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打击乐在身后响起，人群继续沸腾,穆子欣拉着他穿过拥挤的舞池，来到后场。

推开暗门，进入一条狭窄昏暗的甬道，呈缓坡式向下，转了好几个弯也没走到头，就如传说中的魔比斯环，感觉头都转晕了。

“奇葩设计，真是败笔。”穆子欣吐槽，“好了，到了。”

他们来到一间装修高档的办公室，许润禾故作镇定，还没完全从之前的魔幻现实主义中走出来。

“这是哪里？”

“办公室兼会客室。”穆子欣一边介绍，一边从酒柜里拿出威士忌，跟来到自己家一样随意。

“这家酒吧是你的？”

“不是我的，朋友开的，不过也入了点儿股份。”她朝杯里倒入冰块，栗色长卷发全部朝右侧分，露出白白的小耳朵和钻石耳坠。

“那也是老板。”许润禾附和，心里的落差感很大。

“准确说是投资人。”穆子欣晃动着酒杯，水晶杯的光泽映射在她的皮肤上，如婴儿肌般粉嫩。

接下来的聊天许润禾不由得谨慎起来，再也没了上次见面时的轻松，他终于意识到穆子欣背后的力量。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也很诡异，许润禾暗自揣度，甚至怀疑穆子欣加入了某个帮派组织，或者说是邪教团体。

“那句口号什么意思？”思量半天，许润禾还是没忍住，“光照进黑暗里，黑暗？”

“黑暗不接受光。”穆子欣补充道，“光来到这个世界，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罪恶的，不接受光，反倒接受黑暗。”

“挺有意思。”

“是不是觉得像邪教？”

“哪有，只是觉得很特别。”许润禾故意掩饰。

“放心，绝对不是什么邪教团体，中国政府这方面管得很严，这个红线谁也不敢碰。”

“我想也是。”

“这句诗歌引自圣经，”穆子欣噗嗤一笑，笑得停不下来，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为的是映衬我的圣女身份，你看，我像圣女吗？”

许润禾赔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圣女是可以伪装的，但荡妇一定是真实的。”她端着酒杯在许润禾面前转了一圈，“您看，我是圣女，还是荡妇？”

许润禾被她问傻了，尴尬地摇头。

“好了，不闹了，言归正传，”她重新坐下，调整了一下坐姿，“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确实。”

“那就先从这家酒吧开始聊，”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其实呢，酒吧玩的是气氛，为了营造氛围，口号不但要有，还得顺口、有神秘感，说白了就是一种营销手段。”

“营销手段？”

“好比一句成功的广告语，看上去你有选择商品的权利，实际上是不断重复的信息让你掉进消费主义的陷阱。”

“有道理。”许润禾点头，这方面他像个白痴。

“拿这句诗歌举例，”穆子欣恢复正常后谈吐老练，“它一旦作为一句广告语成功植入人们的大脑，以后就很难移除，记忆是无法轻易抹掉的，只要你想去酒吧消遣，自然就会选择Shrine。”

“那为何要撒钱？”许润禾依然想不通。

“下一场金钱雨不香吗？这是最震撼人心的广告呀！”

“那可是钱，不需要计算成本吗？”

“当然要计算，”穆子欣淡然一笑，“撒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钱，就是要赤裸裸地刺激顾客的感官神经。”

“让人在环境的影响下没法独立思考？”

“是的，顾客潜意识里会认为在这里消费不是以几千几百为单位，钱在这里不过是个数字，那一刻你消费的不是钱，是人上人的感觉，是男人的肾上腺素。”

原来是这样，不声不响薅下更多羊毛，许润禾倒吸一口凉气，这波商业操作可谓细思极恐。

“你当时一定把我当作神棍了吧？”穆子欣抿嘴一笑，“这可是营销团队精心策划的一场戏，我就是个演员，照着剧本演罢了。”

“确实很精彩。”

“算是对我演技的肯定，”穆子欣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这样的演出不是天天有，要看当晚大数据统计出来的结果，来宾多是大顾客，就会安排表演，嗨爆全场。”

“你们知道来宾身份？”

“那当然，都有消费数据跟踪的，”穆子欣诡秘一笑，“我还知道，你是今晚七点十三分入场的。”

许润禾瞠目结舌。

“好了，不谈这个了，说说你吧，还打算回去吗？”

“不知道，”许润禾摇头，满眼深情地望向她，“之前为什么不辞而别？”

“曾经的不辞而别，是为今天的重逢。”

许润禾的心莫名悸动，这句意味深长的告白让他瞬间沉醉。

“我故意留下那张卡片，没有跟你说再见，”穆子欣嫣然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齿，“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是的，我当然会来找你，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奇遇，太令人惊讶了。”

“难以置信？”

“差不多，”许润禾欲言又止，一股清新的味道从穆子欣微微开启的双唇间迸出，“子欣，你变了。”

“变丑了？”

“不是这个意思，气质跟从前大不相同。”

“怎么不同？”

“准确说是气场，很强大，也很神秘。”

“好吧，就当是褒奖了。”穆子欣嘟了嘟嘴，故意做出调皮的表情，“这样能不能降低气场？”

“这样会让男人犯罪。”许润禾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正要俯身下去亲吻，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不看长相，根本听不出是外国人。

“谁让你进来的？”穆子欣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我进我自己的办公室，”他耸了下肩，尽管有耍无赖的意思，还是表现出了一丝忌惮，“穆总不介绍一下吗？”

“不要没事找事。”

“怎么？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

“小心说话，”穆子欣放慢语速，一字一句，“Get out of my face.”

“Fuck!”男人一拳捶在沙发靠背上，“你把我当什么？你的泄欲工具吗？”

“目前看来，你连工具都很难胜任了。”

“穆总，这话过分了。”

“是你过分！”穆子欣猛拍一下桌子，因用力过猛酒杯倒下断成两截，“你已经忘了你的身份。”

男人不再说话，健硕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们走。”穆子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刚起身，那家伙一把摁住许润禾的肩膀：“敢碰她，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穆子欣微微侧身，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男人才松手。

一路上，许润禾都没有说话，穆子欣的身份越来越迷惑，似乎不只是有钱那么简单。

“他是谁？”许润禾终究没憋住。

“男朋友，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难不成还有很多？许润禾一脸愕然。

见他这种反应，穆子欣忍不住笑出了声：“好歹也是老司机，怎么跟情场小白似的？”

“男朋友和男性朋友差别很大，我不确定我们之间的理解是否存在偏差。”许润禾一脸严肃。

“应该不存在，”穆子欣狡黠一笑，“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我也可以考虑固定男友。”

“别开玩笑，这并不好笑。”许润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他无话可说，即便心生不悦，也没资格过问。

他再也不认识眼前这女人，据他了解穆子欣根本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更何况五个月前她还是处女！

从Shrine出来他们来到一家清吧，柔和的暖调光线，悠扬的轻音乐，这种环境更适合聊天叙旧，让人感觉舒适且放松。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聊到学校，聊到工作，还聊到未来。、

但有一点可以感觉到，聊着聊着，各自的语言总会变得不正常，发生了不自然的扭曲。

他们都在刻意避免提到某个人，那人便是严冬。

“为什么一直不问有关严冬的近况？”穆子欣率先打破禁忌。

“嗯，她怎么样了？”许润禾故作自然，像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去了疆门试验中心。”

“疆门实验中心？那个中微子试验场吗？”许润禾很吃惊，在国外的科学期刊上他看过有关于中国最先进的高能物理试验场的报道。

“嗯，就那个。”

“厉害！”他忍不住赞叹，心底再次生起羞愧。

与穆子欣相比，他又穷又弱，与严冬相比，他更像是个废物，留美多年什么都没学到，倒是学会了糟蹋人生。

“确实很厉害，她跟我们不一样，她是真正为科学献身的人。”穆子欣感慨，“这些年你们一次都没联系过？”

“没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没必要打搅，默默祝福就好。”

“你还想着她？”

“哪有。”他连忙摆手，含糊其辞。

“你骗不了我的眼睛。”

“是我配不上她。”许润禾眼神闪躲，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那天晚上，你在睡梦中喊了她的名字。”穆子欣苦笑，脸上的温柔并未褪去，准确说是凝固了，仿佛戴着一张美丽的石膏面具。

“怎么可能！”许润禾极力否认，脸涨得通红。

“哈哈……”穆子欣调皮地推了他一下，“瞧把你紧张的。”

许沉默，不再说话，穆子欣收住表情，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生气了？”

“你说呢？”

“拜托嘛，下不为例。”她故意撒娇。

欲火瞬间被点燃，许润禾二话没说，俯下身一把将她的后脖颈扣住，嘴唇跟着贴了上去，报复般亲吻。

良久，唇分，酒精的威力开始一点点上头，晕乎乎的，不听使唤。

透过玻璃向外望去，城市的灯光明暗交错，他眯缝着眼，这座城市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薄纱，他看不清。

等他再次睁开眼，昏暗的光线里依稀可见上方悬挂的水晶吊灯，透明珠串折射出的锐利光泽刺得他又赶紧闭上。

胃里如火烧般难受，头痛欲裂，浑身乏力，恍惚以为自己还躺在M国的公寓里。

不对，这吊灯！

他猛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国了。

“先生，早上好。”一声柔美的招呼，床边站着一位陌生女子。

“你是谁？”许润禾狼狈地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心脏砰砰乱跳。

“我是小欧。”女人微笑着回答，一挥手灯光亮起。

许润禾定了定神看向女人，她穿着一身精致的女仆装，就像二次元里的cosplay。

“小欧？”他努力搜索记忆，根本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女人，尽管以前也有过类似糗事，但不至于忘得这么彻底。

“先生，目前检测到您心律不齐，心脏跳动频率过快，出于健康考虑，请您躺下，让我为您做进一步检查。”

什么鬼，许润禾一脸懵。

“别别别，麻烦您站那儿别动。”

“先生，您怎么了？小欧哪里做的让您不满意吗？”女人看上去很惶恐，隆起的苹果肌就像打多了玻尿酸，饱满度失真。

“不，不是，”他连忙摆手，“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您，伺候您是我的职责。”女人捧着一叠衣物屈身递到他面前，“这是您的衣服，已清洗干净，需要小欧为您更衣吗？”

“不用，”许润禾连忙用掌心对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绸缎睡衣，“这个……是我自己换的？”

“是小欧替您换的。”

“什么？”

“昨晚您血液中的乙醇含量严重超标，身体自理机能已经丧失。”

“乙醇？”

“乙醇也叫酒精，化学分子式为CH3CH20H，属于有机物，带有一个羟基的饱和一元醇……”

“行了行了，别说了。”许润禾打断她，脑袋里面一团乱麻。

“您不必担心，我一直在监测您的睡眠质量和健康状况，您身体里的酒精含量已经代谢到正常值，可以驾车，不影响工作……”

“麻烦暂时不要说话！”许润禾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呵止。

“是。”女人颔首，将叠放整齐的衣物轻轻放到床头柜上，小碎步退到一边，安静地等待。

许润禾陷入长时间的混乱，不时瞅她一眼，她也总是回以甜甜的微笑，不厌其烦，乐此不疲。

“我要换衣服了。”

“好的，您请。”

这女人是不是缺根筋，她似乎听不懂人话，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我说，我要换衣服了。”

“是的，小欧听见了，”女人做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表情，眼睛眨巴一下像是故意恶作剧，“先生，需要帮忙吗？”

天哪，她是不是脑子有病，许润禾努力克制住即将涌出来的火气，“你能回避一下吗？”

“好的，先生。”女人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小欧在楼下恭候您。”

门被关上，许润禾这才松了口气，他稍稍移动了一下身体，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他确定自己从未来过。

自动窗帘缓缓拉开，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进来，硕大的钢化玻璃作为一整面墙镶嵌在墙体内，营造出绝佳的视野效果。

眼前是一片青绿色的广阔湖面，风平浪静，波光粼粼，水与天相连，不远处有座青山，仿佛漂浮在水面上，雾气环绕下依稀可见天边飞来的白鹭。

这样的美景躺在床上便能尽收眼底，许润禾呆呆看着这副别具意境的中国山水画，不由得沉醉其中，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这难道是酒店？或者名宿？妈的，这得花多少钱？

起身时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开关，落地窗前的景致一下子变了。

蔚蓝的大海，海浪拍打着远处的礁石，激荡起白色的浪花，甚至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浪涛声。

天哪，这竟是全息影像，分辨率已经做到极致，跟真实的场景一模一样。

许润禾的大脑一团浆糊，他努力回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与穆子欣喝酒的零星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