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何婉晴的家属！”一个小护士从急救室里探出头来，“血库不够存货了，她昨天才做的血透。中心血站来不及给额度调配了！”

话音未落，秦舒雪就只觉得身后一只大手猛地在自己肩膀上推了一下！

“抽她的！她和患者的血型一致！”

秦舒雪默默回头，看着眼前又熟悉又陌生地男人。他说出这话时，连看都没有往自己身上看一眼。就好像在说这是自己家的什么物件，你们尽管拿去用一样。

可是秦舒雪真的很想告诉慕涵，就算他不提出来，自己也会义无反顾的。

林毅气得脸色涨红，提高八度愤愤道：“你开什么玩笑！阿雪现在怎么可以捐血！你知不知道她--”

“林毅！”秦舒雪松开紧咬的唇，摇摇头，“我可以的。”

“可以就快点进去，要不是你在背后跟我妈打小报告，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

秦舒雪不再反驳，只轻轻挽起衣袖，吞咽下心里的苦涩――

当一个人不爱你时，你胡闹是错，静默是错，呼吸是错，死了都是错。

她想，如果自己不是得了绝症的话，她要不要告诉慕涵。所有的错，都只因为一开始，他就爱错了？

抽了400cc以后，秦舒雪的意识就不再清晰了。恍惚中，好像听到慕涵在跟护士吵架，要求她再换一只胳膊什么的。

秦舒雪只在心里苦笑，于慕涵的心里，大抵是只嫌自己死得还不够快吧。

***

“太太你回来了啊！”吴妈一开门，就看到浑身已经淋湿的秦舒雪站在门口。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但慕涵留下来照顾何婉晴了，并没有关心过没有带伞的秦舒雪到底好不好打车。

“帮我准备下洗澡水吧，我累了。”

秦舒雪点点头，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楼。

她经常在这样沉静的夜里，缓缓回忆与慕涵相识的无数个点点滴滴。

她知道他喜欢远足和攀岩，于是悄悄跟着他报了名。只是自己的存在感太低，他从来没在意过躺在社团名单里的那个熟悉好些年的名字。

对慕涵来说，她只是一个比较有缘的同学罢了。

氤氲的浴室，水汽弥漫了妆前镜。秦舒雪站在洗面池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然后缓缓摘下有眼上的隐形眼镜。那是一片带着纹理的装饰镜片，用来掩盖自己失明右眼上的黯淡无神。

秦舒雪不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还能给慕涵拿走什么。

她已经快把自己全部掏空了，也没能换来那个男人的半点怜惜之意。

楼下咔哒咔哒的开门声传来，秦舒雪换上睡衣，推门便迎上了慕涵冷若冰霜的脸。

“你，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么？”慕涵把外套往沙发上重重一丢，目光在秦舒雪的身上扫来视去。

她穿了一件淡白色的真丝睡裙，长发淋漓着水滴，还没有完全吹干。

瘦削的肩膀裸露着，手臂上留下抽血之后的片片淤青。

站在旖旎的吊灯下，秦舒雪的身子被拉长了纤细的影子。她抬头看他的神色里，满是不卑不亢的情愫。

她好像越来越瘦了，好像一巴掌就能拦腰拽进来似的。

慕涵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匆匆移开了目光。可能是因为秦舒雪脸上的巴掌印太过刺目，像蔷薇曼妙的瓣朵，丝丝入了白皙的皮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仿佛对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体产生了微妙的感觉。

“过来。”

慕涵猛一抬手，秦舒雪下意识地便往后躲。那一刻，慕涵突然觉得有点扫兴。

“你有必要那么怕我么！”

“不是，我……”秦舒雪咬了咬唇，“我……”

还没等秦舒雪把话说完，慕涵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往沙发上一丢--

“慕涵你干什么，你--”

秦舒雪挣扎着，却又被他重重推到！

“干什么，你说我要对你干什么？洗个澡都穿成这么骚的样子，你敢说你一点不期待我弄你？今天下午在医院那会儿，还没尽兴吧？”

“慕涵你够了！你要我捐血便捐血，要我捐肾便捐肾。只请求你，能不能把我像个人一样对待！”

她爱慕涵，从早熟的丫头，懵懂的少女，一路走到初尝人事的那一天。但她真的不想让自己所剩无几的回忆里，能想到的肌肤之亲都是以这样粗暴的方式开始，这样羞辱的方式结束。

“我是你的妻子，你就不能……好好爱我一次么？慕涵，今天是你的生日，是我今生今世第一个陪在你身边的生日，也可能是――”

是，最后一个了。

慕涵怔了怔，瞬间只觉索然无味了情绪。

他跌坐回沙发上，腰部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硌痛了。抬手拽出来，原来是个礼盒？

“这什么东西？”

慕涵拧了拧眉头，看了秦舒雪一眼，然后掰开盒子。

一只精致的经典款百达翡丽映入眼帘，相衬着他那股合适的气质，确是一件用了心的礼物。

“你买的？”

秦舒雪微微停了几秒喘息，点点头。

慕涵这才注意到，餐桌上的菜肴生冷孤独地过夜。精致的生日蛋糕上，早已融化的蜡油冷却成泪。

“慕涵，我把东西都……签好了，你什么时候找到机构，我什么时候就去摘肾。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我了，可以么？”

说着，秦舒雪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拽了一叠文件出来。

慕涵诧异地盯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翻页。

前面几张是他给她的器官捐赠协议书，秦舒雪的名字签得娟秀飘逸。

后面还有厚厚的两份东西，她也签上了名字，只是名字上不晓得是水渍还是眼泪的，有点糊涂了笔迹。

那两份东西有个雪白的封皮――

叫离婚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