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衙门，大门紧闭。

“轰！”

一声巨响，那扇象征着朝廷斯文颜面的朱漆大门，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差役用攻城锤般的巨力，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

木屑与尘土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衙门内那份独有的、混杂着翰墨书香的宁静。

“肃政肃纪司办案！闲人回避，违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喝令声中，数十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制式钢刀的差役如潮水般涌入。

他们眼神冷酷，动作高效，瞬间控制了所有出口。

礼部的大小官员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呆若木鸡，惊骇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仿佛一群被饿狼闯入羊圈的绵羊。

在差役们的簇拥下，一个身穿御史官袍、面如死灰的身影，如同提线木偶般，被“请”到了院落中央。

“是……是何大人？”有人认出了来者，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御史大夫何敬忠没有看任何人，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一片信仰崩塌后的死寂。

他展开手中的逮捕令，嘴唇翕动，用一种干涩、空洞，仿佛是从另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念出了那个名字。

“礼部员外郎，钱林，何在？”

人群中，一名正在与同僚谈笑风生的青年官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钱林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只见昔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同僚们，此刻的眼神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避之不及，却无一人敢为他开口说一句话。

“拿下！”

何敬忠话音未落，两名差役已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粗暴地将他按倒在地。

冰冷的枷锁“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所有的辩解与呼喊，都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钱林被拖拽着，如同一条死狗般押出衙门时，一个悠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何大人，别急着走啊。人犯的公房，还没搜呢。”

张煜一身锦袍，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仿佛不是来办案，而是来踏青。

公房内，差役们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

除了些许官文、几本闲书和一叠练字的废纸，再无他物。

一名差役头领面露难色，上前禀报：“大人，并未搜到任何与逆党往来的信件。”

张煜置若罔闻。

他信步走到钱林的书案前，随手拿起一叠练字的废纸，饶有兴致地品鉴起来。

“何大人，请看。”他将一张废纸递到早已面无人色的何敬忠面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点评一幅字画，“这字迹风骨，笔锋藏而不露，与当年东宫太子谋逆前，伪造的那份兵符，笔法同源啊。”

何敬忠浑身猛地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张煜的目光又落在了桌角一本批注过的《西域风物志》上，他捡起来，随手翻了几页，脸上的笑意更浓。

“啧啧，勾结外敌，刺探我朝山川地理，其心可诛。”

他将废纸与书本并排放在一起，对着在场所有人，用一种阐述真理般的平淡语气，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日夜苦练谋逆笔法，暗中刺探敌国地理。何大人，这条谋逆的证据链，您看，是不是完整了？”

整个公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在这番指鹿为马、罪证天成的荒谬逻辑下，被彻底击碎，碾得粉碎！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总管手捧拂尘，尖着嗓子高声喊道：“陛下口谕--”

女帝的心腹太监，到了。

“张大人，”老太监皮笑肉不笑，眼神却锐利如刀，“陛下听闻肃政司拿人，心中颇为关切，特命咱家前来问询，钱林所犯何罪啊？”

这是施压，是干预。

张煜却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威胁，反而一脸“忧心忡忡”地将那两件“罪证”呈了上去。

“公公来得正好。下官正为此事烦忧。”他的声音压低，充满了对君王的“忠诚”，“兹事体大，或牵连宫中，下官不敢不慎。为陛下安危，只能先将人犯收押，严防其自尽或被灭口。”

老太监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张煜这番话，如同一把淬了剧毒的尖刀，将皮球狠狠地踢回了女帝脚下：你若保他，就是承认他是你的人，承认你在窥探臣子，甚至与“谋逆”有染！

你若不保，就只能眼睁睁看我把他带走！

“咱……咱家……明白了。”老太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不敢多言半句，灰溜溜地转身，悻悻而归。

致仕太傅李守拙的府邸，茶香袅袅。

几名平日里最受他器重的门生，正义愤填膺地汇报着张煜在礼部的暴行，言辞激烈，皆言此獠已成国之巨蠹，恳请恩师出山，主持公道。

李太傅却始终平静地烹着茶，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直到听完所有细节，他才将一杯滚烫的茶水，缓缓推到为首的门生面前，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古井无波。

“茶，要趁热喝。”

门生一愣，不明所以。

只听李太傅那苍老的声音，继续幽幽传来。

“刀，要趁利使。”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寒冰，重重地砸在所有门生的心上。

“这把刀，是陛下亲手递出去的，也是老夫点头的。看着吧，京城这潭死水，终于要被煮开了。”

一句话，瞬间浇灭了所有想去“主持公道”的清流之心。

肃政肃纪司，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张煜悠闲地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橘黄色的烛火将他年轻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看着被绑在刑架上瑟瑟发抖、早已被吓破了胆的钱林，脸上依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没有问任何关于“毒账本”的事，更没有提那些荒谬的“罪证”。

他只是轻声问道，那声音温和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钱大人，咱们聊点别的。”

“除了你，陛下在朝中，还信得过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