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临走的时候都还有点恍惚，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了，看到自己手里抱回来的绣活，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笑着笑着，眼睛变模糊了。

“小姐，你怎么又哭又笑的？是八小姐欺负你了吗？您当初就应该带着我一起去。”她的丫头绿菊进来，看到一脸泪珠子的人，吓了一大跳。

“我没事儿，八姐姐没有欺负我。你别乱说，免得叫人听了去，又要嚼舌根子。我就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高兴，然后就忍不住哭了。”

绿菊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家小姐，暗暗的嘀咕，以往只见人伤心了要哭，没想到，自家小姐开心了也要哭，跟个泪做的人似的。

前院，柳大老爷在送走国子监学正李宁后，又接连赴了几场昔日友人的春宴，好一番对诗饮酒过后，与京中故人重拾旧日情义，也向这些人家高调宣布自己的升迁回京。

如此一连番的运作下来，今日难得有了空闲，柳大夫人便趁着这个空挡，差人过来请。

柳大老爷未曾迟疑便答应了，虽说大夫人这些年来并不得他心意，但到底是为自己养育了一子一女的正室大妇，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嫡子，也该给对方几分该有的体面。

况且大夫人这些年也将自己的脾气收敛了许多，再不会闹出像以前那样为了一二个小妾，便与他争吵，令他颜面受损的事情。

午饭的时候，大夫人所生的嫡子嫡女，也过来一同陪着父母用饭。

女儿娇俏可爱，儿子孝顺懂礼，妻子端庄大方，看的柳大老爷心中快慰，只觉的自己德才兼备，治家有方，才能有现在这般家族兴旺之象。

一时间桌子上的一家四口可谓是其乐融融，温情不已。

“夫人今日这汤很是不错，可是换了新厨子？”柳州丛喝了一口鲜香的鲫鱼汤，顺便问了一句。

“厨子倒是没换，只是那鱼是有人专门养着的，听说养法不一样，所以显得格外鲜嫩。”大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回了一句。

柳芳莺也忍不住插话道：“爹爹不知，母亲知道您这几日劳累，便特意吩咐人去打听，才买来这鲜嫩的鲫鱼，一共就那么几条，母亲都舍不得给我吃一口呢，都留着等着爹爹过来呢。”

“就你多嘴。”柳大夫人嗔怪一声。“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不给你吃。”

“哈哈哈！莺儿说句实话，怎么能是多嘴呢？夫人心意，为夫自是明白的。今日鱼汤确实好喝，再给我盛上一碗。”

一个丫鬟正要上前，被大夫人冷冷的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婆子赶紧将小丫鬟往一边扯了扯，自己上前亲自为去端碗盛汤。

这一幕被柳州丛看到，眉心忍不住皱了皱，心下有些不快。

原本以为大夫人这些年贤惠了许多，没想到心眼如此之小，竟如此防备于他，怕还是记恨着一些经年往事。自己当初不过是纳了她的一个贴身丫鬟作妾，她便吵闹不休，非要将那小妾撵出府去。

看看这满院子伺候的下人，不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婆子，就是那些个丑的不堪入目的丫鬟，难道在她眼中，自己就是个贪花好色，饥不择食的色鬼吗？

“夫人，柔娘当年生下的女儿，如今怎么样了？她虽是庶出，但也好歹是我的骨血，从小还没有亲娘照看着，你这个做嫡母的，便要多上几分心。”

柳大老爷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这原本暖意融融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众人停下了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这样问莫不是觉得我刻薄，虐待了你的那些庶出的子女？你若是觉得我这个大夫人当的不称职，便让后院子里那些子狐媚的小妖精来管家，我也落了个清闲，还不遭人埋怨。”

柳大夫人心中的火气，在听到“柔娘”的名字时，不知怎么的，嗖的一声就窜了出来，心中的怨愤，想都不想的就喷了柳州丛一脸。

柳大老爷被大夫人突然地爆发，怼了一脸，回过神来之后，脸色立刻黑的跟锅底似的。

一旁站着的心腹刘妈妈，在大夫人开口之时，就知道要不好。如今看着柳大老爷黑下来的脸，心中暗暗为自家主子着急。

“老爷莫怪，夫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一向是有口无心的。这些年来，老爷在外地赴任，夫人一个人将这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是后院的姨娘，偶尔不服管教，顶撞了夫人，夫人也是好好待着的，从未有半句埋怨的话。”

作为大夫人身边的第一得力人，刘妈妈极为熟练的上前为自家主子开脱，“老爷您刚刚说的话，着实是伤了夫人的心，后院所有的小姐们，夫人都是视如己出的娇养的，不光让她们学习刺绣女红，就连那书也是读了的，夫人常说我们柳家是书香门第，即便是家中的庶女，也该识文断字，有我们柳家人的教养气度。”

刘妈妈说的动容，自己都忍不住抹了把眼角。

“夫人这嫡母当的，就是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贤惠人了。”

“果真……如此？”柳大老爷心中吃惊，这次回府，他那日瞧见的几个庶女，确实都是极有教养的样子，难不成自己当真是误会了大夫人？

柳芳莺也忍不住为自家亲娘说好话：“爹，这些都是真的，娘前几日还特意吩咐下人，给她们每人都加了三身春装，用的可都是绣金坊上好的料子。还说等她们把字认得差不多了，便让她们跟着我与大姐姐一起听夫子讲课，学做诗词文章。这待遇都快赶上我们嫡出的姑娘了。”

柳大夫人听着女儿最后的几句话，原本缓和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这个没脑子的蠢丫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简直气死她了！

“夫人竟是贤惠至此，是我不好，误会了夫人，还请夫人海涵。”

柳大夫人咬碎了一口银牙，却还是强忍着回道：“我原本是有这个打算，只是那几个孩子，如今连字都还未识全，便想着日后再说。”

“夫人果真是贤妻良母，家中之事尽托付于你，我也是放心的。”柳州丛感慨道。“过几日，各家的夫人都会带着少爷姑娘们去城郊踏春，你到时候挑几个懂事知礼的，陪着你和莺儿一起去，也让她们见见人，看看世面，不要养成一副怯懦的性子，枉费了夫人往日的悉心栽培与教导。”

桌子下面，大夫人手中的帕子，早就被拧成了一根绳儿，“好，我知道了，一定会安排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