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骑着枣红马,沿着最后一次带梅儿骑马的路线飞奔起来。
风在兰儿耳边响着,撩起了前额的头发。头发又遮住了兰儿的眼睛,兰儿有些害怕。“大树哥,扶着我,我害怕哩。”兰儿对大树喊。
大树左手扶着兰儿的腰,一口气马儿跑到了山坡下。大树下马,连扶带抱把兰儿弄下了马。兰儿紧张得脸儿通红,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略带寒意的春风吹的。
大树望着兰儿。兰儿红苹果般的脸在晨日的照耀下,天真无邪,十分可爱。
“大树哥,你知道姐姐给你写的什么内容吗?”兰儿直接问大树。
“想着哪,都好几个月了。”大树不好意思,鼓起了勇气说。
兰儿拿出姐姐写给大树的信,在大树脸前晃了晃,神秘地说:“姐姐说,你真是一个傻傻的马车夫。姐姐让你有时间代她多多关心一下我爹、
我娘。”
大树点了点头,对兰儿说:“你们家有什么事,只要大树哥能办得到,尽管说。”
兰儿俏皮而又羞涩地说:“姐姐说,还要你呀,多关心一下我哩。”
“不可能,你年轻轻的,你是在骗我吧。”大树笑了,心里面知道兰儿
在调侃自己。
“真的!”兰儿一脸正经,两个眼睛清澈明亮。
“梅儿是这么说的?”大树追问。
“嗯!”兰儿笑而不语。
“行!今后谁敢欺负我兰儿妹妹,大树哥这双拳头,决不轻饶!”大
树扬起了拳头,往空中打了几拳。
“嘿,嘿……”兰儿被大树的举动引笑了。
“姐姐还说,在那支笔杆里面,藏着一粒红豆,那是姐姐手腕上常戴的手链,姐姐拆散了,取最大的一颗送给你的。”兰儿心酸地说。
兰儿自从看了姐姐给大树的纸条,知道姐姐心里喜欢和爱恋着大树。
“哎,我真呆子一个,怎么不好好地看看呢?我以为梅儿是让我学写字、认字哩。”大树十分后悔。
“大树哥,你知道红豆代表什么吗?”兰儿轻声地问大树。
大树摇摇头。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兰儿轻声地吟诵起来。
“相思豆?”大树突然想起来了,说,“原来,红豆就是相思豆啊!”
大树忽然心酸,感觉心里堵得厉害,此刻大树才知道,梅儿爱恋着自己哪。
兰儿又轻声细语地问大树:“大树哥,你知道马车夫的故事吗?”
大树依旧摇摇头。
兰儿笑着对大树说:“大树哥,我唱给你听吧。”
大树点点头。
兰儿略为沉思片刻,轻轻地唱了起来:
茫茫大草原,路途多遥远,有个马车夫,将死在草原。
……
这个订婚戒,请你交还她,
爱情我带走,请她莫伤怀,
重找知心人,结婚永相爱。
忧郁、深沉、悲怆的歌声,在山野里飘荡。兰儿唱完,早已泪流满面,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大树听懂了歌的内容,心里已经明白,梅儿为什么说自己是个傻傻的马车夫。大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空旷的山野里,两个年轻人哭泣着。春风吹来山里百花的香味,大树耳边,仿佛听到梅儿清脆的声音。
“大树哥,你看那柿子树,结了那么多的果子。”
大树睁开泪眼,柿子树依旧生长着,上面没有果子。
“大树哥,秋日的阳光真好,暖洋洋的。”
大树抬眼望望太阳,阳光依旧,却带着凉意。
“大树哥,这花儿好看吗?”
大树寻找着路边的野花,花儿依旧,可那不是蓝色的山菊花。
“大树哥,是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大树实在忍不住,冲着山野大声哭喊:“你比山花好看!我真是个傻傻的马车夫啊!”
兰儿被大树的痛哭震撼,站起来,擦着眼泪对大树说:“大树哥,别哭了,我知道,你爱着姐姐,姐姐也爱着你哩。”
兰儿说着,掏出手帕给大树擦着眼泪。
大树哭了一会儿,突然问兰儿:“梅儿有信来吗?”
兰儿摇摇头。
“我的眼睛红吗?”大树问兰儿。
兰儿点点头。
“我的眼睛红吗?”兰儿问大树。
大树点点头。
二人眼睛哭得红红的,互相望着对方。兰儿忽然笑了起来,对着大树说:“大树哥,回去吧!该吃午饭了,娘肯定在找我哩。”
“上马。”大树对兰儿说。
兰儿站着不动。
“我托你上马。”大树准备着。
兰儿笑了。
“大树哥,你先上马,我坐后面。”兰儿说。
大树一跃而就,伸出手臂,拉了把兰儿。兰儿顺势一撑,坐上了马背。
大树双腿猛夹马肚,枣红马闪电般奔跑起来。兰儿双手紧紧抱着大树,脸儿贴在大树身上,心里满满的幸福。
众人正在寻找和念叨着大树,只见大树骑着枣红马来到大门前,大树敏捷地一跃下马,用手拍了拍马背,将马牵进院内拴好。
“大树,你去哪儿的?”大树娘劈头就问。
“我去遛遛马,让马吃些青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去得早了点,露水还未晒干,马儿吃了拉肚子,便看了看风景。”
“哎哟,这风景天天都在看,还看不腻哩!”
大奶奶和刘生走出餐厅,大奶奶在餐厅门外对大树说:“大树,快进来吃饭,饭菜都要凉了。哎,这么大的小伙子了,怎么不知道肚子饿哩。”
“干娘,我肚子还饱着哩,早饭吃了四个糯米团子哩。”大树笑着对大奶奶说。
众人又返回餐厅而坐。
大树坐下,大树娘盛了一碗冒尖的大米饭,往大树面前一放,笑着对大树说:“多吃点。今天厨子烧的豇豆干焖红烧肉,味道好着哩。”
大树扒拉了一口米饭,夹起豇豆干,一口塞进嘴里,痛快地吃了起来。
“二奶奶,恭喜生了个儿子。”大树边吃边拍着锡儿的马屁。
二奶奶心里为取名字的事情正隐隐不快,听大树恭喜自己生了个儿子,
不由得开心起来。心里想,是呀,儿子是自己亲生的,又不是大奶奶生的,
为了谁取名字的事情,与大奶奶拉开脸面,日后如何相处?
锡儿笑着对大树说:“就你嘴甜,喝碗鸡汤吧。”
大树娘另外拿了个空碗,从砂锅里给大树舀了碗鸡汤,顺带着捞了两块鸡肉。
大奶奶坐下,继续吃了点饭菜,眼睛望了望大树,突然说:“大树,你咋哭得眼睛红红的?”
听大奶奶一说,大树娘和众人的眼睛均看着大树。
大树娘急了,凑近儿子脸旁细看,果然,大树两眼红红的。
“儿子,哪儿不舒服啊?”大树娘急切地问着大树。
“没有啦!骑马时忽然来了一阵风,眼睛里落了灰尘,越揉越不出来。”
大树掩饰着。
“快,转过来,娘给你把眼皮翻一翻,吹口气,灰尘就出来了。”大树
娘伸出手,要帮大树翻眼皮。
“不用了,娘,灰尘让眼泪水化了,早就出来了。”大树用手擦了擦眼睛,表示灰尘真的早就出来了。
大奶奶望着大树的举动,没理由不相信大树的话,心里想,袁家梅儿去了美国,又与赵家大公子订了婚,这几个月来,大树也开开心心的,生活上也没有什么异样。再说,也不是逢年过节,大树想自己的爹爹,伤心落泪的。
大奶奶正想给大树碗里夹点菜,以表示自己对大树的关心。锡儿又抢先一步,夹了段清蒸黄鳝,放在大树碗里。
“要不要喝杯酒?”刘生问大树。
“不要,喝酒烧脸哩。”
大奶奶望了望世伯,脸儿也喝得泛红,刘生的脸上也泛着红霞。
陶玉如对锡儿说:“你再喝点鱼汤,催奶哩。”
锡儿盛了碗鱼汤,一口气喝了半碗。
“姐姐,这纸条上怎么有银杏树和歪脖子树?”锡儿笑着问大奶奶。
“咳,还不是那次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庄周给宝宝取了庄坤林的名字,说宝宝姓名中有两棵树,与未来的命运有关。”
“哪两棵树?”锡儿焦急地问。
“庄家村村口的银杏树和庄家村后山的歪脖子树,庄周让我选一棵哩。”
“姐姐,你选的哪一棵树啊?”锡儿更加焦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我选银杏树。高大挺拔、千年不倒。”
大奶奶说完看着锡儿,好像怕选错了锡儿会埋怨自己。
“对呀!选得太对了!”锡儿一高兴,忽地站起来,对众人说,“你们想啊,银杏树高大挺拔、千年不倒,说明坤林今后必成大材,就像鲲鹏,展翅就是九万里哪。”锡儿太高兴了,坤林的名字其实和鲲鹏的含义相通着哩,锡儿心里已经不埋怨大奶奶给儿子取名,甚至还有些感激大奶奶了。
“哎!”大奶奶叹了口气,对锡儿说,“这世上的人啊,像林中的鸟,
什么样的都有。银杏树高高大大,是个大材,被世上的盗伐者惦念着哩!”
大奶奶话语里透着些许担心。
锡儿大气,笑着对大奶奶说:“姐姐,歪脖子树呀,也被人惦记着,总认为,长在山上没用,砍了当柴火哩。”
大奶奶听着锡儿的解释,觉得在理。砍银杏树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得费多大人力和工夫?那歪脖子树,一个人随手几刀,不费吹灰之力便砍断了。大奶奶心情轻松,再想想,做梦吧,就是个梦,老话不是说嘛,迷信迷信,信则信,不信则不信,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刘生见大奶奶和女儿聊得欢心,心里也甚是安慰,喝了口酒,对大奶奶说:“明天,我再带一百箱‘神仙酒’去常州,顺便把建房子的事情落实下来。”
吃完午饭,大奶奶和世伯稍许坐了会儿,屋里传来坤林的哭声,锡儿赶紧起身,对世伯说:“儿子醒来了,该喂奶了。”说完起身往屋里跑去。
大奶奶喊了声:“锡儿,这儿有些钱,留着家用,我和世伯先回庄家村了。”
锡儿笑着问世伯:“孩子爹,还要看一眼儿子吗?”
大奶奶抢着回答:“孩子天天都可以看哩,赶紧去喂奶吧,别饿着坤林了。”
世伯笑着对锡儿说:“后山的春茶就赶这几天,待春茶采完,有的是时间哪。”
锡儿笑着对大奶奶说:“姐姐,妹妹就不送了,我去给儿子喂奶。”说完走入屋内。
大奶奶和世伯走出宅子,大树娘和锡儿爹娘送别门口,刘生对大奶奶说:“明天早上,我回酒坊,让货行发货。然后去常州几天,你最好这几天再勾兑些酒,销路好着哩。”
“哎!”大奶奶坐上马车,朝刘生等挥挥手,离开了县城的庄宅。
刘生见马车走远,正欲返身回去,见袁通家大门打开,小桃红抱着旺松出得门来,兰儿手上端了个木盆,里面鱼儿哗啦哗啦地跳动着,水花溅了些在兰儿的脸上。
“哎哟,锡儿爹爹今天在家啊,我家大奶奶让我送些活鱼给锡儿姐姐吊奶水哩。”小桃红嘻笑着对刘生说。
刘生见兰儿费力地端着木盆,赶紧上前接过来。
“谢谢袁大奶奶和四奶奶,家里昨天买了些活鱼,还没吃完呢!”锡儿娘笑着说。
兰儿把木盆交给刘生,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花,跟着小桃红一起进入了院内。进得客厅,大树娘赶紧把椅子拉到小桃红身边,让小桃红坐下。然后,端详着小桃红怀里的旺松,夸赞起来。
“瞧这模样,又白又胖,两个眼睛像娘,还是双眼皮哪。”
“嘴巴像他爹爹,耳朵也像。”小桃红甜蜜地说着。
兰儿在客厅四处张望着,不见大树,心里有点失落。小桃红问锡儿
娘:“姐姐的奶水充足吗?”
锡儿娘笑着说:“充足着呢。这孩子呀,醒了就哭,喝饱了奶,一会儿就睡,只要睁开眼有奶吃,吃完了不哭不闹,惹人喜欢哩,和锡儿小时候一个脾气。”锡儿娘得意地说着,说完望了一眼刘生。
刘生点点头,对小桃红说:“锡儿娘说得一点不差。”
几个人正聊着,见锡儿轻手轻脚从屋里出来,转身轻轻地把门合上,然后笑着对小桃红说:“桃红妹妹来啦,一段时间不见,姐姐想你呢。”
“妹妹也想锡儿姐姐呢,兰儿娘让我给姐姐送些鱼来,是今天早上才从石臼湖捕上来的,鲜活得很哪!”
“兰儿,替我谢谢你娘了!”
“二奶奶客气了,我娘说,过段日子,要上门来看二奶奶呢。”
“你娘最近忙些什么呀?”
“最近几个月,状元楼生意实在红火,赵县长几乎天天都去状元楼吃饭。赵县长一去呀,那些个官府的人、做生意的老板都往状元楼跑,把娘累得呀,天天晚上喊腰酸背痛哩!”
“呵,你们庄家的‘神仙酒’,赵县长带头喝,那些个食客,见赵县长喜欢喝‘神仙酒’,到了状元楼,只要一坐下,开口就点‘神仙酒’喝哩。
有的人,连喝带捎的,嘴里还嚷嚷老子不差钱。”兰儿说完呵呵呵地大笑了起来。锡儿和爹娘都大笑了起来。
大树娘接着兰儿的话说:“这县城啊,穷人一大堆,富人也不少,都不知钱从哪里挣的哪。那天,我儿大树跟我讲,听说在上海滩啊,光喝瓶洋酒得十几个光洋呢!”
兰儿一听,是大树的娘,赶忙把椅子搬过来,殷勤地说:“大树娘,别老站着,时间久了,腿酸哩。”
大树娘见兰儿这么乖巧,心里欢喜的,对锡儿娘说:“玉如啊,你看袁大奶奶的女儿,长得多水灵啊,哪家的公子要娶到这么个老婆,真是祖上积了德哩。”
兰儿听到大树娘夸自己,脸儿桃花般红,心里乐开了花。
锡儿眼尖,发现兰儿眼睛略红,关心地说:“兰儿,是不是昨晚觉睡得太少了?还是看书看多了?眼底都有些红哪。这书,看的时间太长,眼睛受不了的。”
小桃红抢着回答:“中午吃饭时,红得厉害,她爹爹问她了,兰儿去外面逛集市,眼里吹进了灰尘,就用手乱揉,把眼睛都揉红了。”
兰儿笑着,点点头。大树娘连忙说:“怪不得,大树去遛马,眼里也进了风沙。回来时,两个眼睛红得厉害哩。”
锡儿娘说:“怪了,我们在屋子里,咋没见起风呢?”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了进来,把合着的房门吹开了一半。
锡儿赶紧跑去把门重新合上。小桃红笑着说:“都是风沙惹的祸,让
大树和我家兰儿眼里都进了灰尘。”
兰儿笑着,心里面喜滋滋的。
刘生到常州,把刘银和刘铜找来,商量建房的事。包工头已经找好,原计划先把刘银的房子建起来,现在,大奶奶给了那么多钱,刘生寻思着干脆把刘铜的房子也建起来。
刘银和刘铜见爹爹有这样的打算当然高兴,但建房也不是件小事,现场要人整天看管着。
刘生的意见是让刘铜分管造房子,店里的生意由刘银来管。兄弟俩见爹爹有安排,心里面也都顺从。第二天,刘生把包工头叫来,与刘铜见了面,原建房计划做了改变,把土地一分为二,房子造成一排,兄弟俩一人四间正屋,两侧各一排厢房,厢房各两间,四周打上砖围墙,中间设一道围墙,各自留了个小的后院,两家共用一个石阶码头,一直通到后驳岸河边。包工头明白了意思,决定随后就开工。
安排好了建房事情,刘生心里面松了口气,整个房屋建造,花费近二百个光洋。
晚上,父子三人照例喝了点酒,刘生问刘银:“这些天,和黄婉如见见面了吗?”
“嗯,常见哪。黄婉如人倒实在,不过,晚上约她逛逛街,她总带着自己的一个闺密。”刘银说。
刘铜眼睛一亮,对刘银说:“哥,那闺密长得如何?”
刘银笑了,对刘铜说:“人长得精神,高挑个,就是瘦了点。”
“哥,下次晚上你约黄婉如,把我也带上。”说完见爹爹在旁边不吭声,不好意思地笑了。
刘生喝了一杯酒,思忖了一会儿,对刘银说:“这样也好,平时你弟也碰不上个女孩,让铜儿去碰碰运气。”
刘生说完自己也感到好笑。
刘银连连点头,对刘铜说:“明天晚上,我们约了在新坊桥茶馆聊天,你先去,待见到哥,你上来打招呼就可以了。”
刘铜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连忙端起酒杯,对刘银说:“哥,咱俩一起敬敬爹爹。”父子三人一起举杯,畅快地喝了下去。
第二天黄昏时分,刘银穿着一新,精神地来到茶馆,先进去看了一下,黄婉如还没有到,便找了张桌子先行坐下。
刘铜比刘银来得更早,坐在茶馆的角落里,茶桌临窗而摆,窗外就是青果河。视野里,景色很美,沿岸居民窗台边摆放着一些花盆,红红绿绿的花草,显示出春的活力。
古老的新坊桥拱月型跨着两岸,石桥两侧的石缝里,长着细长的藤状植物,夹杂着几棵迎春花,枝条上满满的黄色小花,引来几只蜂儿和蝴蝶。刘铜见哥哥到来,站起来欲打招呼,刘银努了努嘴,将食指摆在嘴唇上,示意刘铜不要出声。茶馆里人来人往,嬉笑声、说话声,一阵阵地传来,喝茶的人似乎毫无顾忌,只管喝自己的茶,聊自己的事。在这些人中间,谁知道有没有姜辣家里的密探。
过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已黑了下来,只见茶馆门外,黄婉如和闺密挽着手款款而来。黄婉如穿一件米黄色风衣,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米黄色高跟皮鞋,显得众里夺目。闺密穿了条红色的长尾裙,显得楚楚动人。
刘银站起身,向着黄婉如示意。入座后,黄婉如冲着刘银微微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来晚了,出门时忘了件事,中途又返回去了一趟。”
刘银不呆,知道城里的姑娘爱摆架子,装着糊涂,赶紧招呼店小二,把茶单递到黄婉如面前。黄婉如把茶单放在闺密面前,两人挑选了一些喜欢的干货和食品。很快,小二便将食品摆在桌上,刘银一看,有常州豆腐干、葵花子、山楂干、凤梨酥等。刘银泡了壶上好的金坛雀舌,黄婉如和闺密各自点了菊花茶和玫瑰花茶。
刘银笑着对黄婉如说:“我爹爹昨天到了常州,已经和包工头签了协议,过几日房子就开工了。”
黄婉如笑着问:“我娘与我讲了,说房子要有两间,还带个小院子,到时候,院子里种上些花花草草,我最喜欢哪。”
刘银告诉黄婉如,新建的房子共有四间正房。黄婉如的闺密坐在旁边,听说在常州后驳岸建四间带着小院子的新房,不无羡慕地说:“婉如姐,最好是竹篱笆,旁边种上些菊花,到时候呀,上你们家玩耍,可以自采花瓣,自己做菊花茶喝了。”
正在此时,刘铜在窗边喊:“哥,你怎么也在茶馆哩!”边说边往刘银桌前走来。
黄婉如和闺密忙不迭地站起身,微笑着看着刘铜。
刘银不失时机向黄婉如介绍:“这是我弟,叫刘铜。在常州开公司,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哩。”
闺密一听,脸上笑容满面,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着:“我是婉如姐的同学,叫江文竹。认识你很高兴!”
刘铜今天特别打扮了一番,头戴黑色棒球帽,白衬衣配黑西裤,外面还罩了件黑色风衣,脚上穿了双今天上午刚买的黑皮鞋,像极了上海滩上的老大,把刘银的风头盖住了。
刘银招呼刘铜一起坐下,刘铜故意显出怯怯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哥,这——我还是坐窗口吧,别影响你和未来的嫂子聊天了。”
闺密看准了时机,趁机站起身来,对黄婉如说:“黄姐,大兄弟说得对呀,我也别做蜡烛,影响你们亲密交谈哪。”说完笑着和刘铜一起回到了窗台边。
黄婉如此时略显尴尬,闺密心里的小九九算盘,拨哪几粒珠子,清楚得很,心里面有些后悔,该听娘的话,不应该总是让闺密陪伴自己来茶馆,横刀夺爱的事情往往都是闺密干的。
刘银不傻,看出了黄婉如的心思,故意说:“坐下,静下心来喝茶,这地方好是好,就是喧闹了些。”
两人坐下,交头接耳地聊着。
“刘银,你刚才说,你弟弟开了公司?做什么生意哪?”
“我和我弟两人合开的,各一半的资金,主要销售自家的‘神仙酒’,外带卖些乡下的土特产。目前,公司正在筹备之中。”刘银坦率地告诉了黄婉如。黄婉如听了眼睛睁得老大,明显一脸的惊讶。原先以为刘银开了间炒货铺,没想到,后面的事业还大着哩。
黄婉如扭头望了眼窗边,只见江文竹正和刘铜聊得欢畅,还拿着茶壶,主动给刘铜倒水哩。黄婉如不由得心里生出两分妒意,看不出来,这个闺密,身上还有点狐狸精味道哩。
先前,表姐介绍时,只说他们家开了两间糖炒栗子店,两个兄弟,一人一间。娘一听就不满意,当场数落了胖表姐。后来,胖表姐提到栗子店的生意实在红火,每天都赚不少的钱。而且,在两兄弟乡下,还有一大片自家的栗子园,娘才勉强同意自己与刘银见面。尽管娘开出了苛刻的条件,结果,也没难住刘银的家人。刘银长得高大、厚实,可终究身上有着乡下人的土味,自己与刘银约会,带个闺密也是怕吃了哑巴亏,这下倒好,把个狐狸引进自家鸡窝里了。
黄婉如毕竟是城里的姑娘,见过些世面,她掉转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刘银,把刘银看得心慌。
“刘银,你看上我哪些地方?”声音甜蜜,带着极大的温柔。
“我,我就感觉你什么都好。”刘银木讷地说着。
黄婉如把椅子往刘银身边挪了挪,两人挨得更近了些。刘银明显感觉到一股女人的体香让自己心神荡漾。
“我其实也很喜欢你,尤其是你的鼻子,长得特别端正。”黄婉如主动挑逗着刘银。
刘银只是憨笑,两眼注视着黄婉如两片柔柔的嘴唇,笑起来一口白牙,真正地诱人。
“你娘知道我们今天约了喝茶吗?”刘银问。
“当然知道啦!平时,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与男生接近的。
就是和你一起,也带着保镖哩。”黄婉如边说边呵呵地笑着。
“哎,刘银,明天晚上,待月亮升起,你带着我,去青果河边散步去?”
黄婉如主动约着刘银。
“行!只不过你别再带着你的保镖。”刘银一阵激动,说话明显露骨了些。
黄婉如扫了一眼正在窗边欢笑着与刘铜聊天的闺密,心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会的,放心好了。”黄婉如故作轻松地说,然后,悄悄地压低了声音,凑近刘银的耳边:
“只要你一生对我好,我呀,迟早是你的女人。”说完脸儿羞得通红,
哈哈哈地笑得开心。这句话,把刘银心底的火苗撩得旺旺的,心里面恨不得把月亮扳过来,转上个一圈哩。
黄婉如见刘银眼里仿佛欲火燃烧,站起身来,对江文竹喊:“文竹,我们该回去了。”
“哎,这么快呀,时间还早哩!”江文竹起身,冲着刘铜笑着,回应着黄婉如。
黄婉如不知道,这江文竹遇上刘铜,那才是干柴遇上烈火,两人一见就互相留了地址,约好了明天晚上外出呢。
顶着星星,刘银与刘铜将黄婉如和江文竹送出了茶馆,刘银转身回茶馆买完单,见刘铜正在伸长着脖子,看着远去的江文竹的背影。
“嘿,回去吧,爹爹还在等着我们哩。”刘银拍了下刘铜的背。
兄弟俩与黄、江二人,一来二去,都定下了亲事。几个月后,两兄弟同一天热热闹闹地举办了婚礼,这在当时的常州也不多见,一时传为佳话。
庄坤林的童年,是在中国混乱的政治背景下度过的,由清王朝进入中华民国。各地军阀割据,政治生态混乱,但在远离中国中心城市的这个小县城,老百姓并没感觉,日常生活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庄坤林是庄家二十年来期盼的香火,承担着庄家血脉,“根”的延续,是庄家大奶奶和庄世伯的命宝。庄家倾尽全力,呵护着庄坤林的成长。
大奶奶安排得细致,将大树和马车留在县城,锡儿的娘和大树娘也住在县城庄宅内,有事无事跟着大树回庄家村,大奶奶和庄世伯常常两边跑,把锡儿的生活照顾得井井有条。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庄坤林慢慢地长大,从一个婴儿变成了一个会哭会笑、能走能跑的淘气孩子。庄坤林跑到哪儿,怕他绊、怕他摔、怕人贩子骗,真的是十步有人陪、三步有人跟。
锡儿对儿子倾尽了心血,坤林三岁会跑时,看到天上飞的鸟儿,高兴得直蹦,锡儿就告诉坤林,那是鸟。看到花开了,坤林伸出小手要采,锡儿就告诉坤林,那是花。到坤林五岁时,已会背不少的古诗词。
锡儿也常带着坤林外出看看,让儿子感知这个世界的纷繁。看见池塘里的鹅,坤林高兴得直拍手,锡儿会不失时机地教他初唐诗人骆宾王七岁时写的《咏鹅》,听着坤林牙牙学语的童声背诵,锡儿心里面充满了幸福。
锡儿的这些有意将早期教育与自然界结合的方式,启蒙前的知识灌输,对坤林日后的学习和成长起到了非常大的帮助。庄坤林六岁那年,忽然心智大开,母亲每念一首诗,庄坤林诵读几遍,便能熟背。喜得锡儿手舞足蹈,抱着坤林又亲吻又打转。
前几日,锡儿去了对面袁家,要把坤林送到袁通的私塾里正式学习。
袁通当然高兴,门对门,户对户,两家关系这么好,满口便答应了下来。
这天一早,锡儿把坤林穿戴一新,自己亲手给儿子做了个精致漂亮的小书包,往坤林身上一挎,坤林高兴得活蹦乱跳。大树早已套好马车,载着锡儿母子往私塾蒙馆而去。
袁通的私塾蒙馆在县城一个大的祠堂里,约莫有五六十个学生,有大有小,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一二岁。
锡儿来到私塾蒙馆,门厅处有两根立柱,是袁通亲手书写的对联:
松柏有本性,驾鹤乃高翔。
大厅门内,放着几十张课桌,摆得整整齐齐,罗砖铺就的地面,干干净净。院内几株梅花开得正艳,空气中寒香扑鼻而来。
坤林入得学堂,感觉一切新鲜,又有许多同龄儿童陪伴、玩耍,高兴得不能自制。但见锡儿要走,心里万分不舍,慌忙跑过来,抱住娘的腿,锡儿笑着对坤林说:“儿子,亲娘就在门外候着,和大树哥哥一起。你一放学,亲娘就接你回家。”
坤林见亲娘说得真切,又见马车仍然停在大门外,便安心回到课堂。
坤林叫锡儿亲娘,是从坤林学话时锡儿有意教的。坤林见到大奶奶,高兴地喊娘,大奶奶走了,喊锡儿依然叫娘,当母亲的谁都自私,尤其锡儿,听到坤林叫大奶奶娘的时候,心里面总觉得有些失落。
锡儿问坤林:“儿子,你是谁生的?”
“你生的。”
“儿子,小时候,你喝谁的奶啊?”
“娘的!”
“有没有喝过那个娘的奶啊?”
“没有。
“你天天和谁睡在一起啊?”
“你!”
“儿子,记住,娘呀,分亲娘和娘两种,我是你的亲娘,她是你的娘,
今后,叫我亲娘,叫她娘,知道了吗?”
“知道了!”
从此,坤林见到大奶奶,亲热地叫娘,见到锡儿,亲热地叫亲娘。
弄得大奶奶冲着锡儿埋怨,真是隔个肚皮隔重山。
此时,坤林在学堂里上课,锡儿在门外无事,只见不远处的农家门前,
几株梅花开得正艳,锡儿便走近农家,讨要了数枝梅花,放在马车内。
大树好奇,问锡儿:“二奶奶,今天为何折几枝梅花?”
锡儿笑着说:“二奶奶想起一篇课文,今天回去要教与坤林。”
坤林放学后,见亲娘果真在门外,欣喜地扑了上来,一脸的高兴。一路上,锡儿问坤林:“儿子,今天先生教了什么呀?”
坤林摇头晃脑地模仿老师背了起来。学生入校,先生曰:“汝来何事?”
学生曰:“奉父母之命,来此读书。”先生曰:“善,人不读书,不能成人。”
锡儿听了哈哈大笑,大树见坤林的老成相,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回到家中,锡儿把坤林叫到跟前,取出两枝梅花,问:“儿子,这是
几枝梅花?”
坤林回:“两枝梅花。”
锡儿指着花瓶,问:“这是什么啊?”
“花瓶。”
锡儿指指香案,问:“这是什么啊?”
“这是香案。”
锡儿笑了,把梅花放到坤林鼻子下,问:“梅花香吗?”
“香着哪!”
锡儿将两枝梅花,插入瓶中,口里念:“梅花盛开,我折两枝,插瓶
中,置案上,瓶中花香,时时入鼻。”
坤林跟着亲娘念着,一会儿,坤林稚声地说:“亲娘,我会背了。”
然后,坤林昂着头,一句一句地背给亲娘听。锡儿娘在旁边高兴得
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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