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个故事宇瞠目结舌，打了个寒颤。

虽不谙世事，但伦理道德、礼义廉耻他还是懂的，敬畏之心在这一刻被人性的丑恶疯狂撕扯。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少年的三观被震慑到失去方向，“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法律上也是兄妹。”

“愚昧，严世芳被这家人领养很不幸。”

“谁遗弃了她？”

“不清楚，她的身世一直是个谜，听当地人说是从荒漠里捡来的。”

“荒漠？”

“据说生母是个在当地做地质考察的女大学生，离开当天连帐篷都没收，丢下刚出生的婴儿就消失了。”

宇低下头，神色迷离，他的母亲虽然没有把他丢进荒漠，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碰巧被严家二老及时发现，这孩子要么被饿死，要么被狼叼走。”

“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了罪恶，他们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对他们来说，活着就很不容易。”

“难道人只是为了像野兽般活着？”

少年情绪亢奋，性格里面虽有几分偏执，却也洞悉人性，舒君丽不由得感慨后生可畏。

“没必要这么激进，以后你会发现，其实这个世上大部分人就是这么活着的。”

“这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人比动物高级不了多少。”舒君丽叹了口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人性本恶论？”

“在极端的生存环境里人性通常会变得薄弱，他们捡回严世芳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怕。”

“怕什么？”

“贫困山区里打光棍的男青年比比皆是，他们怕儿子讨不到老婆，不能传宗接代，捡这么个女孩回来养着，有备无患，给口饭吃就行了。”

“当年为什么不带她走？”

“她失明了，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不到七十斤。”舒君丽深吸一口气，“而且，还怀孕了。”

“怀孕？”

“嗯，那孩子就是严冬。”

“怎么会这样……”少年不带灵魂地呢喃。

“我咨询过医生，像她那种突发性失明是有很大几率治愈的，严世金也有带她去医院的想法，但她死活不愿意。”

“为什么？”

“绝望，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可她不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吗？”

“孩子？”舒君丽摇头，“孩子才是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正因为孩子，她把自己彻底封闭在大山里，直到死。”

“太悲哀了。”

“看来这次带你们来是对的，见识一下不一样的世界，多历练心智才能顽强。”

“顽强？严冬顽强了吗？历练得心智都错乱了。”

“生在一个那样的家庭，这是命。”

“我们应该帮她。”

“我们帮不了，她只能靠自己。”

“舒老师，你太冷漠了。”

舒君丽没有继续与他争辩，一个孩子，能懂什么。

所谓的忙，哪有那么好帮，从严世芳身上她学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教训：若无法改变别人的人生，就不要擅自闯入。

如果严世芳从来没有遇见自己，如果她体会不到数学的乐趣，如果她没有见过更广阔的世界，如果她始终一无所知，那么，她至少能活下去。

俗话说，读书使人心明眼亮，那么不读书呢？使人愚昧？使人无知？

于严世芳而言，愚昧无知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当舒君丽见到严冬，由衷感慨命运之残酷，那女孩简直是她母亲如法炮制的复刻品。

眼睛有多明亮，个性就有多倔强，她完美继承了严世芳的所有，沿袭着她母亲的老路，艰难的活着。

然而，这很可能依然是一条死路。

等到有一天，当严冬意识到任凭自己多么努力也无法改变命运时，还能站得起来吗？

这就是人生，不是你努力就一定能改变，不是你呼唤就一定有营救，最关键的还是你的起点。

虽然是做爱心事业的，但她一直引导孩子认识世界的残酷，在没有历练出强大心智之前最好不要把世界想得太美好。

汽车继续平稳地飞驰，沉默许久的宇突然站了起来。

“我要回去救她，我一定要救她！”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是认真的，我无法坐视不管。”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

“不，是你管不了，不是我管不了。”

“她有父亲，有法律监护人，私自带她走是犯法。”

“即便犯法，我也要带她走！”

“带去哪里？”

“M国。”少年信誓旦旦，一拳捶在车窗玻璃上。

舒君丽打了个寒战，这一拳也捶在了她的身上。

“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

“如果再像您当年那样错失一次救人的良机，我想我会很遗憾。”

少年的回答斩钉截铁，光明磊落，眼神里没有掺杂一丝复杂的情感。

舒君丽打消了自己低级的猜忌，陷入到艰难的思想角逐中，这孩子已然魔怔了，听不进任何劝。

她必须立刻想办法阻止他，绝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无理取闹让所有人承担风险，随后，一个天衣无缝、几乎断人绝路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孕育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