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乞鹤已卸了甲，一身月光色劲装勾勒得身材笔直如松，白色素靴上溅着几抹血色，像是皑皑白雪之中盛开了点点红梅。

进了屋，女眷们已坐了满厅，庄乞鹤站在花厅正中的菱花红地毯上，拱手挨个行礼，“老太君，母亲，大嫂，弟妹。”

楚宫锦是大岺朝最尊贵的公主，喜欢作天作地，自从她嫁进庄府，老太君便整日忧心忡忡，最后不堪重负，病倒床榻。

后来庄乞鹤请命东去，老太君挂心这个外孙，身体更是越来越差。

此时，庄老太君斜斜躺在罗汉床上，面皮似是老橘一般沟壑纵横，但眼角眉梢的慈祥未曾退去。

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抖着声音唤道：“澄儿回来了？让祖母看看瘦了没有？”

庄乞鹤上前，坐在塌旁，和老太君寒暄，“祖母身体可好些了？”

庄老太君并未回答，只是喘息声粗重，像是破风箱般夯哧夯哧的，一看就是病入膏肓之人。

刘氏坐在老太君旁边的椅子上，柔声道：“澄儿，我们知道，你星夜兼程赶回来很是疲惫，但娘有要紧的事儿跟你说。”

庄乞鹤转身，看向自己的亲娘，“母亲何事吩咐？”

刘氏一身素妆，身着水蓝色衣裙，鬓见只簪了两支古旧玉簪，分外肃净。

自从夫君和长子死后，刘氏和大儿媳周氏的心思渐渐寡淡下来，二人一直吃斋念佛。

庄乞鹤离家三年，刘氏因为记挂儿子，又憔悴不少，一张美人脸早就风韵不在。

后来老三娶亲，虽然不是亲生，但老三媳妇一向孝顺有加，待刘氏宛若亲娘，她便撒手府事，将一应事务都交给老三媳妇儿去管。

刘氏浑身上下缭绕着不问世事的檀香味儿，她手里握着念珠，目光柔静地盯着庄乞鹤，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缓缓开口，“娘要你，与长宁公主和离。”

花厅里，地龙烧得正热，绿植极盛，张扬着昂然的春意，但庄乞鹤未感舒畅，反而觉得那些花花草草争夺了养分，让他有些憋闷。

他默了片刻，低垂的眸子抬起，静静地看着刘氏，“母亲为何有这般想法？”

刘氏满面忧色，声音柔弱，好像一阵风儿吹进屋内，就能将她吹倒似的，“咱们庄家一直不看好你和长宁公主的亲事，只不过因忌惮太后，才不敢贸然拒婚。现如今李家把持朝政，太后已被囚禁多时，在朝已没有话语权，此时是和离的绝好时机。”

庄乞鹤面上无波，语气也平淡地像秋日宁静的湖水，“儿子既已成亲，便不打算休弃。”

刘氏知道她这个儿子随了他爹的性子，骨子里是个铁血浸了的萧萧君子，不肯做伤人的不义之事。

也正是因为庄玄素性子太过耿直，所以没少招惹朝中大臣。

不过还好，他们庄家为楚家看护天下，先皇将庄玄素视为忠勇猛将，才在朝中百般维护。

刘氏叹了口气，“澄儿，母亲实话说了吧，如今李家在朝跋扈，只望太后放权之后大权独揽。可太后强硬，死不放权，这长宁公主是太后的心头肉，李家很可能会用长宁公主来胁迫太后。我和你祖母，都不希望因为长宁，将庄家卷进和李家的斗争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