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曲线》第二次录播正在进行中,拜严冬所赐,节目现场的气氛有些紧张,她的发言如同炸雷,一场巨大的头脑风暴席卷全场。
“你认为时间是什么?”
“时间和所有物质的单位长度一样,都是人类自己定义的概念,是为方便生活和科学研究的工具。”严冬很镇定,胆小和自卑正在一点点褪去,适应能力很快,出人意料。
“无论是牛顿力学、麦克斯韦电磁学、相对论,方程里都有时间参数t的存在,科学家用各种物理公式描述客观世界,而你主观臆断直接否定t,我方表示反对。”
“你反对是建立在客观世界的理解上,物理学家用t构建世界图像,然而你有没有想过,就连物理公式都是他们在思辨和直觉中凭感觉列出的。”
“按照这种逻辑,我们当下所处的客观世界也是凭感觉出现的?”辩方选手咄咄逼人。
“这更像是哲学问题。”
“你怎么解释客观世界的时间t?”
“时间即是光,你能感受到的客观世界是建立在视觉和光的基础上,存在局限性,是客观世界的认知极限。”
光锥之内即是命运,光锥之外谁也不知道,嘉宾席上的杨乐伯默默为严冬捏了一把汗,她在挑战一个没有人能给出答案的终极命题。
“时间即是光,光不存在吗?光存在时间也必然存在。”
“时间不是一个固定的存在,它只是衡量物质运动的尺度,人们之所以认为时间存在,只是被自己的记忆和感观欺骗了。”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在你的认知里面时间是谎言?”
“可以这么理解,至少在量子世界,时间一定是虚无的。”
“你所说的虚无跟玄学有关吗?”辩方选手故意挖坑。
“无关,时间只是幻觉。”
“按照你的观点,我们所能感知到的历史长河、人类发展都是幻觉吗?”辩方选手很激动,像是遇到了这个时代最为反动的学术思想。
“人类发展是生命繁衍的结果,与时间无关。”
“我们每个人从年轻到衰老,这些肉眼可见的变化在时间进程中都是不存在的吗?”
“人类衰老是因为呼吸氧气产生的慢性氧化反应,人从出生到死亡与时间没有关系。”
严冬上当了,接下来辩方会要求她用数学证明时间不存在。
场下寂静无声,气氛紧张到了顶点。
“你能用客观数据或推导方程的形势证明时间不存在吗?”果然,辩方代表提出了这个近乎变态且无法完成的要求。
“不能,但我可以尝试讲解,为什么我认为时间不存在。”严冬用词严谨,不卑不亢。
“这是惠勒-德威特方程,一个没有物质场完全消除了时间变量的方程,在讲这个方程之前,我先从经典引力论中哈密尔顿形式谈起……”
她一边讲解,一边在白板上写着晦涩难懂的方程式,从拉格朗日作用量,到真空Einstein方程,再到惠勒-德威特方程,思路清晰,知识量巨大。
辩方哑然,能不能看懂已经是个问题,求证对错更别想了。
在严冬的推导中,时间t消失了,也就是说当她写下描述这个世界的终极理论时,时间确实可以不存在,这就是著名的圈量子引力理论。
大名鼎鼎的杨教授听到一半也犯迷糊了,张大的嘴巴、呆滞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不得不承认,他听不懂,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
严冬的运算相当复杂,推导方式也很新奇,杨乐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女孩的真正能量。
他无法用语言表述内心的震惊。
这个女孩正在用一种专业的数学语言和精妙绝伦的逻辑思维论述现代物理学的终极难题。
他无法评判,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能力对严冬做出客观评判。
能证明到这一步足以说明她的实力,这要有非常深厚的知识储备才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学术呈现,更何况她还这么年轻。
在此之前,杨乐伯认为她是一个智商超群的数学天才,还一度犹豫要不要把她送到数学系深造,生怕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了她的数学天赋,现在看来完全是多虑了,这个女孩分明就是为物理而生。
现场无人能看懂这种大神级别的推理,这就好比观摩一场祭祀神灵的仪式,凡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明明听到祭师嘴里发出的咒语,却不明白其中含义。
然而,严冬心里十分清楚,已知的只是沧海一粟,未知的还是汪洋大海,任何微小的宇宙现象人类都无法证明。
可是今晚,她还是用那点浅薄的知识量出尽了风头,这离不开宇提供的学习资料,为她的学术大门打开了一扇天窗。
透过耀眼的舞台灯光,严冬看见穆子欣坐在观众席靠后的角落里,密密麻麻的人头中她像是一颗被遗落的星。
蓦然间,头顶遭到重击,她分明看见那家伙坐在穆子欣旁边。
大脑持续了几秒钟的空白,身体僵硬,不由得晃动了一下,她定了定神再次望去,什么也没有,那个位置空无一人。
幻觉吗?
结合之前发生的事,她的大脑迅速复盘,心率变快,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承载灵魂的那部分恐惧在蔓延,不断扩张。
穆子欣朝她点头,微笑示意。
杨乐伯在做最后的点评,措辞笼统而老套,一听就是为了结束而结束。
依照导演的指示,严冬向台下鞠躬致谢,全场观众致以雷鸣般的掌声,以此掩盖他们大脑中的一片空白。
“这一段会被剪掉吗?”杨教授歪头望向身旁的电视台台长,是一位举止优雅、面容姣好的中年女士。
“您指哪一段?您刚刚发言的这段吗?”女台长打趣道。
“减不减我无所谓,我指的是她。”老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严冬。
女台长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教授的意思。
“有关于时间不存在的论述肯定是要删减的,这种深度的学术探讨远远超出了节目本身的知识范畴,会不可避免的降低电视节目的趣味性。”
“理解,收视率优先原则,电视节目要以趣味性为主。”
“以观众的趣味性为主,但我本人倒是对严冬那段论述很感兴趣。”
“所以说趣味性并不是绝对的,这个很难判定,也许观众就喜欢那种被碾压智商的感觉。”
“是的,智力崇拜嘛。”女台长情商极高,从不轻易否定他人。
“这方面你们是专家,剪不剪随你们,但我个人有个请求。”
“什么?”
“把那一段剪下来发给我。”
“您喜欢?”
“不是喜欢,是无知。”杨乐伯叹了口气,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心里十分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教不了严冬。
“怎么了,教授?”女台长看出了他的窘迫。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有压力,当你意识到学生是个超级天才,而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当她的老师时,心里那种落差感就像被判了死刑。”
“嗯,这种感受我能理解。”
“你怎么会理解?”老杨呵呵一笑,他觉得这女人真是八面玲珑,为了迎合他什么话题都敢接。
“我有个儿子,也非常聪明,十岁之前就完成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课程,作为母亲一直有压力,生怕因为自己的无知阻碍了他的发展。”
“是嘛,”老杨诧异,顿时来了兴趣,“令公子多大了?”
“比您这位学生小两岁。”
“也在读大学?”
“没有,”女人摇头,脸色变得暗沉,“他从没上过学。”
“什么?没上过学?”老杨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
“除了三岁时送去幼儿园待过半年,后来再也没有去过任何学校。”女台长不苟言笑,不像是开玩笑。
“你自己教她?”
“您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教得了他,”女台长自嘲地笑了笑,“三岁以后他父亲为他聘请了大学教授。”
看来是富豪之家,不然也雇不起教授当保姆呀,果真贫穷限制了想象,有钱人的世界养育孩子都这么任性。
“不参与集体生活,人际交往会不会出现问题?”老杨谨慎地问。
“就因为这个,我才和他父亲分开的,”女台长蹙紧眉头,神色黯淡,“孩子很孤僻,基本不与人交流。”
“连你也不交流?”
“自从离婚后很少能见到他,即使见面也不能超过半小时。”
“不能超过半小时?这是法院的判决?”
“不,是他父亲的判决,说是为孩子好,他的时间很宝贵。”
“孩子更需要的是母爱,你为什么不起诉他?”什么样的男人如此霸道,黑帮大佬?超级财阀?老杨暗自嘀咕,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女人的懦弱。
“他们常年生活在M国,很难起诉。”女台长掏出手机,屏保是一个充满稚气的帅气少年,“最近回来了,但他还是不愿意见我。”
“为什么?”
“四年前,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孩子毁容了。”
“太不幸了!”老杨顿生怜悯,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可怜女人。
“我之所以全力打造这档节目也是一种心理寄托,真希望有人能解开时间的谜团,如果时间能倒流,我绝不会让他去那该死的地方。”
“时间不可能倒流。”老杨实话实说,尽管同情,但不会盲目安慰,“得往前看,科技越来越发达,植皮技术也越来越先进,一定会有办法的。”
“传统植皮不是最佳选择,目前最先进的技术是皮肤细胞再生,可以达到全身换皮的效果。”
“全身换皮?”老杨第一次听说这种黑科技,略感震惊,“现在的生物科技这么发达了吗?”
“是的,难以想象,能让您回到二三十岁时的容貌。”
“那个谁……”老杨费劲地想着,“M国最厉害的科技巨头、CEO……”
“埃隆里夫。”
“对对对,就是他,那糟老头子突然变年轻就是用了这技术?”
“是的。”
“这个世界总算是癫狂了。”老杨吐槽。
“确实,这种技术不是普通大众能消费的。”
“令公子真有福气,生在富贵之家。”
女台长没有接话,回以浅笑,并不想透露太多。
她相信儿子总有一天会勇敢地站在人群中间,她赫赫有名的前夫,近几年在人体皮肤修复领域投入了大量研发资金,只为获得最先进的皮肤修复技术。
电梯下到一楼,穆子欣去了洗手间,许润禾和严冬恰巧在大厅撞见。
“一个人?”
“在等子欣,她去洗手间了。”
“你刚刚在台上的表现很棒。”
“哪有,也没辩出个结果。”
“已经望尘莫及了,好像从未认识过你。”
“这话我可不可以理解成我们的距离很远?”
“确实,越来越远。”
“多远?像马里亚纳海沟到珠穆朗玛峰的距离吗?”严冬故意找茬。
这比喻真是醉了,许润禾尴尬地笑了。
“所以说我是输给了距离,不是输给了别的女孩,对吗?”
“什么?”许润禾的心咯噔一声,佯装不懂。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移情别恋?”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事到如今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只是犯了所有男生都会犯的错,是我小心眼旧事重提罢了。”严冬狠狠挖苦,不可否认,她深深爱着眼前这个人,从未改变。
许润禾很难堪,就在这时,杨乐伯和女台长一同走出电梯。
“吆,这是在谈复合吗?”老杨明察秋毫,一眼看破其中微妙。
“他们是?”看得出女台长猎奇心也挺重。
“都过去式了,分手了。”
“太可惜了,看上去真的很般配。”
“不不不,一点都不般配。”老杨连忙摆手,用手指了指脑门儿,“这里差距还是挺明显的。”
“杨教授,您真会开玩笑。”女台长立即打圆场,“S大真是厉害,不仅盛产超级大脑,就连颜值都这么高。”
“谬赞了,您是没见过半个世纪前的杨某人,”他拍了拍胸脯,“背着行囊从山西老家一脚踏入S大,那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轰动了整个校园不说,还差点登上人民日报。”
“不愧是名师出高徒。”
“今天就算介绍你们认识了,后面就不用麻烦我这种老人了,没流量,收视率低。”
“哪里话,您永远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女台长的吹捧可谓润物细无声,她瞅向严冬,露出迷人的笑,眼角那几条细细的鱼尾纹暴露出年龄。
严冬连忙避开她犀利的眼神,显露出不合时宜的防备。
“这个请二位收下,回头加个好友。”女台长递来名片。
“谢谢。”许润禾颔首,有些心不在焉。
不远处,穆子欣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咦?”看见穆子欣那一刻女台长的惊讶全都写在了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怎么?二位认识?”杨乐伯问。
女台长没有回答,脸色明显沉了下去,“先告辞了,您慢走。”她匆匆道别,连寒暄都免了。
穆子欣则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没瞧见似的,这样的举动恰恰说明二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校园里静悄悄的,图书馆灯火通明,那里有刻苦夜读的人。
俩女孩并行走在前面,许润禾保持一米的距离跟在她们身后,气氛有点紧张,他反复摩挲口袋里的名片,借助路灯掏出来看了一眼:肖玲,S电视台台长。
这样一个职场女强人、社会成功人士,在看见穆子欣后仓惶离开,着实令人费解。
“你是在疑惑我和那女人之间的关系吧?”穆子欣转身问。
这都能看出来?许润禾很无奈,他想否认,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她是我继母,如你所见我们关系不好。”穆子欣很坦然,“我的家庭关系有些复杂,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感兴趣吧?”
“你不用说的。”许润禾连忙解释。
“别紧张,”穆子欣笑了笑,“我的原生家庭没有太多温暖,能遇到你们俩才是我最大的幸运。”
许润禾怔住,不知如何回应。
“润禾,能不去M国吗?”
“呃……这个……”
“如果你不去M国,我们三个人可以生活在一起,也可以邀请你的好朋友欧阳宙一起加入,就像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那样,一定会很幸福。”
这一席话属实把许润禾吓着了,大脑不由得产生联想,生活在一起?乌托邦?是混合宿舍还是多人运动?
太奇葩了,他无法想象。
“对不起,我,我先走了。”
“孬种!”穆子欣望着他逃跑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句,转而望向严冬,“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让他离开?”
“不然呢?”
“明明那么在乎为什么不尝试挽留一下?”
“不需要,”严冬摇头,默默咀嚼痛苦,“你的想法太荒唐了,三个人的空间很拥挤。”
“那就让他走吧。”穆子欣的嘴角微微咧开,那上扬的弧度第一次让严冬感到陌生。
这是一个怎样的笑呢,没有温度,没有颜色,像是妥协,但更像是愤怒,好似漂浮在半空中的肥皂泡,任何轻微的触碰都能将它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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