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阴雨绵绵

放眼望去黑黢黢海面无边无垠波涛起伏如刚织就苏锦刷啦抖开绵延伸展缓缓隐没远方

海风卷着雨丝呼啸着肆意横掠裹挟起层层叠叠浪花扔船头砸向甲板上忙碌群击碎声声奋力高喊号使得这风雨交加黑夜如此可捉摸危险四伏

这公元1661中国什么朝代呢？当时情形比较复杂：北方满族打进北京城统治中原定国号清这号为顺治十八顺治皇帝二月驾崩幼康熙皇帝登基；而南方各种反清复明力量纷纭遍布多奉远缅甸南明永历皇帝为主认为号明永历十五也就说这个时期明朝和清朝并存

很习惯四周所有都讲永历十五肆无忌惮地讲像江南时必须小心避讳必须讲顺治十八甚至南京这个明朝时地名也能说现变成江宁府再有二京地位；而整个江南先变为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后改为江南省已经完全满清天下

低头看看身边慕柳他瘦小身体蜷缩着躺或壮健或魁梧军卒之间像府中那只瘌痢猫似地毫起眼；仔细看还以为密密麻麻群中旧包裹或者团没叠好军被

唉真敢相信这孩会当兵而且已经顺利挺过最难开头如此艰苦军旅生涯他过得兴致勃勃出乎所有意料

回想起那三前对明永历十二八月事江南秋意正浓、桂飘香时候当然那里都必须讲顺治十五就因为讲永历十二惹出堆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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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自东而上水门分为两支支沿城外南行随城墙转折向西入江；支进城成为内河穿城而过就蜚声四海十里秦淮从三国吴帝立市起这条富贵奢华之河流淌千边淮列肆裨贩两岸街市马簇簇车马幢幢水西门、东水关、镇淮桥饮虹桥路碧波流淌游船画舫悠悠荡荡淙淙水声裹挟着笑闹声丝竹声笙歌声公认天下第等豪奢风流之所

其中最热闹当然夫庙前这段：庄严肃穆孔庙居中宏阔巍峨江南贡院侧同时却又风华烟月之所金粉荟萃赫赫有名秦淮八艳就出自这里每逢秋闱乡试之期四面八方涌赶考秀才过万再加上陪伴童伴当挤满整个夫庙生中乏走访花街柳巷之徒甚至可以说但凡个秀才都要去逛逛：或独行开开眼界或结伴涨涨见识本么红袖添香佳唱和都极风流别致雅举韵事

穿过繁闹贡院街往东行秦淮河与青溪水道合流之处古树成荫落英缤纷片葳蕤繁茂中桃叶渡口石坊巍然高耸左右楫摇秦代水枝带晋时风草坊联字迹如龙跃清泉飞扬润秀据说东晋时法王献之所提衬印着苔痕斑斑麻石萧然而有古意走过石坊碎石漫出弯弯曲曲羊肠小径道旁千竿修竹翠绿幽深凉意顿生直行到尽头两株金桂左右簇拥高平堂面水踞立十八级青石台阶上粉墙乌瓦雕花窗整洁轩敞仰头望去玄地匾上金色楷落款蒙叟

难看出这间坊满屋整齐地列着排排架摞着新崭崭籍散发着好闻油墨香味

时将正午坊中顾客盈门山海结账柜台前排着龙几个秀才耐烦地催促：老板我等半天老板还没好？老板我还有事

客官莫急正收银满头汗边高声答应边喊旁边伙计：小四小五快快点《四全集》紧着要怎么还没包好？小六你干嘛呢？

掌柜我们刻都没闲小四撅着嘴回答颇为委屈

小五连忙附和：就啊早上开门忙到现

小六补充道：直忙水没喝口茅厕都没空上

听他讲得粗俗皱皱眉正要教训结果看到小六忙得头也抬圆乎乎胖脸上沾得又墨又灰汗水上面淌出道道水沟；禁阵心软叹口气放下算盘伸出手准备帮着包

师兄让我伴随着清脆话语声双修白皙手接过本麻利地拽过黄麻纸双手灵巧地翻转三下两下裹成整齐包

慕柳青衫玄帽刚才混杂群秀才中进门忙得竟没看见

哎呀少爷你可小四欢喜地叫出

小五跟着喊：忙死乱套早上没喘气

小六说：我讲少爷笃定你们两个嘘躁府里那么多事总要先忙完老爷边讨好地又道：我讲对吧少爷？老爷和夫都好吧？

慕柳笑笑答埋头将收银柜台上堆积本快速个个整理包好递给等候客们——都赶考秀才边含笑招呼说几句这套《朱全集》最实用或者《张文集》考到过文章中偶尔用两句令刮目相看呢亦或对孟前朝常需避讳本朝尽管用;还有古话说‘道则才’道之途唯有宗经多看宗经以变应万变之法

温和而自信话语使得坊中骤然安静下聊天屏住呼吸排队再催促挑停下脚步都伸头望着慕柳竖起耳朵听慕柳侃侃而谈松口气手指啪啪啪拨打算盘嘴角忍住噙上笑意：这孩得其父真传好为师偏偏授业解惑得像模像样为高平堂增添道独特风景

得到指点、买到合意籍秀才们高高兴兴地拎着离去热情相送走好得空再定高中青云直上说些科考吉利话

倒全为这些秀才照顾坊生意清朝科举从顺治二（公元1645）开始乡试模仿明朝科举制度出头样易虽然这时因清廷文官够用录取比率稍高但百个秀才里头中举也就几个；其它落第秀才们个个沮丧懊恼无颜回乡、流落烟花、沦为乞丐、甚至轻生跳河各种各样惨事都有过所以同为读发自内心地祝福虽然明知道可能个个高中

远远地听见出坊秀才们议论：他当然懂他谦益之啊与柳如生？没错当老少配轰动时整个江南都当个笑话；二十下倒都说谦益娶对这个儿也养得好看起文弱模样学识都等名门之后果然凡哈‘名门’太有名‘水太冷’‘头皮痒’青史留名遗臭万

听着议论渐渐远去、渐渐消失担心地回头看看慕柳还好他正忙着没留神否则又该跺脚生气从他出生到这么十四里各种议论八卦就没断过；有好奇有厌恶有羡慕有嫉妒甚至也有仇恨和敌视

没办法谁让他爹娘都名呢？

慕柳父亲谦益江南第儒常熟被尊称为虞山先生有当代文章伯、学贯天等美誉；母亲柳如秦淮八艳中佼佼者艳名蜚声江南北两本就非同寻常顾纪差异结为夫妇更成为对传奇夫妻两相差三十多岁但极为恩爱；慕柳名字谦益取最好例证也响亮宣言

时已过午坊中渐渐少些小四苦着脸说肚饥小五小六则喊要上茅房见无奈挥手三个小伙计连忙溜烟跑出去边跑边喊：掌柜少爷你们等着我们带好吃回王谢堂翡翠青菜包奇芳阁糯米烧卖

这几个孩含笑摇头与慕柳接着忙碌个收银个包很快送走坊中剩余客抬头看慕柳还忙笑道：师弟歇歇吧？

师哥我累慕柳整理着架和桌上凌乱籍随手记下数字递给

案上摊着账本拨弄算盘笑道：卖最好总四五经历代科考文话本小说总体错《新版三国演义》又加印冯梦龙编《三言》基本上到几天就卖光《二拍》也很热销看后面要多印些还有

还有《文正公集》永远热销慕柳伸头看看账本笑出声：师哥你真该骄傲：文正公过世六百多热度非但减反而越越多崇拜好些秀才考前考后特意去苏州拜谒天平山造访姑苏郡学和庄都当个事少烧香祈求文正公保佑呢我娘说师哥你当要留庄日定要安稳自些至于跟着我们吃那么多辛苦师哥你有没后悔啊？慕柳说着调皮地眨眨眼

师弟你又寻我开心 放下算盘认真地说：我自幼到师父中求学这些蒙师父师娘教诲养育之恩我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好啦好啦师兄我和你开玩笑么慕柳伸伸舌头:你可能走啊我爹娘舍得我更舍得到时我跟谁玩呢？说着递给他封信：喏这我娘让带给你你苏州庄

连忙接过信顾上埋怨慕柳拖延急急忙忙拆开唉又爷爷又托捎信又、总劝他回庄

爷爷说虽然父亲姆妈都氏族都惦记着当初送他去府拜师本他祖父和父亲遗愿指望他能承继谦益学识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现怕好科考吧？他祖父和父亲天上定晓得这个状况庄义塾中正好缺个教先生回吧

回去吗？很赞成：爷爷讲对当特意将幼送到南京府为拜谦益门下求学；但久就碰到清军入关明江山易主突然变成满清朝廷心怀故朝江南士即使得勉强剃发换服但都再应试求功名得放弃科举入仕想法学满腹经纶只能做介布衣虽然这些形势渐渐稳定参加乡试秀才回比回多南京贡院恢复往日盛景但师父和师母对门弟参考都没松口知道可能

所以何索性回苏州庄呢？

爷爷信厚厚叠足足写满三张麻纸

苏州府吴县中庄前些打仗时担惊受怕之后安稳下此时已俨然完全满清天下乡民们渐渐习惯满胡服异发爷爷说新满县令出身八旗读过看祖宗仲淹份上没有为难氏族义庄赋税粮和明时样蠲免满县令曾亲自庄上看视询问庄现多少收入几何支出几何还表态若有困难妨找他商量

庄经过六百多经营此时有近九百亩地主要以种双季稻和养蚕缫丝为主收成要管族千多口衣食还总照顾附近贫病孤寡乡邻爷爷说今丰收只要碰上灾荒或再打仗庄上日尽过得去每个月例、过过节份礼都正常发放户折成银留那儿呢勿要担心铜爷爷讲得很直接

回去吧？孝敬爷爷等族中老读写字教教氏弟从《三字经》《百姓》开始邻里和睦族友爱那种平静安稳田园生活像世外桃花源样时常还能去天平上拜谒历代祖宗走过巍峨麻石牌坊至白云寺中香华祭祀祖先到仲淹祠堂旁听泉水淙淙看白云悠悠

必可少与族聊聊当仲淹和他地三个名儿纯祐、纯仁、纯礼庄中往事何等惬意自哎这些故事经过数代口口相传越越详细越越神奇：譬如仙童纯祐如何仅十岁就能未卜先知精通兵甚至会元神出窍；而布衣宰相纯仁那时才八岁最喜欢看姑苏养蚕织丝桑林中呆就半天后果然将姑苏植桑之法带到北方；还有后被遂州百姓奉为公纯礼更小四五岁吧？庄跑前跑后追鸡逐狗看起和其它顽童样调皮捣蛋但算账老快讲到多少亩地多少收成随口就报出用算盘

庄得这父几恩泽氏义庄从仲淹建立开始断扩绵延六百代代孙衣食无忧或安心读或自务农怎么能惦记感激这老祖宗仲淹父？更重要氏义庄开义庄先河全国各地纷纷仿效惠及多少寒门弟

爷爷说：儿祖宗文正公曾言‘吾吴中宗族甚众于我固有亲疏然吾祖宗视之则均氏孙固无亲疏也’儿尔当记此语记自己氏孙念念勿忘祖宗时时持我氏清明风

作为孙当然知道仲淹这段话耳熟能详学者们说出自仲淹《告弟》但庄中世世代代相传致坚持这话就仲淹当建义庄时亲口讲很多亲耳听到仲淹还说祖宗之意固无亲疏则饥寒者吾安得恤也？自祖宗以积德百余而始发于吾得至官若独享富贵而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今何颜入庙乎？

就这番话将苏州氏宗族世世庇护恩泽代代氏孙念着积德百余而始发于吾得至官遥想当祖宗文正公凛凛风采由得出神：多希望我能成为仲淹父之后又个氏骄傲啊

记得爷爷和父亲同时病故那明崇祯又闹饥荒、又闹瘟疫糟糕头瘟神躲也躲过庄中户户都病五岁被爷爷拦屋外让进去看但爷爷和父亲扯着嗓喊：儿你要争气儿到南京好好读定要金榜题名像祖宗文正公那样两病痛中竭尽全力呼喊让幼小又惊恐又难过我晓得我记牢哭着答应很快就金陵城拜门苦学头悬梁锥刺股

转眼十五过去师父师母赞他尽得门真传弱于当谦益及第时只可惜连考都能考

所以何回庄呢？

叹口气抬起头正碰上慕柳担心目光这孩怕我回苏州啊刚才假装开玩笑故意把信最后取出避开师弟目光咳嗽声低头继续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