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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像我这种主杀孽的人去了

萧阑玉回到公主府时,已近黄昏,远处高峰穿过厚厚的云层,周遭烟雾缭绕,渐渐浮现出一片锦霞。

府邸建在城西郊林,整个被落日余晖笼罩,橙黄的光影下,且有种朦胧的虚幻感,偶有两只拙燕飞至檐角驻足嬉闹,片刻后,树随风动,沙石从屋檐上滚落,惊扰了来物,拙燕飞去,府邸又变得毫无生机。

石成出门迎人,萧阑玉踏进门槛时,听得背后马蹄声渐近,忽而,有人唤她,是熟悉的声音,她又挂上了那副轻佻的笑,转身时,便瞧见颜至臻站在台阶下,长身玉立,周身镀上一层金光,宛若天山的谪仙人。

萧阑玉有一瞬的恍惚,仿佛重回多年前,不同的场景,同样的人,只是那时的少年更加意气风发,明媚耀眼。

不知是余晖作祟,还是滤镜加成,萧阑玉竟觉得颜至臻望着她的神色都温柔了些。

而后,她就轻嗤自嘲,情景使然,她都开始撒癔症了。

萧阑玉很快恢复寻常,挑眉笑道:“三郎早早出门是去了哪儿啊?”

“圆恩寺。”

萧阑玉原以为颜至臻不会回答她,闻言愣了一下,听到是圆恩寺后,她眸光微顿,有些意外。

“三郎去寺庙做什么?”萧阑玉顿了顿,挑眉道:“莫不是准备弃我去出家吧?”

“……”

颜至臻真的完全搞不懂她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殿下多虑了,我不过是去找惠远法师的。”颜至臻道:“只不过听说他下山给人讲经已有半月,我没见到他,于是烧香祈福后,我便赶回来了。”

事无巨细,听着像是在报备行程,萧阑玉轻笑一声,调侃道:“三郎当真是有在好好遵守约定啊,反倒叫我有点儿想违约了。”

“……”颜至臻定定地看着她,“殿下想违什么约?”

见他一脸正色,萧阑玉朝他迈近一步,勾起唇角,抬手之际,颜至臻下意识往后退,而萧阑玉早已预判到他这个动作,在他退之前,左手就先抓住他的小臂,右手食指迅速从他的脸颊划到下巴,最后还调戏似的挑了挑。

在颜至臻发恼前,萧阑玉收回了动作,似饶有兴趣地品味着指尖残余的温度,而后轻佻地睹视着他笑道:“三郎现在知道我想违的是什么约了吗?”

“……”

颜至臻此时却突然想起颜渊前晚说过的话,他十二岁时见过萧阑玉,还说要同她做朋友,虽说颜渊不可能会骗他,但他真是毫无印象,那时的萧阑玉便已是现在这样吗?倘若是,他又怎么可能会忘?

颜至臻本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却突然闪过一抹鲜红,是方才萧阑玉抬手时,他瞥见的,就在她的袖角,血迹不大,并不那么容易发现。

于是,他话锋一转,“殿下今日去了哪里?”

担心萧阑玉不说实话,在其开口前,补充道:“还望殿下同我说实话。”

对于这事儿,萧阑玉倒是无心隐瞒,毕竟她今日之举,明天就会传遍了。

“皇宫。”

萧阑玉准备回房,颜至臻则与之同行。

竟然还去了皇宫……颜至臻微顿,而后眯起眼睛,“殿下在进宫之前应当还去过别处吧?狱刑司?”

萧阑玉挑眼觑着他,“三郎如此算得准?”

“不是我算的准,而是殿下告诉我的。”颜至臻淡道。

萧阑玉奇异地挑眉。

颜至臻点了点自己的袖子以示意她。

萧阑玉抬手看一眼,才发现袖角沾上的血迹,想来应该是在砍对方手臂时溅上的。

颜至臻又问:“殿下应该没直接杀了他吧?”

萧阑玉一听这话,哼了哼,“那是当然,我若要杀他,必是示以天下,在狱刑司的监牢里,杀给谁看?”

这才是萧阑玉的作风,杀人要大大方方的,就像她“疯”,也是疯得坦坦荡荡,世人皆知的。

既然没有直接杀了刺客,但袖上却沾有血迹,那必然是从刺客身上取下了某物,之后又去了皇宫,那物什总不可能是特意带给皇帝过目的,唯有一种可能……

就是萧阑玉早就知道派遣刺客埋伏的人是萧安云了。

但萧安云再怎么说也是公主,萧阑玉没法像对付刺客一样去对付她,便只能以此来警示她了。

可也是因此,颜至臻更加笃定萧阑玉是在装疯,真正的疯子,怎么会有心权衡?

“我听同济住持说惠远法师五日后返寺。”颜至臻道:“到时,我还得去一趟圆恩寺。”

说完,气氛有些沉默。

颜至臻继而又询问了一句:“殿下可要与我同往?”

萧阑玉一愣,完全没料到对方竟会邀请自己,虽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她嗤道:“佛门净地,像我这种主杀孽的人去了,怕是被佛祖瞧见,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吧?”

颜至臻微蹙眉头,“殿下可有杀过谁?”

萧阑玉想说自己杀过的人太多,虽然都是前世,虽然目前还尚未发生,可依照她的计划,该死的人实在不少。

“我想杀的人很多。”

颜至臻:“想,并未执行,便算不得。”

萧阑玉:“只要是我想的,就一定会去做。”

颜至臻忽然停住脚步,萧阑玉晚几秒反应,回眸疑惑地看着他。

“殿下是在同我抬杠吗?”

萧阑玉听着这似闹脾气的语气,愣了一下,忍不住垂眸低笑,她轻轻抖了抖肩,而后抬头看向他,“我不过如实回答三郎的话,怎么算抬杠呢?”

“那我必然不会让殿下这样做的。”

望着颜至臻诚挚且坚定的目光,萧阑玉有些愣神,若说颜至臻迄今为止的改变完全是虚与委蛇,是想打消她的疑虑,她是不尽信的,颜至臻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看似待谁都很亲和,实则对谁都是在分寸之内,越过分寸,他便会变得疏离冷漠。

这一点,她是尤其清楚的。

前世,他可以宁死不屈,这一世的改变确实蹊跷,可并不能因此就否认了颜至臻的人格,他绝非是攀龙附凤之徒,也不会为了讨好谁说一些违心话。

这一点,是遗传了他父母的。

萧阑玉轻笑,“那我就很好奇,三郎会如何阻止我了。”

颜至臻还想说什么,萧阑玉提前打断他的话,“五日后,我陪你同去圆恩寺就是了,反正我也不信神佛。”

说罢,她便先行一步回房了。

颜至臻深深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他所料没错,这一世的改变在萧阑玉,换种说法,倘若令萧阑玉对待人生的态度有所转变,或许日后许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同。

当今皇帝看似仁义,实则都是暗中使手段,颜渊看得很透,所以他虽任兵部尚书,手握兵权,却将调兵的虎符交还给了皇帝,怕就怕这东西会惹火上身。

但前世,皇帝还是没有放过颜家。

他绝不相信仅是因为他自杀于与萧阑玉的新婚之夜,皇帝就真的会觉得是拂了皇家的脸,从而要除掉颜家,那颜家这么多年来为北燕立下的功绩都成了笑话。

这必会被天下人耻笑。

这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他一死,皇帝就有了借口拔除颜家这颗眼中钉,从而暗中设计颜家。

现与萧阑玉相处下来,他发现对方并非是真的像她表现出来那般喜欢他,这么看,萧阑玉也不过是皇帝的一颗棋子。

众人皆以为是萧阑玉强求姻缘,实则皇帝才是这背后的操纵者。

他回想起婚前来公主府上找萧阑玉时,她说过的那句——

“三郎,空有一身傲骨是走不长远的,若想保全你周围人的性命,我劝你还是乖乖顺从赐婚的旨意较为妥当。”

难怪皇帝会纵容萧阑玉的疯,原来是他将她的疯当做挥向别人的利刃,而萧阑玉则是他行凶的傀儡。

于是,他便可以不动声色地除掉所有障碍,继续维持着仁君的好形象。

等时候一到,他再除掉萧阑玉,只当做是平众人愤的无奈之举。

颜至臻面色一沉,皱起了眉头,仍旧凝着身影早已消失的那一处,萧阑玉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翌日早晨,颜至臻出了偏房,他看一眼紧闭的主卧门,时间还早,也没见月杳进出,想来人应该是没起,他独自前往大堂用早膳时在路上瞧见了石成身后跟着一青年,瞧着很眼熟。

再看一眼,颜至臻便认出了对方来。

那不正是先前给萧阑玉疗伤的郎中吗?

颜至臻迎面与二人碰上,石成先是行了礼,何存也跟着见礼,颜至臻问道:“怎么突然又请郎中来?是殿下伤口又复发了?”

石成摇摇头,道:“不是,何大夫是殿下特聘到府上来的。”

颜至臻:“特聘?”

石成又不好事情全经过都跟颜至臻说一遍,只能摘一些自己能说的,大致就是说阑玉殿下夸赞何存的医术高超,又觉得府上没个郎中不方便,日后要再出个什么事情要跑到外面到处去请,又浪费时间又麻烦,所以就将何存请到公主府来了。

颜至臻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石成的说法,他是信的。

但对此也有别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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