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可是灭了一个山寨，怎么可能才死这么点人？”

“咱们可以当一大批年轻人已经死了么。”

“反正咱们这里毗邻大山，真的来了官府搜查，大家伙去山里躲一躲，剩下一群老弱病残在村里，谁还能说什么？”

“谁还敢说什么？”

“活着的年轻人不可怕，朝廷可以随意欺负，但是‘死了’的年轻人可就不一样了。既不在朝廷征召的名录之中，又可以威慑某些狗日的官僚。”

老村长娓娓道来，显然对朝廷的不作为以及随之到来的忌惮，充满了怨气。

萧山第一时间，很难相信。

他也没想到，村长竟然准备让一部分年轻人，主动做山民，做黑户。

顺天安命是萧山对村长这个年纪人的第一反应。

但这个时候，萧山瞬间明白过来。

一个在毗邻边境如此之近的村子的村长，可以保护村子几十年风风雨雨而不倒，能是什么老实巴交的角色？

虽然官府很强，军队也很厉害，可是再厉害，他们能调动的力量也是有限的。

可村长却正大光明的拥有一个三百多户的村落，手下将近两千人。

也难怪当初村子遇到威胁的时候，衙门不管不问。

等到打赢了虎威山，衙门第一时间就出现了。

这一村之长要是想造反，威胁程度比山贼还要高。

何况这些年，衙门到底做了多少对不起老百姓的事情，大家还心知肚明。

萧山并不知道的是，他们村子的这一场胜仗，对各方的影响有多大。

虎威山覆灭之后，没有几日，便有军中斥候，将此事上报给了当地的指挥佥事。

“报告大人，虎威山一夜之间夷为平地，从现场的情况看……”

斥候将他所看到的情况，一一说了一遍。

“整个虎威山夷为平地？北山村才死了不到五百人？”

指挥佥事皱眉愣在当场。

一众将领听得是瞠目结舌。

他们虽然贪墨，走私，喝兵血，但不代表他们一点都不专业。

甚至可以说，他们用极其少的资源，还能勉力维持着北疆的局势，可以说他们非常厉害。

经过斥候的解释，大家思索了半天，又对着舆图研究了一阵。

终于大体复刻出了北山村灭亡虎威山的战法。

虎威山最大的优势是有火器，居高临下，占据着地理优势。

但如果出其不意，杀入敌群，火器的优势就不在了。

然后堵住山门，制造混乱，趁着山贼动荡之际，来一记黑虎掏心。

“哎呀，早知道这虎威山如此不济，何至于观望，咱们自己灭了他们，换一份功劳，不更好吗？”

一众千户、游击反应过来之后，很是懊恼。

人往往便是如此，做成事情之前，谁都觉得困难。

可一旦有人做成了，他们看两眼，便也觉得自己可以。

虎威山是草原派到北疆的钉子，只要揭开此事，再稍为运作，便是北疆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大胜，甚至可以载入史册。

朝廷即便是再想放弃北疆，该有的赏赐也不能少。

大家哭哈哈的当兵头，一是为了喝兵血，二不就是为了功劳吗？

如果当时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请命消灭虎威山，这功劳不就是自己的了吗？

其他将领还在懊悔，人群之中的赵千户却气的咬牙切齿，与指挥佥事对视一眼，上前抱拳道，“大人，末将愿意统领本部兵马，扫除虎威山余孽，保卫受难的北山村！”

他也没想到，大家辛辛苦苦攒的局，眨眼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这一次，他损失着实惨重。

不过他还来不及后悔，北山村一时半会是灭不了的。

但走私渠道不能停，因为在自己上面，还有很多人看着呢。

现在带人过去，说不定还能护住一些汤汤水水。

当然，如果借机征调一下北荒村的青壮，借机坑死一大波人，不也算是想办法完成草原人的任务了吗？

指挥佥事一眼就看出了赵千户心思的那点小东西。

不由的叹了口气。

虎威山的事情，八九不离十跟姓赵的有关。

这群人走私成风，毫无底线。

前些日子，为了走私，连营地都不管了，任凭草原人过境，祸害了一座后方城池。

出了事情之后，还能通过手段，保住自己的位置，让别人替他背锅。

如果不是自己上头也有人，指挥佥事的位置，怕是根本保不住，早就让他们这帮子畜生给抢走了。

“姓赵的，别装腔作势了，虎威山全乎的时候，你怎么不领兵过去？人家北山村死了那么多人，把仗打完了，你想去捡漏了？”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立刻有军官站出来反驳，“你现在去驻军，是不是还要纵兵抢粮，征调人手，借机发财啊？”

“乜千户此言差矣，北山村虽然击败了虎威山，但造成的麻烦也不小，那些四处游荡的山贼余孽，才是真的麻烦事。”

“若是任由他们泛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村子呢。”

赵千户风轻云淡，笑着说道，“在下的兵马之前经常在栖霞山一带驻扎，对当地的情况非常了解，让我去清扫了山贼余孽，不是理所应当。”

“谁不知道你姓赵的打仗是废物点心一个，打仗不行，反而去哪儿，哪里流民山贼遍地。”姓乜的游击冷笑道，“我看莫不是虎威山出了问题，你的发财之路断了，你想赶紧回去续上吧？”

“乜游击，莫要用你肮脏的心思，忖度本官这个忠义之人。什么发财之人，本官当兵是为了发财吗？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陛下的社稷！”

赵千户的心思被人当场戳破，引得现场诸将哈哈大笑。

他的脸色异常难堪，干脆不理这些人，转头看向指挥佥事，“佥事大人，末将请战！”

这回轮到指挥佥事的脸色难堪了。

若是自己拒绝了他，他再越过自己，找人运作一番，拿了调令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当下，佥事用手敲击桌子，思考了片刻。

赵千户的兵马有限，战斗力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一个敢于跟山贼拼命的村子，未必就会怕了他。

他若是不逼迫人家，老老实实的剿灭山贼还好。

若是逼迫过分，激起民变，自己反而可以顺手弄死他，将千户之位，给自己的贴心之人。

至于北山村那边儿，自己派人先行告知一二不就好了。

人情到了，机会也有了。

打定主意，指挥佥事点了点头，“赵千户，你立刻点齐本部兵马，清扫虎威山附近的山贼余孽，不过不可以扰民。”

“若是让本官知道，你纵兵袭扰村庄，亦或是擅自征调村庄的百姓，你的脑袋就别要了。”

“是！”赵千户本以为，此事会有波折。

自己少不了找自己上面的人运作一番。

没想到在这个佥事大人这里，竟然如此顺利的通过了。

当下，毫不犹豫，单膝跪地，接下了命令。

到了地方，怎么做，那就是我的事儿了。

赵千户心里无比得意，很快便调动人手，浩浩荡荡出了大营。

赵大柱当天就来了北山村。

作为赵千户的信使，来征调民夫。

见到萧山，赵大柱一路小跑，“萧百户，没想到，事情还真的让你们做成了！

萧山疑惑道，“你们家千户大人，输了这么大一笔生意，这会儿不应该满世界的想办法找补吗？你怎么有闲来了？”

“我是来给您通风报信，顺道来征调民夫的，还有，您一定要小心了。”

“怎么回事儿？”萧山皱眉道。

“你想啊，这虎威山本来就是为了灭附近的村子来的，到时候方便走私，结果虎威山还没动手，自己先没了。”

“赵千户能怎么办？只能自己来此地维持走私路线了啊。”

“他还让我来征调村子的青壮去协助他作战呢。”

萧山的脑袋只感觉嗡的一下。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全都让村长给说中了。

赵大柱继续道，“刚才我见过村长了，意思我也明白了，你们村子对抗山贼，损失惨重，除了死去之人，青壮也多负重伤，想要抽调实在是困难。”

“这个法子不错，可以继续用的。”

“但最近你们北山村，可千万别在张扬，露了破绽。”

“赵千户眼里可不揉沙子，让他知道了真相，他是真敢私底下勾结草原人屠村的。”

“知道了。”萧山点了点头，将对方的话记在心里。

为了不让各方怀疑，赵千户还真的收起了往日的性子，带着人老老实实的剿匪。

甚至亲自拜访村长，还指名道姓的要见萧山。

“萧百户，你可是我的老部下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山也笑着拱手，“大人清扫山贼余孽，辛苦了。”

“辛苦什么，我终究是来迟了，让你们遭受不小的损失。不过我也确实困难，附近大山连绵，希望你跟村长商量商量，抽调些青壮给我。”

“二位放心，山贼主力已经覆灭，我绝对保证他们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