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安排大树住在县城庄家,正合大树心意。庄家对面就是袁家,两家共用一条马路,门对门、户对户。扯开嗓子喊一声,两家都听得见。
自从大树和兰儿骑马以后,大树的心里,有了兰儿的影子。大树脖子上多了个挂件,是一根红绳,串了颗红豆。虽然梅儿的身影在心里面挥之不去,但毕竟已做人妻。兰儿和梅儿不同,大树发现,兰儿虽不及梅儿活泼,但兰儿似乎更懂得体贴人。当大树那次哭得稀里哗啦时,兰儿递上的一块手帕让大树感动。
骑马在山野里,兰儿幸福地抱着大树的腰,脸贴着大树的背,让大树荒漠的心田里似乎又长出了爱情的小苗。
兰儿也是一样。一得空闲,便趴在窗户口往对门瞧去。只要发现大树的马车在,便悄悄地找个借口去庄家串门。或怂恿着小桃红一起去,假意看锡儿和坤林,实则去看大树。
常来常往,大树和兰儿,谁都没有主动说过一个爱字,但两人心里面,都把对方看作是未来的一半。
袁家的宝贝儿子旺松也在私塾念书,小桃红每天都去。遇到不便之时,便和锡儿拼一辆马车。时间一长,小桃红对大树的人品也有所了解,加之兰儿常撺掇自己去对面串门,对兰儿的心思已晓七八分。因此,常在袁通和大奶奶面前夸着大树。
这几日,袁通家有些犯愁。袁大奶奶眼看兰儿高中毕业了,摆在兰儿面前两条路:一条是外地读大学,一条是找个好人家嫁人。
去外地读大学,袁大奶奶舍不得。自从梅儿去了美国,几年里只来过五六封信,基本上都是诉苦,什么美国的空气不好,满大街都是烧油的车,气味刺鼻,河里的水也没有家乡的清,吃的东西更不习惯,尽管赵林对梅儿很好,但梅儿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如果再让兰儿去外地,舍不得;如果找个好人家把兰儿嫁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说媒提亲的很多,
兰儿一个不见。别人家的饭菜备好,就是不去,强迫兰儿去,不是哭就是闹,还威胁自己,要上吊。最近,小桃红老在袁通和自己面前有意无意地夸着大树,什么人厚道、一身工夫、善良、忠厚、无恶习,反正尽拣好话说,引起了袁通和自己的警惕,两人决定要找兰儿摸摸底。
吃完晚饭,袁大奶奶笑嘻嘻地把兰儿叫到自己屋内,袁通一声不吭坐在太师椅上,书桌上摆了本打开的古书,装出读书的样子。
“兰儿,娘今晚当着你爹爹的面,和你掏掏心里话。”袁大奶奶轻声轻语地对兰儿说。
“嗯。”兰儿温顺地点着头。
“你爹想让你去外地读大学,娘想让你找个好人家,把自己给嫁了,你意如何?”袁大奶奶温柔地和兰儿商量着。
“我选后面。”兰儿羞羞地回答。
“这就对啦!正合娘的心意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袁大奶奶满脸笑容。
“心里可有中意的人家?说与娘听听。”
兰儿点点头。
“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啊?”
“娘,兰儿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是兰儿从小说里看到的。”
“什么故事啊?”
袁通扭过头看了眼兰儿,笑眯眯地说:“我的兰儿会讲故事给爹娘听了,二十年来头一遭,爹爹听着。”说完袁通扭过身子,侧对着兰儿。
“在遥远的俄罗斯,有一个小伙子,为了让自己的未婚妻过上幸福、富裕的生活,出远门去挣钱。临行时,未婚妻不舍,但拗不过自己的未婚夫,便把手上一串用红豆做成的手链拆散了,挑出最大的一颗,穿上红线给未婚夫戴上。小伙子发誓,一定要挣到钱,给心上人买一个金手链。”
兰儿娓娓叙说着。袁大奶奶入神地听着。
“慢、慢,”袁通笑了,问兰儿,“红豆生南国,怎么跑到俄罗斯去了?”
兰儿笑着,撒着娇:“爹,那是书上这么写的嘛,再说,俄罗斯比中国大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红豆树呢?”
袁通笑着,点点头,说:“有理,接着讲故事。”
“小伙子便参加了马帮,每天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走到茫茫的大草原时,得了风寒,无医可治,气息奄奄,即将死亡。此时,从远处来了其他的马队,小伙子挣扎着爬起来,摘下手指上的订婚戒指,求着别人,让过路人帮他,把戒指交还给他的未婚妻,让未婚妻另行嫁人。”兰儿讲着,眼角有了些许泪花。
“后来呢?”袁大奶奶急切地问着。
“后来,小伙子昏死了过去,当未婚妻收到小伙子的订婚戒指后,也哭昏了过去。她的父母没多久,又替她找了个人家,可她宁死不从,执意等待,一等啊,等了十年。”
兰儿含泪说着,见娘的眼睛有些湿润,便把手帕递给娘。袁大奶奶用手帕擦了擦眼,鼻子有些塞了,追问着兰儿:“后来呢?”
“一天黄昏,突然有马车停在家门口,车上满载着财富。只见一位中年男人穿着考究,气宇轩昂地从车上下来,敲开了她家的大门。未婚妻一见,似曾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只见来者脱下外套,脖子上有一个红豆项链。未婚妻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未婚夫,扑在未婚夫的胸前号啕大哭起来,擂着未婚夫的胸膛大喊:‘你个马车夫呀!’”
袁大奶奶唏嘘起来,被兰儿的故事所感动。
兰儿用手帕擦了擦泪眼,垂下头啜泣着。
袁通沉默不语,心里面忽然明白,兰儿是借这个故事向爹娘诉说着心中的所爱。
袁大奶奶没有明白兰儿故事的内涵,感叹地对袁通说:“真是海枯石烂不变心啊!也是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啊!”
袁通心里突然明白兰儿喜欢的人是谁了。他温柔地走过去,拍了拍兰儿的头,说:“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吧,爹有话与你娘说。”
兰儿与爹娘道了声晚安,回自个儿屋去了。
袁通转身关上房门,对兰儿娘说:“兰儿多聪明呵,用自己编的故事告诉了我们,她想嫁的人是谁了。”
“是谁?”袁大奶奶急切地问。
“马车夫!”
“是他?”袁大奶奶一脸惊讶,嘴巴张着老大,紧张地望着袁通。
袁通点点头,对兰儿娘说:“兰儿聪明着呢,她是说,找个自己爱着的、踏实的男人过日子,不贪图富贵,财富是人创造的。兰儿告诉我们,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这马车夫啊,也确实踏实,未来的前程谁也不可估量啊!”
“这、这……”兰儿娘有些着急,对袁通说,“我们家兰儿,是千金小姐、金枝玉叶,总不能倒追个马车夫吧?传到赵县长家,岂不丢死人了?”
“我看未必,”袁通习惯地捋了捋山羊胡须,继续说,“衡量利害关系,如果硬逼兰儿,万一寻死上吊,你好受吗?”
“兰儿爹,别吓我哩,有这么严重吗?”兰儿娘急了,袁通继续点点头。
“有这个可能,我不是吓唬你。故事已经讲得明明白白的了,以兰儿的性格,恐怕真做得出来。”
“哎呀,这怎么办哩?”兰儿娘跺着脚,唉声叹气。
袁通笑了,说:“这事好办,兰儿留在县城,也好照顾我们,你呢,趁兰儿未睡,去她房里,让兰儿透个信给马车夫,让他干娘上门提亲。
这样,一来依了兰儿的心愿;二来,庄家是大户人家,也有了面子。再说了,兰儿跟了马车夫,依马车夫家的条件,也是不错。兰儿今后呀,也不会缺衣少食的。”
袁大奶奶经袁通这么一点拨,觉得在理,赶忙去了兰儿房间。
天色蒙蒙亮。
兰儿醒得早,心里快乐得像是来到无边无际的花海边。兰儿趴在窗边,隔着五彩的窗户玻璃,望着对面庄家的大门。
晨雾浓浓,又隔着玻璃,什么都看不见,兰儿心想,平时的清晨,公鸡早就鸣叫,狗儿对着早起的路人“汪、汪”的叫声常常传入耳朵,怎么今天外面还是寂静一片呢?
昨晚,娘进入自己的房间,轻声轻语地告诉自己,心里有所爱的人,放手去爱,爹爹和娘不会干涉女儿爱的权利。
兰儿兴奋地搂着娘的脖子,孩子般撒着娇,往娘脸上“叭”地亲了一大口,把娘逗得眉开眼笑。
娘婉转地告诉兰儿,同意是同意,但礼数不能变。好歹自己是袁家的千金小姐,得让马车夫找个体面的人家上门提亲。
兰儿心想,这个容易,等对面的大门一开,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那个马车夫,把爹娘的意思告诉他。
兰儿还想,如果直接告诉了马车夫,他会不会兴奋得昏过去?或者干脆在院子里就手舞足蹈起来?想到这儿,兰儿禁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兰儿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往窗外瞧着,心里像被猫爪子在挠着。好不容易,东方出现了曙光,窗外的雾也淡淡地散去,终于,可以看见庄家的大门和院子里的动静了。
这时,隐约传来公鸡的鸣叫声和狗叫声。远远的马路上,出现了稀落的人影,或推着车,或肩着担,可对面的大门依然关着,院子里一片寂静。
终于,庄家的大门打开了,大树娘站在大门口,拢了拢头发,转身提把大扫帚扫起了院子。这时,厨子和用人也先后进入了庄家。兰儿舒了口气,终于,庄家大院有人在忙碌了。
这时,楼下传来娘的喊声:“兰儿、竹儿、菊儿,该起床了,早餐备好啦!”
兰儿胡乱地吃了些东西,边吃眼睛边盯着对门望去,生怕一不留神,大树套上马车走了。
大树在院子里出现了,一身的黑衣服,配上黑色的胶鞋,显得格外英俊。只见大树伸伸胳膊,扭了下腰,身子侧向半空,忽然在院子里腾空而起,接连六七个燕子摆腿,硬生生地旋了一个圈。
兰儿和竹儿、菊儿看傻了眼,个个忍不住叫了起来:“好俊呵!”
竹儿叫完,发现自己的娘朝着自己瞪着眼睛,吓得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真的好俊嘛。”
兰儿已经吃完早餐,对着袁大奶奶说了声:“娘,我去看马车夫练武。”
袁大奶奶假装呵斥兰儿:“女儿家,躲远点看。”
兰儿呵呵地笑着,向庄宅走去。
袁二奶奶注意到,兰儿今天穿得精神,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配上平时不常穿的卡其布吊带裤,一件粉色的短风衣,里面套着一件鲜红的羊毛衫,头发用黑色丝绒一扎,随着兰儿的步子微微摆动。
“姐姐,兰儿今天有什么高兴事啊,穿得这么精神?”袁二奶奶笑着问兰儿娘。
小桃红笑了,神秘地说:“你没看见,对面有个俊哥呢?”
袁二奶奶瞪大了眼睛,望望庄家,又望望袁大奶奶,又望了望活蹦乱跳地跨入庄宅的兰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树活动了一番身子,余兴未了,正当想打上一段拳,忽见得兰儿来到身边,内心不由得大喜,连忙转身,迎着兰儿说:“兰儿,一大早就来,不担心你娘……”
话音未落,兰儿急忙用手指捂住自己的嘴,示意大树别吱声。
大树见状,顿时明白,兰儿今天有事要说。两人往院子角落走去,院
子中间的花草树木,正好可以挡住外人的视线。
“什么事?快讲,别急坏你大树哥。”大树催促着。
“大树哥,你要有思想准备,告诉你,别受不了。”兰儿逗着大树。
大树一听,内心格外焦急,莫不是袁家又要逼着兰儿婚嫁?大树内心
一下子闪过这一念头。
“说呀!”大树着急了,就差跺脚。
“我要嫁给你,我爹娘同意了!”兰儿笑着说着。
一时,大树呆若木鸡,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站着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兰儿以为大树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欢呼雀跃,没想到,大树的反应像个木头桩子直直地钉在地上。
“大树,大树,你不乐意?”兰儿急了,拧了大树一把。
“真的?”大树愣了半晌,不敢相信。原以为自己和兰儿的事情就像要攀登一座险峻的大山那样困难。
“真的!”兰儿的脸灿若桃花,羞羞地说。
“没什么条件?”大树不敢相信事情会这么顺利,不无担心地问兰儿。
“我娘说,需要庄家大奶奶上门提亲,规矩还是要的。”兰儿轻松地说。
大树一阵激动,脸涨得通红。
“今儿就去庄家村,我去与大奶奶说。”大树按捺不住心里的狂喜,恨不得立刻骑上快马去庄家村。
“嗯!”兰儿撒起娇来了,对大树说,“我与你一起去,我还没去过庄家村呢。”
“好!”大树特别爽快。突然,大树一把拉起兰儿的手,对兰儿说:“走,去说与我娘和二奶奶听。”
兰儿害羞地挣开大树的手,说:“让人看见多不好,八字才是第一撇哩。”大树和兰儿笑着,欢快地进入了客厅。
大树娘见儿子和兰儿欢快地同进客厅,一脸惊喜,兰儿自从上次给自己搬椅子,就让她喜欢不已。
“哟,兰姑娘来啦?一起吃早餐吧。”大树娘热情地招呼着。
锡儿搀着坤林从屋里出来,见兰儿到来,欣喜地说:“兰儿,今日何事来得如此早?”
大树激动得有些语塞,磕巴着对娘和二奶奶说:“娘,二奶奶,我与兰儿想……”
锡儿见此情景,笑着说:“相爱了?”
大树和兰儿害羞地点着头。
只听得“哐当”一声,大树娘从座椅上站起,把身边的粥碗打翻在地。
“真的吗?”大树娘盯着大树看,又转脸盯着兰儿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兰儿娘同意的,只要干娘上门提个亲。”大树激动地对娘说。
大树娘一把拉着兰儿的手,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两行热泪流了下来。锡儿开心透了,大树能娶兰儿,这是做梦的事情。没想到这么顺畅。
“坤林今天不上课,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庄家村。”锡儿笑着对兰儿说。坤林听见娘说吃完早餐就去庄家村,高兴地嚷着:“噢,噢,要去见爹爹了!”
马车一路行走,车上欢声笑语不断。离庄家村尚有五六里路程,坤林看到山的影子,高兴地喊着:“娘,那是山。”
“是啊!”锡儿搂着坤林,笑着问,“儿子,亲娘教你的课文,背给兰儿姐姐听听。”
坤林呵呵地笑着,调皮地对兰儿姐姐说:“姐姐,你会背吗?”
兰儿笑着说:“背什么呀?”
“山之隐现!”坤林一句一字地说。
“那挺难的呀,姐姐背不了。”兰儿故意逗着坤林。
这下来劲了,坤林一听兰儿都背不了,来了精神,立马大声背了起来:“吾乡多山,其翠如画,天晴山现,天雨我隐,我问母曰‘山何以隐现’,母曰‘天晴无云故山现,天阴有雨故山隐,云能遮山,山不能动也’。”
兰儿见坤林绘声绘色地背诵,连连夸赞起来。坤林高兴得把头直往锡儿怀里埋。
锡儿笑着,抚摸着儿子的头,也连连夸赞起来。
一会儿,马车到了庄家大门口。
听到马车声响,大奶奶好奇,赶紧出门一看,喜容满面。
“哎哟,我的宝贝儿子来啦。”急忙伸开双手把坤林抱入怀中,转身之
际,忽然看见兰儿,惊喜地问兰儿,“哟,哟哟,兰儿姑娘来啦,哪阵风
把我们的大千金吹到这乡下来了。”
兰儿嘴甜,笑着对大奶奶说:“托大奶奶福,兰儿头一次到庄家村来换换新鲜哩。”
大奶奶赶紧把兰儿、锡儿领进客厅。用人见二奶奶和客人到来,端出糖果、瓜子招待着。大树拴好马车,脚底生风,一溜烟跑进客厅。
大奶奶含笑望着大树,这么个癫劲,心里已明白,这两人已经相爱了。
“兰儿,你娘可知道你来庄家村?”大奶奶问。
兰儿笑着回答:“娘知道我来找大树的。”
“呵!”大奶奶点点头,心里稍安。
锡儿替大树说:“姐姐,大树和兰儿也不小了,你是否替大树上门提个亲?”
“什么?”大奶奶很吃惊,赶紧问锡儿,“兰儿娘可会同意?”
兰儿笑着对大奶奶点点头。
大树红着脸,求着大奶奶:“干娘,求您上门给干儿子提个亲吧。”
大奶奶不相信,开状元楼的袁大奶奶会这么通情达理?赶忙又问兰儿:“兰儿,你娘真同意你和大树?”
兰儿一脸开心,羞涩地对大奶奶又点了点头。
锡儿趁机帮着大树,笑着对大奶奶说:“姐姐,大树可是您的干儿子啊!”
大奶奶扭转头,看看正趴在桌子上吃糖的坤林,又望望一脸哀求的大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什么亲儿子、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大奶奶的肉啊!”
大树激动地对大奶奶说:“干娘,你同意啦?”
“放心吧!”大奶奶笑着对大树说。
“越快越好,干娘。时间一长就怕变卦。”大树着急地说。
大奶奶哈哈大笑,手指点了一下大树的额头,说:“看你那猴急样!
大奶奶应允的事,几时没办成过?”
厨子进得客厅,对大奶奶说:“大奶奶,午饭要加菜吗?”
大奶奶开心地说:“当然要,丰盛些,兰姑娘来啦!”
吃完午饭,大树对兰儿说:“兰儿,带你骑马看看庄家村?”
“好啊!”兰儿非常高兴,转身看了看大奶奶。
大奶奶笑着对兰儿挥挥手:“去吧!顺便呀,认认大树家的门。”
兰儿难为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树一把抓过兰儿的手,就要往外面跑。
“松开,让庄家村的人都知道啊?”兰儿笑着说。
“不怕,走!”大树底气十足,一脸自豪。
大树出门,牵了马,望着兰儿说:“坐前面还是后面?”
兰儿咯咯地笑着:“还是坐后面吧。”
大树一跃上马,兰儿站在台阶上,双手用力一撑马背,稳稳地坐了个踏实。枣红马迈开四蹄,踏着碎步,载着兰儿尽情饱览庄家村的景色。
“真是个好地方啊!山好、水好、树好,人更好!”兰儿夸奖着。
“前面就是我家,去看看吧!”大树一夹马肚,枣红马加速了马步,一会儿来到屋前。大树骑在马上,指了指老屋,对兰儿说:“这是娘结婚时,我爹砌的。那边上的是干娘为我建的新屋,下马吧。”大树对兰儿说。
兰儿撑着马背,小心地下了马。大树一跃,稳稳地落地。
大树将枣红马往门前枣树上一系,拉着兰儿的手进到新屋院内。
兰儿见到新屋非常高兴,屋子有前院、后院,日后嫁给大树,在院中再弄些竹篱笆,种上些菊花、芍药之类的花儿,这日子过得舒坦而幸福。
大树指着前面隐约可见的木果河,对兰儿说:“从这里坐船,就可到秦淮河,从秦淮河坐船去南京、上海方便着哩。”
大树房屋的四周,已有新种植的桃和梨树。不远处的农舍,炊烟袅袅,宁静而又安详。
大树打开房门,屋子里装饰一新。底楼墙面粉白,地上青砖铺地,二楼都是木地板,主卧室和辅房的墙面用杉木板装饰,木板刨得精光细腻,树木的年轮犹如花纹,透着淡淡的香味。
兰儿很满意,对物质条件她看得淡。兰儿对大树说:“大树哥,我嫁你后,这个辅房,我要当作书房,你闲来无事,我教你读书识字。”
大树笑了,对兰儿说:“结了婚,这个家我全听你的。”
兰儿有些动情,指着窗外,对大树说:“以前,我爹爹常说,一个人
能过上这么安宁、祥和的生活,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哩。”
“哪个陶渊明哩,我没听说过哩,住哪儿,日后有空了,和你爹一起去看看。”大树憨厚地说。
“哈哈哈,”兰儿笑个不停,对大树说,“陶渊明是晋朝的大诗人,作古一千多年了,你去看鬼啊!”
大树难为情,红着脸,知道自己没文化,不敢乱插嘴了。
兰儿笑着说:“大树哥,别生气,兰儿不是有意的。”
大树笑着对兰儿说:“娶了你个秀才,我不信我一辈子是个文盲。”
“对呀!待到嫁给你后,你可得老老实实地做我的学生。教你的时候,不准有大男人的派头。”
下得楼来,兰儿诗性大发,对着大树说:“小时候,我爹让我背陶渊明的《饮酒》诗,兰儿总记不全,后来慢慢长大了,却是羡慕那种田园生活。”说完朗诵了起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大树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自己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够娶到兰儿这么个漂亮、天真、善良、有文化的女孩。大树笑着对兰儿说:“娶了你做老婆,我黄大树发誓,这辈子给兰儿做牛做马,绝不后悔!”
兰儿咯咯地笑着,对大树说:“谁要你做什么牛马,你要对兰儿好,疼着、爱着兰儿,一辈子不变心!”
大树连忙表态:“一辈子不变心,变心天打五雷轰!”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兰儿笑得天真,脸儿桃花般灿烂,大树挨着兰儿,青春的气息洋溢在心头,忽地转身,把兰儿抱住,烫烫的嘴唇一下子按着兰儿的嘴唇。
大树和兰儿走后,大奶奶笑眯眯地靠近坤林,甜蜜地对坤林说:“我的小宝贝呀,娘想你想得慌哩,快,让娘再抱会儿。”说完不由得坤林答应,把坤林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笑。
“娘,儿子也想你和爹爹哩。”坤林就是讨人喜欢,从小会说话,嘴巴甜。坤林的话,让大奶奶笑得喘不过气,对着锡儿说:“妹妹,这样的儿子真是人见人爱哩。”
“我爹爹呢?”
“你爹在后山茶园,要知道儿子回来了,还不撒腿跑回来见你哩。”大奶奶喜不自禁地说。
“娘,我要去院子里玩耍。”坤林晃动着身体。
“下来吧,别乱跑,别到井边去啊!”大奶奶嘱咐着坤林。
坤林下得地来,蹦蹦跳跳地往院子里跑去,锡儿见状,赶紧追了上去,不离左右半步。
“亲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待会儿天黑了,亲娘带我回县城,我又见不着爹爹了。”坤林努着嘴巴,显得十分失落的样子。
大奶奶望着锡儿母子,笑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真是,谁生的跟
谁亲啊。”庄世伯正在茶园,有村民上山,大老远地就对着他喊:“世伯,你儿子回来啦!”
庄世伯不信,笑着说:“你骗鬼哪,我儿子自己飞回来的?”
“真的,哪个骗你呀!我亲眼看见,二奶奶也回来啦!”乡民说。
庄世伯一听,扔下手中的活计,从茶园兴冲冲地奔回家去。
一进门,看见锡儿与儿子正在院中玩耍,没等开口,坤林已经看见爹爹,伸开手臂,呼唤着向爹爹跑来。
“爹爹,爹爹回来了。”
庄世伯一把抱起儿子,举过头顶,连着几次,举得坤林咯咯大笑。
锡儿望着激动中的庄世伯,笑着说:“儿子还是跟爹爹亲哪。”
大奶奶见世伯回来了,走出客厅,对锡儿说:“这庄家村就这么大,哪家来个人,消息就像风吹一样快。快,世伯哎,把坤林放下,小心闪了坤林。”
庄世伯紧紧地抱着儿子,进入客厅,坤林用手摸着世伯的胡子,对锡儿说:“亲娘,爹爹的胡子好扎人呵。”说完便挣扎着下地,拖着锡儿去院中玩耍。
庄世伯笑着问大奶奶:“儿子来了多久了?”
“刚来一会儿,椅子还没坐热呢,袁家兰儿姑娘也来了,你猜什么事?”
大奶奶对世伯说。
“猜不来。”世伯摇了摇头。大奶奶神秘地贴近世伯的耳朵,如此这般地告诉了世伯。
“这个好啊!大树老实人一个,兰儿有眼光。”世伯笑了。
“明天,我就上袁家提亲去,她那个人,背不住,别时间一长真变卦。”
大奶奶担心着兰儿娘。
“准备多少彩礼?”世伯问大奶奶。
大奶奶伸出一个巴掌,世伯吃惊地说:“这么多?”
“嗯,庄家好坏也是个大户人家,不能丢了庄家的脸,再说,兰儿娘
与赵县长又是亲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大奶奶痛快地说着。
“哎!”世伯点点头,在这个家里,大奶奶无论作出什么决定,世伯都不会反对。
第二天上午,黄大树赶着马车,接了大奶奶去袁通家里,大树依旧穿着精神,心神不安地待在门口。
大奶奶与袁家谈得顺利。两家商议,到八月,把大树和兰儿的婚礼办掉。
酒席办在哪里,袁大奶奶和庄家大奶奶有些许争执。袁家想办在状元楼,在县城风风光光的。赵县长一家也会来祝贺,很有面子。
庄家大奶奶要办在庄家村黄大树家,这是乡下千年来的传统,不可能为了一个赵县长,而让庄家村上百人摸黑走山路回来。
还是袁通圆滑,对袁大奶奶说,在婚礼办完后,择个日子,在状元楼另摆几桌。这样,赵县长这个县城最大的官,一家子人也不用摸黑从庄家村喝完喜酒往县城赶。毕竟,十几里的山路,安全对赵县长来说是最重要的。
转眼到了八月,大树与兰儿结婚的日子。几个月来,大树托刘生悄悄地从常州买回了全套的红木家具,摆在屋子里十分气派。辅房内,添置了书架和书桌,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又依着兰儿的心愿,在大院子正中用竹篱笆围了个小院,四周种上各色菊花,花开正艳,花朵大的如碗,小的如铜钱,红白黄蓝一大片,竹篱笆上爬着青藤等绿色植物,用青砖特地铺了条小道,把花园和前后院相连。
大树新屋院子山门处,左右各摆着两堆柴火,左边的是几捆稻草,右边的是几捆麦秆。这是江南人结婚常见的礼仪,表示新娘嫁人后,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生活中五谷丰登。
大奶奶向四周大户人家借了八辆马车,马车披红挂彩,一清早,轰轰烈烈的车队便停在袁家门口,一字儿排开。
大奶奶和世伯亲自迎接,把袁家欢喜得个个舒坦。兰儿穿着一身红衣、红裤,脚穿红色皮鞋,盘着发髻,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了马车。
大奶奶安排了二十名吹鼓手,一路吹吹打打,十几里的山路,走了足足两个时辰。
大树在庄家几个小伙伴的陪同下,从太阳上升便站在村口古银杏树下翘首盼望。李家村路口商店的鞭炮被全部买下,断断续续地从银杏树下一直排到家门。
新屋院子里,十几个厨子忙忙碌碌,大嘴和巧儿娘领着一二十个妇女,帮着厨子当下手。山门上、新屋的门及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待迎亲车队接近银杏树时,喇叭声、鞭炮声顷刻轰鸣,响彻云霄。
袁通和兰儿娘等一众人看见这个排场,顿觉脸上光彩,个个喜气洋洋。
竹儿、菊儿今天充当姐姐的伴娘,打扮得清纯可爱,如芙蓉仙子一般。
旺松和坤林穿着刘生从上海买回来的孩子西服,充当着童子的角色,两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和装扮,开心透了,觉得实在好玩儿。
山门的柴火点燃,稻草和麦秆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兰儿在竹儿、菊儿的陪同下,大步跨过了火塘。
院子里,左右各摆了八桌酒席,后院虽小,也摆了六桌。众乡亲和来宾入座后,旺松和坤林各牵着兰儿和大树,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步入屋内。
仪式后,天色已微微暗下。预先放置在各处的十几盏马灯被点燃,闪烁的亮光顷刻赶走了黑暗,现场亮如白昼。喜酒一直喝到晚上近十点,客人们才陆续离开。
大树和兰儿手牵着手,在书房里亲密地交谈,两人直到很晚才入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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