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瘟疫，大家并非不知道此事的严重。

但村里人家，一般情况下，害了重病，都是苦一苦，熬一熬，能挺过去就算了，挺不过去也算了。

花钱买药看病，那是掏空家里的操作。

像是先前萧震那种，为了治病，差点把家毁了，大家是万万不认同的。

而且，瘟疫当下，那些草药铺子的药价肯定要疯涨，为了预防瘟疫和疾病买药，大家心里都有些难以接受。

所以当初萧山将此事禀告给村长，村长与大家商议的时候，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萧山自是知道大家心里想的什么，若是不拿出点真东西来，怕是难以说服他们。

当下将赵大柱交给自己的药方拿了出来。

在众人面前摊开，温声道，“这药方来自军中，虽然未必能抵挡瘟疫，但是最起码的风寒还是可以解决的。”

“而且这一次的瘟疫，恰恰是以风寒为主。”

“诸位且看看，这些药材很贵吗？”

众人有些匪夷所思，今日萧山给他们的震撼已经够多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掏出一副救命药方。

大家突然意识到，萧山并非纯粹依托于村子，在他的身后肯定有一股庞大的势力。

越发敬重萧山的同时，不由得在心底多了一份安全感。

村长审视了一番药方之后，知道其中药材都不算太贵。

便拍板道，“那就由我做主，从公库中，拿出一百两，购置一些预防瘟疫的草药吧。”

众族老见状，也纷纷跟着说道，“我们也拿一些……”

萧山微微颔首。

看来这一次，自己献策确实让大家对自己的信任度又提高了一个台阶。

不然掏钱不可能这么痛快。

看着转眼之间放在桌子上拢共将近三百两银子。

村长补充道，“这些银子，你用来购置草药，若是还想买其他的，你就到城里的赵家粮食铺，拿着我的凭证兑换银子购买即可。”

听到村长的话，萧山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当即抱拳道，“草原人如果不来也就罢了，若是来了，定叫其尝一尝咱们北山村的厉害。”

“哈哈哈！”一群族老乃至村长都有了不少信心，又受到萧山这个年轻人鼓舞，开怀大笑起来。

萧山又趁热与诸位族老敲定了些诸如如何挑选青壮，如何准备武器之类的细节，方才揣着银票与凭证告辞。

耳边传来了振振后生可畏的感慨之词，萧山正准备找门房弄来辆牛车，方便出门。

赵春英与老人家们聊不到一起，便在院子里与萧山聊天。

刚才萧山在会议之中纵横捭阖，让一群老前辈敬重不已，相比之下，自己则跟小透明一般，这让赵春英越发的对萧山心生崇拜与爱慕。

刘豹忽然急匆匆地赶来，惹得赵春英一脸的不满，给他翻了个大白眼。

刘豹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赵春英，然后对萧山道，“队长，刚才我好像看见李二狗了。”

“嗯？”萧山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说道，“这小子不是偷了村子里的东西逃跑了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我也不清楚，对方只是远远地偷偷观瞧咱们村子，我没敢打草惊蛇。”

萧山扭头看了眼赵春英道，“春英妹子，你帮忙准备牛车，我先过去看看。”

赵春英知道事情重要性，连连点头，“你去吧，这边儿交给我便是。”

萧山当即跟着刘豹猫了过去。

不料，对方非常谨慎，萧山等人刚出村，对方便有所察觉，扭头就逃，眨眼钻进了林子，不见了踪影。

与萧山一道追人的刘豹皱着眉头，“狗日的，还挺狡猾，别让我再遇到他，不然我非得弄死他。”

说着，扭头看向萧山，却见萧山手里拿着大把的肉干，正在往嘴里塞。

“不是，萧山，你怎么吃上了？”刘豹有些傻眼。

萧山大口咀嚼着肉干，这东西很硬，吃到嘴里也干巴巴的。

但是咽到肚子里，总算是胃口满满，有了饱腹感。

“吃饱了，好找人啊！”萧山说着，打了个嗝，在刘豹匪夷所思的目光之中，像是猎犬一般，低着头在对方消失的地方，仔细嗅了起来。

刘豹不知道是，萧山此时的手心滚烫，一股股热流朝着鼻子汇聚而去。

萧山指了指不远处，“往东，继续追！”

“真的假的？”刘豹有些不信，但是还是跟上了萧山的脚步。

让刘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二人走了约莫百余步，便发现了尚未被清除的脚印，不过脚印非常凌乱，很明显对方并不是一个人，故意在干扰他们。

可萧山硬是凭着鼻子闻气味，硬生生的找到了一条路，最后直指赵千户大营。

刘豹眼尖，一眼就看到刚刚钻进赵千户大营的李二狗。

当下扭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山，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萧山，你这鼻子，神了哎！”

萧山表现很是淡然，指了指李二狗身边护卫的兵丁，刘豹看了一眼，便知道了情况，忍不住喝骂道，“我就说嘛，这瘪犊子怎么敢回村，原来是抱上新大腿了。”

“有本事就一辈子躲在营地里别出来，让爷爷我遇上了，肯定一刀砍死他。”

萧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赵千户还真的是贼心不死，也不知道他收留李二狗打的什么鬼主意。”

“萧山，咱们走吧，万一营地里冲出一标人马，就凭咱哥俩肯定顶不住。”刘豹皱着眉头，四处观瞧，大营给人的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萧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某处山头，点点头道，“走。”

二人身影一晃，离开了原地。

而就在萧山看了一眼的山头上，赵千户与那名老者，也正在用千里眼观察着他和刘豹。

赵千户面露棘手之色，心里暗道，“这萧山真的是好本事，我都做的如此小心了，竟然还能找到大营这里来。”

“看来，若是不能彻底解决北山村，说不准我就得远走他乡了。”

一边儿，老者皱着眉头，目光全落在那些正在修建大营的徭役身上，见赵千户拿着个破千里眼四处观看，忍不住开口道，“你修营寨有什么用？我这边儿得到情报，草原人要对你们动手了，你心里没点数？”

赵千户白了他一眼，“我知道草原人背信弃义，要弄我，我不修营盘？”

“到时候一点抵抗都没有，丢了驻地，让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怪罪下来，算谁的？”

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身后虽然代表着权利。

可在北疆这破地方，权利也就那么回事儿。

很多时候，巡抚的政令都出不了城门。

想将权利表现，还真缺不了这些兵头的配合。

前些年还好，这些兵头还很配合。

这些年越来越跋扈了，跟他顶嘴是常有的事情。

他这些日子，看着货物卖不出去，而且草原人甚至要阴谋对付赵千户，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嘟囔道，“都怪北山村，要不是他们忽然对虎威山动手，咱们何至于如此狼狈。”

赵千户眯缝着眼睛，“慌什么？不论是草原人强势，还是咱们这里崛起了北山村这样强悍的村子，只要我们手里有货，急的就不该是我们。”

“而且，只要我将营寨修的固若金汤，草原人就未必会将心思放在我们心上，等着吧……”

他这话，纯粹是安慰对方。

走私他很在乎，但又没那么在乎。

他其实更期盼的是，北山村的土地。

尤其是老赵家的那些水田。

所有的兵头，不论大小，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养寇自重。

正儿八经地领饷银才能挣多少钱？

走私才能赚多少钱？

草原人过来大杀特杀一波，只要自己撑得住，那些被开垦出来的土地，就是自己的了。

自己手底下，什么都缺，就不缺可以种地的兵奴。

还是寻常百姓时，每年草原人南下时，他恨不得咒骂对方祖宗十三代。

可现在，即便是明知草原人的目的是自己，他反而也觉得还不错。

北山村很强，强到山贼余孽能摸了自己的大营，但却只烧了他们一部分的村子。

可若是遇到凶悍的草原人，他们还能怎么办？

别看他表面上在这里修建营盘，但这是个给草原人的耳目看的。

等到草原人来了，他早就带着人跑了。

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的当咱书是白读的？

可北山村这群愚蠢的村民，哪里有机会得到如此珍贵的情报。

即便是有情报，他们又如何舍得他们的村子？

老者虽然无奈，却也只能认可赵千户的说法，正要转身离开，却又听到有赵千户的手下汇报，“大人，李二狗又说有重要情报。”

“叫他过来吧。”赵千户招招手说道，不一会儿李二狗便在几个人的保护下，走到了山头之上。

只是让赵千户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萧山并未真正的离去。

而是在距离山丘三四百米外的一颗大树后面，睁开了双眸，仔细凝视，一股股热流从手心的玉皇钱辐射四肢百骸，最后汇聚到眸子之上。

大山之上的一举一动，他看得清清楚楚。

一边儿，刘豹拽着萧山的袖子说道，“萧山，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赵千户。”萧山淡淡道。

“赵千户有什么好看的？”刘豹顺着萧山的视线，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人影。

萧山笑了笑，淡然道，“那可未必！”

话音落下，萧山闭上双眼，手心的玉皇钱这一次滚烫如火，一股股热流汹涌而上，直冲双目。

再睁眼，不远处的山丘的景象被瞬间拉近，这一次已经不是四倍镜的感觉了，更像是八倍镜。

他能清晰地看清楚赵千户阴沉的脸颊，以及老者不耐烦的神色，以及刚刚爬上来，气喘吁吁的李二狗。

见萧山眸子忽然变得赤红，刘豹吓了一跳，连忙道，“萧山，你这红眼病了吗？”

这是萧山却开口道，“大人，查清了，萧山最近在准备狩猎队，看样子是准备进山狩猎，用来补贴村子的用度！”

“目前已经十几个人找一个叫做李成业的外村人报名了。”

刘豹直接傻眼了，他揉着双眼，朝着远处的山丘死命望去，又不信命的使劲儿擦了擦耳朵，结果除了周围的风声，啥都听不见，连人影也看不清楚。

正在他瞎折腾的时候，萧山又换了个口吻道，“好，二狗啊，你办的很不错。”

“最近我不论办什么事，萧山仿佛跟开了天眼一般，总能预知，我怀疑我身边儿有细作，这样，我给你一份名单，你想办法安插一些人进入他们的狩猎队。”

“你记住这几个名字，牛兰山，鉴南春……”

“我靠！哥！求求你，教教我吧！”等到萧山说完，刘豹忍不住都要跪在地上了。

萧山长出了一口气，感受着双目褪去的热流，一双眸子因为过度用力，酸痛的厉害。

看着都惊傻了的刘豹，萧山摇头道，“你激动什么，我就是懂点唇语，眼神好一些，你想学教你便是。”

“不是，哥，你那是眼神好点的事情吗？”

“神仙也没你看得远吧！”刘豹匪夷所思道。

“好了，好了，咱们先回去吧，既然赵千户又出招了，咱们得接住啊！”萧山忍不住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山丘，像极了一座腐朽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