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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茅山求子

光绪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

初秋,清晨。

天还未亮,“喔喔喔……”,鸡窝里的公鸡就开始昂头啼叫了。随后,整个村子里的公鸡鸣叫声此起彼伏,就像约好了似的。

大奶奶的起床比平常早了点。对大奶奶来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自从嫁入庄家,二十年来,大奶奶已经习惯了大奶奶这个称呼。她缓缓地推开房门,步入厅堂,熟练地从桌子抽屉里拿出火柴,点燃了煤油灯。

瞬间,油灯上跳动的火苗,发出光亮,照亮了四周。

大奶奶端着油灯,走进厨房,厨房的角落边摆放着一口大水缸,里面盛着大奶奶天天要用的梳头水。梳头水是她自己配的料,从她娘家带过来的土法。用纯净的山溪水浸泡上百年香樟树的刨花片,浸上三五日后,用盆装水,用木梳沾水,缓缓地,不断重复着梳头,直至头发发梢稍有滴水为止。

香樟树本身含有芳香,树木自身防虫防蛀,加上充满矿物质的山涧水,虽然已四十的年纪,大奶奶仍然是满头乌发,油黑发亮。

漱完口,大奶奶走近窗边,窗外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见。

山里的清晨雾气重。有时候起雾时满世界都是,有时候雾气像烟,

一缕缕飘来;有时更像面团,浓浓厚厚,一团赶着一团来。

“唉!”大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己心里有一团雾。这雾又浓又重,压在心里有二十年。

二十年前,大奶奶嫁给了比自己大十岁的庄世伯。庄世伯家境殷实,小有财产,土地二三十亩,房子已有七八间。庄世伯是家里的独子,人长得高高大大,虽算不得英俊,但看上去壮实。当时家里早有两个雇工,喂着牲口,种着庄稼。

庄世伯人不懒,也没什么喜好。每天带上干粮,和雇工一起,清早出门,落日归家,年复一年。这期间,虽有雨涝干旱,但家里吃穿不愁,温饱有余。

庄世伯对大奶奶十分疼爱,话语中常常带着腼腆。两口子结婚到现在,没拌过嘴,没红过脸,更没吵过一次架。

尽管这样,大奶奶心里清楚,庄世伯心里有事,这事只有她明白,这苦只有她一人知道,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作为一个女人,大奶奶明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庄世伯是家里的独子,五十岁的人了,连个香火都没有。

这些年来,大奶奶也不是没有去看过医,拜过神。方圆百里的郎中,有些名气有点来头的都去寻访过,有点传说有点历史的庙宇,磕过上千的头,烧过几十光洋的香。

离庄家村十来里路的东庐山,原先有一座很小的观音庙,年久失修,破落不堪,烟火断绝。大奶奶心诚,花了银子,请来工匠,收拾一新,为菩萨重塑金身。自此后,观音庙香火不断,拜佛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大奶奶曾跪在菩萨前,双手抚摸着菩萨的脚,心里渴求着大慈大悲的菩萨给自己送上一子,哪怕来世做菩萨的侍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从黄花大闺女,到三十岁的少妇,到四十岁的半老妇人,大奶奶和庄世伯也没少云雨,可肚子也没见鼓起。

其实,大奶奶心里的苦庄世伯也懂。

自从大奶奶嫁过门来,勤俭持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每年秋收后,卖了粮食和牲口,大奶奶除了留够家用,多余的钱总是拿来收购土地,鼓动乡亲,种桑养蚕。没几年,土地扩展了,酒坊办起来了,雇工也多了,还盖起了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在县城是数得上的大户人家。

庄世伯看得明白,大奶奶要强,是要证明给自己看,庄世伯没有娶错女人。

早年他挑担到外地吆喝卖自家产的茶叶,天热难耐,汗流浃背,饥肠辘辘,幸好路过一人家,讨了碗水喝,又吃了那家姑娘煮的一大碗阳春面。

无礼相送,两斤茶叶抵了面钱,姑娘不肯,推让再三。自己心头顿生爱意,临行时讨要到姑娘芳名,叫柳月。后托媒人上门提亲,二十个光洋作为聘礼,和姑娘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姑娘成了现在的庄家大奶奶。

大奶奶走到灶前,拿起备好的草结,“滋啦”一下划开火柴,点燃草结后塞入灶膛。红红的炉火燃烧着,泛着乱麻般的灰烟。接着,又往炉内放入七八根干树枝。随着一股烟气,炉火瞬时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这是大奶奶每天早晨必做的事情。待世伯醒来,大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煎上两个鸡蛋,撒上碧绿新鲜的小葱,是庄世伯最爱吃的早餐。

大奶奶也曾多次变换着早餐的花样,譬如蒸点馒头,熬点稀粥。可世伯每次吃完,都念叨着阳春面。大奶奶心里明白,这是世伯对她的痴情。

世伯越是这样,大奶奶心里越觉得温暖,也更觉得亏欠了世伯。

灶台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该下面条了。

大奶奶做好早饭,走到窗前。雾已没有刚刚那么浓厚,透过窗户,已能看到不远处山的影子,庭院橘子树枝上挂满果实。她轻轻地推开窗户,一股清凉的空气湿湿地扑面而来,顿时感觉人清气爽。

今天对她来讲,正需要一个好天气。

大奶奶转身整了整衣衫,准备叫醒世伯。刚步入厅堂,见世伯坐在太师椅上。“咦,西边出了绿太阳了?”大奶奶很惊讶。

庄世伯愁云满面,心事重重。

“你不乐意?”大奶奶含笑推了下世伯。

庄世伯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怎么?害怕上茅山?”大奶奶收敛笑容,语气焦急。

世伯叹着气,端起茶杯。大奶奶夺过茶杯,“砰”地敲在桌上,水从杯中溢出。

“去,还是不去?”大奶奶大声问着,杏眼怒睁。

“丢不起人呢!”庄世伯嘟囔了一句。

大奶奶闻听,“哇”的一声委屈地大哭:“庄世伯,你憋了二十年,终于爆出口。怪我不争气呀!”

世伯猛地站起,扳过大奶奶身子:“你误会了,生娃跟种地一样,土地再肥,种子不好,怎么出苗?”

庄世伯一直固执认为,大奶奶年轻,身板又好,不能生育,责任在己。

多年来,许多长辈悄悄劝自己纳妾,传宗接代,续燃香火,自己总是嘿嘿一笑,头摇得像拨浪鼓。若再纳妾,仍不能生娃,惹众人背后嘲笑,尴尬不说,更伤了大奶奶的心。

“怎么?”大奶奶泪水满面,目光疑惑地盯着世伯的眼睛,“我不管,世伯,上茅山吧!”

世伯喃喃自语地问:“今天真去?”

“真去!”大奶奶的语气斩钉截铁。

“马车备了?”

“昨天就备好了,我千叮咛万嘱咐黄大树,隔夜喂好马匹,别让马干活,养好脚力。一个来回路程六七十里哪。”

庄世伯昨晚彻夜难眠,糊里糊涂不知道几时睡的。几天来,大奶奶老催逼着他,去茅山占个卦,寻个生子的药方。

原因是,离庄家村不远的石湫,有对公婆,男的六十五,女的五十三,也是久婚不育。前不久上了趟茅山,回来后没几个月,女的居然怀上了,最近刚生,添了个男丁。

大奶奶不信。五十三岁的女人咋个能生娃?找到传说者,打听好人家,让黄大树套上马车载着自己亲自去问个明白。事情果然如此,把大奶奶高兴得直颠。临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光洋,激动地对公婆千恩万谢。

回来后,大奶奶脸上泛着红霞,一五一十、眉飞色舞地讲给庄世伯听。

非逼着世伯上趟茅山,卜个卦,求个签,寻个生子的好办法。

拗不过大奶奶的颠,世伯答应了。他心里清楚自己那个能力,一年不如一年。再说了,大奶奶都四旬年龄,“亲家母”也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土话讲得细,要想有香火,离不开男人的精、女人的血。再怎么样去求签问卦,不抱希望。

此次大奶奶吃了铁秤砣,执意要去。他不忍扫了她的兴致。况且,兴许真的有缘遇到得道高人的指点,事情还说不定。

庄世伯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笑容。接过大奶奶递过来的阳春面,狼吞虎咽起来,一眨眼工夫,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大奶奶笑了,说:“看你个鬼样子,怎么吃了二十年,还是不厌。”

庄世伯只是憨笑,用厚实的手掌抹了下嘴:“我到大门口看看,黄大树马车套好了没有。”

庄世伯来到庭院大门,双手搬开门闩。沉沉的门闩足有三十斤重,檀木制成,两头包着铁皮,十分坚硬。随后,推开两扇厚重的木门,见马

车已停在门外。

“干爹,几时上路?”黄大树问。

“不急,待太阳出山,赶得上趟。”

世伯说完走到枣红马边,捋了捋缰绳,望了眼黄大树。

黄大树今天格外精神,头戴白色遮阳帽,身穿黑色小布衫。一米八的个儿,长得壮实。胸脯隆起,一身腱子肉。

“带刀干吗?”世伯拍着挂在马车一侧的大刀。

“山高路远,提防些小毛贼。”

说起黄大树,十里八乡,无人不知。

黄大树的父亲早年专司走货,把南茶、干货贩到北方;又从北方贩些北马及货品,运至南方,从中获利不少。三十岁那年得子,视如命宝,

期盼着能像大树一样,伟岸挺拔,根深叶茂。

少年的黄大树,被父亲送到安徽省一朋友家习武,拜得当地有名的拳师,尽得南拳精髓。后又得拳师举荐,再拜了据说是大刀王五的一弟子,学得一手好刀法。

黄大树十四岁那年,老爹历练他,首次带他跑货。谁料进入甘肃境内,遇一伙土匪打劫,对方手上刀枪剑戟,更可怕的还有火器。

大树的爹爹走南闯北,在道上阅人无数,深知反抗徒劳,便奉上所带货物,主动入伙,这才保得黄大树平安回乡。

黄大树十六岁那年,突患顽疾,命垂一线。躺在家中,左右不得动弹。黄母焦急万分,众乡邻闻讯,纷纷赶来,见他一连五六天,不吃不喝,气若游丝。黄母眼泪哭干,几近绝望。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驴子的叫声。众人出门一看,只见大奶奶带一黑袍郎中赶来。

这个郎中,人称李半仙。半仙上前,查看脸色,又搭了把脉,寻思片刻,说:“此病不算病,但不看,恐怕活不过两日。”

半仙侧脸对着大树的老娘,开口问:“七日前是不是一切正常?”

“正是。”

“五日前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五日前能吃能喝,后来就肚子不行,喊疼。”

“三日前是不是一直没有拉过屎?”

“你怎么知道?”大树老娘眼里闪着光亮,觉得大树有希望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拉过屎?”半仙又问。

“是的呀!”大树的老娘浑身抖动,几乎叫了起来。

半仙又转身望着大奶奶,欲言又止。

“有话只管讲,望着我有什么用!”大奶奶提高了嗓门。

半仙冲着大树的老娘,伸出十个手指。

“十个光洋?”大树的老娘惊得合不拢嘴。

自从大树他爹入了土匪伙,家里就没有他的音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十个光洋,可以娶两个老婆,买二亩土地。

半仙不语,无动于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是功德一桩,钱记在大奶奶名下。”

大奶奶眉头不皱,十分爽快。

半仙一听脸露喜色,不紧不慢地说:

“这后生肝火旺盛,血气足,七日不排泄,肠子胀满污物。渐而变,一动弹,牵肠挂肚地疼。如不排污,毒气攻心,五脏六腑受到侵蚀,肠子烂穿,人命不保。”

众人听了,顿觉在理。

“只需泻药一帖,污物排出,压力减轻,三日即好。”半仙得意地说。

半仙铺开纸笺,挥笔开方:“桑葚子一勺,决明子半勺,水一斤,蜂蜜两勺,调和煮二十分钟,一日两次。”

果然是半仙,三日未到,黄大树痊愈,活蹦乱跳。

黄大树的老娘知恩图报,带着儿子登门谢恩。感念庄家的仁慈,硬把大树过继给大奶奶当干儿子。

大奶奶满心欢喜,庄家大院人丁少,缺少人气,有黄大树当干儿子,正是求之不得。

黄大树高高大大,庄家正缺个看家护院的练家子,爽快地答应了。

不多日,便办了个仪式,请一众乡亲喝了个喜酒。从此,黄大树一家

的生活由大奶奶接济,日子过得宽宽松松。

此时,大奶奶已收拾妥当,和世伯一起,坐上马车。黄大树扬起赶马鞭,“啪”,枣红马撒开四蹄,拉着马车,奔茅山方向而去。

黄大树精神抖擞,赶着马奋蹄向前。过了三个多时辰,来到茅山脚下。

大奶奶和世伯相互搀着走下马车。只见树木森森,山间流水淙淙,鸟声和着蛙声此起彼伏。放眼望去,群山四周夹杂着无数野花,红、白、蓝、黄,千万点。羊角树和映山红,伸展在石缝路边。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隙,洒下无数金色的斑点。

大奶奶心旷神怡,对大树说:“你在这儿歇歇脚,我和你干爹上山。”

大奶奶和庄世伯沿着石阶一步步攀登着,临近山门,但闻渔鼓声声,只见香雾缭绕,两人肃然起敬。

步入山门,在小童子引领下,逢佛必拜,屡屡进香,十分虔诚。

随后,两人来到一间厅堂,只见厅堂内佛堂高设,正面墙上挂着茅山道教开山师祖陶弘景、葛洪的画像,侧墙悬挂雌雄双剑,一老道正双手合十,顶礼膜拜。

大奶奶细看道士,见他头戴黄冠,身穿法衣,脚蹬云履,手执拂尘,一派仙人样。

道士礼毕,缓缓转身,坐在藤椅上,轻轻地说:“两位施主,可是前来求签?”

“正是。”大奶奶急忙说。

道士不语,眼睛瞄着案上摆放的一口铜缸。

大奶奶明白,赶忙扔进去一个光洋,“哐当……”余音绕梁。

道士依旧不语,眼睛瞄着大缸。

大奶奶又摸出两个光洋,扔进大缸。“哐当、哐当”余音清脆响亮。

道士还是不语,眼睛依旧瞄着大缸。

大奶奶将手伸进包内,正准备掏出一把光洋。庄世伯迅捷按住手,心疼地说:“够了!这些钱足够了!”

道士这才移开双眼,注视着大奶奶:“施主莫非求观音签?”

大奶奶只知观音送子,一听观音签连连点头。

道士拿起一签筒递给大奶奶,大奶奶顺手抽了一支,编号为40,翻

开一看竟是上上签。

“好签,此签三个月来无人抽到。”道士说。

“慢!”世伯开口了,怀疑有假。

道士微微一笑,说:“观音灵签有三十签,六十签,此签为一百签,施主抽得四十签,缘分啊!”

听道士指点,大奶奶忽地拨云见日,此签号不正应着她的年龄?

世伯还是不信。

道士仿佛看穿世伯的怀疑,接过签筒,“唰唰”地晃动。须臾间,道士手腕一沉,“砰”的一声将签筒与案板相击,但见九十九支竹签蹿出千签筒,又见拂尘凌空一扫,竹签齐刷刷地落在案板上,直把夫妇俩看得目瞪口呆。

半晌,庄世伯凑近一看,更是惊得大跳。原来九十九支竹签全部字面朝上,竟无一支上上签。若不是亲眼所见,讲给谁听都不会信!

道士轻轻挥动拂尘,问:“施主要否查询签词?”

“要!要!”大奶奶不假思索地嚷道。

道士用拂尘指了指大缸。

大奶奶哗啦一把投入缸内数个光洋。

道士伸手从案板上取出笔,在纸上写下了几排字。稍后,将纸叠起,装入一纸袋封好。

“此袋须待三日后拆开,天机不可泄。心诚则灵,种下善因,必有善果。”

大奶奶唯唯诺诺地接过纸袋,小心放入包内,与道士告别,匆匆下山。

回去的路上,大奶奶沉默无语,庄世伯也一声不吭。大树知趣,知道干爹、干妈心情不好,不敢多问,只是留意前方,尽力避开坑坑洼洼的路面,不去惊扰他们。

大奶奶沉默不语,因为没有获得成果,道士的纸条上究竟写的什么?

心里打鼓,七上八下。

世伯一声不吭,心疼那十几个光洋,一天之内,消耗了三四亩田地。

为了大奶奶的心愿,二十年来,银子没有少花,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路上,两人各自想着心思,互不搭话。

眼瞅着太阳缓缓下山,突然,马车一震。枣红马“咴儿……”的一声

嘶鸣,大树急勒马缰,枣红马腾空跃起。

三人定睛一看,前方山路上忽地闪出几个黑衣汉子,个个凶神恶煞一

般,成扇形,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黄大树见此景,“唰”地跳下马车,厉声喝道:“大白日的,想干什么?”

其中一个黑衣人说:“呵呵,几位莫怕,我们只图几个钱财,不要

人命!”

“大言不惭!就你们几个鬼东西,还想勒索我们钱财?莫说没有,就是有,凭你们几个也休想取走。”黄大树毫无惧色地说。

这时,五人中最高大、孔武的一个汉子向前一步说:“看来这位后生是想和我们过过招?”大树往后退了两步,离大刀咫尺之距。左边的黑衣人突然拉下罩在头上的面具,只见他长得矮瘦,毛茸茸的脸配上尖尖的下巴,小眼睛忽闪忽闪,活脱脱一个孙猴子。

“哈哈哈,”黄大树禁不住大笑起来,“就你个小毛贼还想过招?”

小毛贼“噌”地向上腾空跃起,双臂忽地舒展开来,如猛虎出林,向黄大树扑来。

大树一惊,这小毛贼竟是南拳出身,打的是“白鹤拳”。

大树对“白鹤拳”十分熟悉。“白鹤拳”在技击上的特点是见力生力,见力化力,见力得力,见力弃力,善用“断手”“冲手”“摔手”。腿上常用“返腿”“踩腿”“扫腿”的打法,讲究的是渐打渐进、渐打渐退、闪躲带打。

大树迅捷后退两步,与小毛贼保持距离,眼睛不离小毛贼变化的双手。

小毛贼连出短拳,直冲大树腹部击来。大树顺势扣住小毛贼左手腕,一个侧身,紧接着右手伸入小毛贼腋窝“唰”的一个大背包,将小毛贼摔出一丈多远。

大高个按捺不住,一把扯下头罩,顺势脱下黑衣,扔给身边人。那个子比黄大树高半个头,手臂粗壮,身板厚实。胸脯以下长着一溜黑毛,两条青龙缠绕手臂,上来就冲着黄大树“呼、呼”两拳。右手一拳直捣黄大树眉心。左手跟上一个勾拳,直奔黄大树下巴,拳势十足,快如闪电。

黄大树顺势倒地,一个兔子蹬腿正中大高个腹部。紧接着弹跳而起,扎了个马步。

大高个一个踉跄,收住脚步,猛然一个旋风腿,直扫黄大树脑门。

黄大树身体一转,原地不动,左手抬起挡住飞腿,右手顺势快速伸入大高个裤裆,一把捏住命根,不紧不松,力道恰到好处。

“大树,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奶奶发话了,大树便松手退出。

“你们是哪个庙的?”黄大树问。

“我们是牛屎山的,专门负责这条道,一年只要弄个两三次,回庙就可以交差了。”

黄大树坐上马车,“啪”的一声鞭响,枣红马撒腿就跑。

大高个在后面喊道:“敢问你们是哪个庄的?日后有事只管来找我们!”

黄大树理也不理,心里想,几个臭毛贼,还想“后翻炮”哪。

暮色时分,黄大树一行三人平安回到庄家村,想想一天中发生的事情,庄世伯心头不快。

饭后,庄世伯回屋里休息,大奶奶从包里掏出纸袋,藏在香案底下的柜子中。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对大奶奶来讲,仿佛过了三年。

天一黑,大奶奶拉着庄世伯进入客厅,打开柜子,小心地拿出信封。

“世伯,你拆吧!”

“还是你拆吧!”

大奶奶拆开信封,打开纸条,借着光亮,逐字逐句地念道:命中有时终须有,

命中无时莫强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大奶奶虽然文化不高,但识字认句还能凑合,道士写下的诗句,看得

稀里糊涂。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道士也没讲明白。”大奶奶埋怨道。

“这酒家和杏花村有奥妙。”世伯对大奶奶讲。

“从字面上看,酒家指我们两个,杏花村在山西,莫不是要我们去山西杏花村去喝汾酒?喝了汾酒之后回来才会有?”庄世伯开足了头脑,依然云里雾里。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往,胡思乱想,摸不准道道。稍时,大奶奶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干脆,明天把袁通请到家里来吃饭,让他给把把方向。”

说起袁通,那可是个人物。不但本县富贵人家知道他,巴结他,江南地区稍有名望的文人和富贵人家基本都知道他。

袁通的祖上赫赫有名。袁枚,清代大诗人,文学家,世称“随园先生”。

袁枚在本县当过县令,官场下来后,在江宁小仓山购买了一处颓废的织造园,花重金进行打造,取名“随园”。随园四面无墙,袁枚任人来往,不加管制,还亲笔在门帘上写道“放鹤去寻山鸟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这袁通,据说是袁枚的后代,反正说不清,也道不明。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信者说,在袁通家里看到过一幅袁枚的自画像,高悬客厅正中央的墙上;不信者讲,那是袁通花一个光洋从别人手中买下来的。

其实,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关键是袁通姓袁,姓氏上说得过去。再说,袁通本人才学八斗,精通诗词书画,也可佐证。更重要的是,袁通喜好美色、一妻三妾,而袁枚风流佳话,后世皆知。另外,据袁通本人讲,家里珍藏着袁家的家谱,上面有记载。袁通在县城办了个私塾学校,来的全是富贵人家子弟,富贵人家基本认为,袁通就是袁枚的后代。

听大奶奶提到袁通,庄世伯也无意见。他们有些来往,袁通比庄世伯大几岁,在县城开有一餐馆,取名状元楼,用的酒就是庄家提供的。

第二天下午,黄大树套着马车和庄世伯一起,把袁通接到庄家。

按理讲,像袁通这样的人物,不会为了一顿饭而说请就去。其实,袁通有自己的考量。庄家是县城数得过来的大户,财力上厚过袁家,又是袁家状元楼的供应商。再者,庄家的老祖宗是庄周,这在庄家村宗庙的家谱上有明确记载。拿袁枚比庄周,那是用向日葵比太阳,萤火虫比月亮。

进得庄家庭院,大奶奶笑脸迎上。一番寒暄后,大奶奶拿出道士写的签词递给袁通,一五一十地讲了事情的原委。

袁通扫了一眼签词,沉默了半晌,说:“这个道士真是高人。”

“怎么讲?”大奶奶问。

“前两句是讲,人生命运天注定,该是你的,早晚都会属于你,不该是你的,你付出得再多,也注定不是你的。”

“玄机藏在后两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两句诗,是唐代大诗人杜牧所写,这两句诗的前面还有两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是告诉你要清明前后,以踏青的名义,到一个叫杏花

村的地方去找。”袁通捋着山羊胡不无得意地说。

大奶奶刹那间觉得天昏地暗,脑子一片空白。

入夜,大奶奶躺在床上,两眼泪花,心里空空荡荡。婚后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脑海。二十年来的家业,自己不能生育,心有不甘。

庄世伯进入房间,见大奶奶流泪,心里慌张,靠近正想安慰,大奶奶一骨碌坐起,抱紧世伯的脖子,把他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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