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并没意颜正匆匆下楼屏幕上南都昆曲社正表演经典剧目书蓉化身艳冠群芳李香君耀目灯光下真美像天仙

香梦回才褪红鸳被

重点檀唇胭脂腻

匆匆挽个抛髻

春愁怎替那新词且记……

看出昆曲社下功夫准备舞美做极漂亮背景很熟悉正宅第花园如幅江南春景图徐徐展开马头墙四面环绕绿色葳蕤、姹紫嫣红李香君婀娜身影随曲声飘飘荡荡像只蝴蝶穿梭流连

舒双目眨眨凝视屏幕神思缥缈恍惚像与李香君身影起随曲声飘行宅第中知今夕何夕

青春年华清朝李香君轻声吟唱拂弄园中迎春芍药和榆荚杨柳逶迤过小桥流水和假山凉亭最后停幢轩峻三层楼前水袖飞舞甩出句句闲花添艳野草生香消夫做……夕阳正好洒李香君身橙红彩蝶楼前翩跹闲花和野草随之起舞

青大匾上题三个字：津逮楼

津逮楼津逮楼就爸爸妈妈好容易摇中号要买津逮花园就取名于此典故出自《水经注》：河北层山其下层岩峭举壁岸无价悬岩之中多石室焉室中若积卷矣而世上罕津逮者因谓之积书岩

祖宗福将藏书楼取个名字当然骄傲藏书丰厚确实其中排排书架顶天立藏书达数万卷其中少年代久远善本孤本甚至宋版图书江南本文风昌盛之私藏书楼名很多津逮楼无疑其中佼佼者子弟从小就被带进——更确切词丢进——津逮楼中书籍孩子们最好玩具和伙伴时间长即使能个个腹诗书亦自然熏陶浸染书卷之气

李香君诗书之徘徊轻歌曼舞渐渐变热烈急切：

欢娱事欢娱事

两心自忖

生离苦生离苦……

李香君仰天高歌声声似询问似质疑似

且将恨忍

结成眉峰寸

香沾翠被池重重束紧

药裹巾箱都带泪痕……

李香君句句浸满泪水控诉像都千斤重舒被曲声感染只觉满心愤懑

从古至今女太苦李香君生逢时为爱情要用命去搏；到现2021年女仍旧能主宰自己命运稍雄心壮志就被利用被骂作绿茶婊

难道真永远只能做父母乖乖女颜正里贤妻良母？看他兴致勃勃筹划新津逮花园三室厅完美豪华婚礼小小正未学校熙南里小学和中……未三十年仅三十年而余生每年、每月、每日都清晰可见：厨房忙碌往于孩子学校和三室厅之间

原本与颜正并肩同行、充满奋斗冒险和期待生被他从天而降100万奖金彻底改变

舒觉很烦躁很郁闷望屏幕情自禁与李香君起唱出声：

寒风料峭透冰绡香炉懒去烧

血痕缕眉梢胭脂红让娇

孤影怯 弱魂飘

春丝命条……

突然阵热风扑面刮橙红夕阳猛燃烧起熊熊火焰迅速蔓延天空吞没青砖小瓦马头墙舔噬津逮楼李香君浑然绝火光中盘旋翩跹字句带上火焰炽热

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消

孤身只影卧病空楼

冷帐寒衾好生凄凉……

舒感受火焰烧炙眼睁睁望火焰渐渐楼间弥漫渐渐遮天蔽日而李香君渐渐隐没曲声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

屏幕上片空白很快被呲呲啦啦做响雪花替代津逮楼呢？李香君呢？舒只觉心中空空落落茫然无措但电视机对津逮楼清朝时毁于战火李香君戏剧化清朝物切画面声音都仅仅臆想幻境梦境

小姐小姐远处传喊声焦急安声音很熟悉舒想想决定去看个究竟

小姐小姐重甍叠檐宅第马头墙后小轩窗下汤琥珀仍身丫鬟打扮拽忙碌俞氏劝：带小姐你准备么多七少爷带啊

准备什么？又去哪里？哪年？舒屏住呼吸好奇张望汤琥珀和俞氏模样衣与上次见到时差多应该还1948年吧？但两都扎白腰带戴孝谁过世？

俞氏叹口气双手还忙个停：好好就好七弟最喜欢吃我做桂花糖藕要浸够时辰才软糯就好说将案上糖藕小心装进食盒端详片刻又开始收拾桌上书籍

书最重七少爷笃定肯带汤琥珀试图阻止

但俞氏理睬将摞摞书籍塞进蓝布包：那么远南疆海岛空旷荒僻他个兵营长能做什么呢？那个方能出门么？讲话听懂么？多带些书好歹打发时间至于无聊生事啊

汤婆婆咂嘴道：啊小姐真让担心七爷次从济南回性子大变呢本最开朗、最爱玩闹怎么搞从早到晚呆坐召星阁看三老爷那些资料句话讲看吓哪夫劝他就留里别再当兵他又肯非要回国防部报到唉才半年夫又要走跑去什么台湾省生熟亲眷朋友个没他定怎么憋闷呢小姐啊你劝劝他走行么？最多身虎皮脱掉又缺那点饷银

你糊涂丫头哪里饷银事母亲说七弟从小就和别孩子样胸怀大志所以抗战前去参军既然当兵就由里俞氏道听说七弟次去国防部命令能违抗呢过去继续做兵营长盼将能出头能再回唉老太爷若还凡事共进退至于样飞鸟投林似各奔东西大伯二伯走时候那场面真凄惨个个都哭涕泗纵横七弟次唉怕又样七代没分没分开过上辈六房兄弟亲亲热热同大宅子里过真书上讲‘兄友弟恭’；谁知道到今天……

俞氏讲下去抽出手绢擦泪汤琥珀连忙上前劝慰扶她喝口茶说：我听王奶妈说七爷直想做厂子事半年把三老爷留下资料都翻烂说跟部队去台湾省那里才开发嘛机会大

年轻时汤婆婆真八卦打探很详细与主句句细细讲听舒心惊肉跳

原老太爷已经过世正分崩离析舒禁叹息1948年解放前夕民解放军横扫东北华北南都士绅正面临次重大生抉择大多数留下迎接中华民共和国些远涉重洋、移居异国他乡也少跟所谓国民政府单位去台湾省政半年直看留下资料盼继承其遗愿朝日将厂建起可惜抗战虽然胜利国民党统治区南都经济上陷入巨大危机生活也只勉强维持哪里还余力建厂？很快国民政府败退台湾省房老大去美国老二去欧洲老四也即俞氏丈夫诗当然也劝说、也试图阻拦但终究兄弟们各奔前程；其他房情况也差多宅第中日日离开老七政身为国民党方面兵营长去台湾省很自然事

历史书上讲虽然各种统计众说纷纭难以个确切数字但国民党部队约六十余万公务员和般民众——其中少被胁迫去——也六十余万合计百二十多万军民入台占当时台湾省口大约13%想想看相应120万个庭被拆散从此几十年隔海峡相望相思政和熙南里只其中微足道分子

四嫂忙吧？政声音苍老很多听起总带莫名心酸迈缓慢步伐身戎装政再出现画面中舒惊坐直身体那个明朗活泼青年怎么变成阴郁沉闷中年？甚至如那个雨中五体投跪拜乞丐兵爽利背驼简直佝偻容颜憔悴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俞氏看出政话讲便让汤琥珀去厨房准备晚餐政看看四下无取出个蓝布包递给俞氏解释半年研究三叔留下资料颇心过懂越多疑问顾虑也越多写很多批注上面将以此为技术根基开个厂子定然能所作为俞氏认真听含笑鼓励政那定到台湾省好好干找到机会能成功

政摇头叹气台湾省远千里之外生熟能随部队安顿下衣食无忧就容易哪里敢妄想什么开厂子？本欲听母亲意思留熙南里实军令如山随行想想去恐怕南都边建成厂子可能性更大些政说期待看俞氏：把笔记留给诗民和诗告诉他们祖宗愿望盼咱们子弟能做实业为国效力

诗民和诗？他们刚满周岁……俞氏吃惊下意识扶紧身旁摇篮摇篮中双胞胎婴儿正熟睡同样胖乎乎小脸个嘴角挂满足涎水个嘴巴吧嗒吧嗒咀嚼浑知亲即将别离更知几代未竟重担将落自己兄弟俩身上

旁观舒很意外原时候已经诗民和诗1948年时刚周岁怎么没见过两？舒仔细回想艾思殆讲过他外公诗民因病早逝；书说过叔父诗远南疆应该七十多岁老

而幕幕往事重现中知觉做实业祖训已经传到取名为第三代可惜按书讲代又未能成功看摇篮中胖乎乎两张小脸相貌眉目与书依稀几分相像想想他父亲和叔父舒心底阵恍惚阵刺痛

蓝布包沉甸甸政小心打开整整齐齐十几本笔记记录毛笔字沉稳厚重加注钢笔字飞扬俊逸每个边角都写密密麻麻俞氏啧啧赞叹子弟都锲而舍执拗性子做事根筋政半年苦心研究三叔资料下多少功夫回想起重庆时病重中惦记事管头顶上日军飞机像苍蝇样嗡嗡盘旋管炸弹丢胆战心惊管经常要躲进防空洞想起就抓笔写几句所以好几本笔记上血迹斑斑所以后无论如何带回总能让他生心血付之东流

讲真三叔研究什么？俞氏好奇问他写就几个时辰没日没夜顾休息到最后要走三叔还叮嘱你几个哥哥说‘定要成功让天下再受别离之苦’他想做什么？

政正要回答突然响起七爷七爷喊声大管上气接下气跑过急急忙忙报告国防部车子停门口呢火急火燎说部队集结上船很快就要开

么急俞氏大吃惊政匆匆起身将资料放摇篮中急急忙忙说本想抄录份下也及好内容都记船上慢慢再写出父母亲和几位兄长处都已辞行就随军出发只盼日后还相见之日

俞氏无法阻拦匆匆与汤婆婆抱起两个孩子跟出门政路走路和挥别吩咐仆佣要惊动其他特别老爷夫很快走到友恭堂政仰望楹联良久双目中满留恋舍但很快克制抬头坚持让几再送伸指轻轻弹弹双胞胎脸颊俞氏无奈驻足抱孩子停堂前呆呆望政头也回过石子道出月拱门很快消失丛丛花木间旋即传汽车隆隆隆轰鸣声混其中政吩咐开车嗓音听起格外沉重

我儿我儿啊突然声高喊老爷夫双双搀扶跌跌撞撞奔出夫两只小脚颤颤巍巍马头墙、花格窗和太湖石之中捣蒜般起起落落边跑边哭喊：我儿我儿啊双胞胎被吓齐声哇哇大哭起手脚拼命挣扎挣往隆隆隆方向俞氏反应过急忙跟奔向大门外汤琥珀紧跟后同样跑气喘吁吁两个婴儿怀中哇哇大哭伴脚步声凌乱慌张

但汽车已经开走宅第大门前飞扬灰尘卷起金黄银杏落叶盘旋飞舞主仆佣十个门前望去路发呆议论七弟到底走七叔走好急军令如山船要开夫号啕痛哭：我儿啊老爷浑身抖像落叶泪水下雨样哗哗落下双胞胎张开双臂放声大哭哭撕心裂肺哭动山摇俞氏无法忍耐泪水串串飘落

去怕永别

正当归何故又苦徘徊偏安独醉？

听那舆论风吹问共愿故乡回

哪个久住边陲思归？

当然永别

舒想起熙南里传唱绝《劝归》那日宅第见到曲友们唱情真意切想起海峡两岸那许多盼望团圆看眼前双胞胎和群舍他们亲但身处民族弱乱内战年代面对次次离别

耳畔熟悉声音轻唤颜正取电脑回舒挣扎想起身眼睛却睁开感觉到颜正弯腰俯身温柔额角吻双手抖开毯子盖自己身上轻手轻脚关掉电视机去书桌边

他以为我睡哎让我睡吧就睡吧看看政走后俞氏带对双胞胎诗民和诗迎接中华民共和国和全中国民起迎翻天覆七十年巨变

为统祖国啊

便落个忠义孝遂葬送先回立丰功青史名垂

弃前嫌寻个路转峰回千秋伟业更光辉民众心归

想从前几度共安危远见历史潮流紧步随

为民利益啊

再合作推诚贵相互肝胆对

叶落归根旅雁南归

熟悉旋律耳边盘旋舒跟默默哼唱鼻息细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