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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释放

谢琳朵案最终沦为悬案,因证据不足严冬被无罪释放。

沈新颖不甘心,曾多次向上级反映,均被无视,大家心理上更偏向于认同这女孩是无辜的受害者。

释放当天,沈新颖亲自送行,她紧盯着严冬,眼神深邃且有力。

严冬不是傻子,这眼神如同高能量光波粒子,具有极强的穿透性,并不是单纯的送行,这分明是警告。

“后会有期。”沈新颖拍了拍她的后背,露出一抹富有深意的笑,“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希望没有机会拨打。”

“也是,找警察肯定没什么好事。”沈新颖淡淡一笑,没忍住放了句狠话,“放心,还会再见的。”

“不想再见。”严冬很坦诚。

“不是不想见就能不见,有些事无法回避,就像你天天晚上做噩梦,你能躲得掉吗?”

“躲不掉,”严冬撇撇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么多天辛苦您了。”

“不存在,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沈新颖轻哼一声,“倒是你,年级轻轻睡眠这么差,会脱发的。”

连日来警方24小时都在监听严冬的一举一动,呢喃、尖叫、哭泣每晚都会发生,很难想象这女孩睡着后经历了什么。

压力如此大,这也恰好证明她的内心深处藏有巨大的秘密,压得她无处宣泄,不堪重负,导致睡眠状况糟糕到了极点。

如果未来科技发展到能够全息投影大脑活动,犯罪肯定会越来越少。

“送你,每晚睡前喝,安神补脑。”沈新颖递给她一盒口服液。

“这……我不能要。”

“是我日常服用的,很安全,压力大时来一点很有效。”沈新颖强行塞到她手里。

“谢谢。”严冬没再推辞,只能收下。

“上车吧。”沈新颖摆摆手,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

这个女孩非常聪明,她是最好的伪装者,也是最烂的伪装者,坦白说她根本不擅长伪装,也不擅长撒谎,唯有一点做得相当完美,那就是毫无保留地施展怪异。

这种怪异让警方分辨不清真假虚实,也让旁观者心生怜悯,很难说这是她的表演,更像是本色出演,所以才会表现得无可挑剔。

对于破案,只有攻破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哪怕是痛哭流涕,也有可能从中发现端倪。

但严冬的表现毫无逻辑可循,喜怒哀乐基本没有,她的意志和耐力也不是一般女孩可比拟的。

她像一潭死水,真正的死水,即便扔下巨石也激不起几朵浪花,像是多重人格患者,无论使用什么方法,软硬兼施,都撬不开她深藏的真实人格。

她孤独、禁闭、自卑,她就像那大海里的小丑鱼,既可怜也危险,看似弱小无辜,背后却隐藏着可怕的杀手。

沈新颖把这个杀手想象成是一只长满毒刺的海葵,垂涎小丑鱼的生物一旦靠近,海葵会立即伸出带刺的触手将它杀死。

这是一种微妙的共生关系,也许海葵只是一个卑微的保护者,一厢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小丑鱼不爱他,只是离不开,需要海葵的帮助。

沈新颖十分懊悔,那天晚上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没抓住。

直觉告诉她,路灯下的那家伙就是藏在暗处的海葵,但她犹豫了,短暂的犹豫让她失去了仅有的一次抓捕机会。

她看见那家伙朝着严冬的窗口挥手时才意识到不对劲,等到追出去人早已逃之夭夭,只找到半根被踩灭的烟头,与酒店楼顶丢弃的香烟头一样,相同品牌。

烟头上的唾液检测与死者指甲里的皮肤组织也是相同DNA。

她查找过DNA数据库,但一无所获,那家伙就像一个隐形人,没有任何案底,甚至连相近的家族DNA信息都找不到,这很反常。

这件事沈新颖没再向上级汇报,换句话说,她对所谓的上级很失望。

她很理智,也有谋略,她不想打草惊蛇,她决定把自己变成一只隐没在深海里的章鱼,用伪装使敌人放松警惕,静静等待海葵现身。

这很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她必须保持耐心,这才是一名合格的刑侦探员应该具备的素质。

不言而喻,严冬的生活和学习遭到巨大冲击,多亏老杨力保,才能继续在S大苟下去。

本科阶段,所有人都躲着她,就连看她的眼神都充满戒备,头顶上方始终有一只无形的巨掌笼罩着,压得她喘不上气,一点点被撕裂。

从那以后,严冬不再走出校园,她的生活越来越封闭。

“谢琳朵的死和我脱不了关系。”她自怨自艾,不是心血来潮,与日俱增的压力让她绝望。

“即便真的是你杀了她,那又怎样?”穆子欣反问。

严冬哑然,掩面而泣,为此,她甚至想要自杀,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

“当人被逼上绝路,杀人也是一种求生手段,虽然谈不上高尚,至少勇气可嘉,”穆子欣出奇的刚硬,这话不像是从她嘴里说出的,“都是蝼蚁,死不足惜!”

严冬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见她的脸,冷峻且严肃,好似变了个人。

“我杀过人,我理解你的感受。”她说得很自然,像在说一件日常琐事。

“没必要为了我自污。”

“不是自污,”穆子欣一本正经,不像是开玩笑,“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污点,我也有。”

“你?”严冬诧异,在她眼里穆子欣可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十一岁女孩弑母的故事,想听吗?”

“弑母?”严冬愕然。

穆子欣没有顾及严冬是否能适应,开始有条不紊的自我陈述,语气平稳、不动声色,像在回忆一件很小很小的往事。

“我母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毒瘾很大,最后一次注射是我帮她完成的。”她提了下嘴角,“那是一针高浓度的海洛因,我把静脉注射改成了动脉注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严冬木讷地摇头。

“这意味着有很大可能性她会当场猝死。”

听到这儿严冬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两眼迷茫,有种第一次认识好朋友的错觉。

“如我所料她死了,死得很亢奋,断气前没有任何痛苦,我猜想那一刻她肯定以为自己升入了天堂。”

严冬呆住,说不出话,喉咙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

“警察断定母亲死于毒品注射过量,根本没有往我身上想。”穆子欣露出自嘲式的笑,“如果警察怀疑我,其实很容易查出来是我干的。”

“为什么?”严冬怯生生询问。

“为了完成这个杀人计划,我花了很长时间准备,”穆子欣回忆着,神色冷冽,“上网查资料,学习区分人体动脉静脉,这些查阅记录在电脑里都没删,毕竟当时只是个孩子。”

“然后呢?”

“然后平安回国了。”

“你不怕吗?”

“当然怕,我记得当时还跟着视频练习注射,拿我母亲养的那只加拿大无毛猫做实验,”她再次笑了,“后来那只猫死了,我竟然一点不伤心。”

严冬不敢相信这是穆子欣说出的话,一种无形的畏惧伴随着莫名其妙的怜惜悄然滋生。

“也许我会因此下地狱,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地狱,即便有我也不后悔。”

“可她是你的母亲。”严冬忍不住回怼。

“有些人根本不配做母亲,遗弃亲生骨肉的女人能成为母亲吗?”穆子欣的眼神变得锐利,“她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我没下手,她也逃不过死劫,只是时间问题。”

“但确实是你杀了她。”

“不是杀,是帮她超度。”

“不敢相信……”严冬倒吸一口凉气。

“你真了不起,经历过磨难还能继续把人性看得美好。”

“没必要挖苦我。”

“不是挖苦,是羡慕,羡慕你的乐观,我才是真正的悲观主义者。”

“为什么非要选择那种方式?你可以离开。”

“她带给我的伤害远比死亡可怕,若想新生,就得彻底摧毁。”

“摧毁了吗?”

“目前看来仍然没有。”穆子欣神情落寞,那一刻她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厌世。

“看来咱们都是有罪的人。”

“嘘!”她用一根手指轻轻封住严冬的嘴唇,“不要给自己这种心理暗示,战胜心魔你会变得更强大。”

严冬不寒而栗,这一刻穆子欣像是黑暗之神,与平日里的圣洁形成强烈反差,根本无法将两面重合在一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以另一种方式让你振作,”她一把握住严冬的手,“鸟儿要冲破蛋壳,才能飞向天空,人也一样,只有克服懦弱、恐惧,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现在是你想要的样子吗?”

“算是吧,”穆子欣点头,“人都有阴暗面,我敢把最黑暗的一面暴露给你,就证明我已经强大。”

“不怕我说出去?”

“你连朋友都没有,跟谁说?”穆子欣故意嘲笑,“我不在乎,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严冬鼻子一酸,面前这女孩俨然是她这辈子无法憎恨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哪怕做了伤害自己的事情,即便抢走许润禾,她也恨不起来。

她把隐藏在内心深处最可怕的秘密说出来,无所畏惧,却又无比真挚。

严冬很感动,尽管这种感动伴随着黑色暗流。

这次的交谈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交换,交换灵魂,交换罪恶,交换弱点,她们小心翼翼、相知相惜,仿佛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

就这样,严冬最艰难的三年多时间是在穆子欣的陪伴下熬过去的。

时间冲淡了人们对那起案件的兴趣,执迷于案情研究的福尔摩斯发烧友相继离校,谢琳朵被害的话题也越来越少被人提及。

严冬最喜欢的地方是实验中心,因为这里面的人都很忙,没有人关心她是谁,她的来历,她的过去,所有人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试验结果。

一年前,许建明调离S大,严冬被保送研究生。

她选择的专业属于物理学前沿领域,研究高能物理,是以发现和试验为基础,基于试验和理论密切结合发展的量子化探索。

这是穆子欣无法想象更无法企及的科学领域,她的大脑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复杂理论,所以,她选择的是以应用为主的电子学,在这里相当于三等公民。

她原本不打算继续读研,可是父亲坚持让她边学习边参加工作,这其实并不简单,至少时间上很困难,忙的时候只能兼顾一头。

她的大多数时间是和人打交道,工作需要,她得混迹各种圈层,特别是科学家圈层,高尖端人才是她的主要目标,而严冬则是未来的高尖端新星。

她坐到树荫下的长椅上,一片树叶飘落到膝盖上,难得的空闲时间她约了严冬。

一个富有战略眼光的未来领导者一定具备超越常人的宏大布局,严冬是布局之一,是天才中的天才,很久以前穆子欣就意识到这一点。

“等很久了吧?”严冬小跑着过来,满脸愧疚,“对不起,总是让你等我。”

“没事儿,刚坐下没多久。”穆子欣露出跟往常一样的恬淡微笑,轻轻合上了手里的书。

虽然同在一所大学,但很少能把时间凑到一块儿,外加穆子欣常常不在学校,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你怎么还在看这本书?”严冬看了一眼封皮,书名是《工商管理学》。

“这是另一本。”穆子欣将书塞进包里,起身拍了拍裙角上的灰尘,“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俩人朝礼堂走去,那里人头攒动,很是热闹,严冬紧跟在她身后。

礼堂正上方悬挂着巨大横幅:S大2027级中欧国际商业联盟入学典礼。

“这是什么活动?”严冬好奇地问。

“我的入学典礼。”

“入学?”严冬愕然,她不懂什么是商业联盟,也不知道这个组织旨在培养优秀的商界精英,更不明白这实际是有钱人玩转的圈层游戏。

“参加这个等同于为自己量身定做一份社交名片。”穆子欣解释。

“看上去都是很厉害的人。”严冬不适应,她注意到周围的人与校园里的普通学生大相径庭,完全不是一类人。

“厉害不至于,只是不差钱,”穆子欣淡然一笑,“这些人不及你千分之一。”

“可别乱说,我怎么能和他们比。”严冬羞愧,自卑感油然而生。

“我可没乱说,包括我在内,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个社会的投机者,而你不一样,你是科学家,未来科技的推动者。”

“快别说了!”严冬一把捂住她的嘴,生怕被别人听到。

穆子欣推开她的手,眼神坚定且富有深意:“当局者迷,别小看你自己。”

穆子欣说的都是心里话,与杨乐伯的观点一致,她自始至终都认为严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等到有一天,她的能量全部爆发出来,一定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冥冥之中,她感觉那是一种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在同一时刻,大洋彼岸的许润禾,正坐在异国的夕阳余晖下独自咀嚼内心的烦闷与孤独。

三年多时间过去了,他丝毫感觉不到这座阳光城市的自由和奔放,内心布满潮湿和阴霾。

自从来到M国,他一次没有回去过。

国际矛盾持续升级,不断恶化,他们这个专业的留学生回国有一定风险,很可能中断学业,他当然不愿意断送前途,毕竟已经坚持了这么久。

这期间,他也曾谈过恋爱,但不疼不痒,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时常会想起严冬,也会想起穆子欣,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摁下手机屏幕上的绿色键,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是聊几句近况,然后了无生趣地说再见,与其这样,不如保留最后那点念想。

当阳光洒在昨夜未干的枕上,

我刚刚醒在一个没有你的异乡,

谁说幻灭使人成长,

谁说长大就不怕忧伤,

来日你我再度相逢,

你会发现我已经变得不一样……

他斜靠在沙发上,看着阳台上抽烟的白人女孩,激情过后依然是绵长的忧愁。

时间并没有冲淡一切,但已物是人非,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只能任由自己在空虚中一点点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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