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注定会忘记的记忆,那对于重要的事物都要怎么去固定呢?明知会流失的,又要以什么方法去阻止呢。
自己在这世上什么都不会留下。来的简单走的匆忙,一生有也只是看到过一些东西,想过一些事情,仅此而已。
栋超一步步走向黑暗,他记得在来的一路上,除了身边的同行者,自己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他们在自己看来简直一模一样,如果再见了也恐怕分不清他们都是谁。
此时回头,刚才的那个人也不见了,黑暗把空间恢复了原样,亦或者还是什么都不曾改变的模样。
他只是向前走着,脚步轻了,身体也轻了,那持续走下去的路也消失了,仿佛走到水里,但仍旧什么也看不到。
附近没有分开黑暗的光,只有一些声音不时传来,好像是哭声。忽然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又消失。
他回应了一声,又回想那声音给他的感觉,只是有些凄凉,却已经不记得是谁这么叫自己了。
哭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还有一些压低了的吹打声,这让他捉摸到在老家看到过的场景。
还有朋友曾经说给自己的悲伤。是一场亲人的葬礼,恍惚间,栋超也参与了其中,声音也越来越密集,迎合着他的感知。
“别相信……别靠近……”有一个声音夹杂进来,但始终听不清后半句说了什么,栋超想抓住其内容,却让它越来越模糊了。
黑暗,仍旧是四壁的黑暗,自己蜷缩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身上穿戴着一层厚衣,这空间也很热,让他越发感觉不自在不舒服。
可是张嘴也叫不出声音,只能听到外面从黑暗的缝隙里传来的声音,有自己听过的,也有自己熟悉,但不知道的人声,说话声?
那些声音有多喧闹,这四壁狭小空间就有多沉闷,他们有多快乐,自己也就有多悲哀,他们有多匆忙,而自己就有多痛苦。
终于,在这种种被动发现的情绪里,他震惊的发现,这居然是在自己的葬礼上,而作为死者的住所,这狭小空间,就是那口棺木。
上面时而有人敲打,有更响的哭声,啜泣着发出模糊的字句,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总要夹带着,给外人看到在葬礼上应有的悲声。
之后声音低沉下去,又有人在念悼词了,声音好像有些耳熟,自己似乎听过几次,但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栋超彻底放弃了,他知道棺材已经被封住,即便自己如何阻止,死亡也已经降临下来,自己无法驳回命运和哭声中的判决。
人来人往间,时间飞逝,但棺材里的温度依旧让栋超难以忍受,直到感觉被装到车里,陪在旁边的声音慢慢平静,随后陆陆续续的走开,只剩下几个熟悉的声音。
“最终我们也没能为他做什么,看来这是我们的过失!”是梁珍的声音,她居然就在这里?
她怎么会在自己的葬礼上,之前大家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只有自己死在岛上了,她们都做了什么?
“其实这和我们无关,当时他自己也没反对,还有那个‘仪式’,做的毫无意义,如果我们听了当时的那个答复,就不会这样的!”又是楚瑞的声音,“既然你们都这么坚持自己的想法,当时干嘛还多此一举,要请什么鬼啊仙啊?”
“是我害死他的!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都太迟了!”梁珍压抑的哭声传来,栋超听了却只觉做作。
“是啊,一切都晚了,人死不能复生,大家都想开点吧!”月儿此时的声音仿佛一阵凉风吹进了棺中,随即楚瑞却神秘的加了一句,“真的不能复生吗?如果可以呢……”
“楚瑞!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三个愿望让他活呢?还是就这样呢?”
梁珍没再搭话,车子颠簸了一路,终于放慢了速度,楚瑞在下车时,又提起了刚才的那句话,并带着一个狡猾的笑,“如果可以复生,我们三个会答应他占据自己的身体吗?”
“活”在此时却变成了一个尖利的字眼,立时刺破了弥漫在三人中,驱之不散的悲伤。
是啊,以生命为代价的话,谁会答应这样的交易呢?毕竟对任何人而言,无论她对逝者有多悲伤,多不舍,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交换。
因为“活”是打破一切思念与记忆,以最为真实的方式,为她们带来同一种结果。
那棺材里的压抑,沉闷,那厚厚的寿衣,和沉睡在泥土里的永夜,都会带给活着的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恐惧。
只有失去知觉的人该去承受那些,而活着的人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更害怕,更要摒弃它们。
恐惧自然常伴死亡,那死去的人一定不会在意这种痛苦,因此可以任由他们去承受孤寂和短暂的悲泣之声。
用长短来形容生命,而用质量来深侧死亡,当一个人越接近它时,就越明白自己该珍惜什么。
三人依次下车,脚步声相继远去,栋超感觉到自己的空间开始失重,随即向下滑动,哭声被摒弃在黑暗之外,直到远去。
铁锹扎进土里,又被人拔出,那些陌生人的谈话送到耳朵里,都是关于人世间的琐碎?
但埋了一半又有人停了下来,说要歇口气,趁抽烟的功夫,几个人蹲在坑边,仿佛在对棺材里的栋超说着什么。
“看看你小小年纪,不知道珍惜时间的可贵,与那些迟暮之年的老人走向同一个地方。
“如果两者做个交换,恐怕你也不愿意吧,但现在你和他们却没什么不公平的地方,同是黄土之下的孤魂了!”
几人笑着,又继续回土,但忽然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那些人回头看了一会儿,随即就听一声惨叫传来,之后脚步声在土堆上乱窜,很快又陷入沉静。
栋超躺在棺中,听着这一切声音,默默等待着什么,狭窄的空间仍旧充斥着黑暗。
仿佛这棺材又变成了那座被更一步收缩起来的小屋,里面却只困住了自己一个人,其他同难者都已悄悄退出很远。
痛苦在黑暗中侵袭而来,在这时恐惧随即醒来,是铁锹的声音,之后锋利的钝器落在头顶的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有人抛开了泥土,把棺材又弄了出来,栋超感觉自己再次被悬了起来,很快又落了下来。
“大家都想好了吗?”梁珍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接近,驱散刚萌生的绝望,使栋超惊喜的睁开双眼。
“一,二,三……”第一枚棺钉被起了出来,落在土里,之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终于,泥土中的空气透了过来,栋超看到一道缝隙里的光撒进眼睛,随后被迅速扩大,直到沉重的棺盖被彻底推开。
栋超眯瞪着眼,慢慢适应后,发现是一道手电的光柱,向照去的方向看,之前回土的那些人已经不见。
不远处,放着一个笼子,上面蒙了一层黑布,里面不时发出狗吠声,这也就是刚才栋超听到的声音。
又向光柱的源头看,那些人都站在附近不远的地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面对这位朋友,却没人上前将他拉出这狭窄空间。
“好了,快动手吧!”梁珍说着,从月儿手里接过一把剪刀,向棺材走来。
栋超不知所谓,想开口问,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无法活动,仿佛心口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像对待一具尸体似的对待自己。
梁珍走过来,在棺材边上站住,说了句什么,用带着手套的双手从栋超头顶剪了一些头发。
放在楚瑞拿来的小纸包儿里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把手伸到棺材里,用剪刀剪了无名指上的一片指甲。
把这两样东西收拾起来后,梁珍又低声念了一句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随后扭头向那个被黑布盖着的笼子走去。
楚瑞跟在身后有些不安,甚至栋超都能够从她的脚步声中预感到,那忽然看过来的紧张目光。
走到不远处那铁笼子跟前时,楚瑞紧张的低语又传了过来,“这样真的能行得通吗?”
“无论如何,这也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后的方法,也是我们必须要为他做的,为那些过往向他弥补。”
犬吠声时断时续,期间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咀嚼声,还有接下来楚瑞说的话,“吃了这些指甲和头发,我们再杀掉这只被当做替死鬼的狗,就可以让逝去的灵魂复归本体了吧!”
栋超将这句话听的无比清楚,而且那些咀嚼声也更抵在了自己的耳朵里,惊恐与绝望同时侵袭过来。
不,这绝对不是个好办法,但他已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荒唐的仪式,一切全凭活人的喜好,任由她们处置,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愿做替死鬼的原因。
那把匕首再次被抽出,雪亮的刀刃泛起冷光,随即猛然刺落下来,栋超骤觉心头一阵刺痛,遂听一阵死亡前的哀嚎从那只狗身上发出。
而血却越来越多的浸湿了自己的寿衣,由白变红,从身体里抽出什么,之后又随意填充进泥土和冷寂的空气。
而当他再也感觉不到那刺入的刀刃的阴冷,再也感觉不到肌肤被刺穿的疼痛,他终于脱离了石像似的躯体,可以活动之时,却见在那狗笼前站着一个人,一个持铁锹,穿寿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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