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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起名

第二天,大奶奶、大树娘和刘生,坐着马车返回庄家村。回去的路上,大奶奶略显兴奋,一路上讲个不停。

“锡儿爹,离过年不远了。我琢磨着,今年去猪市多捉几头大肥猪,再去洪蓝买个几百条御带糕,找些放炮子的,炸个一百斤爆米花,做些个米花糖球,把个年过得比以往更热闹。”

“哎,要呢!”刘生应。

“你跟玉如也要回趟刘家村,给众邻里拜个年,叫人捆两头大肥猪,带个百把条御带糕,不能太寒碜。”

“哎。”刘生应,心想,大奶奶的脑瓜子没有消停的时候。

“锡儿爹,你可知道这御带糕的来历?”大奶奶问。

“只听说以前是供皇帝吃的,其他的我也讲不细。”

“这御带糕啊,像皇帝腰间佩戴的和田玉带,玉白味美。当年乾隆皇帝去无想寺游览,庙内的和尚将御带糕给皇帝品尝,皇帝龙颜大悦,连吃剩下的糕片都舍不得扔哩,用个布袋装了,系在佩戴上,晃晃悠悠的,也顾不上皇帝的尊严了。”大奶奶眉飞色舞地讲着,就好像自己亲眼看见了似的。

刘生听着大奶奶兴奋地讲着,心里想,这大奶奶真是个性情中人,从不藏着掖着,浑身上下透着股直率。

“今年秋收已经忙完,秋茧也被收购,这两个月啊,好好地歇息,养足身体,来年更忙啊!”大奶奶嘴上讲歇息,这不,脑子又琢磨起来年的事了!

小年夜的晚上,庄家的厨房里灯火通明,几个厨子正忙着蒸馒头、包子、糯米糕,厨房里蒸汽弥漫,地上、凳子上摆着大竹匾、大木盆,堆得尖尖的。

到了除夕,大奶奶在庄家大门口摆放各种年货,施舍给来来往往的路人。几百条御带糕和瓜子、花生堆满了客厅、房门处,准备大年初一拜年者人均一瓢,尤其是爆米花做成的糖球,用乡下人自己熬制的土糖裹上爆米花,弄成山核桃大小,装了几麻袋。乡下的小孩子,最喜欢爆米花糖球了。

大奶奶准备的年夜饭很丰富。东坝豆腐干、手撕风鱼、素猪肠、香肠、红烧肉、老鹅汤,近二十个菜。

庄世伯和刘生喝得脸儿通红,大树和娘也弄了些米酒,喝得头脑晕乎乎的。锡儿和锡儿娘等一众人在县城吃的年夜饭。

吃完年夜饭,照例放起了鞭炮,整个庄家村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大树娘喝着米酒,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树的爹爹,命苦啊!十二年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大树娘忍不住思念,大哭了起来。

大树见娘哭,忍不住眼泪下落,大树用手擦了下脸上的泪,对娘说:“娘,我有预感,爹爹好好的,说不定哪天会突然出现的。”大树劝着娘,自己的泪却劝不住,哗哗地往下掉。

大奶奶举杯,对大树娘说:“三十晚上,大家举个杯,愿菩萨保佑大树爹平平安安。”

众人一起举杯,大树娘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一同下肚的,还有嘴角边咸咸的眼泪。

大奶奶喝完酒,回里屋搬来一个藤箱。打开箱子,指着里面用红纸包着的光洋,对刘生和大树说:“一年忙到头,大奶奶不亏待你们。”

说完给大树三大包光洋,又给大树娘一包光洋,剩余的,大奶奶把箱子合上,放到刘生身边。

刘生一阵感激,突然站起:“我们祝大奶奶一生平安!”

大树和娘等一众人一起举杯,把年夜饭的热闹推向了高潮。

转眼到了初十。庄家村的人变得稀少起来,人们这些天忙完了拜年,纷纷去了石臼湖。

冬季的石臼湖,正值枯水季节,大片的湖滩裸露在外。此地有个重大的民俗活动,从明代开始至今不衰。当地的老百姓靠湖吃湖,每年从腊月二十四开始,到次年正月十八,舞起大龙,场面十分壮观。

这条龙号称“江南第一龙”。长百米,龙头高约两米,仅龙身达到二十四节,需五百个后生方能舞动起来。一条龙尾巴,就需十几个后生用绳拖拽。

偌大的湖滩上,热闹非凡。火铳、喇叭声和湖岸上卖各种货品小摊的吆喝声,一片嘈杂。白色巨龙一会儿盘旋,一会儿俯冲,一会儿一字长蛇阵,一会儿巨龙摆尾,看得人眼花缭乱。舞龙者和戏龙者有老有少,皆身穿五颜六色的彩衣,头戴彩帽,脚穿绣鞋,或围着巨龙摆出“满天星”造型,或摆出“巨龙出水”图阵,不仅本地人纷纷去看,连外地的人也纷纷赶来一睹为快。

大树也想去凑凑热闹,便找大奶奶。大奶奶一听,觉得去散散心也是不错,便招来大树娘和世伯,让大树备好马车,准备出发。

正待大奶奶准备启程,只见刘生雇了车往这儿奔来。大奶奶觉得奇怪,众人下车,向前迎去。

刘生匆匆跳下马车,一脸兴奋,对大奶奶和世伯说:“锡儿今天肚子痛得厉害,已送去医院。邱医生检查后,说胎儿一切正常,为防万一,邱医生将锡儿收入了病房。”

突然降临的喜讯,使得大奶奶立刻改变了主意,大奶奶拉着大树娘,去客厅拿些礼品,坐上马车,对大树说,立刻去县城。

庄世伯坐在马车上,一阵阵欣喜,二十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一行人喜气冲天,一路直奔妇科医院。入得大门,花匠照例笑脸相迎。

世伯按捺不住,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锡儿,我们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花匠训斥开了:“这是医院,轻声点!”

庄世伯感觉自己失态,连连赔着笑脸。

大奶奶熟门熟路,转身对大树娘说:“这儿规矩大着哩,你们都待在院里,我去看看。”

众人伫立院中。花匠依旧把大奶奶带入侧房,然后习惯地换上鞋子,上楼找邱医生汇报。

稍时,下来了另外一个医生,约莫三十多岁,脖子上戴着听诊器。

“你们是刘锡的家人?”医生发问。

“正是。”大奶奶一脸堆笑。

“刘锡的母亲已经在陪护,医院规定,一个病人只能一个陪护。”医生很严肃。

“就上去看一眼,行不行?”大奶奶几乎恳求。

“不行。上去一个人,必须下来一个人。”医生没的商量。

“我送些东西上楼,马上下来?”大奶奶找个理由,仍不甘心。

“东西可以放在这儿,我们会给你拿上去的。”医生仍旧不松口。

“刘锡情况怎么样?还有多长时间才会生?”大奶奶关心这个问题,不失时机地问。

“现在情况不明,病人只是感觉先前肚子痛,现在又不疼了,还没有出现临产症状哩。”医生面露笑容地解释道。

“是不是一定要见羊水淌出来。”大奶奶老练地说着。

“目前病人还未出现,尿频也不算急,腹部也未出现阵痛,更未见红。

估计还需要观察。”

大奶奶望了眼医生,心里想,看得出来,这儿的医生水平很高,说话一套套的,在理得很,就是规矩大了些。

大奶奶将礼品放在桌上,准备告辞。

医生忽然笑了,对大奶奶说:“把礼品拿回去吧,孕妇不适宜吃桂圆和山楂干。”

大奶奶回头一看,自己挑选的两盒桂圆和一盒山楂干,这其实都是锡儿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大奶奶不敢拗医生,提着礼盒,与医生告辞。心想,这医生,这不好吃、那不好吃,自己都没听说过。

大奶奶一行坐上马车,正欲离开,医生站在门口,突然说:“换洗衣服可以送来,不用担心,这儿的伙食很科学。”

马车离开医院,大奶奶半知半解,对庄世伯说:“你也不要担心,这儿,真的很科学。”

大树赶着马车离开医院,车轮“咕噜、咕噜”地在青石板上响着,边上就是木果河,是梅儿与自己共同骑马的地方。

梅儿藏在笔盒里的纸条,大树藏在贴心的衬衣袋里,他看不懂梅儿的信,只看懂开头的“大树哥”三个字。大树猜想,梅儿送毛笔给自己,是暗示让自己学习识字哩。

这些天,大树常在无人处把纸条拿出来看看,心里觉得好受些。又不好意思问刘生和锡儿纸条上写着什么。大树心想,只待遇到兰儿,悄悄地问她。

到了县城的庄宅,大树拴好马车,往院子里走去。院子的地上和花丛里散布着一些尚未消融的积雪,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客厅里很温暖,红红的炭火在炭盆里贡献着热量,大奶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庄世伯很是兴奋,在客厅里踱着步,来回走着,不时地搓着手。

看得出来,刘生很是兴奋,内心又藏着些许担心:锡儿娘一个人在医院,手脚上忙不开来。

用人把热茶泡好,每人泡了一杯。这茶,还是庄家后山茶园的秋茶,庄世伯亲手炒制的。

茶叶碧绿,在沸水里根根竖立,忽上忽下,一会儿,开水泛着绿色。

大奶奶看着漂浮着的茶叶忽上忽下、歪歪扭扭地漂动着,心里面也在忽上忽下地思忖起来。这阶段尚有空隙,不如将刘生留在庄宅,大树和大树娘也不要回庄家村,集中精力,把锡儿安顿好,自己和世伯两人回庄家村。毕竟,春蚕不久就要开养了,那百来亩的桑树田,还要追加春肥,时间不宽不紧。

大奶奶心里有了计划,便对刘生说:“锡儿爹,我和世伯回庄家村,大树娘儿俩和你留下,全力照顾锡儿。生意上的事,你在心里多多盘算,有什么事要实办,让大树回来,我来落实。”

刘生听大奶奶这样安排,很是满意,心里也少了顾忌,便对着大奶奶说:“嗯哪,这样安排周全。”

大奶奶站起身,对庄世伯说:“来到县城,我们一起去给袁通家拜个年吧。邻居好,赛金宝哪。”

庄世伯点点头,与大奶奶一起,准备去袁通家拜年。

大树眼快,赶紧将礼盒拎在手上,对大奶奶说:“干娘,我替你们拎着礼盒。”

大奶奶笑了,调侃大树:“梅儿去了美国,你呀,去也白去!”

大树心里暗喜,自己去的目的,连大奶奶如此精明的女人也没有察觉。

大奶奶忽然想起什么,对大树娘说:“快去准备几张红纸,见到孩子们,还得给压岁钱呢。”

大树跟在大奶奶身后,进得袁通家。袁通家也是热闹非凡,四个奶奶穿着新衣,争相斗艳,兰儿和竹儿在院子里扔着摔炮,菊儿捂着耳朵,躲在娘的身后偷看。

“砰”的一声,把庄大奶奶和世伯吓了一跳。

兰儿没有见到庄大奶奶一行进得院子,兀自往石板上扔了个摔炮。

“哎哟,吓了大奶奶一跳。”庄大奶奶呵呵地笑着,引得袁通和四个奶奶纷纷围了上来。一番吉祥话语后,庄大奶奶和庄世伯进入客厅,大树顺便将礼盒放在桌上,见兰儿和竹儿正在玩耍,便凑了上去。

兰儿和竹儿见吓着了庄大奶奶,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呵呵地笑着躲到一边。

庄大奶奶招呼着兰、竹、菊上前,从衣袋里掏出红包,一人塞了个光洋。又见小桃红抱着旺松,便往小桃红衣兜里塞了个红包。

“旺松还小,大奶奶客气了。”小桃红谢道。

“哎哟哟,这几个月未见,旺松会对着我笑了。”

袁通请大奶奶和世伯坐下,用人端来了茶水,袁大奶奶笑着对庄大奶奶说:“大姐姐,没想到您今儿个来,这不,刚吃完中饭,才收拾了桌子,要不随便吃些什么?”

“哎哟,姐姐这脑子呀,整天瞎想些什么,把吃中饭都忘了。”大奶奶真的忘记了,自己一家子连午饭还没有吃呢,说完“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坐会,我和世伯一家子都没有吃中饭哪,刚刚从县城医院出来,锡儿住进医院啦。一高兴,连吃饭都忘了。”庄大奶奶和世伯都笑了起来。

“那更要恭喜庄家了。”袁通和众奶奶,你一句,我一句,尽拣了吉祥话讲。

大树在院子里,兰儿向他眨着眼睛,大树装着看雪景、若无其事地向兰儿靠近,见无人注意,轻声地对兰儿说:“给哥看看,你姐上面写着什么?”

兰儿只扫了一眼,迅速地把纸条塞进自己的衣袋,眨着眼睛,轻声地对大树说:“下次带我骑马时,我讲给你听。”

纸条在兰儿口袋里,大树不敢吱声,生怕众人听见,心里那个急呀,就像猫爪子在心里挠。

兰儿看着大树那个样子,呵呵地笑着往屋里跑去。大树叫也不能叫,喊也不能喊,更不能追,心里干着急,脸上还得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

的熊样。

忽然,众人声音喧哗了起来,大树见干娘和世伯正往外走,袁通等家人簇拥着干娘,有说有笑地送客。

大树无奈,悻悻地走在最前面。临近出门,回头一看,兰儿躲在众人身后望着自己,偷偷地笑着哪。

转眼,进入了三月。

大奶奶和庄世伯忙得不亦乐乎。桑田施了春肥,桑树林冒出了细小的嫩叶。庄家的茶园正忙着采摘第一批尖尖的茶芽,山沟沟里,万树绽着新绿,农舍屋前屋后,秧苗吐翠,桃花争艳。

施完了春肥,庄世伯负责新茶摘采。大奶奶挨家挨户检查春蚕养殖前的准备工作。再有二十多天桑叶长成,就可以饲养春蚕了。

每年这个季节,大奶奶都要挨家挨户地叮嘱一番。蚕房的消毒、日光照、窗边的通风、防老鼠的准备工作,事无巨细,凡大奶奶想到的,必是挂在口头的经书。

下午,累得腰酸背痛,脚上的肌肉也酸痛,大奶奶坐下,舒坦了一会儿,就听到刘生欣喜若狂地喊着跑进客厅。

“生了!生了!锡儿生了个男丁!”

大奶奶一听“男丁”二字,从椅子上弹了开来。

“真的?”大奶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老大。

“真的!真的!”刘生连连说着,手兴奋得微微颤抖。

“世伯知道了吗?”

“没有!还未撞见他哩!”刘生太兴奋了。

大奶奶一把拉着刘生:“走,去茶园,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世伯。”

两人连走带跑,掩饰不住喜悦,逢人便大声地报着喜。

喜讯像风儿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庄家村、李家村等附近村庄。

庄世伯在山上茶园听到了这个消息,不敢相信自己有了儿子,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来。只见远处大奶奶和刘生正冲着茶园方向跑来,庄世伯赶紧揉了揉眼睛。“真的”,刘生边跑边喊着。

庄世伯仰天“啊”地大叫了一声,喜极而泣,往茶园泥埂上一坐,竟“嗯嗯、啊啊”地哭了起来……

大奶奶和刘生往茶山方向跑来,庄世伯心情稍有平静,擦了擦眼角,装着没听见喊声,朝刘生方向小跑而去。

刘生与庄世伯在山坡上相遇,刘生喘着粗气,兴奋地告诉世伯,锡儿生了个男丁。世伯扶着刘生,对迎面跑来的大奶奶喊:“别上来了,我们下来了。”说着与刘生一起往山下走去。

大奶奶跑不动,坐在山坡的石头上等世伯下山。

山花在大奶奶脚边开放,大奶奶的脸兴奋得像山花绽放。

三人回到庄宅,大奶奶急切地叫来大树,让大树去把村里的六七位长辈请到庄家宗祠去。又关照大树,把李家村路口那家鞭炮店里的鞭炮全都买回来,让庄家春、夏、秋、冬四个伢子把鞭炮从银杏树边沿着上山的石阶一直排到庄家大门口。等大奶奶从宗祠出来,开始放鞭炮。

大树一听锡儿生了个男丁,别提有多激动了。

大树知道,庄世伯和大奶奶盼这一天,整整盼了二十年了。

大树按照大奶奶的指令,迅速去通知庄家的几位长辈去宗祠,然后,叫来了春、夏、秋、冬四个伢子,一齐往李家村路口跑去。

大奶奶关照厨子和用人,晚上多烧七八个菜,村里的长辈要过来,必须留晚饭,然后叫上世伯一起洗了个脸,用肥皂洗净了手。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竹篮,里面装上些干果、花生,与庄世伯一起往宗祠走去。

庄家的宗祠就在村口,离银杏树约百步距离,大奶奶和庄世伯互相搀扶着,一步一个台阶走下山去。

“世伯,你大概有十七八年没这样搀扶我了。”大奶奶感慨地对世伯说。

“哎,你对庄家的功劳,世伯今生今世记在心上了。”世伯脸露愧疚,手搀着大奶奶更紧了。

“捏痛胳膊了。”大奶奶娇嗔地埋怨世伯。

“哎,怕你脚不稳哩。”

庄世伯此刻万分感恩大奶奶,正是大奶奶一心为了庄家,舍弃了自己的根本,给自己纳了锡儿进门,庄家才有了香火、有了传宗接代的根。

两人亲亲热热,一路说着来到了庄家宗祠前。

庄家宗祠肃穆、庄严,宗祠前一个石牌坊,石头上刻着“庄家宗祠”四个大字。两边石柱上各刻着对联,左边石柱上刻着“千枝归一本”,右边石柱上刻着“万派总同源”。

庄家宗祠建造于数百年前,据说始于公元1536年。祠堂采用轴线对称的布局,前山门,后明楼、茶亭,之后为寝堂。寝堂为安放庄家祖先神位的地方,只在清明节祭祖时开门,或者,庄族增添了人口时,往族谱上记载时开门。若本族有人严重违反了族规时,经族长同意,开门进行惩处。

庄家宗祠由村中几个长辈集体管理,平时宗祠大门上挂着大铜锁。

宗祠日常管理的费用,有摊派、自愿、募捐几种。

宗祠前三棵高大的银杏树,财产权归宗祠。大奶奶和世伯等了约一个时辰的光景,几位长辈陆续来到宗祠前。

族长年龄虽然七旬左右,但辈分高,以前是个私塾教师,有些学问。

族长打开宗祠大门,大奶奶和世伯等恭敬地进入宗祠,大奶奶告诉族长,庄家新添了男丁,名字已经取好,叫庄坤林。

族长率众人来到明楼,从大立柜中取出家谱。研磨后,将庄坤林写在了宗谱上。登记完毕,族长率众人来到寝堂,大奶奶和庄世伯在祖先神位前摆上供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于是众人出得宗祠,欢欢喜喜地去庄家聚餐。

此时,大树和几个庄家本家已经将鞭炮从庄家大门口沿石阶一直铺到了银杏树前。只见大奶奶和庄世伯等人出得宗祠,立刻点燃了炮竹和鞭炮。“轰、轰”的炮竹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裹挟着火光和烟雾,像火龙一样往庄家大门炸燃去。

庄家村的人全都来看热闹,张张欣喜的脸,串串祝贺的话,把大奶奶和庄世伯陶醉得像各自喝了一斤高烈度白酒,兴奋得摇摇晃晃地顺着石阶向自家走去。族长和几个庄家长辈尾随其后,众人又说又笑,又相互打着招呼,热闹非凡。

第二天日出时分,大奶奶和庄世伯、刘生一起,坐上马车赶往县城。

大奶奶带上光洋和几年前就让金铺师傅打造的“五子登科”金锁,去看望锡儿。

庄世伯心潮澎湃,恨不得一步跨到县城,望一眼朝思暮盼中的儿子。

刘生内心喜不自禁,锡儿为庄家添了男丁,给刘家长脸,也为锡儿日后在庄家的地位,打下了基础。

庄家有了传承的根,刘生忽然想到刘银和刘铜,想到姜辣给定的期限,心里想着,稍微安定几日,去常州把建房的事情赶快落实下来。再往后拖,到时恐不赶趟,误了刘银的终身大事。

很快,马车停在了县城庄宅大门口,锡儿娘已听到马车的声响,兴高采烈地出门迎接。

庄世伯招呼不打,喜笑颜开地往锡儿房里闯。

“世伯,你身上带着凉气,不能马上进去。”大奶奶后面喊着。

“咋不能进?”庄世伯停下,回头问。

“屋里暖和,你从外面带一身凉气进屋,这一凉一热,坤林会感冒的。”

大奶奶呵斥着世伯。

“哎呀,还是大奶奶有心。”庄世伯颠笑着。

于是,众人纷纷来到客厅,大树娘照例将茶沏好,端到桌上。

庄世伯迫不及待自己先倒了一杯,吹了吹气,小心地呷了一口。

“锡儿娘,宝宝可有奶吃?”大奶奶问。

“昨天就开奶了,奶水足得很哩!”锡儿娘自豪地回。

“天天买些鱼,煲些鱼汤、鸡汤,让锡儿补补。”大奶奶说。

“嗯,昨天回家后,就买了十几条鲫鱼,今天煲了鱼汤哪,刚喝了没多久。”锡儿娘回答。

大奶奶用手摸了摸庄世伯的脸,对世伯说:“脸上不凉了,一起去看看锡儿。”几个人轻手轻脚地入得锡儿房间。

锡儿正躺在床上,头上戴着绒线帽,见大奶奶和世伯进来,开心地招呼着:“宝宝正在睡觉哩,一睁眼就要吃奶,吃了奶就睡觉,乖得很。”

庄世伯悄悄地俯下身子,见儿子正举着双手、眯着眼睛睡觉,两只小手空握着拳,十分可爱。庄世伯忍不住将自己的食指伸入儿子空握的拳中,肉肉的感觉,特别舒服,开心地憨笑着。大奶奶看着宝宝,心里面乐得

开花。忽然,宝宝一泡热尿把两层厚的尿布浇了个透。

锡儿娘笑着,赶紧拿来两块干净、松柔的绒尿布,大树娘赶紧拿盆接了些热水,拧了把毛巾,递给锡儿娘。

锡儿娘解开湿尿布,将热毛巾摊开抖了抖,给宝宝擦了擦命根子四周,将干净的尿布重又换上。

大奶奶望着宝宝的命根子,笑着对世伯说:“世伯,你看准了,实实在在的儿子啊!”

庄世伯憨厚地笑着说:“这哪能假得了啊!”

庄世伯乐得合不拢嘴,心想:这辈子,总算对得起祖宗八代了。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锡儿娘扶着锡儿来到餐厅。大奶奶让锡儿坐在自己身边,将一个鸡腿捞起放在碗里,又盛了碗鸡汤,端给锡儿。

锡儿一脸幸福,对大奶奶说:“姐姐,自从锡儿入得庄家,姐姐一直对锡儿关怀备至,锡儿无以为报啊!”

大奶奶哈哈笑着:“妹妹啊,你给庄家留了根,这就是最大的报答啊!”

锡儿娘听大奶奶这么一说,心里的自豪在脸上立马看出,眼睛都喜得挤成一条缝了。锡儿喝了一小口鸡汤,只见大奶奶摸出个红布包,当着锡儿的面打开,是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

锡儿接过长命锁,见锁上刻有“五子登科”四字和如意、花瓶等浮雕吉祥物,做工十分精细,锡儿喜不自禁,连连谢着大奶奶。

长命锁是明清时挂在孩子胸前的一种饰品。目的是辟灾邪,“锁”住生命。在皇宫和民间,许多孩子从出生不久起就挂着长命锁,一直挂到成年。一般人家的长命锁,是用银子打制。富贵人家用黄金或玉石雕刻。

长命锁体现了长辈对儿孙的爱意与期望。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说着笑着,开始张家短李家长地海唠起来。

锡儿把鸡汤喝完,掏出手帕抿了抿嘴,对庄世伯说:“世伯,我给儿子想了个好名字,从腆着肚子时就开始想着。”

“什么好名字?”庄世伯笑着问。

“你看啊,你在庄家排世字辈,后面是坤字辈,这庄和坤是连在一起不能动了,后面一个字最关键。”锡儿喜滋滋的,故意卖着关子。

“哪个字?”庄世伯依然笑着。

“我给取了一个鹏字。你看啊,坤应合了鲲,把鹏放在一起,就是鲲鹏。

鲲鹏是大鸟,展翅九万里哩。”

刘生一听女儿这番话,心里有些紧张。大奶奶与庄世伯已经去了庄家宗祠,名字已经写入了宗谱,刘生抬眼望了一眼大奶奶。

大奶奶脸露笑容,眉头微皱。

锡儿继续兴奋地说:“巧的是呀,这鲲鹏展翅九万里,正是来自庄家的老老祖宗《庄子》哩。鲲是大鱼,长不知几里,宽不知几里,一旦冲入云霄,变作一只大鸟,可飞九万里哪。”

庄世伯笑着、听着,锡儿有文化,说得在理。

大奶奶不露声色,眉头皱了一皱。

锡儿见庄世伯听得饶有兴趣,说得更来劲了。

“有一句成语,叫‘鲲鹏展翅’,是指施展抱负,实现宏伟理想,创造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庄世伯见锡儿振振有词,句句在理,佩服地点了点头。

大奶奶仍旧面带笑容,一语不发,但眉头显然锁了起来。

这一切刘生都看在眼里,心想,恐怕大奶奶和锡儿今日会有一番争执,不由得担心起来。

锡儿娘有些得意,自己的女儿替庄家续了香火,又知识渊博,引经据典,笑着看了看刘生。

“不对,锡儿爹怎么满脸不安。”锡儿娘心想。

锡儿见世伯点头认可,说得更为来劲了。

“有一句俗语:学做鲲鹏飞万里,不做燕雀恋子巢!”说完呵呵地大笑了起来。

大奶奶沉住气,依旧满脸是笑,只是眉头又紧锁了一下。

锡儿略显得意,转头问大奶奶:“姐姐,宝宝取名庄坤鹏,行吗?”

大奶奶笑着对锡儿说:“妹妹在取名上费了心思,我听得在理。可是,昨天请了庄家的族长和几位长辈,已经在庄家宗祠里录了名了。”大奶奶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锡儿一听急了,涨红着脸问庄世伯:“我是孩子的亲妈,取名怎么不和我商量呢?”

庄世伯很尴尬,没有吱声。

大奶奶很从容,笑着对锡儿说:“妹妹莫急,这取名的事哪,你爹爹也知道。”

刘生点点头,肯定了大奶奶的说法。

锡儿娘着急了,生怕锡儿与大奶奶争吵,赶忙和稀泥。

“锡儿,先听听大奶奶给宝宝取了什么名字?”

锡儿聪明,知道娘的意思,又见爹爹给她使着眼色,敢怒但不敢言了。

大奶奶见此景,笑了,对锡儿说:“在你有喜的时候啊,大奶奶做了个梦,梦见庄周对我说,你肯定生个儿子,将在戊申年丙辰月辛丑日出生。在梦中,我问庄周,给孩儿取什么名字?庄周说叫庄坤林。庄周还说,这

孩子未来会给庄家添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庄周离开时,大奶奶赶紧起身磕头,结果把头撞在桌子上了,起了鸡蛋大的肿包,世伯听见响声,跑出来一看,大奶奶正捂着头,疼得想叫娘哪。”

说完大奶奶哈哈大笑。

“世伯,是这么回事吧?”大奶奶掉转话头,直问世伯。

“是呀,真真切切,我还把梦境赶紧写了下来了。”庄世伯赶紧从贴身

衣袋里翻出纸条,拿给锡儿看。

刘生赶紧打圆场,说:“怪不得,那天见大奶奶头上那么大的包,原来是做梦时撞的。”

锡儿娘也精明,对锡儿说:“你们两个人取名,都是从庄子那儿来的灵感,不过,大奶奶更得势一点,是在梦里直接问的庄子哩。”

大奶奶很满意锡儿爹娘讲的话。

锡儿听了爹娘的话,知道是在给女儿暗示,琢磨了一会儿,对大奶奶说:“就依姐姐取的名字吧。”

大奶奶笑了,顺手夹了筷菜放在锡儿碗里,和颜悦色地说:“妹妹呀,这不是大奶奶取的名字,是老老祖宗给起的名哪。”

锡儿看着世伯抄写的梦境,见有大树和歪脖子树,好生奇怪,自言自语道:“大树,歪脖子树。”

大树娘听锡儿念着大树,忽然发现大树不在餐厅,于是,赶紧跑到院子里,不高不低地喊道:“大树,大树。”

大树没有回应。

大树娘赶紧跑回餐厅,对着大奶奶说:“大奶奶,大树咋不见了?”

大树见大奶奶一行进入院内,便把马车架从枣红马身上取下,让枣红马也喘喘气。

忽然,兰儿从袁家溜了出来,迎着大树边走边说:“大树哥,我从楼上窗户里远远地就看见你的马车过来了,赶紧带我骑会马,姐姐的纸条我带着哩。”

“今天你不要去学校了?”大树问兰儿。

“你呀,真是个木驴,今天不是周日嘛!”兰儿笑着。

大树想知道梅儿在信中对自己说了什么,这事已经憋了好几个月了。

大树把兰儿往马上一托,轻手轻脚地牵着马,尽量不发出声响,前行了十几步,大树一跃马背,轻声地喊了声“驾”,枣红马奋蹄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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