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秦俞安回眸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匆匆下楼。

她打定主意要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自从遇到这家伙全是倒霉事。

“大将军，如今我们秦国如此国泰民安，都少不了您的功劳啊！”兵部尚书刘大人举杯。

“言重了。”秦俞安抬手一杯酒饮尽。

这里面坐的都是一众文官，就他一个武将，还没有实权，房间里气氛尴尬。

中间的舞女时不时对着秦俞安搔首弄姿，却换不回来男人任何一个眼神。

和杨致远，陆文昌告别，齐允言本打算回府，半夏跟上来小声说：“爷，刚才店里来了人，说是有个乞丐找上门，非说找您的，店里的小二不敢做主，刚才来找我了。”

齐允言闻言急得就往道听途说的方向跑：“怎么现在才和我说，等多久了？”

半夏挠挠头：“也没多久，我知道您之前特意去过城隍庙，所以让那小二赶紧先回去把人安排妥当了。”

齐允言慢下脚步：“做得很好，往后店里不管来什么人，就是一个乞丐，要饭的，也得好生招待着，明白吗？”

“好，小的回头就跟他们交代下去。”半夏跟在齐允言后面跑的飞快，头一次他发现自己主子也能健步如飞。

和平日里那个弱柳扶风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样。

齐允言刚进后院，就看到那颗桃树下坐着的乞丐，只有两个光秃秃的腿，没有脚底板，也不知道宋三爷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

“有失远迎。”齐允言恭敬的行礼。

宋濂看着少年的面容，没有丝毫作假，真挚诚恳的模样让他感觉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齐公子？”明明是一副凄惨的乞丐模样，但是宋濂一开口，那副波澜不惊的气度让人不敢小瞧：“你之前寻我，如今我来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找我说那些话是要做什么吗？”

“当然。”齐允言等琥珀上了茶，挥退所有人，天色渐晚她又亲自点了灯。

“如你所见，道听途说。”齐允言为宋濂倒了一杯茶水：“这个店，是我为你准备的。”

宋濂：“哦？一个店铺而已，你就想收买我，未免太小看我宋濂！”

齐允言对于他的无故发怒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慢悠悠的打开折扇：“当然不是，这不仅是一个茶水店铺而已，我让你做的事正如它的名字，这些年我相信宋三爷肯定不止表面那般甘心，现在我想借用您的能力，来为我打造一个天下最全面最精通的……消息网！”

宋濂怔了一会，忽然低下头然后颤抖着肩膀，慢慢的笑开声。

齐允言一直等他笑够了才开口：“我可以凭借我的所知，以及我相信宋三爷您的能力，把这个道听途说做大，最关键的是以等价物换取消息，或者以消息换取消息，这样的我们可以把暗网发展下去，只要我们掌握了最精准的消息，发展最大的消息网，这样无所不知的我们，想做什么不会成功？”

“是我小看你了，在我来之前我特意打听了齐家七子，不学无术、逛妓嫖娼，遛狗斗鸡、好赌不悔，甚至仗势杀人，膏梁纨绔，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宋濂深吸一口气：“看来是我错了，以为人人都和我一样无能，却不曾想你七爷表面浮夸，背地里还有这幅心思。”

他是家破人亡后，才知晓自己的过错，但是即使想悔改，也晚了！

齐允言抬扇遮住半张脸，只留出一双灼灼生辉的双目：“其实我本没什么心思，也确实如您所说，只想做一个纨绔，可时不待我。我报之这世间善意，这世间却容不下我。在天子脚下，真做一个废物，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宋濂目色暗沉不明。

“不瞒您说，我父亲如今官居高位，家中只有我一个儿子，他必是想要我进一步高升光耀门楣，可如今圣上性诡多疑，齐家又与睿王联姻，我若再高进一步，等来的怕是和你宋家一样的下场。”

提起宋家，宋濂满目悲哀。

齐允言撇开视线，微微扬起头看向缓慢升起的明月：“太阳都有照不到的地方，更何况月亮呢？这世间的黑暗太多了，所以我不得不提前为自己打算，为了家人提前防备。或许曾经的我也曾胸怀大志，意气风发，但是现在我只想安稳度日。”

“你就不怕我利用你做什么，然后把你牵扯进来？”宋濂坏笑：“你可知我现在什么身份？我若是曝光了，你齐家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呵，我说了。宋三爷，我给你机会，我也相信你的能力。”齐允言告诫他：“想直接造反推翻皇帝是几乎不可能了，但是你可以找一个明君拥护，等他上位或者想办法让当今圣上为你宋家平反。如今，你能要的不过是还给宋家一个清白。别的推翻这个国家，让你宋家世代守护的国家造成混乱，百姓流离失所，这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宋濂低头看自己的装着，衣不蔽体，臭气熏天，头发里甚至还有跳蚤，一双手看不出本来颜色，指甲又厚又脏，对面的少年面对他这幅样子却神色自若，没有半分嫌恶，仿佛他就是一个正常人。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早就被无尽日夜里的绝望和仇恨侵蚀的千疮百孔，恶里流脓，他多么希望这王朝颠覆！

战火连天又如何？

百姓流离失所又干他何事？

他要的不过是为宋家报仇！

“好，这道听途说我接下了。”宋濂明亮的双目透过杂乱哄臭的头发清晰可见。

齐允言抚掌大笑：“好！爽快！”

宋濂：“我需要一个安定之所。”

“这后院就有三间厢房供你挑，衣物我都准备好了，茶楼二层还有独属不来放的房间，我准备了三万钱票给你做准备，店里的人都只为你所用随你管教，我不会插手。”齐允言一一列举：“但凡你还需要什么，随时让人去齐府找我。”

“半夏！”

齐允言说完又唤来半夏。

车轮轱辘的声音吸引了宋濂的注意，随着半夏推进来的，是一个木制的轮椅。

宋濂目光凝滞：“多谢，你想的很周到。”

他掀开自己的裤腿，是光裸的血淋淋的下肢，因为日复一日的磨破，那里甚至开始流脓发臭。

“去找个大夫。”齐允言眉目紧皱：“拿我齐家的牌子，请宋大夫来。”

“你就不怕御医把我认出来？”宋濂微微侧目。

“宋三爷想多了，所有人都以为宋家死绝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能想到当年无所事事的宋三爷还活着？”

齐允言就差没直白的说，您可别自恋了，这年头没什么人还记得您这一号人了。

宋濂被她这幅语气逗乐了。

但是齐允言还是为了以防万一，拿出来一副面具：“这是我提前就打造好的，方便您以后行动，宋大夫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您先去洗洗换换衣服等着。红袖，琥珀，伺候这位爷洗漱，以后他就你们的主子。”

红袖和琥珀听到公子的呼唤，推门进了院子：“是，主子。”

宋濂有些不自在：“叫两个小厮来吧，伤口恐怖，别吓着她们了。”

齐允言颔首：“我回头再为您寻两个贴身可靠的小厮，店里的人还需要您多费心教规矩。”

宋濂点头，任由两个小二把自己抬进去。

齐允言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就走了，齐府那边因为她女人的身份，尹夫人盯得向来很紧，坚决不让她在外面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