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潜龙市宛若一个大蒸笼，除了油柏路散发的刺鼻气味，几乎不见一个行人。

中心医院，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匆匆奔到收费处，喘着粗气抹了把晒伤的脸，将一个黑色塑料袋递了过去，又激动的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行卡。

“张医生，二十万我终于凑齐了！这是三万，卡上还有十七万，明天是不是就能给我儿子安排手术了！”

张医生打开塑料袋，里面有整有零，甚至一毛两毛的都有，他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个苦命的女人，点了点头，决定先刷卡里的钱。

“滴――”

穆秋思的心狠狠一跳，声音变得极为尖锐：“余额不足？怎么可能不足，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再刷！”

“滴――”

“穆小姐，您是不是拿错卡了，这张卡上只有三毛四分钱。”张医生不解看她。

“不可能！这可是小雨的救命钱，我怎么可能搞错！”她就这么一张卡，用了十年，上面已经磨损的厉害也没舍得去换。

“叮铃铃――”

老人机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大姑妈。

穆秋思慌忙之中按了几次才接起。

泼辣的怒吼声夹杂杂音传来：“穆秋思，你个贱骨头！趁老娘不在，偷偷找你姑丈借钱，还一开口就是好几万，结果转身就给你那个死鬼妈拿去赌，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催债电话都打过来了！我家欠你的吗？老娘告诉你，就这两万块钱你今天要是不还，我现在就去医院拔了你女儿的管子！”

穆秋思瞬间脸色苍白，整个身体晃了晃，不可置信的看着银行卡。

是了，她怎么忘了，她还有那样一个嗜赌如命的妈，可她又怎会想到这笔救命的钱……

不对！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她妈虽然不靠谱，但应该也知道轻重。

就在她挂断电话正准备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时，又是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下，她接通了。

“巴轶的女儿对吧，你妈昨晚在我这儿欠了十五万，她说你有钱，那就说说你什么时候来赎人吧。”

接着，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耳边，又是一个噩梦般的声音传来：“秋思！秋思快救救妈，妈一把年纪了不想去卖啊……你在医院！你在医院对不对，我听到那边的声音了。黄哥，我们去医院！我女儿一定会给你们钱的！”

“轰――”

穆秋思脑海只剩一片空白，听不到了，她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就连来到小雨床边也不自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变得嘈杂起来。

“贱骨头，跟你妈一个德行，你们怎么不都去卖啊！你姑丈给的三万块呢！”

“十五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秋思，你救救妈啊，我再也不赌了！我发誓！”

“这里是医院，请停止喧哗！”

……

哭声、骂声、打架声连绵不绝，穆秋思恍若木头一般坐着，直到一个护士的声音响起。

“八号床心电不稳，让让，请你们让让，孩子需要立刻手术！”

穆秋思猛地一个激灵弹了起来：“小雨！”

床上，双目紧闭的孩子正急促呼吸着，且气息越来越短，而满屋子的人依旧争论不休。

穆秋思绝望的看着，最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姑妈，这位大哥，请你们先让医生救救我孩子吧！你们要的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的。”

“呵！谁知道你会不会猴年马月才还啊，我告诉你，今天不还这个钱，休想把你女儿推出去。”

“秋思，妈也是想赢更多的钱，让小雨吃最好的药，只可惜运气不好……”

病房再次嘈杂起来，即使护士医生用尽全力想将孩子推出去，却被拦得死死的。

终于……

“滴！”

心电图拖长了音，穆秋思不可置信的看去，屏幕上，已经是一条直线。

她终于疯了，遇见人就打，抓住人就咬：“滚开！都滚开！”

然而……

“小雨！”

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手术室门口传来，穆秋思双眼猩红的眼神看去，大姑妈慌张，她妈手足无措。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她本以为放下一切凑来的钱能救女儿。

她以为好赌的母亲会真的戒赌。

她以为所谓的亲戚能够有一丝良知。

没有……

都没有。

她凄凉看向十三楼外，紧接着，一阵剧痛席卷全身。

“砰――”

好像……

心也没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