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策听到哭声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病床上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他大跨步拉开门，看见在晨曦中奔跑的身影，他皱了一下眉头，跟了上去。

沈嫚一边跑一边用力呼吸，所有的不安和痛苦都随着她大幅度的呼吸而更加强烈，她没有办法，她任由泪水流淌在脸上，她没有办法，如果不能把心里的痛苦释放出来的话，她可能就要因为胸闷窒息而死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后面静静的跟着她，没有走上前。

沈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手术室的，当她看到手术室前亮着的灯的时候，她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在地上。

一双有力的臂膀在身后托住了她。

“是吕容止的家属吗？”一个拿着病历夹的护士走上前，看了一眼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女人。

“是。”默策低声回答。

“跟我来缴费处来一趟，这么晚才过来，家人不见了难道没有人发现吗？需要交费的地方很多，你们谁跟我过来一趟吧。”

沈嫚无声的点点头，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快步行走的护士身后，看见那旋转的楼梯，沈嫚甚至想一头栽下去一了百了。

“这是刚来医院的时候，患者做的全身检查，我说你们这些小辈都是干什么的？自己长辈躺在大马路上生死未卜，在医院躺了一晚上，竟然联系不到你们一个人。”小护士白眼翻了又翻。

沈嫚在心里想，是啊，如果换个人做她女儿的话，可能都不会有我这么差劲吧？

小护士还想说什么，刚想张开嘴。

“结束了吗？”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沈嫚看着缴费单上的数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一盆冷水一样从她身上冲下，她握着缴费单喃喃的说：“结束了。”

“走吧。”

默策揽过瘦弱的让人心疼的肩膀，一步一步向手术室走去。

手术室的灯亮着，穿着手术服的手术室助手偶尔会进出病房，助手每一次出来，都会提着一蓝色的透明袋子，里面是一些医疗废弃物。

透过蓝色的透明袋子，沈嫚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带着血印的纱布，她觉得自己胸闷的快要晕过去了。

“别怕。”干燥温热的手握住了她颤抖不已的手掌，默策坐在她旁边，沉声安慰。

沈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

如果，如果妈妈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也不会活下去了，没意义的，如果妈妈不在的话，她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意义也没有了。

所有艰难痛苦的时间里，她都是想着妈妈才咬牙撑过来的，所有觉得彷徨无措的时间，都是妈妈一直在身边给自己安慰鼓励，但是，唯一一次，妈妈需要自己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让她一个人，承受这痛苦。

手术室门打开的瞬间，沈嫚一下子就冲了上去。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叹了一口气说：“病人现在的情况不算乐观，送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最佳抢救时机，我们已经尽力了，最好的情况就是，植物人。”

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沈嫚忽然两眼一黑，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很复杂，她赤脚漫步在布满荆棘的花园里，有人冲她微笑，有人冷漠以对，有人给她鲜花，不远处还有掌声，她回头，看到的却是无尽的深渊，前方一片未知，她的脚下已经全是鲜血，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划过一样，钻心的疼。但是她没有办法，因为她无法回头。

路的尽头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他的身旁站着一个面容纯真的女孩子，他们冲她微笑，招呼她过去，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她那血肉模糊的双脚，只有妈妈知道，妈妈在远处看着她，怜惜的对她说：“累的话就歇一歇吧。”

这时候，梦醒了。

“你醒了？头还晕吗？”一个正在调试点滴速度的护士转头问她。

沈嫚觉得嘴里苦极了，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不用担心，患者在ICU，情况很稳定。”

她点点头，努力调动脸部肌肉，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我想去看看她。”

护士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沈嫚一再坚持，她只好扶着她，离开病房。

透过病房的窗户，沈嫚看到了一张瘫软没有一丝生气的脸，气管哪里还插着呼吸机，全省上下插着无数根细软的管子，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一点也不觉得她是在看自己的妈妈，她现在就是在看一个陌生的患者，而自己的妈妈，正在家里准备晚饭呢。

“沈小姐？”一直扶着她的护士担忧的看着这个一会哭一会笑的女人。

“我来吧。”默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靠近。

坚实的肩膀让沈嫚想起了爸爸，如果现在爸爸在这里的话，她至少应该知道怎么做吧。但是他不在，所有需要他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对不起。”男人抱着这个沉浸在痛苦里的女人，轻轻说。

如果不是他任性到非要逼跟踪自己的人现身，她就不会跟着自己受伤，她的妈妈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办法把这些说出来，他现在不能说，所以他只能道歉，一次一次的道歉，向沈嫚，也向病房里的那个人。

沈嫚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写着巨额数字的缴费单。她已经欠下一大堆债了，现在才是最需要钱的时候，但是她已经没有钱了，不能怪她现实，她只想妈妈活着。

以后该怎么办？她只有这一个问题。悲哀的是，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默策觉得自己肩头一轻，接着就看见沈嫚就抹干眼泪站在自己面前了。

“默先生，我现在，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话还没说完，沈嫚就被梗在喉咙里的悲伤堵住了想说的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