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慕又轻轻唤声害怕

别担心你看看何斌就知道台湾与福建、江南没什么同范长铮拍着他轻声安慰

何斌说他自己什么来着慕想想客家

对客家父说个客、客家之‘客’主客之客而山客或畲客之客从当年秦征岭南融百越历经魏晋南北朝唐宋自中原辗转迁移到南方只汉年代久远畲客重叠遍布福建广东和江西成为个地区汉族中民系何斌说台湾岛上汉有他样客家也有闽南还有原来山族如泰雅等

听着四周鼾声如雷此起彼伏范长铮压低嗓音继续说本来家相处很好日过很安稳稻米年收两季有瓜果蔗糖鱼鹿等各种收入与陆闽、粤、浙通商频繁能交换买卖附近日本琉球等地货物管辖明澎湖巡检司巡检司巡检带着官差们有时下乡巡视到各家坐坐谈谈起喝杯凉茶或米酒虽然风吹日晒但没有战祸甚少天灾税赋简薄简直像桃花源样

慕赞成啊何斌说他们何家当地富户跟太郑芝龙后面与福建做生意买卖做红红火火生活过平平淡淡以为辈就样安稳无事直到西洋红毛鬼上岛噩梦开始三十多年前群红毛鬼上岛家开始也没意有郑芝龙有澎湖巡检司照样安稳过活当红毛鬼远道而来生意也交换货物做点买卖谁想到太受招安回福建红毛鬼立刻变脸几艘船载着两千多红毛鬼上岛抢所有土地将台湾米糖皮革等物产皆搜罗空还强迫家缴租纳税澎湖巡检司被迫撤离从那之后困守澎湖岛各种苛捐重税盘剥之下何斌家硬从富户变成赤贫还欠红毛鬼堆债何斌为还债两鬓斑白去为红毛鬼做通事受尽轻蔑欺负经常被打骂知道苦日何时头所以下定决心费尽心力画张台湾地图完整详尽来找国姓爷整整谈两天

啊国姓爷早就想收复台湾说与郑芝龙多次讲个事好些年范长铮替慕掖掖薄毯轻声道台湾们中国土地客家闽南台湾土都们中国们土地红夷占就三十年而且重租税剥削们中国劫掠财物船又船地运走凭什么呢绝能容忍样侵略和盘剥咱们同胞

哥你记前年归兄贡院门口被抓那天母亲说就因为几个谈论国姓爷事归兄本来个嗓门讲到国姓爷北伐必定成功太兴奋毫无顾忌堆秀才跟着附和到底闹市口多口杂顿时引起注意被抓才怪!父亲知虽然口中埋怨其实心疼门下弟

慕回想起旧事说母亲偏要斗口理直气壮地说‘国姓爷’那么尊贵称呼可乱叫伙儿都记挂他尽力相帮么要作啥让长铮去开个‘高平堂’书坊那从小跟着咱们弟肚诗书经文现成什么‘范掌柜’‘范老板’交关别扭

范长铮听到父和母争执敢多口妄评笑笑接话

父母老夫少妻两三天小吵十天吵范长铮刚到府时候颇受惊吓躲屋里敢动敢吭声还有次害怕躲到床底下亏如老佣宁婆婆发现把他抱出来哄着安慰后来月月年年都听到看到习惯才明白那正父母两恩爱之处天下爱侣或脉脉含情或高声告白像父母样日日柴米油盐中仍能直抒己见并吵吵闹闹中秀出对彼此关爱那真正白头偕老之道

前年那天怎么可能忘记呢永历十二年那天改变很多命运若那天发生桩桩件件兄弟二今天也许南京也许苏州但绝会国姓爷东征楼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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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亲眼看到会错归和尚之外还有几个秀才套上铁链直接拖往阳沟小四讲惊魂未定还好夫命那时混群秀才中间显眼然笃定道被带走

国姓爷北伐国姓爷北伐讲多少次叫你们多加小心要张扬偏偏就听惹出祸事来又能怎么弄谦益气哼哼地八角亭中踱步银白胡随着他步履上下起伏显出十二分焦躁

八角亭连着九曲回廊庭院中株巨金桂亭亭如盖秋风中开正浓馥郁桂花香阵阵沁心脾癞痢猫像往常样跑过来偎依谦益脚边却被他耐烦地脚踢开去去癞痢猫被踢打个滚委屈地喵喵叫两声

如连忙走上前俯身捡起癞痢猫轻轻抚弄安慰辩解说伙儿听到国姓爷军碰到飓风损失惨重担心嘛光复业年比年艰难永历皇帝好容易昆明刚安稳清廷军停围攻说要派吴三桂去天晓会怎么样普天之下都指望着国姓爷五月里郑家军北征消息传来时候满城欢庆结果偏碰着飓风您老说难道真明气数尽

屋都吭声今年国姓爷军第二次北伐兵力强据说好几万首战告捷先锋队攻克镇江军心振民望沸腾可惜啊极意外军海上碰到飓风船队损失惨重重回思明

唉天意啊 如叹气群讲着讲着意忘形哀叹老天尽帮着清廷次本来胜算极光复南京指日可待耐阿相信会碰上啥个飓风归庄又个最负才使气骂天骂地捶胸顿足也怪勿当帮衬俚讲‘永历十二年’；但家讲都实话啥晓会有鞑听到您老勿要发脾气正经想想哪能拨他几个救出来好哇

谦益气道救出来你讲轻巧怎么救如今清坐稳朝廷对逆反之事最忌讳四处打探搜捕就想着杀儆百你们偏要往上送家里讲讲也罢非要多处招摇将近乡试贡院门口堆秀才都知天高地厚口口声声‘反清复明’过呈时口舌之快究竟对光复业有何益处白白送性命

小四满头汗脸涨通红想起刚才情形确实和谦益讲差多普明头陀与秀才们高谈阔论围观百姓包括如议论纷纷小四也插口讲少句；结果鞑抓群立刻作鸟兽散小四还好跑快然样进牢想想真后怕

范长铮与慕对望眼个喊父个叫父亲想办法救救庄兄嘛

只有如镇定自若抚弄着癞痢猫嘴角微扬看着谦益像戏谑又像嘲讽端起官话说瞧您老说像您老样冷静睿智、识实务普天下能有几个呢

谦益神色尴尬哭笑地只说你你移开目光没声音

范长铮低头敢多口慕拉起谦益手笑道爹

谦益身为代儒直深受天下士敬重然而其为诟病之处他曾经投降清朝谦益当时南明小朝廷礼部尚书与史可法相上下位置但别说比史可法战死扬州壮烈就义连越其杰、袁枢等誓仕清绝食而死同僚好友也如弘光元年（公元1645年）清军围住南京时如建议两起投水殉国谦益下水走几步说水太冷能下把奋身沉水如也拽上来几天后率领诸位臣冒着雨开城门向清军统帅多铎迎降后来独自去北京被封为礼部右侍郎虽然只呆半年就告病回到南京但段光彩经历却为天下士齿比如江南有名归奇顾怪两本来都门弟因段经历同里顾炎武死活认出自门；昆山归庄则出家做和尚自号普明头陀见到谦益口称贫僧、施主谦益苦笑着与之对话时仍会时时蹦出为归庄便装没听见

喵癞痢猫如掌中伸个懒腰如笑道您老怕水冷您自己上去就作啥拉您拉归庄至今喊‘女菩萨’啥么‘女菩萨’俚母

谦益神色易发尴尬咕哝道夫些旧事必提

勿要提还有顾炎武上次昆山碰到他头扭过去唉摆明跟咱们来往当年说说笑笑呢口口声声‘母’‘娘’呢咱们成亲那天闹洞房就他闹欢好现干脆装认识如嗓门极高癞痢猫喵声跳下地

府秦淮河边箍桶巷里幢四进小院青砖小瓦乌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普通民宅；如高声里里外外都听清清楚楚很快响起杂沓脚步声小红和小蓝怯怯地门口张望宁婆婆端着茶盘缓缓走过来放石桌上轻轻句夫请用茶满含劝阻之意

谦益尴尬地咳嗽但如丝毫没有停止意思嗓门反而更十四年咱们忘别可没忘跳就跳偏要说‘水冷’那也罢何必管任去多好‘秦淮八艳’江南也算名声遐迩好如今您老知道家怎么把比李香君

夫河东君把年纪死则死矣谦益忍无可忍跺脚道但家能无后那时你有孕身怎能让你和孩泡冷水里当时拽你可怜慕让他胎死腹中你看他直体弱瘦小还那时候冻

父亲慕急道长小您别把么帽压头上可想天下把那么事怪头上

如连忙伸手摸摸慕头笑起来瞧您把儿急您老尽说笑那么会会功夫想那么多

日影西斜照桂花树拉出长长树影谦益负手望天叹道把你们娘儿俩拽上来你冻簌簌发抖忍住想南京城中有多少你样母亲有多少们样家老小死何难难‘虽九死其尤未悔’错身为国朝礼部尚书理当为国尽忠以死相报国恩但金陵满城近百万怎么办都像扬州那样让老百姓如们些朝臣般讲节气讲忠烈那都活生生生民赤都家户千家万户都父亲、母亲、儿、女儿们从小读‘王道荡荡’读‘亲仁善邻’读‘文德柔远’读‘百姓昭明协和万邦’怎么就变成打打杀杀个个要跳江要焚身要以死明志

如愣愣接着劝道唉呀您老会讲什么文归庄牢里日定怎么难过呢阳沟那以前诏狱最严苛烈刑地方他哪里吃住知道他对住您老讲过少难听话但计小过嘛他总归您老弟啊

父亲母亲讲对您救救归兄吧慕拉着谦益衣袖央求道归兄反清复明坚持十几年家都称赞他呢

范长铮没有吭声默默沉思段水太冷往事江南颇为有名常听见以此嘲笑父中午群秀才买完书出高平堂时小径上议论纷纷就事母也常常讲到每次都责怪、抱怨、满父当年所作所为；每次父都低头避开话题默然语还第次听见父辩解

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范长铮心中暗诵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段话但凡读书哪个朗朗上口

父辩解吗他更像讲述心底迷惘讲述能释怀遗憾讲述烽火狼烟乱世中心酸那为明江山而为普天下被裹挟进战祸所有生民百姓他弄明白们遍遍读过理想难道只纸上谈兵无法实现空想

谦益瞪着如像没听见她劝解对慕恳求也视而见继续道错吾开城门降清廷因此背世骂名岂止顾炎武和归庄岂止江南士普天之下所有包括满清鞑皆骂没骨气没气节嘲笑贪生怕死但救满城百姓金陵城中近百万命当时若战肯定打过；若守又焉能守住

如张口要辩范长铮连忙拦住示意她先听谦益说

曰‘争地以战杀盈野；争城以战杀盈城此所以率土地而食肉罪容于死’难道能以所谓‘气节’为藉口即免此罪谦益看着如但目光空洞毫无焦点显然陷入回忆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