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盯着地上的馒头渣，眼皮跳了跳，但终究没说什么。

他知道不能跟一个傻子较真，可也不能一味惯着。

咬了咬牙，他一把将小呆手中的馒头拿了回来，重新装回袋子，低头慢慢啃了起来。

小呆愣了愣，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王德手中的白嫩馒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眼神渐渐黏在上头，巴巴地盯着，像一只馋猫。

过了一会儿，小呆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饿……”

王德还是不理她。

小呆眼里浮起一层水雾，瘪了瘪嘴，小手怯怯地伸过去，轻轻拉了拉王德的袖子。

王德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肚子饿吗？”

小呆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馒头。

王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威严：

“你给我听好了。”

“这玩意儿，是你我的命，能填肚子的，就是好东西，你想想我们一路上，是不是什么都没得吃？”

他顿了顿，语气更重：

“你要是不想饿死，就别嫌弃这个难吃，那个不合胃口，很多人都饿死了，我不希望你是下一个，明白吗？”

小呆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点明显的情绪。

她感觉有些害怕，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王德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又把馒头拿出来掰了一半，递了过去。

“拿着，慢慢吃，这半吃完下一步还是你的。”

小呆小心接过，低头咬了一小口。

这次没有感觉难吃，反而尝到了麦子的香味。

随即恢复吃货本色，连续几口吃完了一个馒头。

吴德知道，是时候找个地方休息了。

但这村长家的屋子，终究不是歇脚的好地方。

虽说这里看起来最宽敞，院墙也高，可惜也没有大门。

村子里的人虽然都跑光了，但那并不代表真正的安全，山上是有野兽的，它们的鼻子比狗都灵。

王德起身，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呆。

她蹲在地上，用脏兮兮的手指头抠着一块小石子，脸上写满了疲惫。

王德没多说，只是走过去，弯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吧，回之前那院子去。”

那院子虽破，可胜在有道木门。

小呆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眼里还有点迷茫。

王德没有催她，只是站着等。

这傻丫头吃过东西后，智商直线下降，沟通起来都费劲儿。

片刻后，小呆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扶着他慢慢向外面走去。

王德和小呆回到了那处破旧的小院。

一进门，他反手咔嗒一声将门闩牢牢插上，又推了推，确认无误，这才转过身来。

“去看看还能翻出点啥。”

小呆闻言，没说话，一个人到屋子里翻找起来。

不管谁逃荒的时候把东西都带上，那代表着拖累。

很快，她就找到了一张泛黄发脆的旧草席，七八件裂了口子的棉布长衫，还有一床轻得几乎不抵风的棉被，颜色早已看不出原样。

王德不嫌弃，动手把中间屋的地面扫了扫，将草席在屋子中间铺开，下面铺上棉被，尽量铺得平整些，那些破烂衣服就当是枕头了。

一切就绪，他拍了拍草席，打了个哈欠道：“睡觉吧。”

小呆站在一旁，看着草席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有点不明白要怎么做。

王德看她一眼，也不多说，自己率先脱了鞋子，躺了下去，脑袋枕在破衣服上，望着漆黑的屋顶。

草席发出一阵干涩的沙沙声。

他小呆轻手轻脚地也躺了下来，动作笨拙得很，小心翼翼地蹭到他身边。

好在此时不是冬天，否则会更麻烦。

今天走了几十户人家，瘸腿一直隐隐作痛，加上肚子也没装多少食物，整个人像是掉了一层皮。

他不知道原主在家躺了多久，否则不可能腿僵硬成这个样子。

正常走路是不可能了，不过早上对瘸腿做按摩的话还是很有必要的。

想着想着，他闭上眼，试图让自己放松，然后快速入睡。

可刚入静片刻，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是小呆正在用手小心翼翼地碰他的后背。

王德一下睁开眼。

背后那只瘦小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地轻轻戳着他的衣服，像是孩子在夜里睡不着觉，自己琢磨出来的小游戏。

他转过身，低声说道：

“乖乖地听话，要睡觉了。”

屋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模糊地看见小呆那双微微发亮的眼睛。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将手收了回去，缩在自己那边的角落里，小声呼吸着。

王德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问道：“小呆，你还记得什么？”

小呆忽然傻笑起来：“肉，好多肉。”

王德一皱眉，这饥荒年月，哪里来的肉呀。

随即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肉不只动物身上才有的，人其实也是。

怪不得刚开始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说不定她……

王德压下心中的寒意，出声问道：“除了肉，还有什么？”

黑暗中，她忽然又伸出小手，指尖冰凉，慢慢地贴上了王德的脸颊，轻轻摩擦着，好像在确认什么。

王德浑身微微一僵，小声说道：

“别闹了。”

小呆像是没听见，仍旧摸着他的脸，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抱抱，睡觉。”

王德喉结一动，没回话。

他懂对方话里的意思。

那并非男女情欲，更像是一个可怜少女在祈求一些安全感。

可他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强硬：

“太热了。”

小呆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抱抱。”

王德沉默了几秒，终于轻叹一声，慢慢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两个人贴得很紧，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很快进入了梦乡。

屋子里再也没有说话声传来。

屋外风声呜咽，整个凤山村像沉进了无声的梦魇之中

次日中午。

刺眼的目光照进屋内，斜斜地打在王德脸上。

阳光照得他眼皮微动，随即一阵口干舌燥的灼烧感猛地袭来。

他下意识咂了咂嘴，干裂的嘴唇一碰就痛，肚子也在这时咕噜一声，肚子又饿了。

“唔……”

他翻了个身，伸手向旁边摸去，却摸了个空。

那块昨晚小呆躺着的地方，只有褥子残留的余温，早已没了人。

王德心中一惊，猛地坐起，顿时一阵头晕眼花，差点又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