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自信一点?”
“不用你管。”
“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需要朋友。”
“我不需要。”
“没有人不需要朋友,人是社会性动物,即便远古人类,也需要归属部落才能生存下去。”
“那如果这个部落里面都是狼呢?”于严冬而言,村里人是狼,学校里的同伴是狼,外面的世界到处都是狼。
“那你就把自己也变成狼。”
这个回答很犀利,触及到严冬敏感的神经,然而,女孩接下来的话更让人震撼。
“有一本书叫《被涂污的鸟》,我建议你看一看。”女孩顿了一下,“讲的是一只被涂上色彩的鸟,它飞向同类,最后被当作异类啄死。”
有时候道理很简单,当事者身在其中无法参透,旁观者轻轻松松便能点破,一切变得明晰起来。
“我就是那只被涂污的鸟。”
“不,你不是!”女孩坚定地注视着她,“你是唯一没有被涂污过的,其他所有人,包括我,都被涂污了,所以才会显得你格格不入。”
冰冻之海开始复苏,泛起涟漪,长久积压在心底的愤怒和委屈顷刻间涌出。
“为了活下去,你必须涂上那些色彩。”
“如果不涂呢?”
“那你会感觉生活是炼狱。”
严冬的心咯噔一声:“同流合污?”
“不是同流合污,是与世浮沉。”
严冬垂下头,顿感无力,世俗这本书她实在读不懂。
“别害怕,以后的路有我。”女孩温润如玉,像是上天赐给她的救赎。
长久以来,她躲在幽闭空间里,这个空间是她一手打造的监狱,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壁垒,她害怕从这里走出去,更害怕有人闯进来。
“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幽闭中裂开一道缝隙,泪水顺着严冬的脸颊滑落。
“我知道,”女孩轻轻摁住她颤抖的肩膀,“严冬,看着我的眼睛。”
严冬抬头,在她碧波如镜的眸子里渐渐平息下来。
“我是穆子欣,还记得我吗?”
穆子欣?大脑轰的一声巨响,她当然记得这个名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想起来了?”女孩笑了,眼圈微红,“严冬,从你进入S大的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
严冬呆住,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精致秀气的女孩与当年那个箍着金属牙套的四眼妹联系在一起。
“我竟然……没认出来。”
“不怪你,认不出来很正常。”穆子欣安慰,“直到现在许润禾也没认出来,不是你们眼盲,是我当年真的太丑了。”
严冬尝试把记忆中的那张脸与眼前这张重叠在一起,豁然开朗,她们确实是同一个人。
“小时候高度近视,龅牙,基因不好。”穆子欣自嘲,“当然了,科技这么发达,提升颜值小菜一碟。”
“我这脸上可是动过刀子的哦,”她很从容,对整容毫不避讳,“难的是提升智力,科技还没发达到能任意改造大脑。
这是严冬第一次听闻“改造大脑”这个概念,只觉得是随口说说的话。
“试想一下,如果人类的记忆可以像代码一样输入会怎样?”
严冬哑然,以她目前的认知还没能力探讨这个话题,然而,此时的穆子欣已经看到了严冬的价值。
“如果记忆可以输入,即便让谢琳朵自杀,也轻而易举。”
严冬打了个寒颤:“她能不找麻烦就行了。”
“我跟你探讨的不是她,是改造人类大脑。”
“挺有想象力的。”
“不是想象,是科技发展的必然,你没接触过这个领域,自然觉得我说的是天方夜谭。”
严冬接不上话,聊天内容一再超纲。
“如果有兴趣,未来我可以帮你拿到M国的大学offer。”穆子欣的笑很迷人,月牙眼也很有温度。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严冬终于问出了她深思许久的问题。
“因为我喜欢你。”
一股暖流袭遍全身,让严冬无法曲解喜欢二字。
四年前的意外相识,四年后的艰难重逢,仿佛神的启示,曙光照进了黑漆漆的森林。
“谢琳朵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知道。”
“其实我挺不能理解许润禾,毕竟除了牙齿,那个女孩哪一点都无可挑剔。”
严冬沉默,情绪随之跌宕起伏,她赞同穆子欣的看法,谢琳朵美得发光,如星辰大海般耀眼。
“她美她的,咱也不能坐以待毙。”说罢,她一把撸起严冬的长刘海。
“干什么?”
“嘘……”她捧起严冬的脸认真端详起来,一边观察一边发表自己的看法,“底子不错,五官立体,毛发旺盛了点儿,回头给你修一下。”
严冬挣脱,这样近距离的肢体互动让她无力招架。
“从今往后,我要你自信,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严冬的身体再次融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鲠在喉。
“咦,这是什么?”穆子欣被散落在桌上的几张稿纸吸引。
“只是草稿。”严冬慌忙去收。
“等等!”她似乎很感兴趣,“让我看看可以吗?”
严冬迟疑了一下,点头。
“英雄榜的匿名天才我可听说了,”穆子欣狡黠笑道,“难不成这就是那道题的演算过程?”
“不……不是……”严冬支支吾吾。
“不瞒你说,这草稿我看不懂,但我能看懂你。”穆子欣诡秘一笑,“可以送我吗?”
“你要这干嘛。”严冬想要撕毁。
“拜托别撕,给我吧!”
见她如此坚定,严冬没再争执,毕竟只是几张废纸。
“你先学习吧,我有事先走,晚点过来找你。”
穆子欣抱着稿纸走得匆忙,严冬并未多想,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她的名字,不由得嘴角上扬。
她似乎看到了天堂泻下的清泉,折射着彩色的光晕,或许未来并没有那么糟糕,遇见彩虹,未来可期。
已是入冬时节,气温仍停留在秋季,微风轻拂脸颊不带一丝寒意。
一路上,许润禾闻着桂花的清香,身心却感受不到一丝轻松和愉悦。
他旷了整整一堂课,下定决心逮住严冬,完成初步的对话任务。
这个小目标都搞不定,以后怎么混迹江湖,也没法跟老杨交代。
下课铃声响起,人潮不断涌出,没人在意树后的嘻哈青年,他头戴帽子,两手插兜,缩着脖子,造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足足过了十分钟,差不多人都走光了,那个瘦小的女孩才独自从楼里出来,头低着,好像地下有金子捡。
“10,9,8,7,6……”他开始倒数,等到最后一声“0”时,一伸手抓住女孩的胳膊,将她拽进小树林。
严冬吓傻,抬起头看见一张白净的脸,嘴巴立即冰封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严冬,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
“你是不是讨厌我?”
“……”
“你为什么一见我就跑?”
“……”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怕我,但我真的想和你聊聊,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
见她一直不说话,许润禾有些心虚,女孩的嘴角微微抽搐,泪水从她黑色的瞳孔缓缓溢出。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走就是。”
“不,别走!”严冬终于开口,一把扯住他的衣角。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时间缓缓流逝,严冬知道再不说很可能就没机会了,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心底重复过千万遍的话。
“许润禾,能再次见到你,很幸福。”
幸福?她竟然用幸福这个词,快乐、高兴这类词语是不是更贴切?许润禾有些惊异。
“我,我也很开心。”他巧妙地换了个词。
“对不起……之前我……”
“没事儿,只要不讨厌就好。”
“我怎么会讨厌你,为了见你,我……”严冬哽咽,黑色的眸子再次结出一层冰晶。
“我知道,一路走来肯定不容易。”许润禾极力安抚,生怕她的情绪再度崩溃。
“不,你不知道!”还是崩溃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你怎么了?”许润禾惶恐。
谢琳朵的话像幽灵似的萦绕在耳际,搅得严冬愈发焦躁。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什么?”
“别装了,你什么都说了,还卑鄙的拿我当挡箭牌!”
“我……”许润禾哑然。
“对,我是邪灵,那又怎样?”
“什么邪灵?”许润禾有些恼火,女孩毫无来由的发疯让他后怕,眼下不得不把她与精神病患者联系在一起。
“你们都是狼!”
这孩子吃错药了吧?许润禾暗自思忖,心情糟糕透顶,这种交流就像海上冲浪,忽上忽下,不知什么时候打来一个浪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你不该现在来找我,我还没有准备好。”严冬啜泣,从极度的愤怒陷入到绵延的悲伤中。
“也好,那改日再聊。”许润禾顺水推舟,只想快点结束这该死的对话,立马脱身。
“重新约个时间,行吗?”
“也行,”许润禾向来不擅长拒绝,面对女孩子的请求总是表现得优柔寡断,“周末晚上七点,地点学校南门。”
“学校南门……七点……”严冬机械重复。
“嗯,”许润禾强颜欢笑,“来了这么久,我理当尽地主之谊邀请你参观这座城市。”
“参观城市?”许润禾的措辞变得客套,严冬毫无察觉。
“嗯,一副美丽的巨画,里面装着整座城市的夜景。”
整座城市的夜景!严冬惊叹,不禁遐想,那要多大一幅画才能装下整座城市?
此刻,许润禾只想尽快离开,他甚至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那天爽约的借口。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他再也没有耐心陪她玩下去,暗自骂起杨乐伯,这个老王八蛋,竟给他下套,严冬的人格特质绝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的。
回到宿舍,严冬一直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
这一次她没有立即开门,谢琳朵的造访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外面的人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反而敲得更加急促。
“严冬,快开门,是我,穆子欣。”
穆子欣!严冬慌忙起身。
“为什么不开门?”穆子欣自顾自地走进来,就像进自家菜园。
“有事吗?”她神色恍惚,双眼无神。
“发生什么事了?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被人欺负了?”
“没有。”
穆子欣投来狐疑的目光,递给她一个文件袋:“打开看看。”
严冬拆开,里面是一些文件资料,全是英文,虽然英语是她的短板,但那些数学方程式一目了然。
严冬立即被吸引,两眼放光。
“数学?”
“对,是目前最前沿的高等数学资料。”
“杨教授给你的吗?”在严冬眼里,杨乐伯是宇宙银河系最伟大的教授。
“老杨在数学界根本排不上号,”穆子欣撇撇嘴,“还记得我弟弟吗?宇。”
宇?严冬的心莫名一颤,她当然记得那个男孩。
“这些资料都是他的老师提供的,别问他的老师怎么这么牛,因为宇很牛。”
“宇也在S大吗?”严冬像个井底之蛙,S大是她认知中最牛逼的学校。
“他不在国内。”
“不在国内?”
“在M国,这些资料是他发我的,对你有用,”穆子欣握住严冬的手,“以后会长期供应,算是宇对你的一点小心意。”
“是宇给我的?”
“嗯,他说会和你见面,让你等他。”
严冬的心悸动了一下,没再多问,注意力被纸上的题吸引了。
这些方程看上去很特别,里面涵盖的运算技巧相当精妙,是她从未见过的题型。
“把推理过程写清楚哦,写完记得给我,我还得向宇交差呢。”穆子欣叮嘱。
严冬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眼睛似乎被定住了,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对于数学,她就像沙漠中的行者遇见绿洲,身体变成了一块永远吸不满水的海绵,似乎需要一整个湖泊来填塞。
以她对数和形的理解,这些方程就是一座座大楼,大脑跟随数字飞速运转,形成一块块砖,推导思路如暴风骤雨般涌现,是大楼建造的图纸。
就在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时间点,严冬第一次窥见到真正的数学奥秘:那是一种用随机对抗逻辑的巧力,看似野蛮,实则蕴含精准规律。
她被这种无与伦比的数学之美深深吸引,此刻,她的内心非常宁静,没有自卑,没有怯懦,外界的一切与她无关,世俗被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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