林见爹娘笑了,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赵县长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起电话听着,听着,两只手哆嗦着,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赵县长接完电话,按捺不住狂喜,对赵夫人和赵林大声地说:“你们猜猜什么事?”
赵夫人和赵林蹦了起来,赵夫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对赵县长说:“县长?赵林?”
赵林呵呵地傻笑着,这县长的位置终于坐实了。
“多亏了李厅长相助啊!是李厅长打来的电话。告诉我,文件下来了不日便到县里。李厅长还说,给刘厅长办了两件事情,刘厅长才给李厅长面子,给办了这一件哪!”
这官场的关系就在于此。你给我办事,我给你办事,你给我办两件小事,合起来,我给你办一件大事。等价交换,都是围绕着两个字:利益。
“孩子爹爹,是县长的位置吗?”赵夫人急切地问。
赵县长笑了,望着儿子,说:“县长助理。按官场规矩,从助理到县长,也就一二年工夫。”
“那县长谁干?”赵林问。
赵县长望着儿子,哈哈地大笑,说:“这个傻儿子,当然还是你爹啦!”
庄坤林是最后一个离开震旦法学系宿舍的人,四年的学习生涯在不知不觉中度过。
宿舍里只剩下两张空荡荡的床铺,一张是兆明亮的,一张是高桥的。
李三保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和庄坤林告别后,拍拍屁股开心地走了。
庄坤林提起皮箱,离开了上海。毕业后去哪里呢?在火车上,庄坤林就思考着这个问题。与李三保道别时,李三保曾对自己说,要向他的父亲极力地举荐自己。庄坤林这时才知道,李三保的父亲是省司法厅的头儿位高权重。按照李三保的暗示,从前途上,去省司法厅为上策,去县里任个职务是中策,回家乡子承父业是下下策。
李三保的暗示,庄坤林当然知道。庄家从爹爹庄世伯往前推三代老祖宗们还没有一个是当官的,自己选择去省厅,前途当然看好。
但庄家的现状摆在这儿,爹爹和娘年岁越来越大,精力明显越来越差,家里千亩良田,私山、茶园、酒坊、蚕茧生意,总得要一个掌盘的。
自己是家中的独生子,此时学成回来,不帮助爹爹和娘挑下这个重担,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如果去省城,这个家怎么办?汤正益也算明道理,与自己过了四年牛郎织女生活,女儿庄慕兰只有八岁,宝贝儿子维根刚刚五岁。
想到这里,庄坤林感到真的是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拿捏不定主意。心想,毕业后何去何从,待回到庄家村好好地睡上几日,等心情平静些再与爹娘商量决定。
庄坤林在离校前几日,从报纸上了解到,中国的形势岌岌可危。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和北平,搞起了开垦团,在卢沟桥一带驻扎着军队。上海的日本军队与中国军队的摩擦几乎天天都有,家乡这一带,盗匪也日趋活跃从安徽发展过来的红枪会,在家乡也开设了许多分教会。以前宁静的和平生活,一天天变得没有了保障。
大奶奶见庄坤林毕业回到家,简直是乐颠了。庄家上下一片欢腾,庄家村的人们几天来看望庄坤林的族人及好友,几乎踏烂了庄家门槛。最开心的是汤正益,男人回家了,没被上海的狐狸精勾去,一块大石头彻底从心里落了下来。
坤林回来多日后,家里渐渐归于平静。这天,庄坤林在家,大奶奶和庄世伯过来,亲热地坐在坤林旁边。
“坤林啊,回来后习惯了没有啊?”大奶奶笑呵呵地问。
“娘,刚回来时,心里面空荡荡的,这几天心里好受多了。”
大奶奶笑着,拢起了头发,对坤林说:“儿子啊,看看娘的头发,多半白了,你爹爹也是一样,半头白发了。这大学也毕业了,长知识长见解了应考虑让你爹爹和娘轻松轻松了。”
坤林笑了,对大奶奶说:“娘,您的意见儿子明白,这几日我也在考虑该给爹爹和娘挑些担子了。”
庄世伯一听,喜出望外,笑着说:“坤林,你这么讲,爹爹就安心许多了你亲娘也是这个意见啊!”
锡儿见庄世伯与大奶奶找儿子谈话,赶紧过来,坐在坤林身边,亲切地对坤林说:“儿子,从明天起,你就要掌管庄家的生产和经营,不要再天高地远地往外跑了。”
“亲娘,儿子上次跟你们提到的,把钱庄里的钱取些出来,早些做点准备,这个国家目前不太平了。”
“现在作准备是不是早了些?你去读书这四年,庄家村不也挺平静的跟以往不都一样?”大奶奶笑着,认为坤林的担心是杞人忧天。
坤林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沉默不语。
锡儿见儿子脸色凝重,担心地问:“儿子,你莫非听到了些什么消息?”
庄坤林冲着亲娘点了点头,对庄世伯说:“爹爹,你们在家乡,县城小消息也闭塞。儿子这几年在上海,听到的、看到的东西多着哩。”
庄世伯笑着,亲热地对坤林说:“儿子,那你就讲些,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现在,上海有日本军队,在东北,日本人大量向东北移民,侵占东北肥沃的土地,搞起了‘开垦团’活动。在北平,日本军队与中国军队对峙着。我们这儿,夹着周边几个县市边上,盗匪也活跃了,红枪会也活动着,儿子觉得应该未雨绸缪,当早作准备。”
庄坤林的话令家人大吃一惊。大奶奶对庄世伯说:“世伯,红枪会我也听说了,盗匪在庄家村附近好像没什么活动。哎,坤林,你讲的未雨绸缪娘听不懂啊。”
坤林笑了笑,对大奶奶说:“庄家就好比一幢房屋,趁天没下雨,先把屋顶、门窗修缮好,到真要下雨时,有了准备,就不会淋雨了。”
“依你的意见,庄家该如何准备呢?”大奶奶笑着问坤林。
坤林笑了,对大奶奶说:“其实儿子心里盘算过,我们庄家的钱大概有这么多。”坤林略为得意地展开右手掌,在大奶奶面前晃了晃。
大奶奶一听,冲着庄世伯笑着说:“世伯,你告诉儿子的?”
庄世伯笑了,对大奶奶说:“你连我都不告诉,我怎么会告诉儿子?”
大奶奶笑着,转向锡儿,锡儿一脸兴奋,对大奶奶说:“庄家的经济姐姐知道的,妹妹从不过问。”
坤林笑了,对大奶奶说:“娘,儿子是根据家里面的各项生产能力扣除各项成本和消费,心里自己盘估的。”
大奶奶哈哈大笑,对锡儿说:“妹妹呀,你真有本事,为庄家生了个这么有本事的儿子。”大奶奶的话,其实已经验证了庄坤林估算的正确性。
庄坤林望着亲娘,笑着说:“亲娘,我们班里的同学基本上非富即贵好多人家都成立了护卫队。儿子想,庄家必须尽快筹备护村队,在危急关头,能救全家,甚至全庄家村人的性命哩。”
庄世伯听着儿子的话,望了望大奶奶,见大奶奶脸上并无异样,便对大奶奶说:“看来,坤林几年书啊没有白读。”
“那么,往后怎么办?”大奶奶笑着问着庄坤林。
“庄家的生产,这几年还有些指望。过些年,中日真的开战,只能指望种地这一块了。到时候,到处道路不通,咱们的酒啊蚕啊,根本运不出去。”庄坤林的分析,让爹爹和娘听得进心里。
锡儿见儿子侃侃而谈,一脸的骄傲,笑着望了望庄世伯。庄世伯笑了知道锡儿的心思,那是告诉他:儿子成才了。
大奶奶此时最担心“神仙酒”,那是庄家创收的主要来源。
大奶奶焦急地问着坤林:“儿子,你的意思是,到时候,咱们庄家的酒也卖不出去了?”
“嗯!娘,到时候兵荒马乱的,谁有钱喝酒啊?肚子可能都吃不饱的。”
庄坤林对着大奶奶说。
“唉,这个世道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呢?”大奶奶自言自语地说着。
“爹爹,娘,如果这个家真要儿子挑担子,你们必须听儿子的。”庄坤林严肃地对众人说着。
大奶奶和世伯不由得点着头。
“明天,娘必须和外公一起,去各个钱庄尽量多提些现款回来。另外得找个藏钱的好地方,一定不要藏在一个地方。否则,战争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庄坤林极其认真地对大家说。
正当大家侃侃而谈时,邮差来了,进门就喊:“恭喜庄家了,庄坤林的工作分配单来了!”
众人一听,十分高兴,纷纷向邮差跑去。
庄坤林心里有预感,那是要到省司法厅去报到的通知书。
锡儿高兴万分,打开信封,果然,通知书上盖着省司法厅的蓝色公章。
“不去!”庄坤林果断地对亲娘说。
大奶奶和庄世伯紧张地望着儿子。
锡儿手里拿着通知书,紧张地愣在那儿。
稍许,世伯冲着儿子一个拥抱,笑着对大奶奶和锡儿说:“咱们庄家不需要出个大法官,只想坤林在家,一家人过平淡宁静的生活。”
庄世伯的话刚说完,大家全都愣住了。稍会儿,又都哈哈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庄家这几日,在庄坤林的安排下,陆续从几个钱庄提取现款。刘生帮着大奶奶,穿梭于几个钱庄之间,整个安排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庄坤林这日感觉心烦,有些坐立不安,想去庄家村走走。回来一个多月了,大多时间待在家中,谋划着未来庄家的发展。自从省司法厅的录用通知书被自己和家人否决后,庄坤林的心便一头沉入庄家的具体事务中。
庄坤林这天心烦,是担心找李三保购枪一事。毕竟,从小到大,庄坤林从不喜欢舞枪弄刀的。这几十条枪支如果真的购买了,必须招募些家丁。但是,招募家丁这个事情很麻烦,几十号人,从哪儿招?招来家丁谁来管理?管理不好,连人带枪跑了,再整出些事情来,这麻烦就大了。
庄坤林想到这些,心里没底,感觉心里堵,便走出家门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转悠。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庄坤林抬眼望去,只见大路上两匹快马正向自家方向而来。庄坤林感觉好奇,便站在路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向马奔来的方向眺望。
两个男人各骑一匹马,一会儿就跑到庄坤林身边,飞扬的些许尘土让庄坤林躲闪不及,瞬间被尘土扬了个正着。
庄坤林刚跳下岩石,听得来者在马背上大笑:“庄坤林,你还认得我吗?”
庄坤林举头一望,只见马背上说话的男人穿着精神,头戴一顶灰色礼帽,身着燕灰色长衫,脚穿一双黑布鞋,戴一副墨镜,正冲自己笑哩。
另一匹快马上,坐着一后生,三十岁左右,长得倒像个卖货郎,脸相有特点,黑皮肤,浓眉大眼,大蒜鼻子,鼻子上略有几颗红点。
庄坤林仔细看着来者,觉得似曾熟悉,可又想不起是谁,便开口笑着问:“敢问来者,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只见来者在马背上摘下墨镜,冲着庄坤林哈哈大笑起来。
“兆明亮!”庄坤林一下子认了出来,大笑着问:“你个逃兵!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把弟兄们扔在宿舍里就跑了?”
兆明亮大笑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把马绳递给后生,给庄坤林一个大拥抱。
庄坤林见到兆明亮,心中的烦恼一扫而光。昔日同窗,几年未见,一旦重逢当然兴奋不已。庄坤林笑着,紧紧地拉着兆明亮的手,说:“走兆明亮,去我家,今日不准走了,咱们好同学不醉不休!”
庄坤林和兆明亮手拉着手,热烈地交谈着,走进了庄家。大奶奶见庄坤林同学来了,兴高采烈,手忙脚乱,又是抹桌子又是泡茶。用人赶紧端了盆洗脸水,让兆明亮擦个脸。后生此时将马拴好,也走进了客厅,见兆明亮示意坐下,便笑着坐在不远处的空椅子上。
坤林很是兴奋,几年未见兆明亮,确实心里面常常念叨着这位同窗。
“娘,今晚兆明亮,儿子不让他走了,在咱家住上几日,我们得好好聊聊哩。”
“哎,娘这就去准备准备。”大奶奶笑着,应着庄坤林,又转身对兆明亮说,“兆明亮啊,你们好好聊聊。桌子上的花生、红枣多吃些。”大奶奶说完乐哈哈地往房后走去。
“工作有方向了吗?”兆明亮笑着问坤林。
“省司法厅录用我,肯定是李三保帮的忙。哎,你还记得李三保吗?”
“大包头,西装男,咋个不记得呵。”兆明亮哈哈大笑。
“坤林哪,这司法厅的工作何时去啊?”兆明亮笑着问。
“我和家人都商量过,去了也没意思,就那点薪酬啊,塞牙缝都不够。”
庄坤林笑着,脸上不屑一顾。
“这可是有前程的工作啊!”
“兆明亮啊,此话差了。我们庄家几代人都是老实本分人家,官场上庄家不追求啊!”
兆明亮听了,笑着对庄坤林说:“坤林,在官场上谋个一官半职,那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哪!”
“明亮,我们庄家虽然是本县的大户人家、旺族,可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尤其是我娘常常教导我,和官场啊要保持距离,不必去追求那个名分。”庄坤林笑着,和兆明亮说着心里话。
“日后就泡在庄家村?你这个震旦法学系毕业的高材生,不也太可惜了?埋没了你这个人才了。”兆明亮对庄坤林说,听得出来,那是掏心窝的话。
“哎!”庄坤林叹了口气,对兆明亮说,“明亮,你看看,国家现在这么个形势,日本人占了东北许多土地,搞了多少‘垦荒团’。在上海,那个晚上,咱们中国军队伤亡了那么多人,震旦那时候,还只是许多伤兵医院中的一个啊!在北平,日本军队与中国军队对峙了那么久,想到这些,真是揪心。”庄坤林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
“坤林,你不是个糊涂人啊。现在的时局非常复杂,到处是军阀割据日本又时时想着亡我中华,中日之间必定爆发战争。”兆明亮神情忽然严肃,认真地对庄坤林说。
“哎呀,你还记得高桥吗?”庄坤林突然问兆明亮。
“记得啊,就那个老实本分的眼镜男!”兆明亮说。
“在你辍学后的第二年,高桥也辍学了。”庄坤林说。
“噢?”兆明亮很是惊讶,笑着又问坤林,“为什么他要辍学啊?”
“高桥是个日本人哩,国内命令高桥回国读军校。”庄坤林说。
“怪不得,自我介绍时,我一听他叫高桥,心里也一愣哩!”兆明亮若有所思地说。
“高桥在临行回国前,我们一起吃了个晚饭。噢,就是你找的那个小饭馆,还记得吗?”庄坤林笑着问着兆明亮。
兆明亮略显不好意思,笑着说:“原本应该是我来买单的,谁想你扮大老板,抢先付了钱。”
庄坤林笑了,对兆明亮继续说:“高桥也担心,日本国内对我们开战的军国主义热情极为高涨哩。”
“是祸躲不了啊!中国人不好战,也不想战,但决不会伸着头任由日本国屠刀架到咱们脖子上的。”兆明亮咬着牙,恨恨地说。
“对!”庄坤林拍了下桌子,激动地说,“高桥问我,今后在中国遇见了会有什么场景?我告诉高桥,只要他手上没有武器,欢迎他来庄家村做客;如果高桥手上拿着武器来到庄家村,我对高桥说,这儿有许多打猎的猎户,等着他哩!”
“说得好!”兆明亮显然激动了,也敲了下桌子,对庄坤林说,“坤林啊没看出来,你这个书生讲出这样的话,这是男子汉应该说出的话啊!”
庄坤林脸儿红了,问兆明亮:“哎,当初你为什么突然就辍学了?”
兆明亮正想回答,大奶奶走进来,笑着说:“吃了饭再聊吧,天都渐黑了。”
吃完了晚饭,大奶奶和庄世伯先回房间休息了,坤林同学相聚,就由着他们交谈,在一旁碍着也插不上嘴。
那个后生贾亮这时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兆明亮,显得不好意思。
“贾亮,你累了,先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哩。”兆明亮笑着对贾亮说。
庄坤林起身,将贾亮带到客房,又返回客厅,笑着说:“兆明亮,你累吗?”
“哎,见到你,还正在兴头上哩!”兆明亮精神振奋,毫无倦意。
庄坤林坐下,给兆明亮茶杯里续了些水,接着问:“怎么突然就辍学了呢?”
“你猜猜看?”兆明亮笑着,逗着庄坤林。
“我说出来呀,别吓着你!”庄坤林也逗着兆明亮。
兆明亮笑着,听着庄坤林说。
“你呀,绝不是读不进课本,也不是家里供不起学费的原因,对不对?”庄坤林笑着,眼里闪着狡黠的目光,盯着兆明亮说。
兆明亮笑着,依旧不语。
“你是去了那边了?对不对?”庄坤林边上有个班级,有二三个同学辍学,同学们议论是投共产党去了。兆明亮红了下脸,依旧笑而不语。
“哎,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你走后,好多同学都说,在上海就有太多的热血青年,去了那边哪!大家都议论,在目前的中国,恐怕未来的希望就在那边呢。”庄坤林笑着,毫无顾忌地对兆明亮说着。
“坤林哪,你有这样的认识,我真为你高兴。虽然,那边目前势力不大,但就像同学们说的,拯救中国的希望真的在那边哩!”兆明亮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笑着对庄坤林说。
“不管是哪个党,只要真正能拯救中国,改变中国的落后状况,让人民作主,让法律普及每个角落,我庄坤林举双手拥护。”庄坤林对兆明亮说着心里话。
“那你愿不愿意去那边?”兆明亮笑着,试探着庄坤林。
庄坤林笑了,对兆明亮说:“再看看吧!如果哪天国家真的需要我们抛家离子,我庄坤林决不是个孬种!”
“哎,老同学,我心里正在犯难哩。自从高桥回国前对我说了一席话之后,我也在寻思,是否该作些准备,以防不测。”庄坤林对兆明亮说。
“准备越早越好!但你想作哪些方面的准备呢?”兆明亮问庄坤林。
“成立一个地方武装的护村队,平日里守护一方平安,万一真的中日爆发战争,日本人来了,我就带着护村队,打这个侵略者!”
“这好啊!坤林哪,有什么困难,老同学帮你,义不容辞!”兆明亮激动了,爽快地对着庄坤林说。
“这队伍好拉,几十号人,很容易,可要管理他们,我没有经验啊!”
庄坤林为难地对兆明亮说。
“你呀,尽管先把护村队组建了,到时候,我让贾亮给你当帮手。这个贾亮,以前是行伍出身,现在跟着我哪。”兆明亮笑着,向庄坤林推荐着贾亮。
“好,有老同学慷慨相助,我的底气就大些啰!”
两个老同学,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聊到三更方才休息。
送走兆明亮后,庄坤林心情大振,成立护村队的想法得到了老同学的肯定,这给庄坤林增加了信心。
庄坤林心里明白,兆明亮一定是共产党,是有组织背景的人,也是有头脑、有智慧的人。能得到兆明亮的肯定,将来护村队建立后,再得到兆明亮的支持,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就是得到了共产党的认可和支持,这护村队后台和背景就不是邻县护村队所拥有的。庄坤林开始激动了,成立护村队,不能仅停留在口头上,得找些帮手尽快地落实。
中午吃饭时,大奶奶问坤林:“儿子,娘昨天见你们一直聊到三更天都聊了哪些稀奇事啊?”
坤林见大奶奶和庄世伯迫切的神态,便对他们说:“娘,爹爹,聊了天下大事哪!”
世伯忍不住了,笑着问:“天下哪些大事?”
“爹爹,兆明亮其实是共产党呵!”庄坤林笑着说。
“什么?”庄世伯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问坤林,“被政府知道了那是要蹲大牢,弄不好要杀头哩。”
大奶奶也一脸紧张,压低了嗓子问坤林:“儿子,那两个后生真是共产党吗?”
庄坤林笑了,对大奶奶说:“娘,莫怕,更别担心!国民党是人,共产党也是人。在共产党里,有学问、有本事、出生大户人家的子女多着哩!”
“哎,看着你那个同学兆明亮,就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想必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女。”大奶奶笑着对庄世伯说。
“能像咱儿子一样,读得震旦大学的人,哪家不是有钱人哪!”庄世伯也笑了下,对大奶奶说。
“儿子,兆明亮到咱家,可不能对外人说啊,传到县上恐有麻烦哩。”
大奶奶对共产党不了解,只知道官府是要抓共产党的。
“娘,你真的莫担心。如果日本人真的开战,这国民党和共产党必定联手,共同打击日本人哪!”
庄坤林知道,当一个国家面临侵略,生死存亡关头,民族矛盾上升阶级矛盾就会让位。但和爹爹与娘讲这些,他们听不懂。
“哎,这样就好。都是中国人,内部乱起来,怎么对外面啊,家和才能万事兴。”大奶奶文化不高,只会讲这些简单的话。
“我想组建护村队,兆明亮认为是很好的事情,我想尽快找些人手还要娘支援些钱哪。”庄坤林笑着,心里面打鼓,这笔钱数额不小,不知道爹爹和娘会不会给他。
大奶奶笑了,对坤林说:“儿子,别吞吞吐吐的,跟爹爹与娘说话要竹筒倒豆子一样。”
“五千元大洋!”坤林鼓起勇气,红着脸说。
“什么!要这么多钱?这不是要败了这个家嘛!”庄世伯一听坤林的话劈头给浇了盆冷水。
“爹爹,这是家里养了私人武装,要买些枪支,总不能空着手吧?”
坤林解释道。
“到铁匠铺打些个大刀、红缨枪,再买些个猎枪就行了,你要败了这个家哩。”庄世伯心痛,舍不得花大价钱。
大奶奶开口了,对庄世伯说:“世伯,儿子这几年读大学,开了眼界长了知识,做事有道理在里面哪。这钱啊,你和我两个人,生没有带来今后两腿一蹬,也带不走。现在我们活着,看儿子花钱,不也快乐?”
庄世伯看看大奶奶,又看看坤林,一下子沉默不语。
“坤林,县城也没什么枪买啊?”大奶奶笑着问。
“儿子有个同学,爹爹就是省里的大官,他说有办法哩!”庄坤林对大奶奶说。
“这钱什么时候要哩?娘得备着。”大奶奶问。
“儿子也不知道。都几个月过去了,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
“护村队的人手去哪儿找呢?别弄些个二百五回来。”大奶奶关心地问。
“娘,我想去找下大树哥,与他先商量一下,你们看行吗?”坤林对爹娘问。
“你大树哥快五十岁的人了,做事稳重,外面朋友多。”大奶奶对坤林说。
“世伯,你看呢?”大奶奶问世伯。
“嗯。”世伯哼了一声。显然,气消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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