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不说话，有人自己也会跟过来。

柳青青红着眼角，看着至始至终都如局外人一般，面色平静的某人，心中一沉，脸上却一脸的委屈，“八姐姐，你也如她们一般不愿意理我了吗？”

柳颜嘴角含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用帕子轻柔的给她按了按眼角，“你说的什么傻话，她们不愿意理你，是因为怕被拖累，日后让柳君瑶嫉恨上。而我……”

柳颜压低了身子，将对方额前的一缕发丝轻轻地抚到耳后，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缓缓的说道：“为什么不理你？妹妹难道不知道吗？劝妹妹一句，柳芳莺是个没心眼儿的，大夫人可不是个心慈的。”

这比往日更温柔了几分的嗓音，令柳青青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看着眼前一向安静温和的少女，吓得脸上一片惨白。

大夫人的手段，她即便没有亲眼见过，只看满院的姨娘，都服服帖帖，没人敢跳出来捉妖，便能猜出一二。她原本觉得自己是聪明的，利用柳芳莺这个嫡女，去打压欺辱过她的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怀疑到她这个小小庶女身上。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这个同她一样，从庄子上回来的庶女，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那之前与自己的姐妹情深，到底是随了自己的算计，还是应了人家的心思？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去接近她呢？

因为她寡言少语，不管是厨艺还是女红，都甚是平庸，除了喜欢看书，便整日窝在屋子里，沉默安静，从不与人多交往。

所以自己才会主动去与她做姐妹，在她的眼里，这样的人是很好掌控的，即便不能成为一杆伤人枪，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盾牌。

如今，正是这个她不曾放在眼里的人，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伪装，将自己的命脉攥在手中。

柳青青睁大的眼中，满是惊惧，转眼间，那眼睛里便蓄满了泪水，下一刻仿佛就要落下来。“八姐姐，我……”

“哎哟！你可千万别哭，这么一副可怜的小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你这眼泪怎么说流就流！”柳颜站直了身子退开一步，突然提高了几分的声音，将一些人的注意都引了过来。

看到柳青青那幅泪水连连，惹人怜爱的模样，脑子伶俐的人都暗暗撇了撇嘴，这动不动就哭给别人看的做派，次数多了让人看的着实腻歪。

柳青青不知道别人心中所想，她原先只是三分真七分假的做样子，可此时她却是真的被柳颜的几句话给吓哭了。

她做的这些事情，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不，也许都不用大夫人出手，柳颜只要转头告诉柳芳莺，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日后别说是熬出头，就是活着，也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后院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她这些日子都见识了不少。若以后都得过这样的日子，倒不如死了的痛快。

顾及柳颜刚刚的“提醒”，柳青青想到她跟前哀求，一时又不敢往前凑。

只是一想到日后，不知道有多少苦日子在等着她，柳青青的泪珠子，流得更欢了。

柳颜刚刚拨了一张小狐狸皮，看着所剩不多的布料，随便的挑了一块青色，两块素色的，便打道回府。

如来时一般，轻轻的来了，轻轻的又去了，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个哭唧唧的小狐狸。

之后的几日，可儿发现喜欢黏着自家主子的九小姐，已经好几日都不来串门了，只是这几日门口却老是有人鬼鬼祟祟的，却始终不见有人进来。

“小姐，你和九小姐吵架了吗？”可儿看着门口露出来的半截衣角，忍不住问道。

“没有。”柳颜盯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地回道。

“那她为什么不进来？昨日她绣了一个好看的荷包，前日又让人送来了一盘子点心，还有大前天的坐垫，每次都让我转交，我让让她进来坐坐，她都不肯。”可儿觉得九小姐当真奇怪，喜欢日日守在别人门口，她这个当丫头的都没这么勤快。

“哦，你是怎么说的？她又是怎么回的？”听到可儿说起柳青青，柳颜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给了小丫头一个眼神。

可儿极为实诚的将当时的话复述了一遍，“我就问她为什么不进来？她说怕惹小姐不高兴。我就跟她说‘小姐脾气极好，是不会随便乱发脾气的。若是小姐真不生气了，那一定是别人做错了。’”

“然后呢？”柳颜乐不可支地听着小狐狸与傻兔子的一番对话。

“然后？没有然后了呀，她把东西给我后，就走了，对了，她这一次还送了我一条新帕子呢，那上面的两只鸭子，绣的可好看了。”

可儿拿出一条鸳鸯帕子，又回想了一下说道：“九小姐走的时候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不过最后她只是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噗！哈哈哈……”柳颜赶紧放下茶杯。

“小姐，你喝茶怎么还呛着了？”可儿无奈的小眼神，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惹得柳颜哭笑不得。

“哈哈哈……没事……哈哈……我们可儿实在是太可爱了！”

再聪明的小狐狸，遇上这么不开窍的兔子，也是没辙了。

“小姐，九小姐明天还会来吗？”

“会。”看到这小丫头期待的样子，柳颜又乐了，“怎么，你又馋她送的点心了？”

“我没有，我不想，其实，小姐做的糕点也很好吃。”求生的本能，让傻兔子机灵了一回，可话说出口，还是微微有些小心痛，怎么办？

小丫头那一脸纠结的小表情，让柳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她是要走内涵才女路线的，要那么好的厨艺做什么？

她只要有一方面出色就好，其他的平庸一些也无妨，在没有任何可见的利益的情况下，她可不想天天做什么点心，去端给那些贵人品尝。

她柳颜就是这么务实的一个人，没毛病！

第二日，可儿在门口果然又等来了提着食盒的柳青青，且她今日连个小丫头都没带，一个人过来的。

颇为殷勤的上前接过食盒，可儿问道：“九小姐今日要进去坐坐吗？我家小姐真的很好说话的。若是不去的话，我就先回了。”

柳青青僵硬着一张脸，看着这个一脸幸福的二傻子，心中复杂不已，也就只有这个笨蛋才会觉得她家小姐好说话，这一主一仆，一个长了十七八个心窍，另一个却心比碗口粗，真是和谐又奇葩的一对。

不过，想到之前自己的眼瞎，好像和这二傻子有的一比。

这般一想，柳青青再看可儿的眼神，倒是有了丝诡异的亲切感。

“有好几日没亲近八姐姐了，我今日就进去坐会儿。”柳青青强行为自己找了个台阶儿。

“太好了，小姐整日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既不出门也没什么人来，也就九小姐跟我们主子合得来，能说上几句话呢！”可儿是真心为自家主子高兴。

不，我们合不来，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来呀！心中苦哈哈的柳青青，脸上依旧笑眯眯。

刚进门，可儿便被自家小姐拿点心给打发走了。此时屋中只剩下柳颜和柳青青两人，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可柳青青却感觉被对方的气势，压的喘不过气儿来，仿佛她才是那个被俯视的人。

“妹妹站在那里做什么，几日不见，怎么感觉和我生分了？”柳颜嘴上说着话，眼睛却还落在手中的书上。

柳青青来之前考虑了很多，观察这几日风平浪静，连一个来找麻烦的人都没有，便知道对方并没有把她的事情捅出去，这样的猜想，让她原本高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了几分。

只是对方拿捏着自己的把柄，如今态度又这样不明，让她的心跟荡秋千似的，忽上忽下，自己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这几日她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和大夫人院里那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一样，半夜被人从床上拖出去，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一张破席子，卷吧卷吧，就扔到了乱葬岗去喂狼。

这样折腾了好几夜，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今日终于下定决心，硬着头皮过来了，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这个样子――面无异色，一如往常般，亲切中带着几分疏离。

此时，柳青青不得不承认，论演技，对方怕是要甩自己几条街，这怕是已达到大师级别了。

“今日我是特意来谢过姐姐替我隐瞒之前的事，日后姐姐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柳青青一咬牙，将今日所来的目的说出来。

“尽管开口？只要是你能做的都可以吗？”放下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柳颜撑着下巴，开始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人。

嗯，瘦了，黑眼圈也重了许多，只剩巴掌大的小脸，看的人怪不落忍的，确实是个有潜力的，看样子日后必能长成一个楚楚动人杨柳细腰的小美人儿。

“那……从今日起，我所有的绣活都归你了。”

“啊？什么？”柳青青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不乐意！”

“不是不是，我愿意。”太愿意了，能这般简单的解决，简直是想都不敢想。“你确定真的只是让我帮你做绣活吗？”

柳颜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还想干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