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门中微子试验中心,是一个位于地下一千五百米的大型加速器试验场,之所以设在如此深的地下,是用以屏蔽宇宙射线的干扰。
在这样一个地底深处的反应堆里,严冬一待就是七年,与外界切断了一切联系。
或许,从她加入那一天起,就意味着走上了一条与世隔绝的禁闭之路。
时光飞逝,一转眼她已经成了老姑娘,七年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她依然处于极度焦虑之中。
付出的所有时间和汗水,只为了更接近那个看不见的幽灵。
她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漩涡,可悲的是,她连集中精力感受这漩涡的时间都没有,每天的工作很辛苦,一进实验中心连上厕所都困难。
本就单薄的身体,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常态下,脂肪像水蒸气一样很快蒸发掉,仅剩一颗还算活跃的大脑。
两年前,他们的试验终于取得了一些成果,比2016年大亚湾反应堆发现的中微子震荡新模式更具突破性。
实验小组检测到了中微子质量顺序,还精确测量到中微子混合参数,这意味着宇宙中一些极其神秘的“幽灵粒子”正被一点点揭开面纱。
当所有人感觉即将逼近真相时,离真相往往还有千里万里。
在严冬看来,所谓的灵就是一团看不见的粒子能量场,她身体里的邪灵,就是幽灵粒子聚合而成的“隐形人”。
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诡异怪相,死亡诅咒,意识脱离,或许都是这个“隐形人”在捣鬼,让她的生活不堪重负,一地鸡毛。
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有朋友,一切人们所渴望的美好事物似乎都不会靠近她这种人。
很悲哀,但更多的是愤怒!
为什么只有自己与别人不同?为什么只有她能预知那些超越时间发生在未来的厄运?邪灵到底藏在哪里?它是物质还是能量……
脑海中萦绕着无数疑问和猜想,她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颗大脑里。
勇气是冬日里的火把,探索是沙漠中的甘泉,她重燃斗志,凭着一股狠劲,五年前着手研究人类大脑与量子力学之间的关系。
对于优秀的人,有了明确目标,行动力就非常高效,严冬就是这样的人。
她利用一切碎片化时间学习,没日没夜啃书,工作之余就把自己泡在海量的资料堆里。
脑科学无疑是她的专业短板,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她愈发坚信邪灵就是人的意识。
意识的形成发生在量子级别,以能量的形式存在,它们是无数处于叠加态的粒子在人的大脑中发生坍缩和纠缠,如此产生了灵。
她认为,人的大脑很可能是一台高精度的量子承载器,虽然这样的推断也只是她的某种设想。
好奇心是黑夜里的灯塔,无论是什么东西在暗中作祟,她必须应战,没有选择。
她要把邪灵揪出来以证清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怪胎!
这么多年,她没有一分钟消磨在与人闲聊中,也没有给自己一次外出聚会的机会,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
学术上,她取得了令人斐然的成果,发表世界顶级论文9篇,其中一篇《生物量子位元免受退相干》的论文在科学杂志上一经发表,便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虽然不乏众多反对者,但严冬这个名字已然轰动科学界。
国际物理学协会、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量子科技学术联盟等等这些五花八门的组织纷纷寄来邀请函。
当然,还有业界多家大公司对她抛出橄榄枝,兰度集团甚至开出了天价offer,穆子欣多次诚邀,最终全被严冬拒绝了。
她固执且顽强,如同三步一拜的西藏朝圣者,用她的虔诚和汗水浸润了这条没有尽头的学术之路。
她逆流而上,用行动证明自己至少不是一个虚弱的怪胎。
个人成长上,这些年她也学到很多,学会与自己和解,学会接受不完美,学会享受孤独和禁闭,她希望生活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
但事与愿违,直到2030年4月1日,愚人节,持续七年的平静被打破。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趴在桌上,电子屏忽明忽暗,像出现bug似的以每秒跳三下的极高频率闪烁着,刺得睁不开眼。
这是梦吗?还是愚人节的玩笑?她一动不动呆坐着,自上一次预知谢琳朵之死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感应。
她迫使自己冷静,努力回忆这个与往常不同的梦。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更像一则讣告。
她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不是梦,这分明是节目预告,亦或是某种提示,没错,来自邪灵的提示!
她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怖撞击。
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出了嗓子眼儿,这种可怕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即将把她碾碎。
慌乱中,她打翻了杯子,玻璃渣碎了一地,脚踩在上面毫无痛感,鲜血不停往外流,很快染红了地板。
片刻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拿起电话毫不犹豫拨出去。
“子欣,你有润禾的消息吗?”电话一接通,她直奔主题。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以后跟你解释,我现在必须立即找到他,请帮帮我。”
“出什么事了?”
“很严重的事,关乎他的性命。”
“大晚上的,你别吓我。”
“相信我,不会有错。”
“难道……又是那个邪灵?”穆子欣小心询问,尽管已经努力克制,但嗓音还是出现了不规则的颤抖。
“是的,邪灵让我全都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很可怕,”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润禾的大脑被人切、开、了!”
“大脑?”听筒里传来穆子欣惊讶的声音,“谁切的?”
“不知道。”
电话那头响起嘈杂声,像是在吵架。
“子欣,你还在听吗?”
过了好长时间穆子欣才重新接了电话:“润禾就在我旁边,我让他和你说话。”
严冬的心咯噔一声,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润禾在她旁边?润禾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无数的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她瞥了一眼电子钟。
晚上十一点,他们在一起!
“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许润禾的声音,时隔多年,她再次听到这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顿时心态崩了,泪如雨下。
“挺好,你呢?”她屏住呼吸,努力使自己停止颤栗。
“我也很好。”
“那就好,”她木讷回应,忘了打电话来的目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久了。”
“多久?”
“差不多三年多了。”
“三年多,这么久,我都不知道。”
“你太忙了。”
“是啊,太忙了。”尽管他们之间的对话很简短,但严冬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落寞,“怎么了?你不高兴?”
“没有,只是状态不行,对不起。”
“没必要说对不起。”严冬的心紧跟着揪成一团。
“原谅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联系你,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他突然停住,声音沙哑,“能在这个时候听到你的声音真的很幸福。”
这个时候?幸福?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润禾,你怎么了?”
许润禾没有直接回答,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幸福总是能让人忘记伤痛,忘记眼前的苟且,只是太短暂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在拨动严冬紧绷的心弦,内心如潮水般激荡,这种激荡没有持续很久,很快被黑暗吞噬。
“你遇到麻烦了?”
“没有,我很好。”
“不,你不好,你骗不了我。”
“严冬,请你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尽管相隔千里,严冬仍能感应到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你在害怕?”
“你想多了。”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严冬!”许润禾呵斥,想要制止她的呓语,“不要放任你的胡思乱想,那是不好的,对你的精神不会有好处。”
“不是胡思乱想,请你相信我,不论你现在在哪里,立刻逃离。”
“不要再说了!”他野蛮地打断她,声音冷酷,“不要自以为是,你的邪灵也有出错的时候。”
“难道你忘了谢琳朵的死了吗?”
“呵呵……”他发出一声冷笑,“即使你的邪灵是对的,那又怎样,人固有一死。”
“你怎么能这么说?”严冬的心凉了半截,心脏像被扎了一刀,痛得她措手不及。
“不用你提醒,我清楚我的结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沉静。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不会撒谎,不会隐藏,你真的让我很失望,我不希望你一直这么活着,像个怪胎。”
怪胎,原来她在他心中一直是个怪胎。
她泣不成声,气息一点点发生改变,变得断断续续,杂乱无章。
“许润禾!”严冬捂住胸口发出泣血般的嘶吼,“你会因此而死的!”
“那就让我死吧!”他以同样的语气回击,很快又后悔起来,“对不起,原谅我。”
严冬呜咽,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Love you,forever.”说完最后一句,许润禾挂断了电话。
世界停止了转动,严冬的精神出现恍惚,她冲出房间,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对着深山里的月亮大声嘶吼。
Love you,forever.
这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也是最残忍的谎话。
对待女孩最狠的方式不是抛弃她,而是把她带到一个梦幻般的水晶球里,让她产生爱的错觉,让她相信爱的存在,然后毫不留情击碎。
这样便能轻而易举毁掉这个女孩半辈子,甚至一辈子,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泪水打湿了严冬的面庞,眼前一片昏暗,只有无声的星空冷漠地注视着她。
所有的语言在距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个她唯一深爱过的男人,唯一给过她勇气和希望的男人,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坠入死亡的深渊?
不,绝对不可以!她必须回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竭尽所能去阻止。
飞机上,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润禾恋爱了,润禾结婚了,润禾有孩子了……
然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的结局是润禾再也醒不过来了。
邪灵一直强大,从未被阻止。
“润禾,润禾……”隔着玻璃,严冬一遍遍呼唤,可无论多么大声,那个人都毫无反应。
“严冬,不要这样。”穆子欣握着她冰凉的手,试图阻止她的歇斯底里,“听不见的,他被冷冻了。”
“冷冻?”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谁也救不了他,只能寄希望于未来。”
严冬呆住,她必须面对现实,无论她多么用力敲打玻璃,许润禾都不会醒来,躺在那里的只是一具没有呼吸、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全身的血液被抽空,代之以冰冷的盐水。心脏不再跳动,大脑活动完全终止,失去氧气的细胞不再分裂,这项技术被称之为“紧急保存与复苏”,简称EPR,旨在将冰冻者送去未来,争取更多的时间。
“当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穆子欣冷静地叙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他来兰度,如果不来兰度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一直在为兰度工作?”
“是的,我来讲讲他这几年的经历吧。”穆子欣娓娓道来,从许润禾刚进公司到升职加薪。
“他工作能力很强。”
“嗯,因为业绩出色,一年前被任命为兰度旗下子公司太阳绿洲的副总经理。”
“那是什么公司?”
“是一家主要以开发新能源为主营业务的公司,工作上他很拼命,连续两三个月都在兰度的实验基地,那里是高海拔无人区,生存条件艰苦,他不听劝阻执意留在那儿。”
“打电话那晚你们就在那里?”
“嗯,那天晚上我恰巧刚到,因为是第一次去,高反很严重,与你通话结束后便回房间吸氧了,一夜睡得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润禾就是当晚出事的?”
“是的,医生说他因为长期高负荷工作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并且那几天还感冒了,外加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入睡后没多久出现高反,陷入昏睡弥留。”
“这么说是我害死了他?”严冬陷入深深的自责,“如果没打那通电话,他的情绪就不会波动,现在也不会死。”
“跟你没关系,发现的迟了,因长时间缺氧导致脑部神经细胞发生不可逆的坏死,最终心跳暂停。”穆子欣看似为她辩护,实则充满暗示,“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邪灵料到了!”严冬的身体出现间歇性痉挛,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冲上头顶,血管欲将爆裂。
“事已至此。”穆子欣轻拍她的后背。
“我都跟你说了他会出事,为什么还坐视不管?”
“当时我也不确定。”
“你跟他一样,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你们都把我当怪胎。”
“我从没把你当怪胎,在我心里,你一直很了不起。”穆子欣试图稳住她的情绪。
“了不起?呵呵……”严冬发出凄厉的冷笑,“不过是个只会搞科研的傻子,像我这种人,根本不配揣测你们那些盘根错节的商业阴谋。”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穆子欣终于拉下脸来。
“他的死没那么简单,高反不过是个幌子。”
“你这是毫无根据的臆想!”穆子欣反驳,“你是科学家,一个科学家不用事实去证明,反而相信鬼神论,这非常滑稽。”
“呵呵,你终于说实话了,鬼神论。”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选择相信事实真相。”
“事实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真相也已经被隐藏在冰山下,谁也看不到。”
穆子欣紧盯着她的眼睛,嘴角抽搐了两下:“你是在怀疑我吗?”
“时间是个好东西,冰山终会融化,真相也会浮出水面。”
“说实话我很难过,”穆子欣无奈地摇头,“我不清楚你脑海中出现了什么样的幻象,我只相信眼见为实,现在所有证据都表明这是意外。”
“他的大脑是不是被切开了?”
“他的大脑是被医生切开的,为了救他,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开颅手术。”
“那不是开颅,那是取脑。”
“邪灵让你看到的?”穆子欣脸色煞白,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
“你无法想象邪灵让我看见了什么,他的前额叶被切除了,并且还往里面植入了芯片,创口缝合12针。”
“你的邪灵还真是厉害!”穆子欣背过身去,身体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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