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残兵，一人双马，卷起滚滚黄尘，如一条土龙向北境蜿蜒。

连日奔袭，人困马乏。

马是好马，可连番冲刺早已口吐白沫，人是悍卒，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长时间着甲奔波。

行至青阳府地界，前方斥候飞马回报。

“将军，前方官道被一伙叫‘黑风寨’的占了。据说有五百多号人，个个凶悍，府兵去剿了几次，都让人家给打了回来！”

斥候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也有一丝凝重。

李虎凑到江寒身边，眉头紧锁：“将军，我们绕道吧？兄弟们都累了，没必要节外生枝。”

江寒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目光投向远方。

黑风寨……

三百人，三百张嘴，还有马嚼的草料，人吃马嚼，消耗巨大。

从云州出来时带的干粮已经见底。

想去北固关争功，总不能让兄弟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他需要补给，大量的补给。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场胜利来重铸这支队伍的魂。

他们是独立营，是镇北军的精锐，不是丧家之犬。

久离战场，再锋利的刀也会生锈。

军中大比，群狼环伺，他必须让手下这三百头饿狼，重新闻到血腥味。

“绕道？”

江寒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为什么要绕道？”

他转头看向李虎：“一座匪寨就让我们绕路，那到了北固关，见了北蛮的千军万马，我们是不是要掉头跑回云州？”

李虎脸上一热，垂下头：“属下知错！”

江寒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腰杆。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李虎，你跟我去一趟青阳府城。”

……

青阳府衙，都尉厅。

都尉魏征正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吹着气。

年过四十的他，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锐气，只求一个“稳”字。

“你说什么？一个叫江寒的，带了三百残兵，要替本官剿了黑风寨？”

魏征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里满是敷衍。

又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想拿剿匪的功劳当进身之阶。

黑风寨那伙亡命徒，连他手下的正规军都啃不动，就凭三百个叫花子一样的兵？

简直是笑话。

江寒站在堂下，一身尘土，身后的李虎更是凶神恶煞。

他并不在意魏征的态度，只是平静开口：“魏都尉，我不是在请求你的许可，只是来通知你一声。”

魏征吹茶的动作停住了，终于正眼看向江寒。

眼前这个年轻人，很年轻，可这话却很狂。

“年轻人，口气不小。你知道黑风寨是什么地方吗？那里的匪首‘黑旋风’，可是能跟本官手下校尉大战三十回合不败的狠角色。”

魏征放下茶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你想去送死，本官不拦着。只是，你想要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粮食。”

江寒吐出两个字，“够我三百兄弟吃三天的粮食。”

魏征愣住了。

他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要钱要甲要官职。

结果……只要三天的粮食？

他眯起眼睛，重新审视江寒。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用三百人的性命，就为了换三天的口粮？

图什么？

或者，他根本就没想过能赢？

只是想骗点粮食跑路？

魏征心中冷笑，觉得看穿了江寒的把戏。

“好！”

他大笔一挥，“本官就给你五百人份的粮食！算是本官……赞许你的勇气。”

特意加重了“勇气”二字，其中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给他粮，让他去送死。

等他全军覆没，自己正好可以向上峰禀报，又有“义士”为剿匪大业壮烈牺牲，而自己分毫不损。

这笔买卖，划算！

江寒没有多言，接过批条，转身便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魏征端起茶杯，轻蔑地摇了摇头。

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

黑风寨，易守难攻。

寨门建在唯一的上山通道上，两侧是悬崖峭壁。

此刻，寨墙上的喽啰们正歪歪扭扭地靠着墙垛子打盹，山下官道上出现的一支队伍，让他们瞬间来了精神。

“老大！有肥羊！看样子像是哪家的队伍！”

一个喽啰兴奋地大喊。

匪首“黑旋风”秦虎，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提着一柄开山斧走到墙边，向下望去。

三百来人，衣甲破烂，骑的马瘦骨嶙峋，怎么看都像是一群逃难的。

“他娘的，就这群穷鬼，也值得你们大呼小叫？”秦虎啐了一口。

“老大，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而且你看，他们队形还挺整齐，说不定是硬茬子，身上藏着好东西呢！”旁边一个狗头军师模样的瘦子谄媚道。

秦虎想了想，也对。

最近官府管得严，商队都绕道了，许久没开张。

“小的们！”

他举起开山斧，吼声如雷，“开寨门！下去给爷爷我把他们宰了，抢光他们的马和兵器！”

“嗷嗷嗷！”

寨门大开，五百多名悍匪如潮水般从山上涌下，怪叫着，挥舞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声势骇人。

在他们看来，这三百残兵，不过是一盘开胃小菜。

山下，江寒的独立营早已列阵完毕。

盾兵在前，弓手在后，长矛手藏于盾阵之后。

三百人，沉默如山。

看着那群毫无阵型、只顾着往前冲的乌合之众，李虎的嘴角露出一抹残忍。

这他娘的也叫打仗？

“将军，下令吧！”

江寒没有立刻下令，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匪首。

擒贼先擒王。

“弓手！”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三轮齐射，放！”

“嗡——”

弓弦震动的声音连成一片，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

惨叫声瞬间响彻山谷。

那些前一秒还嗷嗷乱叫的悍匪，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一轮箭雨，至少倒下七八十人。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轮、第三轮箭雨接踵而至。

原本气势汹汹的冲锋，瞬间崩溃。

黑旋风秦虎目眦欲裂，他挥舞着大斧格挡箭矢，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死伤惨重。

“冲！给老子冲过去！近身肉搏，他们就完了！”

他疯狂咆哮。

然而，独立营的士兵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