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石亭中的众人纷纷作完经考。

王道！

何其浩瀚，其中学问更是包罗万象。

裴方南阅尽十三人考纸。

虽言之有理，但尽是食之无味，去之可惜。

自大明朝开国至今，大同府高中进士以上者，总有二十八人。

虽地处边关，但文曲之势蔚然成风，乃是教化礼仪之地。

比不得关中沃野千里，江南之地人杰地灵。

山有仙则名，水有龙则灵。

则谓地养人心，人杰而地灵。

大同府的读书人，自古便不具有谦谦君子之风，而兼有率性之性与浩然之行。

但近五年之久，大同府唯有裴方南一人高中进士，卢凤仙得龙渊阁大学士赏识。

余者尽是碌碌而为，泯然众矣。

“裴兄，凤仙小姐，我孙如海乃是一介粗人，识文断字尚可，可这经学却是上不得台面。”

“二位对此次经考有何见解？”

孙如海笑吟吟的说道。

经考至今已有约莫半个时辰有余，共有十二人在孙如海身前作试。

可这十二封考纸孙如海却是只字未看。

“经考还未结束，况且孙大人还未阅审考纸。”

“此番定论倒是有些为时尚早。”

裴方南微微蹙眉，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快。

读书人修身治国，本应尊重。

i

今日经考更是有朝廷圣上背书，况且还有知府拜帖。

似孙如海这般敷衍了事，难免让人生厌。

“裴兄或许不了解我。”

孙如海轻轻一笑，目光一一扫过诗会众人。

“此地的诸位，凡是经过我的眼睛，有几斤几两我一看便知。”

“要说这识人之才，裴兄远不如我。”

孙如海拿起考纸，猛地朝着栏外扔去！

“孙大人！”

裴方南的眼中蕴含着一股愤怒！

这是拿大同府数十人的前途开玩笑！

“不看又有何妨？”

“这十二人之中，也就本官那贤侄写的有几分深意，余者尽是不足一谈。”

“既如此，本官也懒得再费那番功夫。”

而吴安听闻后，更是一脸傲然。

心中更是多了几分窃喜。

万万没想到！

孙如海竟如此相护于他。

经此之后，诗会魁首之名还有谁能与他一争？

裴方南默然。

虽然他极不愿意承认，但孙如海说的亦是事实。

吴安虽有些不学无术，但其父吴长志乃是远近闻名的学士。

更是曾经上述《王学九章》。

对王道之学研究颇深。

况且身处官宦世家，更是深有体会。

裴方南虽看好何生，但于今日经考。

他也没有丝毫的把握。

“何生，对王道之学可有涉猎？”

裴方南眼中露出一抹希冀。

拜帖若是落入吴安手中，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道浩瀚，方才也是多亏林兄，才能偶得妙思真学。”

裴方南眼中露出一抹欣慰。

何生敢这般说辞，心中必定有几分把握。

至于提及林凡，则被裴方南当作抬举之语。

何生话音落下，便提笔挥毫。

裴方南手中捧着茶杯纹丝不动，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七尺宣纸。

何生笔墨如龙，笔锋流转之际丝毫未见停留。

“凤仙姑娘！”

裴方南惊叫道。

却是再也无法淡定！

“这……”

卢凤仙清冷容颜之下，更是难得出现一抹震撼。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此子竟有如此天资！”

裴方南喃喃，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酒壶。

何生是一块璞玉，初见不见，周身铅化遮掩，未见锋芒。

而尘埃脱落之际，便能绽放出夺目的神辉！

“请裴兄阅览！”

何生双手托着宣纸，递给裴方南。

“好！好！好！”

裴方南难掩激动，连声叫好。

“好一个天下便是王道！”

裴方南将宣纸重重的排在石桌前，目光灼热的望着何生。

昔日大明朝国运蒙尘，有圣相于谦横空出世，扶大厦之将倾！

可为大明续命三百年！

而今日，裴方南在何生的身上，看到了圣相的影子。

“孙大人，此子关于我大明国运。”

“若保此子入仕，乃是昔年圣相之资，是我大明危难之间的一副良药！”

“扑通”！

裴方南半跪于地。

“我这半生未曾求人。”

“今日请孙大人为了我大明天下，保此子入仕！”

裴方南心中满是遗憾！

他已当不了何生的领路人，但也不希望何生半路夭折。

天降良才，裴方南等不了！

话音落下，整座石亭尽是一片哗然。

吴安脸色铁青，恨不得将何生的考纸撕个粉碎！

“胡闹！”

孙如海先是一脸严肃的呵斥，随后脸色稍缓道：“裴兄爱才心切，但本官乃是诗会监察，自然不能失了公允。”

“按规矩办事，裴兄意下如何？”

孙如海紧紧的盯着裴方南。

片刻之后，裴方南缓缓起身。

“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孙大人莫怪。”

裴方南重新落座，望着何生的目光之中满是感慨。

“裴兄，我……”

何生怔怔的看着裴方南。

性子温良的他，却是突然有些无法适从。

“无妨。”

“尘世间的一切皆有定数。”

“因缘际会，未来走到那一步，自然知晓如何继续往下。”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仕途已断，他裴方南再无后生。

这一生的岁月便停留在昔年考取进士，胸带大红绸缎，高头快马。

京城红花落雨纷飞。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裴方南神情恍惚，重重的拍着何生的肩头。

君子清泪，却不知到底是哭还是在笑。

嘉靖二十七年。

翰林院新任翰林裴方南于南宫之外，怒骂当朝监掌印大太监李芳。

从此翰林院少了一个翰林。

京城的各处酒坊之中多了一个无钱饮酒，但终日醉酒的酒鬼。

石亭中的众人望着裴方南，一时间人人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裴兄厚爱，我实在难当其责。”

何生郑重的说道。

“此乃林兄……”

话音未落，林凡突然从身后出现，打断了何生。

“何兄以为这经考定然已是头名？”

林凡从背后闪出，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何生一怔，亦是莞尔一笑。

“林兄终于是按捺不住了。”

何生执弟子礼，神情肃穆。

“何生于此。”

“恭迎先生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