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迟要迟九点零分思殆大叫猛惊醒带哭腔埋怨爸爸你怎么叫我

峻闻声跑过爱怜道：傻思殆今天除夕咱们奶奶家啊

对啊

大年三十

上班

思殆瞪视父亲下子跌回枕头上无比幸福滚两滚继续昏睡峻见女儿转眼已经睡含笑将被角掖转身带上门

让她睡吧这大半个月累狠

屋里开空调暖洋洋

仿佛那年初夏燥热黏稠空气混玉兰、茉莉、石榴、青竹、杨柳各种闲花野草还有水泥、黄沙、混凝土气味甘家宅第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正进行维修工程处忙碌工高高低低脚手架东堆西堆建筑材料但走走去走走去找爸爸妈妈从大这里走多少趟爸爸或妈妈总这里为什么现找

红彤彤片石榴花下八岁思殆凄惶哭泣鬓发如银外婆旁淌眼抹泪祖孙两世界突然只剩泪水爸爸妈妈女孩哭得神志清外婆爸爸妈妈哪里啊他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乖囡囡哭哭妈妈生病嘛要手术要化疗爸爸照顾她外婆泣成声拼命安慰很快就很快就

什么时候嘛女孩依饶蹬腿瞪眼什么时候嘛

外婆终于崩溃把将她搂入怀：我儿啊心肝儿肉啊叫放声痛哭什么时候癌症啊什么时候而能能老天没眼书蓉那么个怎么偏她得癌又偏生直忙昆曲社催她体检老去直这次晕倒被送进医院才发现已经期谁知道能能

外婆外婆女孩被外婆突如其举止吓又害怕又伤心又愧疚号啕哭个住

别哭妹妹个温和声音清朗如徐徐微风吹走初夏沉闷燥热妹妹看这什么

女孩懵懂明泪眼模糊呆呆望眼前少年年龄大概大五六岁瘦高瘦高正蹿个白衬衣、藏蓝卡其裤普通衣印衬石榴花火红清爽温暖和煦笑容让瞬间亲近摊开手掌颗金灿灿星星：妹妹这颗星星送给你你看这个方叫召星阁甘家宅第最神奇方你只要握星星说出你愿望就能够实现

真女孩惊喜接过外婆你怎么告诉我

外婆连忙擦拭眼泪哽咽附和：啊外婆忘记看看女孩手星星明明枚共青团团徽少年刚刚从衬衣上取下吧红旗上颗金星闪亮

女孩虔诚握星星仰望夏日晴空认认真真说：星星星星我愿我妈妈身体健康和爸爸起回家

少年肯定道：定会

外婆看眼泪又落下然而再惶恐再绝望这少年像道阳光让极度惶急老看希望

大哥哥你谁平静下女孩忽闪长睫老气横秋问：你怎么知道

稚嫩声音满依赖少年怔怔半蹲身体凝视女孩严肃回答道：我正哥哥我这样实现我愿望所以我知道

真女孩瞬时欢呼雀跃正哥哥那我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家吧

定会正哥哥郑重其事再次承诺夏日金色阳光穿过石榴树枝叶丝丝缕缕筛下白衣少年和煦笑容闪亮熠熠生辉女孩正学英文Knight in shining armor脱口而出

之后连二十三天女孩继续与外婆甘家宅第闲逛常石榴树下乘凉头顶上火红石榴花渐渐稀少渐渐谢颗颗石榴果冒出外婆歪树干上歇息看女孩绕召星阁奔跑玩耍时喊声慢点别妨碍干活回白衬衣、藏蓝卡其裤正哥哥每天傍晚自树下经过有时候笑说几句婆婆今天很精神妹妹乖；有时候架住女孩央求辅导她写作业耐心讲解再想想兔子几只腿鸡几只腿；有时候赶时间说话只笑笑

第二十四天少年正帮女孩看英文作业女孩抱怨书女孩名字都比思殆RoseKate,多美多听啊少年安慰她思殆Estella嘛,但狄更斯笔下女主而且天上星星能实现所有愿望最最神气

女孩入迷听跟拼e,s,t,e,l,l,a,开心拍手咯咯咯大笑突然半空响起声惊呼：心

仰头望去脚手架上水泥桶摔下倾斜飞速直扑女孩头顶女孩还笑根本没意识祸从天降；外婆吓呆喊天哪天哪手脚却都忘动；半空和远处群又群惊呼心快躲开

千钧发之际少年眼疾手快抱起女孩旋风般转半个圈就那刹那眨眼工夫刹那水泥桶轰隆声砸上泥沙尘土飞扬闲花野草倒片女孩这才反应过哇声哭出少年柔声安慰：没事没事

尘土仍飞扬工们气喘吁吁奔至个个吓得头汗工头严厉责备工又质问三何以工里施工现场谁让你们进这里公园文物保护单位处施工多危险孩懂事大也懂事凶巴巴赶三出去

少年抱歉笑笑转身大步离去外婆惊魂未定神智混乱服气理论：这我们家怎么得我就要哎哎你们讲理怎么把赶走他救我外孙女女孩泪眼婆娑喊正哥哥正哥哥但少年步履矫健已经走得远远得再也看见

第二十五天奇迹般爸爸妈妈回家夕阳家漫步甘家宅第外婆还和工们拌嘴我又怎么样这我家女孩左右牢牢牵父母欢喜得心脏要崩裂开伸头望向石榴树下叫道：正哥哥我爸爸妈妈回啦

然而那天少年没有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没有街道主任找上门诚恳劝阻文物保护单位维修工程能再去出事得外婆说过他们无法再进甘家宅第之后架住女孩央求再去几次都只能站围墙外张望眼见石榴长成拳头大又熟透绽开笑口却始终没有再看正哥哥

让进啊怕出安全事故等维修工程结束再外婆安慰道正哥哥肯定也进去正哥哥对对会干违规事

他进去那我哪里去找他女孩明白

再之后就去英国念书寄宿女日复日紧张枯燥学习生活女孩渐渐长大女毕业进国王学院学设计列颠绅士、法国诗、德国工程师、华裔才俊……各种青年身边去去思殆只视而见心底最温柔角念念忘白衬衣、藏蓝裤正哥哥我骑士我盖世英雄

叮咚

叮咚

火红石榴花盛开白衣少年微微含笑妹妹别哭温和话语如清风拂过

叮咚

叮咚

爸爸迎出去边开门边喊思殆起吧你朋友

别吵求你们别吵思殆沉醉梦拉被子蒙住耳朵正哥哥我骑士我盖世英雄……

哈喽新年快乐恭喜发财Estella她没事吧沉郁男音寒暄询问带担心

……呃思殆终于醒过刚才门铃响谁外面我朋友那威廉对啊威廉我请他吃年夜饭

顶乱如鸡窝头发随手扎上睡袍双脚探探没找拖鞋思殆光脚走客厅门口揉眼睛见威廉被祖父祖母和姑母姑父簇拥爸爸泡茶茶香袅袅群相谈甚欢

看思殆这个模样倒吸口凉气祖母埋怨没礼貌祖父皱眉去洗漱换衣服姑母琳叹气现年轻都样我家那个也还没起父亲抱歉威廉先生见笑只有姑父韩福笑眯眯递过盘蟹壳黄思殆伸舌头做个鬼脸拈块塞进嘴里大嚼转身去卫生间

当晚年夜饭极为融洽祖父母难得看家齐全乐得合拢嘴与峻厨房忙得团团转琳接儿子韩嘉仁高二学生正苦学英语看威廉很惊喜想攀谈又意思；韩福旁煽风点火怂恿使眼色向思殆求援思殆义容辞率先开口讲英文威廉很聪明立刻反应过——大概碰过很多次想练英语连忙跟闲聊放慢语速询问韩嘉仁学校、同学、朋友等韩嘉仁脸红脖子里但鼓起勇气回答倒也都讲得错慢慢紧张散去越说越流利琳和韩福又惊又喜又骄傲深感十几年为儿子英语学习而花费种种款项值

三个年轻话题渐渐散开韩嘉仁讲本家里计划让他高去英国留学复制思殆成功之路：大学容易考啊思殆都能进伦敦大学韩嘉仁功课得多又刻苦用功上牛津或剑桥结果去年疫情骤起没去成现还两手准备明年如果疫情过去就申请英国大学如果没就参加高考

天威廉很惊讶这两个同体系两个都准备很辛苦吧

韩嘉仁洋派耸耸肩表示没办法：碰这个千年遇新冠疫情啊南都算很正常上学生活英国和欧洲疫情严重就算我敢去父母也同意像姐姐这样被催回留学生多少万呢

思殆听这里猛想起对那天第食品买东西听琳达和克莱尔两个议论国这么大市场正常消费全球觊觎羡慕嫉妒时就觉得心安开放今天多少企业涉外也受影响吧威廉你英国看消费市场怎么样手机卖吗你纺织品卖吗思殆问得急切

威廉没说话半天吭声韩嘉仁以为自己说错话何必讲英国和欧洲疫情他个英国听当然高兴如果听有讲南都讲国我们也高兴对对韩嘉仁安看威廉拿准要要说声对起

韩福笑眯眯打圆场今天谢谢威廉先生啊教儿英语南都教学抓得紧英语硬杠杠学行啊

祖父正拎酒瓶出说直赞成英语看得那么重国非要学英语做什么国天天强大全世界学文日子后头呢

您老讲得对威廉像从沉思醒过抱歉说我从学文我祖母那么老也跟我学几句顿顿又道：她老家元旦时候去世感染新冠肺炎

可怜祖父叫出又责备两个孙儿看看你们俩讲话懂事惹得威廉先生伤心威廉先生别想那些我猜令祖母定很疼你希望你你现上海全世界最安全方你生活就安慰令祖母

对对对威廉先生生活没错没错老都这点期望定要让老家牵挂让她放心……家家纷纷劝慰韩福给所有斟上酒大家举杯各种大菜流水般端上盘盘轮番上阵冲走威廉悲伤

峻围围裙等及连上视频找甘书蓉思殆凑旁见妈妈已经化妆完毕休息厅等候上场今晚演出完我明天坐高铁午上海虹桥视频妈妈英明果断和娇柔婉转李香君点儿也沾边用你们接我行李多自己坐铁过去

甘书蓉说给家拜年寒暄会儿看威廉怔怔也顾上多问圈问候完毕甘书蓉急急忙忙嘱咐思殆舅今年主持祭祖和外婆都友恭堂呢；今年因为疫情多外甘家都视频参加算云祭思殆你别尽顾吃问问舅能帮忙赶紧帮忙至济也捧捧场

思殆唯唯诺诺满口答应峻旁边脾气附和放心放心安心演出等看你李香君放下电话父女俩对望望约而同回圆桌前个举杯祝酒高高兴兴准备醉方休；个举箸大嚼恢复吃货本色都提云祭事

早就知道今年牛年轮四房就甘老夫和对子女主持祭祖；甘书蓉要去北京上戏曲春晚顾上全部重担落甘书工身上方面南都本百多甘家要通知、要联络、要集合、要统计；另方面外几百号甘家各有各情况尤其疫情有千里迢迢也要过于要接要安排吃住；有响应就过年国家号召现场但希望视频参加；有年纪大懂现代科技希望能有替身代为参加比如代念祭祖祭文比如分享照片；有因工作家庭等事由无法参与但希望能收家谱、视频、文章……别看场云祭工作量巨大微信群个大群够拉两个

思殆接母亲指示笑嘻嘻跑去准备帮忙知道舅甘书工因为秣陵饭店闹剧与舅母王月明还处于冷战——没错冷战：二十多年老夫妻都出身于书香门第大家族都受过高等教育知识分子能怎么样呢还能打打闹闹么没想甘书工大概实忙让尹秘书全权安排有任何疑问听从王月明指挥眼见后果就几百号甘家议论纷纷四房怎么算参加真‘祭祖’跑出两个‘祖宗’原尹秘书和王月明两个都喝洋墨水对祭祖这个传统窍通酌茗清香庶几飨听也没听过；偏又都高高上颐指气使惯肯虚心请教更肯对般甘家屈尊结交怎么可能搞这两眼里甘家五湖四海九大洲近千只有甘书工起；其他什么科院院士、清华大学教授、紫金山天文学家、老师、蜚声外音乐家和演员……都值提甚至甘书蓉也只个唱昆曲嘛

思殆素大大咧咧但听这句话直觉觉得母亲会高兴居然忍住直没说尹秘书也瞧上思殆手下自有三个秘书助理凑成个诸葛亮支派得团团转歹如期举行

但身为甘家后总能因为对尹秘书满影响大局思殆恋恋舍放下筷子打开手机加入云祭屏幕甘家宅第灯火通明各式花灯争奇斗艳甘书工搀扶甘老夫正站友恭堂台阶上高声诵念祭文堂前恭恭敬敬肃立黑压压群当然都甘家个个望过去大部分都认识供桌上除祖宗牌位也搁香茗、果品、鲜花等传统祭品南都除夕夜正冷时候群呵气成霜望过去模模糊糊

祭文骈四俪六思殆句也听懂正吃得饱饱由得打个哈欠威廉关心问：没事吧什么时候出发

……没事这就走吧另个哈欠被羞愧噎回思殆想起今晚两个被克莱尔邀请去外滩守岁说九点钟碰头瞥眼墙上挂钟怎么刚吃点东西就八点呢

韩嘉仁看两涨红脸欲言又止思殆个粗心没意威廉英国性格含蓄多事还韩福笑眯眯帮儿子开口可否带嘉仁起去玩当然走啊思殆想也想

牛年除夕起去外滩看烟火对别忘时视频琳达让她和威廉说说话增进解嘛思殆想心底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