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阳王府谢二公子的名头平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谢阔比他老子临阳王来的更令人忌惮些，临阳王手握实权，身负赫赫战功和百年勋贵世家威名，只要不触皇帝的霉头，几乎可以在定梁横着走。谢阔呢，临阳王的儿子，即使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庶子，虽说临阳王对这儿子不管不顾的，但凭着临阳王对萧侧妃的爱重和萧家背后的财路，怎么也不会叫人打了谢阔的脸面去。真说起来，临阳王世子谢裕也不见得有谢阔身份贵重。这么个有权有钱的人物又偏生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账性子，犯起混来谁都拉不住。

领头的侍卫远远望见那过于夺目的衣衫就眉头一跳，等到少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转过来，含着戏谑的声音听在侍卫耳里像是催命的魔钟。

“朝花宴设在前厅，谢二公子可是寻错了地方？”侍卫莫邕按剑而立，对上这么个混不吝，头疼的很，自然也没把谢阔往方才引起追踪一事联系起来。只求这个煞星不要在朝花宴上寻事，平白添上许多麻烦。

谢阔身量极高，将方婉言拢在身前，从背后望去将清瘦的少女遮了个严严实实，侍卫望了望了半晌，竟是没发现谢阔身后还站了个方婉言。

谢阔一哂，玩味的将莫邕的话重复了一遍：“寻错了地方？你当小爷蠢的？”

莫邕一个头两个大，当真是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刺头，一张冷峻的脸勉强做出个笑来：“属下不敢，只是前厅宴席已开，后院荒僻，还请公子前往前厅赴宴。”

微微上挑的凤眸里氤氲着意味不明的墨色，谢阔哼笑一声：“你让小爷去就得去吗？劳什子的朝花宴，你当我有兴趣？”这一冷哼转过了些身子，方婉言一惊，抓住谢阔的衣襟将面容埋得深了些，鼻尖全是少年身上清朗的寒竹香。肩头一侧松开，隐隐露出些女子乌黑的发髻和小巧的耳垂。谢阔的角度控制的极好，仿佛无知无觉，但又没露出半分能显示女子身份的饰物，只能辨认出被拢在怀里的是个女子。

莫邕正斟酌着词句求这位爷别给他们巡防增加难度，好歹是个喜庆的日子，没道理他领不到赏钱还要挨训。一个抬眼猛地被少年身后那一抹属于女子的颜色震得眼皮直跳，说出的话都有些不稳：“您，您身后是？”

“哦，你不是问我为何不去朝花宴吗，佳人在怀，我难道要辜负美意？”少年吊儿郎当的声音听得莫邕手一抖差点握不住剑鞘。知道这位爷纨绔，不知道真能荒唐成这般，世家权贵皆端坐前厅吟诗作画，谢阔搂了个女子在后院寻欢赏花？莫邕深谙谢二公子的行事，自然将身后的方婉言当作了勾栏风月楼的姑娘。

对莫邕复杂难言的神情视若无睹，谢阔好整以暇的望去，目光里点点诧异：“你还不走？”

可怜莫邕一个禁卫军副使，早前便已在谢阔手中吃过几次无言的亏，真可谓憋屈又头痛。谢阔这副油盐不进的难缠模样又叫他想起三月前谢阔醉酒在凤仙阁闹事，将典狱史家三公子打了个鼻青脸肿，砸了凤仙阁二楼近乎一半的布置。他领着禁卫军赶到时谢阔正收回踩在奄奄一息的典狱史三公子胳臂上的脚，也是这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当着他的面将酒壶转手摔在脆弱的木雕花窗上，震得窗楫狠狠一抖咔嚓一声断裂。谢阔看也没看一眼，留下一地狼藉潇潇洒洒和一句“找临阳王拿钱”潇潇洒洒的走了。独余他一人拧着眉面对哭天抢地的凤仙阁掌柜和不省人世的典狱史三公子。

从痛苦不堪的回忆中脱离出来，莫邕没来及调整表情，忽有兵卫小步跑上前禀报已将闯入鸿雁阁的窃贼捉拿，莫邕神情一肃，像是再不愿意同谢阔打交道，匆匆道了句告退便领着人转瞬消失在小道尽头。

“你猜抓住的是不是你那个会点功夫的婢子？”谢阔闲闲的瞥了一眼埋首在他怀里的小姑娘，姑娘低着头还抓着他的衣襟，沉默着。仔细看去，能瞧见她纤羽般卷翘的长睫和小巧挺翘的琼鼻，方婉言肤色是长日不见阳光的苍白，面上又无一丝血色，这样瞧着倒是像他床柜上摆着的琉璃雕。纵使对美貌无甚关注的谢阔，也不得不承认，方婉言着实生的不错。

确认莫邕走后，方婉言一个低头旋身灵巧从谢阔怀中脱离，立于谢阔身侧，方婉言虽然面上沉静，心里到底有些别扭，头一次同一个陌生男子这样亲近，即使是情况所迫，但总归有些奇怪。

“公子是否关心过多了，被抓的是谁同公子没有半分影响。”方婉言有些不耐，莫邕的突然出现又拖了不少时间，日头偏移了些，将树的影子拉的端直了些，她不免有些焦急。

“没良心的丫头。”谢阔轻呵一声，“我要是不关心，怕是你要将我拖进什么要命的险滩离去，你打的什么盘算？”

没等方婉言开口，少年敛了眉目，一把从方婉言腰间环过，揽住她一个轻跃便已登上了方才坐的树干。垂目四视一番，谢阔再次凌空而起，转眼间已翻过墙垣。

方婉言头一次被人带着凌空翻越，不免惊慌，僵着脸抓紧了谢阔的腰带，勉强看清了环境，意识到谢阔要往哪去之后，扯了一把谢阔的缠金丝的腰带，道：“现在回席来不及了，后院右数第四间的厢房。”

流利的动作挺住，风有一瞬间的凝滞。谢阔微低下头，挑眉道：“退路都找好了？”方婉言不言，谢阔啧了一声，“再用点力，你就可以抱着我的腰带到后院右数第四间的厢房去了。或者，想要我的腰带做信物？”

少年顽劣轻佻，耳语间带着故作的情谊，可方婉言毕竟不是真正的豆蔻稚嫩少女，连羞怯的模样也无，漠着一张苍白的脸松开了紧攥的手。

无趣的很，谢阔扬唇，怀中的女子和他所见过的女子都不同，十九岁年华，显赫的世家，他虽不显于平京贵女圈，可或因财富，或因相貌靠近他的女子不在少数。她们或艳丽妖娆，或温柔小意，也不乏身份神秘气质出色的，可方婉言这样仿若洞察世事又确使少女天真的矛盾的女子，着实叫他感到有趣。

坏心眼的乘着方婉言松开手的间隙动了脚步，惹得方婉言本来意图改为去抓谢阔衣袖的手一抖直接环上了少年劲瘦的腰。

意识到谢阔有意的作弄，方婉言索性放弃了，跟这个兴致都与常人不同的谢二公子斗气，简直像是小孩子的玩笑，她又还得靠着谢阔才能度过这一关。

察觉到方婉言的无动于衷，谢阔有些意外，脚下动作加快，几下就到达了方婉言说的厢房一侧。

终于到了布置好的地点，方婉言没来得及舒一口气，被谢阔接下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便是恼怒：“做什么要翻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