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走出老远还听见孙太公声音乌龟王八蛋强盗兔崽停咒骂闷闷知道被孙太公讲得想起祖母想起八年前遭遇意外虽然饥民们没动手最后自己离开但祖母那么大年纪以羸弱老病之身为保护家园凛然守大门前耗尽心力而亡；孙太公讲对若遇上饥民围攻她多半还活得好好她死实那群饥民们造成

过那几年又打仗又旱灾蝗灾到处都逃荒、抢劫长建里只遇到过次算相对错垛刘垛那些方再被抢好几回呢；所以姚里正虽然报告到县衙虽然县衙发出海捕文书哪里有真去查？姚里正也没正经盯过这事除当时受害孙太公没当回事们陆家这些年长建里即使想以温和宽厚性格会去追问何况追也没用

很快出镇过西桥转弯走进农田中路放眼望去整田野罩着层厚厚白霜象下雪似白茫茫片阡陌纵横中领着大步而行势渐渐变高又转过弯前方土坡上出现群坟冢背靠着建水河疏疏落落被几棵老榆树和老槐树包围非常幽静旭日东升照得白霜晶莹透明融化露珠颗颗象宝石样闪亮

但坟墓前跪着

以为眼花揉揉眼睛没错有跪祖祖母合葬墓前背影粗壮大汉低着头知沉思还哀悼再走近些看得到墓前摆祭品有酒有肉有藕粉圆还有刚烧冥钱与对望眼心底疑惑从没有单独来给祖上坟陆家旺直就家里这几；以前田庄上佃户也来过都清明时节与们家起热热闹闹大群

响亮咳嗽声惊醒大汉慌乱回头看们眼又别过头仍旧面向坟墓大胡络腮胡盖住半张脸年纪似乎老中年温言道陆芳春这儿陆秀夫这位兄弟来祭奠先？知如何称呼？心善良宽厚看大汉祭祀祖自然而然就将当作自己声兄弟叫得诚恳温暖

大汉吭声缓缓起身冲们微微颔首扭头就走迟疑下又道你长建里附近么？回头这些碟盘送过去还你吧？大汉仍旧说话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忙道那你等下这就腾给你大汉无奈驻足面朝来路看们

两碟两碗你别急来摆摆好放下们竹篮取出祭品心将坟墓前碗碟中咸肉片、鸡蛋、藕粉圆和酒换进们带来大碗中边问大汉你先朋友么？以后有空来家来坐坐很好找你进镇里往东走问管勾巷陆家都知道

大汉含糊嗯声猜想哑巴吧？旭日缓缓东升照得背影红彤彤突然觉得有些眼熟象赵百么？象郭景星么？象同样大胡夏贵么？

喏带回去吧这几碗碟汝窑吧？烧制坏有用呢收拾好祭品用布巾细心擦干净两碟两碗递给大汉大汉回身接碗橙红晨曦照脸上这带刀疤额头这双狭长双眼想起来忘掉！难怪刚才看背影熟悉！

！惊呼你！

没反应过来谁？谁？

急得跺脚！二儿！八年前八年前瞪着大汉气愤喊领着饥民抢孙家围攻们陆家逼死奶奶！

惊呆霍然起身冲到面前指着道你你你宽和温厚啊居然说出话！

回头看看坟墓前祭品狠狠抓起来砸向怒道奶奶才要吃你东西喝你酒！你害死她你还假惺惺跑来上坟！奶奶看见你气也气死！

动咸肉片挂头上鸡蛋碎额头淌脸身藕粉圆骨碌碌滚下黏络腮胡上象知道呆呆望着坟墓喃喃说错逼死陆老夫爹说陆老夫天下最好东家可被逼死

两道热泪淌下来淌过黄蛋黄、透明蛋清淌过藕粉圆晨曦中亮晶晶忽然没力气满腔仇恨象被这泪水冲走跑来上坟跪祖母坟前祭奠看起来象真心忏悔啊

行要奶奶会死！狠狠瞪着真希望愤怒目光能变成刀锋戳身上

也瞪着手指僵空中半天没动弹依稀记得八年前回家看到祖母意外去世也这样呆愣神情看见流泪手慢慢放下来长长叹口气怕心软忙叫爹！们把送官！交给姚里正送到县衙！

对陆老爷带去见官！没想到高声附和该打该罚该坐牢该偿命认！

凝视着想想道这样最好即使当日你身绝境确有得已之处也该抢劫无辜百姓祸殃乡里你做错事犯法应该见官接受处罚制裁顿顿又道过先妣死并非你直接杀害你们没有抢劫陆家而且自己主动退走会向官府讲清楚所以偿命至于这向你爹保证过

举袖胡乱抹抹眼睛问爹

赶到时候已经走眼睛帮阖上叹道与你家隔壁王太公起将你爹葬那块田田埂上朝南向阳王太公说二临终时记挂儿直喊‘’让你让你好好做好好种田

听到二遗言呜呜呜哭出来看着又道过几年你如回长建里若你愿意话就还种你爹那块田正好陪陪如何？想这心愿

看看看看视线落回身上原来八年前仅没让二抵命反而去帮下葬！而且显然回家见过二受二责备之后又出逃可能知道但这些年绝口提甚至刚才孙太公面前也没接话只将二遗愿牢牢记心里天天读书天天开口闭口什么大多少报怨以德却没想到直默默身体力行这些圣之言而且味无原则滥做好劝见官接受应得惩罚然后再重新开始

觉得这些年都看

又抹抹脸恭恭敬敬向施礼低沉道谢过陆老爷大恩然后转身走到祖母坟前缓缓叩三响头说陆老夫只要死定当再来拜祭您老家再带好吃好喝来

好意思看看满狼藉鸡蛋咸肉和藕粉圆俯身捡拾帮忙手又大又快转眼间凌乱咸肉和圆都进碗碟中连打碎鸡蛋黄都捡进去心放进竹篓中背好冲笑笑说去县城路上吃脸上闪过丝忍但微微颔首说好

回镇路上问起这些年行踪并愿多讲或者天生就寡言少语性格吧盐阜大上农民大多这样只说外逃荒东西南北跑很多方那吃很多苦吧？同情道前些年又灾荒又打仗你孤身外面流浪容易呢

又半天没说话过好会儿才道逃出长建里之后想试试运气路往北进北朝蒙古界——们叫‘大蒙古国’方很大很大到开封本来觉得能开开眼界享享福东京开封啊花花世界！结果呢繁华呢真繁华过只对富贵对于们穷简直十八层狱！有钱有势对穷随意打骂掳掠甚至杀死也用偿命满城少贫苦过得象老鼠极心翼翼就那也保准哪天突然有灾祸降临

插口问那你怎么办？

也做老鼠啊出门前先心看看叹气唉离乡贱那时候真后悔该抢劫弄得有家难回没吭声看看皱皱眉也想起祖母吧？

混几月连顿饱饭也没混到过有次街上走路走得快心碰到大官举鞭就打敢还手直被打得吐血能动以为要死开封街头还好命大碰到讨饭回鹘老头叫阿合奇好心救把拖到草棚里每天讨饭分点给吃残羹冷炙都最好美味

回鹘什么？问

西边民族也有叫畏兀儿族和们汉看起来差多解释阿合奇说们家本朝太宗时就进中原开封住两百多年开铺卖皮革生意直坏家里孩也读书上学‘克明俊德以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明于变时雍’那些都和汉孩样背得朗朗上口拿给看儿那时写字像模像样可打仗铺被烧儿被抓壮媳妇被抢孙病死只剩孤老头唉真很惨敢总出去怕碰上贵老爷被打瞅着刮风下雨急忙去讨点吃就赶回来没事就坐棚角落里看那字遍遍念叨知道想儿啊

念叨什么？忍住又问说那些字啊！说么‘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啥阿合奇念叨着常会掉眼泪呢张张口终于还闭嘴舅公本朝进士教育们时候会说这句话；这万里之外回鹘老头居然也会！因为大家都盼着吧这样战乱中和睦变成奢望

足足养多月才能下连忙自告奋勇对出去讨饭想着要好好报答阿合奇老头谁想刚出草棚就被抓去干活贵族老爷家盖房搬砖头砌墙体力活刚刚伤愈未免行动慢些就常挨鞭老爷家监工叫什么‘扎马鲁’极凶极狠拎着鞭工上转悠那鞭上有铁钉被打到立刻破皮流血卷起袖给们看看过去立刻惊得叫出声天哪！呢瞥眼便转过头专心致志走路忍再看

阳光照胳膊上密密麻麻全伤疤有深有浅有交叉重叠条手臂找到完好方迎着阳光眯缝眼睛象被这些伤疤提醒当日疼痛又猛甩甩头接着道也没饭吃每天拎桶米粥来分给几十工就水里漂着几颗米粒很快有两工友扛住晕倒墙边扎马鲁指挥手下抬出去就扔街上管其死活们抗议要救那两工友就带着手下抽鞭打们身上伤很多那次留下

后来呢？见忙着放好袖说话连忙追问整理好衣袖苦笑道后来？都知道那段怎么过来两多月吧断有工友倒下断有新来们每天互相打气撑下去好容易熬到最后房盖好扎马鲁给工钱给饭吃让理论挥鞭赶们走回到阿合奇老头草棚却看到死里面多日身都臭爬着密密麻麻蛆虫

天啊！又惊呼声恍如觉沉浸回忆中继续缓缓说道管病还饿如果被抓去干活会死！救命恩啊多月每天辛辛苦苦上街讨饭回来分给！气过当晚悄悄溜到扎马鲁新房里放把火大火熊熊直烧到天亮盖两多月屋烧得干二净躲远处墙后看着们手忙脚乱救火扎马鲁被贵族老爷又骂又打心里真痛快正高兴时候突然被抱住

已经惊呼出来想象那繁华阜盛开封城中烟火弥漫凶恶扎马鲁被老爷跳脚怒骂放火兴奋远观庆幸为阿合奇和工友们报仇多么惊心动魄多么畅快淋漓！听到这里忙问捕快么？你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