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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震旦人生

1931年的深秋,庄坤林如愿进入了上海震旦大学,读的是法学专业。

庄坤林初进大学,无论对学校环境、周边城市环境均感到新鲜,在办理完入学手续和交纳完费用后,庄坤林领取了宿舍钥匙和新学期的书本,高高兴兴地寻找着宿舍。

学校占地不大,也就一百多亩土地。庄家最大的一块稻田,比整个学校的占地面积还大。学生宿舍在西面围墙角落,是一排两层欧式风格的砖瓦楼,进楼有个门厅凸出部位,立着两根略带欧式风格的小罗马柱子。

庄坤林兴冲冲地上楼,对照着钥匙上的门房号,很快找到了二零六房间。庄坤林正想开门,发现房门并未锁上,便用左手轻轻地敲了下门。

“请进!”庄坤林推门而入,见房间里已有三个男生,便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各位同学好!我是新来的学生,承蒙关照。”

“我们也是刚来两天,喏,他也是今天刚到的同学。”坐在墙边的一个男生,剪着三七分头,笑着指指上铺的一个同学说。

“你好!”上铺的同学侧着身体,微笑着和庄坤林打着招呼。

“你好!”庄坤林回着,冲着他笑了笑。

庄坤林将行李放下,坐在自己的床边,环顾着宿舍。宿舍共有四张双人床,一人两张,上、下铺各有一张床位,任由自己摆放行李。庄坤林将行李放到上铺,自己选择下铺作为床位。

在每张床的面前,各有一张桌子,约长一米五,两旁有抽屉,安装着滑轮。

庄坤林将课本书籍放入抽屉后,出得宿舍,对周边的环境观察起来——几排教学楼,偏西方向有个大礼堂,离宿舍不远。校园里树木较多绿树成荫,最大的一棵树是白玉兰,枝繁叶茂,但还不及庄家村古银杏的枝干粗。校园的花圃里铺着青砖甬道,兴许是人多的原因,竟不长青苔。

学校外面是一些商店和民居,并无太大的喧闹声。

庄坤林返身回到宿舍,还想着学校的食堂在哪里?伙食如何?只见同宿舍的三个男生,穿着整洁地站在室内,三七分头发的男生冲着庄坤林笑着说:“今天晚上,我们宿舍的四个同学都齐了,晚上由我做东,咱们到附近下饭馆,大家熟悉一下,如何?”

“好啊!”庄坤林欣然同意。

四个青年你说我笑地出了校门。校门口就是大马路,马路两侧有着各式商店,商店左右及后面,还夹杂着居民和商店。

“不如先逛逛马路,看看哪家餐馆干净,我们回头再过来吃饭?”睡在三七头侧边上铺的男生,戴着一副眼镜,笑着建议。

大家边说边笑,一路走一路看,上海的一切令庄坤林感到新鲜。

胡同里弄里,家家门口都有人。或坐着,或在电线杆下摆着棋摊,屋门几乎都是开着的。庄坤林见一个院子里竟挤着许多人家,院子不大,连自家院子的一个角落都比它大,觉得好奇。此时,娘送别自己时讲的话竟在耳边响起:“坤林,在外面读书,晚上千万别一个人出门。金窝银窝庄家村的窝最好,最安全。”

庄坤林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娘的担心是多余的。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大街里巷不时闻到饭菜的香味。

“就在这一家饭馆,大家看,怎么样?”三七头笑着问着西装男。

西装男身材很好,长得白白的,穿着是四个同学中最好的,只见他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饭馆,觉得还行,便点了点头。

眼镜男望着餐馆,对三七头说:“这个饭馆不错,干干净净的。”

四人进入饭馆,早有招待迎了上来,将四人引入二楼饭店的雅座,挑了张靠窗的四人座位。

庄坤林和三七头坐在一排,把靠窗可以看到街景的座位让给了他。

西装男径直往窗口位置坐下,眼镜男礼貌地最后一个坐下。

服务生将菜单送了上来,西装男不客气,将菜单推到了三七头面前眼镜男微笑着,脸儿一红,伸手想接过菜单,三七头眼快,毫不犹豫地接过了菜单,看了起来。

庄坤林看在眼里,他知道,按照苏南地区待客的习俗,谁点菜,谁买单。庄坤林心想,自己不缺钱,这第一顿饭钱,到时自己主动付了。

西装男这时掏出个盒子,“啪”地一按,竟弹出了一面镜子,女人般地照了起来。

“真是个娘娘腔,哪像个大男人。”庄坤林心里面鄙夷地想着。

三七头点好了菜,交给了服务生,大方地对着大家说:“今天有幸一个宿舍,四个男生,成为同学加舍友,大家认识一下吧!”

眼镜男脸儿一红,笑了笑,“我先介绍吧,我叫兆明亮,江苏南京人今年二十六岁。”兆明亮笑着对大家说。

庄坤林注意起了兆明亮,五官端正的脸,和自己一般高,穿着米黄色夹克衫,显得十分阳刚。庄坤林对兆明亮的组织、活动能力有了些许认同。

男人,就应该有男人样。像西装男,有点装腔作势的样子。

庄坤林笑着对眼镜男说:“我叫庄坤林,江苏溧水人,今年二十四岁。”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哎哟,没想到,庄坤林同学,南京和溧水离得不远呵!我们应该叫老乡。”看得出兆明亮心里面非常开心,一把握住庄坤林的手,用力地晃动着。

“不好意思,我叫高桥,台湾人,今年二十六岁。”眼镜男腼腆地笑着恭恭敬敬的样子。

“高桥同学是台湾人,真是的,明天全班同学见面,说不准也会遇到同乡哩!”庄坤林笑着对高桥说。

轮到西装男介绍了,只见西装男用手摸了下头发,将镜子装入口袋笑着说:“我叫李三保,和兆明亮同学一样,南京人。”

兆明亮一听,眼睛亮了,笑着说:“我们一个宿舍,有三个江苏老乡可喜可贺!”

西装男笑了,对兆明亮说:“应该是两个南京城里人,一个江苏乡下人,城乡结合嘛!”四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庄坤林虽然大笑,但心里面明白,这个小子是嘲笑自己是个乡巴佬呢!心里虽不愉快,但脸上不露声色。本来,自己在县城有各式服装,可亲娘挑了这身马褂,说穿上才像绅士,汤正益千辛万苦纳双圆口布鞋,非要自己穿上。这土里土气的模样,在县城引人羡慕;在大上海,让人嘲笑理当自然。庄坤林心想,待周日自己一个人上街,什么夹克衫、西裤、皮鞋、西装、领带,买它个齐全。看李三保这个鬼东西,还敢不敢嘲笑自己。

此时,李三保突然问起高桥:“高桥同学,你父亲怎么给你取了日本名?”

高桥一愣,脸红了起来,对着大家说:“噢,我父亲是名外科医生,家在山区。我家门口有条大河,要去城里,跨河过去只有七里多路。因为没有桥,只能绕路去城里,要四五十里路。在我出生前,河对岸有户人家主人突发急病,待父亲赶到时,人已经不行了。全村的人都希望未来能有座大桥,将两岸连在一起。因此,我出生后给我取名高桥,希望我今后成为一名造桥工程师。”

兆明亮笑了,对高桥说:“你却和我们一样学起了法律。看来,你父亲的心愿要落空了。”

“是啊,真遗憾!不过,当不了造桥工程师,未来可以当大法官。”庄坤林笑着说。四个人其乐融融,仿佛认识了许久,显得不再拘谨和陌生。

“最好弄瓶法国香槟,大家干上一杯。”李三保提议,大家一时都不吭声。高桥红着脸,对李三保说:“这顿饭菜,在我们家乡已经很丰富了是不是节俭些?”

庄坤林心想,不要自己买单,当然不会心疼花钱的,只有兆明亮大气。

于是,庄坤林笑着站起来,招呼服务生过来,要点瓶香槟酒。

谁知,服务生笑了,对庄坤林说:“先生,本店没有法国香槟酒,不过,建议你们喝瓶法国葡萄酒,口味纯正呢!”

“也好。”庄坤林笑着对服务生说。

一会儿,服务生将葡萄酒和酒杯摆上,三两的酒杯,一人几乎一大杯。

李三保很高兴,端起酒杯,夹在手指中间,轻轻晃了晃酒杯中的葡萄酒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对兆明亮说:“香味纯正!我在家里时,经常喝的。”

兆明亮笑了,对李三保说:“看来,你们家很阔气,父亲是大老板?”

李三保很得意,显摆地说:“我爹爹是个大官,家里有小汽车,还有警卫呢!”

庄坤林心想,怪不得这小子牛气,原来父亲是大官哩。

高桥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端起酒杯,对庄坤林和兆明亮说:“敬敬各位先生,大家能够认识也是缘分,今后请多多关照。”

四人欢快地举杯,慢慢喝了起来。一会儿,服务生上前,将消费单放在了兆明亮面前,高桥显得局促不安,李三保装着看窗外的夜景,兆明亮大方掏起了口袋。

庄坤林扫了一眼单子,近三个大洋,光那瓶法国葡萄酒,就差不多要两个大洋。没等兆明亮出手,庄坤林将三个大洋交给了小生,笑着说:“余下的零钱,给你当小费吧!”

服务生大喜,当四人下楼时,还千恩万谢,一直送到饭馆门外,目送着四人走远,才返身回了饭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庄坤林才知道,在全班同学中,几乎个个家境显赫,非富即贵。庄家在同学中间也只能是中等以上的家庭。

庄坤林的形象也已经完全变了,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人本来长得高大,白白的皮肤,明亮的大眼睛,伸出一双手,十指纤长皮肤光滑。

庄坤林很低调,在同学中从不争长道短,人也大气,加之学习认真刻苦,各门成绩都位于前三名,因此,同学们最喜欢和庄坤林相处。

人越是大方,人缘也越好。庄坤林与兆明亮以及高桥走得最近,班里同学请客吃饭,常常邀请庄坤林前往。他们知道,这次请了庄坤林下次庄坤林一定会回请大家。

在宿舍里面,高桥最遵守学校纪律,被子叠得有模有样,衣物鞋子摆放有序。最差的当然是李三保,早晨起来后,被子从来不叠,摊在床上像堆狗屎,鞋子东一只西一只,也没见李三保扫过一次地。

李三保也有优点,只要出门,无论是上课还是逛街,衣服整洁,大包头还要抹上凡士林头油,瓦亮瓦亮的。法学系没有女生,学校有医学院设有两所高级护士职业学院。一所在广慈医院,一所在圣心医院,统称为震旦高级护士学校。李三保最喜欢戴着校徽,没事时就去那儿转悠因为那儿美女如云。当时,法学系的男生很吃香,女生都很羡慕,男生们毕业以后,将来都是国家的栋梁。

学校的学业也不算紧张,庄坤林已经摸清了门道,老师授课有两条主线:一条是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制定的法律,以及这些法律的历史演变和地位;一条是古罗马起至西欧的法律体制,以及欧美法律框架与中国法律的不同与冲突。因此,庄坤林有自习的基础,加上课堂上老师的讲解,自然学得轻松而有兴趣。

转眼到了1932年1月。离春节越来越近,庄坤林也已经作好了放假的准备,上学几个月了,家里如何?儿子维根和女儿慕兰,尤其是汤正益应该天天念叨着自己哪天回家呢。

就在庄坤林准备动身回家的前一晚上,学校突然一片喧嚣,一辆辆汽车闪着刺眼的灯光驶入学校。只见各个系的学生纷纷向校门口跑去。

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站在学校门口,到处可以听到伤者的呻吟声和痛苦的惨叫声,空气中充满着血腥味。在学校大礼堂的西面宿舍,一副副担架从汽车里抬下,上面躺着昏迷不醒、鲜血淋淋的中国军队的伤兵。

原来,就在今日,1月28日,日军突然向闸北的中国国军第十九路军发起了攻击,随后,日军又向江湾和吴淞发动了突袭。

学校的西宿舍被辟为伤兵医院,抬担架人手不够,庄坤林和同学们纷纷冲下楼去,卖力地抬着担架。一个晚上,就有几百个伤兵被陆续送往这里。庄坤林看到,在抬伤兵的同学中,有兆明亮和李三保,兆明亮力气大,一副担架四个同学抬着,兆明亮两手抬着担架手柄,后面两个同学各抬一只手柄,每副担架几乎都是小跑着。

庄坤林累得满头大汗,只见医学院姓宋的教授带着部分学生,给伤兵们包扎伤口,或者止血。更有医学院二十多名学生,竟连夜冒险奔赴闸北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去抢救中国军队的伤兵。

庄坤林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伤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鲜血自己目睹这一切,浑身热血沸腾,死命地抬着担架,忙前忙后。

天亮了,更多的学生来到学校,投入抢救伤兵的工作中。此时,还有伤兵被陆续送来。很多同学的手上和衣服上沾着伤兵的鲜血。

庄坤林发现,自己的裤脚上面也沾着些鲜血。这时,一个被炸弹炸了一条小腿的伤兵,边呻吟边骂:“这些个龟儿子哎,炸断了老子的腿,老子今后怎么打你个龟儿子啊!”

庄坤林一听,是个四川兵,赶紧跑过去一看,年纪轻轻,最多不过二十岁,脸色惨淡,痛苦不堪地骂着,两行眼泪清光照人。

李三保也在旁边安慰伤兵,李三保对着伤兵说:“你是英雄!是我们中国的英雄,坚强些!”

庄坤林望着李三保,这个油头粉面的人,在这个时候,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庄坤林回到宿舍,见大家都在,人人脸上毫无倦意,大家议论纷纷,群情激昂。

高桥默默不语,心情显得十分沉闷,身上的衣服又脏又乱,显然,昨晚上也参加了抬伤兵的工作。

这一天,学校没能上课,寒假提前放了。庄坤林回到县城,直接去了县城的庄家大宅。刘生和陶玉如见坤林回来了,高兴得眉开眼笑,陶玉如拉着坤林的手,心痛地说:“锡儿爹,坤林才去了几个月,明显瘦多了。”

刘生只是笑着,走上前抚摸着坤林的头,脸上充满了长辈才有的爱意。

“坤林!”锡儿在内屋高声喊着跑出来,紧紧地搂着儿子,眼泪都开心地流了出来。

“亲娘天天想你哩,又担心又害怕,听县城里的人讲,日本人打到上海啦?”锡儿拉着儿子的手,替儿子整理着乱发。

“哎,儿子,多少天不洗澡了吧?头发都有怪味了!”锡儿心疼地问着坤林。

这时,陶玉如已经将茶沏好,她知道,坤林喜欢喝自家茶园的绿茶。

坤林一见绿茶,真是久违了,心情大好,对锡儿说:“亲娘,吃完晚饭我想去木果河边转转。出去了几个月,一回到县城,还真是觉得亲切呢!”

锡儿赶紧说:“晚上一个人去转,遇到坏人怎么办?明天白天去转,一回来就变成夜游神了。”

坤林笑着对锡儿说:“亲娘,儿子知道。晚饭后,我去对门旺松哥家久未见面,还惦念着他哩。到时候,旺松哥有兴致,两个人一起去散散步。”

“这还差不多,散步也别太晚了。”锡儿叮嘱着坤林。

刘生突然对着庄坤林惊问了起来:“坤林,你的裤子怎么有血斑哪?受伤啦?”

锡儿和陶玉如大惊失色,锡儿赶紧弯下腰,仔细地看着坤林的裤腿。

“真的,好几处血哪。儿子,在哪儿受的伤呀?”锡儿惊问。

“要不要紧?要不赶快去医院?”陶玉如心慌了,对着坤林问。

坤林一脸自豪,对锡儿和外公、外婆说:“亲娘,这是中国军队英勇的士兵们的血。就在三天前,日本军队攻击了十九路军,儿子和同学参加了抬运伤兵的工作,学校里几百个伤兵,连空气里都有血腥味哩!”

“哎呀呀,受伤了这么多中国军人哩?”陶玉如不安地问。

刘生一把拉住坤林,用自豪的口气问:“坤林,你真的参加运伤兵了?”

“外公,真的参加了,连学校里女生都参加了。”坤林激动地说着,眼睛里透着骄傲。

“危险啊!儿子,万一子弹打着了你,叫亲娘怎么活啊?”锡儿担心透了,几乎要哭着说出来。

“亲娘,莫担心!学校里没有日本军队,有些同学连夜赶到闸北战斗最前沿去救伤兵,那才叫危险哩!”庄坤林一点不害怕,相反,因为参加了抬运伤兵,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英雄似的。

“开春了,别去上海读大学了,庄家的钱财够你花个一百年哩。”锡儿几乎是求着儿子,说话带着哭声。

“亲娘,儿子大了,也是个男子汉!只要是个中国人,在那个场合,都会义无反顾地加入抬伤兵的队伍中去的。”庄坤林安慰着锡儿,眼前浮现出兆明亮、李三保等人运伤兵的场景。尤其是李三保,庄坤林心里面对他有些鄙视,但李三保安慰伤兵的话,庄坤林相信,是发自肺腑的。

刘生听了庄坤林的话,激动得身体有些颤抖,对锡儿和陶玉如说:“坤林的话,你们听听,这就是庄家的男人,国在家在,从古至今,一个理路!”

“快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吃了饭早些去旺松那儿,早去早回啊!”

锡儿见儿子没有受伤,又听爹爹这么一夸奖,心里面也挺骄傲,望着儿子宽厚的身板,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庄坤林去了浴室,出来后焕然一新,一扫路途的劳累和尘土,显得精神又阳刚。吃完晚饭,庄坤林刚想出门,忽听得锡儿对自己说:“儿子亲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有了一个妹妹了。”

“什么?”庄坤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外出读书几个月,家里面就添人口了。

“真的。”刘生和陶玉如一本正经地点着头。

“我娘怀上了?不可能的,我娘都六十五岁了。”庄坤林大声地问着一脸惊悚。

锡儿笑了,对庄坤林说:“不是你娘怀上的,你娘那么大岁数了,怎么会呢?明天你回到庄家村,你娘呀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的。”

庄坤林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可他弄不明白,这妹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庄坤林带着疑惑,来到袁通家门口,“嗵,嗵”地敲了几下门。

一阵奔跑的脚步声,大门忽地打开,旺松兴奋地搂抱着坤林,兄弟俩欢呼雀跃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旺松激动地问。

“刚刚回来,一吃完饭,就来见哥哥哩!”

“哎,咋不到我家里来吃饭呢?明天不准回庄家村,咱们哥俩好好地喝上几杯酒。”

婷婷听到庄坤林来了,急忙从房里出来,见旺松和坤林激动的样子笑着说:“坤林,进客厅坐坐,边喝茶边聊着啊!”

“不了,我想约旺松哥去木果河畔走走,不知道嫂子可同意?”庄坤林笑着问婷婷。

“哎哟,瞧你说的,两个大男人外出散散步,观观景,还要我同意哩?”

婷婷嗲嗲地笑着,对坤林说。

“这就去!”庄坤林对旺松说。

“婷婷,我与坤林去会儿,正好把那事与坤林说说。”说完笑着对婷婷眨了个眼睛。兄弟俩高兴地出了门,肩并着肩,开开心心地向木果河畔走去,边说边聊。

天气已经有点冷了,冬天虽然是微风,吹在脸上,也是寒意阵阵。夜幕中,千家万户的灯光闪耀着,河畔的垂柳只剩下不多的柳枝,带着些许的枯叶,静静地低着头。

夜色很美,空气也格外清冽,星星在天空眨着眼睛,木果河静静地在月光下泛着银波。

“坤林,上次跟你提到的事情,我正在办哩!”旺松轻声地对坤林说。

“开米行的事情吗?进展怎么样了?”

“我娘出面,请了赵县长和赵林,赵县长认为可以这么做。”

“有赵县长支持,这事就好办了。”

“赵县长说,让赵林也入我的股,这样两个人,要少操些心。”

“这个好呀!你把你姐夫拉进来,赵县长也就会当事办了。”

“前几个星期,由赵县长出面,把县里十几个乡下的大户人家当家的请到状元楼吃了顿饭。没想到,他们都给赵县长面子呢!”

“我娘也参加了?”

“你娘没有让她知道,有你这个铁杆兄弟,你娘一定会同意的。”

“就是你我两兄弟都不出面,凭你爹爹吱一声,我爹娘能不支持吗?”

“就是了,咱们是从小到大的哥们儿啊!”

“那几家米行的小老板,你搞得定吗?”

“那肯定必须搞定的。只要种粮大户们和你家不卖粮食给他们,小打小闹的,他们成不了气候。我下一步上门说服他们,实在不肯的,就在他边上或对门另开一家米行,价格上比他低,财力上比他雄厚,没几个月就要求着我,把店盘过去哩。”

坤林笑着,心里面想,旺松哥这主意绝了,只不过有些残忍。

“旺松哥,这样做的话,县城里又要多些跳河的小老板了。”

“这没办法呀,中国的现状就是这样,和外国一样,叫作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呗。”

坤林望着旺松,开玩笑地说:“旺松哥,你这是垄断市场了?”

“哎,你别说,我还真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尽管说。咱哥俩呀,谁跟谁呀!”

“哥盘算着,待几个米行拿下后,想在木果河畔靠船运码头的边上买一块地,建个大粮仓。这样,粮食上来后,直接碾米,进仓库。将来的粮食,除了供给本县,多余的直接供给上海,保证赚钱哩。”旺松来劲了仿佛看到滚滚而来的金钱,笑着对坤林说。

“赵林有朋友在上海,作为上线哩。”旺松继续侃侃而谈。

“那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坤林笑着说。

“赵林不出钱,只出关系。如果建个大粮库,再引进些脱米和烘干的机械,要花很多钱,因此……”旺松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想跟庄家借些钱吧?”坤林直截了当地问。

“嗯,估计除去我家的钱,还缺千把块钱呢!”

旺松说着,眼睛看着坤林的反应。

坤林心想,这不是小钱,是很大的一笔,不知道娘会不会同意。

“旺松哥,明天我回庄家村,问一下我娘,好吗?”坤林真诚地说着。

“行!要是你娘肯借我,到时候旺松哥会付利息给你娘的。”

“哎,旺松哥,这不是医院吗?”坤林一见,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医院门口,觉得惊喜。

“是啊!咱哥俩就在这儿出生的哪,一晃二十多年了。”

两人围着医院四周转悠着,见医院败落,墙上和墙边都有枯草,在夜晚仿佛瑟瑟发抖似的。

“唉,怎么一个好好的医院,几年前说废就废了呢?”旺松叹着气觉得可惜。

“邱医生都回去了好多年了。”旺松接着对坤林说。

“现在这里面没人了?”

“有。一个老花匠和一个后生,就两个人,给看着,吃住都在这儿哩!”

“旺松哥,你听,好像有蟋蟀的叫声哩!”坤林忽然听到像蟋蟀的叫鸣声,滴滴滴的,时而响,时而停。

“耳朵过敏了吗?咦,我也听到了,又没了。”旺松也听到了,这声音像是大头金翅蟋蟀的叫声。

“不会呀?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会有蟋蟀呢?”坤林大惑不解,望着旺松说。庄坤林和袁旺松蹲下身子,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夜晚,寂静一片哪有什么声音。

“哎,耳鸣了,估计是冻的。”旺松用手搓搓耳朵,对坤林说。

“是有点冷了,旺松哥,咱们回去吧。”坤林笑了笑,也用手摸了摸耳朵。

兄弟俩迈着快步,向家里速速走去。

清晨,院子里的鸟鸣声把庄坤林叫醒。

坤林起床,推开窗户,一轮红日正在升起。亲娘在客厅,见儿子已经起床,便欢叫着:“坤林,抓紧洗漱,吃了早饭,一起去庄家村。”

早餐很丰富,有豆浆、煎荷包蛋、油条、肉包子、甜酱瓜。陶玉如满脸笑容,将早餐一一端上桌。坤林夹起一个荷包蛋,一口送入嘴中,荷包蛋的香味,令坤林边吃边不住地点头。

锡儿慈爱地望着坤林,轻轻地说:“别噎着,慢慢地吃,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坤林将荷包蛋吞下肚子,笑着说:“亲娘,菜油煎的鸡蛋,香哪!”

刘生这时进了屋,对坤林说:“马车赶来了,吃了早餐就去庄家村吧!”

去庄家村的路上,坤林给众人讲着上海的所见所闻,众人听得饶有兴趣。

“那个李三保的爹爹,在省城当什么官啊?”刘生关心地问。

“李三保没肯讲,这事也不能问,问了以为我们要攀高枝呢!”庄坤林笑着说。

“兆明亮倒是挺仗义的,请吃饭主动做东哩。”锡儿哈哈地笑着说。

“抬伤兵,兆明亮最卖力了,一个人抬一头。”庄坤林钦佩兆明亮,对大家说。

“那个台湾人表现最差了。”陶玉如说开了。

“也不。我见高桥也是累得不行,衣服上也沾着血迹。亲娘,高桥的个子,比我矮半个头哩。”庄坤林实实在在地评价着高桥,对高桥那天的表现也是钦佩。

“现在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世界了,有些事情呀,我们也真搞不懂了明知道上战场会被枪炮打死,却这么不要命地往战场跑。”刘生叹了口气话语里除了感叹,还有伤感。

刘生伤感的是,万一孩子们被打死,他们的父母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

众人这样说着、聊着,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庄家村,大奶奶和庄世伯站在大门口等了多时,见庄坤林下得马车,大奶奶高兴得无法形容,待坤林开口叫娘时,大奶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欢喜和怜爱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大奶奶伸出双手,抚摸着坤林的脸,对庄世伯说:“坤林爹,儿子瘦了脸色也不好看。”

坤林见庄世伯,亲热地叫了声:“爹爹,我回来了。”

庄世伯呵呵地笑着,拉着坤林的手,往家里去。

庄坤林刚坐下,汤正益抱着孩子,后面跟着庄慕兰。庄慕兰跳跃着两个小辫子一甩一甩的,欢快地喊着:“爹爹!爹爹!”向自己奔来。

庄坤林笑呵呵地一把抱起庄慕兰,转了几个圈,逗得她笑个不停。

庄坤林放下庄慕兰,赶紧接过汤正益手中的孩子,嘴里念叨着:“宝贝儿子,爹爹回来啦!”

突然,庄坤林愣住了,对汤正益说:“正益,怎么不像维根哪?”

大奶奶笑了,赶紧接过庄坤林手中的孩子,对坤林说:“刚刚正益给维根喂了奶,正合着眼睛睡大觉呢!这孩子呀,你应该叫她妹妹,待会儿慢慢说与你听。”

庄坤林听得云里雾里,望着庄世伯。庄世伯笑着,脸上满满的快乐。

一家人重又围坐在客厅,庄慕兰又跳又蹦,欢乐地跑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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