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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大结局)

大奶奶躺在床上已经两天了,身子疼,肚子又胀又疼。两天来,大奶奶滴水未进,浑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头也晕晕的,人站着就像在云里飘着。

大奶奶白天睡,晚上也睡。这两天,庄家村挺大的动静,外面不时传来嗡嗡的声响,吵得人心里烦。

今天一觉醒来,大奶奶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血气也很舒适,眼睛看东西,似乎特别清楚。大奶奶下了床,洗漱一下后,见锅里有两天前煮的米粥,便盛了一大碗,又撒了撮盐巴,搅动几下后喝了下去,觉得肚子饱了,也不痛了。

两天未出门,门外太阳正好,大奶奶便拄着竹竿,打开房门,兴冲冲地往庄家大宅走去。走到石阶前,又觉得有些气喘,便拄着竹竿,望了望庄家大门上贴的封条,封条已残缺破损,掉下一头的封条纸被风吹得直响。

“嘿嘿,封条也封不住大门啊!”大奶奶笑了,自言自语地说,边说边往村口看。

“哎呀呀!村口怎么变啦?银杏树呢?银杏树咋不见啦?”大奶奶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赶紧揉了揉眼睛,又回头望了望封条。封条还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啊!大奶奶赶忙又朝银杏树方向看——哪来的银杏树影子呵!

大奶奶心急如焚,使劲撑着竹竿,脚下也来劲了,竹竿头触着石板咚咚的响。大奶奶一步一移,渐渐地看清楚了,高大的银杏树不见了,地上留下了一大片散落的银杏叶,在风中飘滚着。三个巨大的树根裸露在外再回头望去,整个庄家村变得头重脚轻。

“哪个杀千刀的啊,砍了银杏树!”大奶奶愤怒地叫着,拼命地将竹竿敲打着地面。

一个路过的村民见大奶奶正破口大骂,便悄悄告诉大奶奶:“大奶奶是杨伢子,把三棵大树卖给上海木材厂了。马上,凡是庄家宗谱里的人家,每家分二十元钱哩!”

“这个杨伢子啊,昏头啦!这些大树是庄家村的精气神,长了千儿百把年了,怎么下得了狠手啊!”大奶奶骂着,气得浑身发抖。大奶奶站着骂累了,便坐在树根上,不停地骂着杨小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惊动了村支书。杨小光带着几个民兵背着枪赶了过来。

“你个地主婆,敢骂共产党的书记?”杨小光大声地训着大奶奶。

“杨伢子!哪个允许你砍的树?你说?”大奶奶喘着气,质问着。

“你给我放老实点,信不信我马上绑了你?”杨小光威胁着大奶奶。

大奶奶突然笑了,站起身,亲切地对杨小光说:“杨伢子,你过来大奶奶告诉你,我还有钱藏着哩!”

杨小光一愣,望了望身边几个背枪的民兵,犹豫着上前几步。还未停稳,大奶奶抡起竹竿,照着他“啪!”地一竹竿,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头上,把竹竿也打裂了。

大奶奶拄着竹竿,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大骂:“大奶奶这一竹竿让你长点记性!这千百年的大树,让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说砍就砍了?”

杨小光捂着头,愤怒地对民兵说:“把这个地主婆给我绑了!”

民兵们背着枪,互相看着,没人上前。

杨小光一把夺过民兵的枪,对着大奶奶吼着:“死老太婆,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哈!哈!哈!”大奶奶大笑,身子抖动着,用手拍着胸口,对杨小光说:“杨伢子,你要有种,学学日本鬼子,一枪就打中了坤林的胸口。大奶奶要是躲躲身,就不是庄坤林的娘!”

庄家村的父老乡亲们此时想起,庄坤林就是在银杏树下,倒在日本人的枪口下的。怪不得大奶奶看见银杏树被砍了,会这么心痛和愤怒。

人群骚动了,许多村民开始骂开了。

“你怎么不害臊?拿枪对着八十多岁的老太太?”

“树卖了多少钱?为什么一家一户只有二十块钱?”

“你要是私吞钱,看我们怎么扒你的祖坟!”

杨小光害怕了,三棵银杏树卖了两万块钱,庄家村宗谱里有百来户人家,如果知道了真相,还真会去扒自家的祖坟。

杨小光收了枪,支支吾吾、骂骂咧咧地挤出人群,悻悻地走了。

大奶奶不解气,冲着杨小光的背影,“呸!”地朝他啐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大奶奶撑着开花的竹竿,一步一步地往庄家柴房走去边走边心酸地说着:“树根还在,再过几百年,还会长出来!”

大奶奶推开柴房门,见床前摆着杨小光给自己爹爹准备的棺材,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吭”的一声,将棺材被掀翻到地上。

“哗啦啦!”一片瓷碗、锅盆和油灯落地破碎的声响,大奶奶似乎仍未解气,拄着竹竿,坐在铺板边沿直喘气。

忽然,大奶奶将竹竿扔掉,将床上的棉被铺在棺材里,又将枕头放入,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脸盆,打了盆清水,把脸和手洗净,又用木梳沾着水,慢慢地梳着稀疏的头发。大奶奶不断地、细致地梳着头,外面天黑透了,大奶奶缓缓起身,关上房门后,望着黑暗而又凌乱不堪的屋子,笑着,慢慢地爬进了棺材内,安详地躺了下来。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大奶奶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好像吊着铅锤似的,大奶奶担心维根,嘴里念叨着:“维根啊,你快来陪奶奶,奶奶有话要对你说啊!”

大奶奶说着,念叨着,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为迎接省里的工作检查,忙了一天的李邱巴跳在办公室桌上睡了一夜。天亮后门卫拿来一封信,小心地送了进来:“乡长,省政府的信怎么会寄给庄维根哪?”

李邱巴接过信,见是省人民政府的专用信封,收件人是庄维根,心里也纳闷,便把信放入手提包,也没时间细想。

一会儿,几辆吉普车开进了乡政府,李邱巴迎上去,见书记和庄小春亲自陪着省里的干部,便招呼着进内用茶。

“李乡长,没时间,看看你们乡的在押犯吧!”书记严肃地对李邱巴说。

押拘所就在乡政府不远,原来是个破败的学校,几间房子,两个民兵背着枪在屋外站岗。

庄维根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太阳暖暖的,晒得正舒服,见一群人进了围墙,李邱巴跟随后面。

来人中,有人指着庄维根问李邱巴:“他怎么在晒太阳?哪个村的?”

书记和县长紧张地看着李邱巴。李邱巴笑着说:“庄家村的。”

“庄家村?”问者若有所思,走到庄维根面前,仔细看了会儿,转头问庄小春:“小春,你认识他吗?”

庄小春紧张地看了看李邱巴。

“庄坤林的儿子,叫庄维根。”李邱巴赶紧回答。

“什么?”问者一惊。

“什么,坤林的儿子?犯了什么事?”庄小春赶紧问李邱巴。

“没钱读书,他奶奶卖了一头老病牛,结果买牛的回去就把牛杀了。”

李邱巴轻描淡写地说着。

“日,屁大的事,关了多久啦?”问者问。

“快半年了。”李邱巴实话实说。

只见问者面对书记、县长看了他们一眼,对庄维根说:“回家去吧!

好好读书啊!”

“快,回家吧,好好读书啊!”书记、县长松了口气,对庄维根笑着说。

庄维根站起来,谢字也没说,拔腿就往家中走。

“庄维根,有你一封信哩!”李邱巴从拎包里拿出一封信,故意在书记、县长面前显示了一下。

庄维根接过信,对众人鞠了个躬,迈开急步奔向家中。

问者看着走远的庄维根,对书记、县长说:“这孩子,是烈士的后代啊!”

书记、县长和庄小春不住地点着头。

领导们回去时,李邱巴悄悄地问庄小春:“小春,那位领导是谁啊?”

庄小春笑了笑,对李邱巴说:“刘沸腾,省公安厅的领导。”

庄维根迎着阳光,迈腿急步回去。关了近半年,家中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娘和奶奶身体如何,心里急,很快便来到了庄家大门口。

庄维根见自家柴房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还纷纷说着话,往柴房内指指点点。

“不好!”庄维根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赶紧跑过去,见屋内被人挂了盏马灯,黑暗的屋子照得雪亮。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庄维根大喊着,几步蹿到棺材前,兰儿、大娟等人正坐在边上啜泣着。

“奶奶,我是维根啊!醒醒啊,奶奶!”庄维根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了起来。

屋内一片哭声,屋外的乡亲们也纷纷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杨小光。杨小光听说庄家大奶奶死了,赶紧带着几个民兵赶到了柴房。

杨小光见大奶奶正睡在自己爹爹的寿材内,急得又跳又吼:“这是我爹爹的寿材啊!给你个老婆子糟蹋了,哎呀呀!”

“快!快给我把这地主婆搬出来!”杨小光对着民兵喊。

“队长,这棺材没用了,被死人睡过的棺材,晦气八辈子儿孙哪!”一民兵大声地对杨小光说。

“是啊!死人躺着,再去搬,我们也晦气啊!”又有一民兵对着杨小光说。

“只能给你爹爹重新打一副棺材了。”另一民兵也开口了。

“打?打个屁!这是上好的柏木,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料啊!哎呀,气死我了!”杨小光大声说着,急得团团转。

杨小光知道,自己爹爹把这口寿材准备了二十年了。爹爹把寿材看得紧,自己当初见棺材摆在家中占地方,便把棺材抬到庄家的柴房,也是想借大奶奶的德行,给自家添些福分。而且,大奶奶整日在家,又不外出更能替自己爹爹看护棺材。这样,自己爹爹才肯把棺材抬到庄家柴房里来的。谁知大奶奶来了这一手,自己爬到棺材里等死。

杨小光喘着气,恶狠狠地抓住维根,凶凶地问:“庄维根,这件事情怎么了?”

庄维根站起身,擦干眼泪,招呼着:“乡亲们,都进来,挤一挤,维根有话对大家说。”

“这两间柴房,是当年斗庄家时,大家分给我家的,对不对?”庄维根大声地说着。

“村上把最破的房子分给了大奶奶。大奶奶在世前,这副棺材,村支书就特地为我奶奶备好了,我要感谢村支书,对老人家有爱心啊!”庄维根说完,对还没反应过来的杨小光鞠了一躬。

“庄维根,你放狗屁!这是我爹爹的寿材,放在你们家的!”杨小光明白过来后,愤怒地骂着庄维根。

“大家评评理,书记家那么多房子,自己爹爹的寿材,放得好好的棺材不长脚,不会跑到我家来吧!书记,是这理吗?”庄维根不怒,大声

地问着杨小光。

杨小光自知理亏,强词夺理起来:“大家评评理,大奶奶不怕鬼,棺材放我家,娃娃们怕,才搬到庄家柴房里临时放一放的。”

庄维根大声地说:“书记,你想想看,大奶奶临去世时,脑子肯定糊涂了,把棺材当成了床,自己爬进去的。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闹上我家来了。大奶奶死了,你不让她安息,我就跟你拼命了!”

庄维根说完脱下外套,活脱脱一副拼命的样子,众人见状,上前劝着气氛才慢慢平静下来。

杨小光说不过庄维根,眼睛眨巴着,想了会儿,心里有了泄愤的主意。

“好吧,就这样,算我吃亏。这人,埋在哪里,要村上定哩!”杨小光对庄维根说。

“还是埋在庄家的祖坟吧!”庄维根对杨小光说。

“肯定不能进庄家祖坟!共产党的天下,一个人不能有两个老婆,埋在庄家的祖坟上,除非把二奶奶的坟迁一个出来。”杨小光说完心里痛快。

庄维根说不过杨小光,便问:“依书记的意思,埋在哪里?”杨小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大奶奶生前信观音菩萨,就在观音庙周围给大奶奶安个身,好不好?出殡那天,不许吹吹打打,不许烧纸。”

杨小光出了门,把几个民兵叫到一边,见四周无人,说:“帮我一个忙吧,你们几个明天带上镐把和锹,到观音庙背后。那里有个阴山角落挖个坑,让这地主婆在阴间永远都晒不到太阳。事成后,我请你们喝酒。”

杨小光刚交办完差事,自己的爹爹,拿着扫把,从身后赶来。挥着扫把,一路骂着不孝儿子,一路追打着村支书,追不上跑得飞快的村支书便将扫把砸向儿子,坐在地上,哭得伤心。

兰儿等人要留下来给大奶奶守灵,庄维根婉拒了众人的心意,坚持一个人为大奶奶守灵。

庄维根在屋子里翻找着,发现一个装米的破麻袋,便将麻袋拆开系在腰上,跪在大奶奶灵前,默默地流着眼泪。

守灵的三天很快过去。大奶奶出殡的那天,十里八乡的人们获知了消息,纷纷从各地往庄家村赶来,许多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互相打听着结着伴来给大奶奶送上最后一程。

大奶奶仙逝的消息传得又广又远,而且神乎其神,吸引了众多人的好奇,尤其是大奶奶睡的那副棺材。起先,有人说是副柏木棺材,有人说是副红木棺材,传到最后,传成了是一副镀金棺材,而且还传说是村上花钱给订做的。

村里集合了许多民兵,想阻拦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稀奇的人们,民兵越是阻拦,人们的好奇心越强。

民兵们拦也拦不住,人们从县城和十里八乡专程赶来。

乡长李邱巴借着出动民兵维持秩序的理由,站在庄家大门口,其实是为了最后送一程大奶奶。

十几个庄家后生抬着棺木向观音庙方向而行。

庄维根不哭,腰上仍系着破麻袋,默默地随着棺木前行。李邱巴见庄维根走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往庄维根口袋里一塞,然后红着眼站到一边。

天上,响着闷雷,云层低垂,眼看着就要下雨,后生们抬着棺木加快了脚步。杨小光陪着李邱巴站在庄家门口,悄悄地看着棺木前行,心

里暗暗高兴。

人算不如天算,几个民兵来到观音庙阴山背后,轮流挖土、刨土,那山冈上尽是大石头,一镐下去,震得胳膊发麻,石头纹丝不动。那几个民兵最后将工具扔在一旁,站在山上看着热闹。

抬棺材的后生们齐心合力,天空已经凌乱地滴了点雨,都想着尽快将大奶奶入土。上山的道又窄又拐,好不容易上了半山坡,棺木却越来越沉累得后生们直喘粗气。一个后生被石头一绊,脚一滑,棺木被搁在了地上。

“过来,就在这挖坑。”后生们不耐体力,朝着挖坑的民兵们大声喊着。

民兵们带着工具,到棺木停留的边上一挖一大铲土。很快,一个土坑就挖成了。

棺木被缓缓放入坑中,后生与民兵们赶紧往坑里填土,也就一会儿一个坟包出现了。庄维根跪着,对后生们磕着头,谢着恩。

兰儿、大嘴、巧儿娘等与邻近各个村跟着大奶奶养蚕的女人们,开始啜泣起来。大嘴拉着巧儿娘,从坟头往观音庙走着,点着步数。突然大嘴嚷道:“哎呀,大奶奶今年八十四岁,正好从坟头到观音庙八十四步哎!”

巧儿娘不信,两人又从观音庙走到大奶奶坟头,巧儿娘大叫起来:“兰儿,正好八十四步,大奶奶神了,神了哎!”

声音传到黑压压的人群中,信菩萨的人们纷纷双手合十了起来。

雨,开始下了,人们四散而去。兰儿和大嘴、巧儿娘等安慰了庄维根几句,也走了。

庄维根头发开始湿了,眼泪和雨水已经混合在一起。

庄维根跪着不起,舍不得大奶奶,这个世界上最爱、最关心自己的亲人,将长眠于这半山坡。

庄维根流着泪,忽然,一把雨伞在自己头顶撑开,带着花边的白色雨伞,像一朵洁白的莲花。

“维根哥,起来吧!”袁依冰撑着伞,为庄维根遮挡着雨。

庄维根默默地起身,望着袁依冰悲伤的脸,对依冰说:“依冰,我送你回家吧!”

庄维根撑着伞,袁依冰挽着庄维根的胳膊,两人慢慢往山下走去。

李邱巴站在庄家石阶上,目送着排成长长队伍的送葬人群,尾随着大奶奶的灵柩,缓缓向前。

眼前,四周的群山,树林挨着树林,一眼望不到尽头。李邱巴忽然顿悟,对杨小光和身边的人员说:“这家乡的山上,树连着树,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世上的人啊,就像这一棵棵树木,树木的根扎在泥土、岩

石缝里,根与根相互缠绕,谁能分得清,哪个根是哪棵树的呀!”

杨小光默默不语,只是点着头,若有所思起来。

……

庄维根和袁依冰步履艰难地来到县城。雨停了,庄维根收起伞,依冰幸福地挽着庄维根,两人进入了袁家。

袁通和袁大奶奶缓缓上前,将庄维根引入客厅,依冰兴奋地跑到厨房,给庄维根下了面条。

“维根,我们老了,不能送你家大奶奶最后一程,别怪我们啊!”袁通红着眼,对庄维根说。

庄维根点着头,发现还系着破麻袋,便解开来,抽了根麻线装入口袋。

这时,才想到那封信和李邱巴塞给自己的信封。

庄维根以为被雨水淋了,脱口而说:“糟了!”

袁大奶奶急忙问:“维根,什么糟了?”

庄维根从衣袋里掏出信,信封居然是干的。

依冰笑着,端上面条,放在庄维根面前,“维根哥,吃吧!我第一次下厨房,不会做!”

庄维根将两个信封递给依冰:“你替我看一下,我不敢打开。”庄维根袁依冰说。袁依冰看了信,脸儿兴奋得通红,高兴地把信给袁通和袁大奶奶看,袁通看着,手颤抖着,对袁大奶奶说:“奇迹,下着雨,这么重要的信还未淋湿,这是庄家大奶奶惦记着维根哩!”

袁大奶奶兴奋地点着头,望着维根,又望着脸儿通红的依冰,呵呵地笑着。

“维根,信上说,让你去南京省委招待所。去了那儿,打电话给江伯伯的秘书。江伯伯是谁啊?”袁依冰笑着,兴奋地问着。

“那可是了不起的抗日英雄啊!当年他是新四军的旅长啊!”袁通兴奋地对袁依冰说。

“李乡长的信,写的什么啊?”庄维根吃着热腾腾的面条,问袁依冰。

袁依冰打开信封,里面装了二十块钱,还有两张盖着乡政府公章的空白信笺。庄维根心里一阵感动,明白了李邱巴的良苦用心,李邱巴担着多大的风险在帮着自己。

“维根,把这信笺藏好,关键时还得靠它哩!”袁通心里明白,笑着提醒维根。

“爷爷、奶奶,我要去当工人,踏踏实实地赚钱,不让依冰受苦。”庄维根笑着,坚定地说。

“哎!哎!”袁通和袁大奶奶开心地应着。

“维根啊,依冰为了你,执意不去苏州,真是个痴心女。”袁通笑着对维根说,又转身离开去了书房。过了会儿,袁通手中拿着一只长纸筒对依冰说:“这是爷爷最钟爱的画,送给你了。往后,看到这画,你会想起爷爷和奶奶的。”袁通说着,眼圈红了。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袁通和袁大奶奶将庄维根和袁依冰送出家门望着幸福无比的依冰挽着维根的胳膊,往汽车站走去。

“多般配啊!”袁大奶奶感叹着说。

庄维根和袁依冰走上古老的石桥,走向汽车站。汽车鸣着喇叭,远远地开来。庄维根和袁依冰望着正开来的班车,兴奋得脸儿通红。去往南京的汽车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阳光洒进车厢,温暖而又亲切。

袁依冰依偎在庄维根身边,留恋地望着车窗外家乡的山水,心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

“维根哥,快看,那东边天空的朝霞,多美呵!”袁依冰低声而又激动地说。庄维根抬眼望去,天边一抹绚烂的赤霞,把山上的树林染得殷红。

庄维根看得激动,未来的路,无论阳光普照还是风雨兼程,自己都要像一棵树木,把根牢牢地扎在土壤中,哪怕仅有一点阳光,也要顽强地生存下去。

庄维根紧紧地抓住依冰的小手,久久地不愿松开。

(完)

后记

我的老家在江苏省溧水县,那里埋着我们庄家一代代的先辈。当我还是个懵懂的孩子的时候,父亲常常操着浓浓的家乡话,和母亲讲着家乡发生的事情。家乡的乡亲们每当到常州来时,只要知道父亲的地址,总会上门来看望父亲。那个年代,家里穷,可每当操着乡音的不熟悉的人来到家里,父亲的兴奋劲立马上来,拿出我馋了很久的食品,招待着他们。客人走后,我忍不住责怪父亲:“我们自己都不舍得吃,你怎么能给外人吃呢?”那时的父亲微笑着回答我:“儿子,你不懂,我们的根在那块土地上。”在那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家乡来的人特别多。我记得,每当他们离开时,父亲总要往他们的手里塞上三块、五块、十块的钱,满脸沧桑的乡亲也总是带着感激的笑容,高兴而去。虽然我没有在溧水生活过一天,但溧水这个名字,在我的童年时代深深地烙在了心里。我从小就没有见过爷爷,每当看到同龄的孩子们在爷爷的陪伴下欢快玩耍的时候,心里总会出现莫名的失落。忍不住时,我会问父亲:“我为什么没有爷爷?”父亲怜爱地摸着我的头,默默无语。

1980年的金秋,父亲突然问我:“想不想去老家?”他兴奋地告诉我:“溧水县委、县政府要为你的爷爷举办隆重的追悼大会。”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我,我的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死后近四十年,为什么家乡的人民还要缅怀他?直到父亲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被红布包裹着的物件,打开后,那是一张革命烈士证书。听完父亲简短的叙述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爷爷真是个英雄人物。

爷爷名叫庄坤寿,早年在上海读大学,参加进步的学生运动。抗日战争时期,在党的领导下,他与曹明梁等同志一起,开辟韩胡村游击区,任新四军韩胡区副区长,从事艰苦的抗日游击战争,不幸于1943年8月7日被日寇杀害,壮烈牺牲,为革命献出了生命。

爷爷牺牲时,残忍的日本鬼子把他的人头割下来,挂在溧水城隍庙前的旗杆上几天几夜,成为当时轰动溧水县的一大惨案。

小时候,我和姐姐寄宿在姑妈家中,姑父王德胜也是溧水人,他是红军干部,知道祖父的一些往事,我也常听他和姑妈讲述过祖父的点滴事迹。直到有一天,姑父家中来了几位他的老战友,杯酒过后,讲述战争年代的往事。

激动时,情绪亢奋,哈哈大笑;悲伤时,个个眼里闪着泪花。他们讲述的往事,保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第一次去家乡,是我做了父亲后,一踏入中山烈士陵园的大门,我的血液莫名其妙地感到沸腾,我在内心急切地呼唤:“爷爷,我来看您了!”在烈士事迹陈列室,我第一次见到了爷爷,那是一张年轻英俊而带着书生气的脸,正深情地凝视着我。此时,我和父亲都哭了。

前些年去了趟北京,看望了母亲的表哥,他曾是共和国的农林部长。年近百岁的老人探身四楼的窗口,见我渐行渐近,兴奋地大声呼喊:“庄深侄儿……”老人开心地给我泡茶,指着沸水中沉浮的茶叶,激动地对我说:“这是溧水的茶,我妹妹采的。”思乡之情溢于言表,令我动容。

回忆往事时,老人兴奋地攥着拳头,不住地告诉我:“你的祖父是新四军,在南方活动;我是八路军,在北方活动。溧水是根的所在地,永远不能忘记。”

以后每年的清明节,来中山烈士陵园,已成我们家的惯例。每当驱车行驶在家乡的土地上,我总有一种家乡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看着处处让人惊喜,日新月异、美丽富饶的家乡,我能感受到这块土地上的父母官心中装着他的人民,勤劳的乡亲们正开创着溧水的新未来。

从此后,认识的和不熟悉的乡亲们,只要知道我们来的确切日期,常常在中山烈士陵园门口等候着我们。临走时,汽车的后备厢里,装满了乡亲们送的家乡的土特产,好客而又热情的家乡人,他们的举动,让我感动。每当此时,我总看到老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嘴里会说:“我们的根在这里。”

2018年7月,在去加拿大的飞机上,我内心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犹如山呼海啸,无法抗拒。到多伦多的第二天,在激情的涌动下,提笔在纸上胡乱地写起来,这一写就是四个月。我忽然发现,铭记历史,热爱中华,热爱家乡,感恩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让博爱的精神在人与人相处中传递,正是促使我内心冲动、急于写出这些文字的原因。

2019年1月,我带着涂鸦的书稿回到了国内,又经过两个月的整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稿子送给常州著名作家陆涛声先生,以及一些教授、博导、董事长和总经理们,受到他们热情的鼓励,于是我把书稿交给了出版社。

在此,我真诚地向关心和鼓励我的陈晓兰、夏梦、薛苑女士,表示衷心的感谢,她们是我的第一批读者,并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

庄深

写于201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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