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内,那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王莽的耳中。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瞬间刺破了他所有的虚张声势。
王莽心中一凛,但身后便是京畿重地,此刻鼎沸的局势不容他有半分退让。他强撑着胆气,上前一步,官腔十足地喝道:“来者何人!京城戒严,速速表明身份,下车接受盘查!”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掀开一道缝隙。
一道平静得可怕的目光,从那缝隙中透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王莽的脸上。
“王校尉,”车内的声音依旧平淡,不带半分波澜,“你上个月在城西‘长乐坊’赌输了三百二十七两,是你内弟,城南米铺的刘掌柜,挪用公款帮你平的账。本官若晚一刻钟入城,你猜,御史台的纠察,会不会先一步到刘掌柜的铺子里喝茶?”
王莽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
他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引以为傲的官威、他身后那森然的刀枪,在这句轻飘飘的话语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卑……卑职……卑职……”他嘴唇翕动,牙关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
“开门。”
车内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莽浑身猛地一颤,如同听到了来自地狱的赦令。
他再不敢有半分犹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路障前,亲手将那沉重的拒马搬开,随即对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属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都瞎了吗?还不快给伯爷清出一条路来!”
华贵的车队,在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切开了京城那层紧张的防御,缓缓驶入了这条早已成为风暴中心的街道。
车队驶入气氛诡异的大街,心腹下属策马紧随车侧,压低声音,语气急切地请示:“伯爷,京营与京兆府仍在丰年仓对峙,宫里也派了敬亲王前去调停,局势一触即发。我们是先去弹压现场,还是即刻入宫面圣?”
车内沉默了片刻。
就在心腹以为伯爷正在权衡这足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抉择时,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内容却让他的大脑瞬间宕机。
“都不是。”
“回府。通知厨房备膳,本官……有些饿了。”
心腹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看着那扇纹丝不动的车帘,又看了看街道两旁那些躲在暗处、眼神各异的探子,最终,毫不犹豫地躬身应下。
“遵命!”
青阳伯的车队,在无数探子惊愕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目光中,没有驶向皇宫,没有奔赴丰年仓,而是不紧不慢地,径直转向了伯爵府的方向。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冰块,在半个时辰内,传遍了京城所有核心人物的耳中,瞬间引爆了一场无声的、却更加致命的心理风暴。
吏部尚书府,书房内。
李善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他时而望向皇宫的方向,时而侧耳倾听,等待着张煜入宫后,女帝降下雷霆之怒的消息。
一名心腹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死灰色的惊恐。
“尚……尚书大人!张……张煜他……他回府了!”
“什么?”李善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揪住心腹的衣领,双目赤红,“你说什么?他竟敢不入宫面圣,直接回府了?”
“是……是的!”心腹颤声道,“他还……他还吩咐下人,说……说他饿了,要……要回家吃饭……”
李善脸上的愤怒与错愕,在这一瞬间,尽数凝固。
随即,一股比死亡更可怕的、彻骨的寒意,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轻视,不是狂妄。
这是猫捉老鼠的戏弄,是公开的凌迟!
张煜在用这种方式,向全京城,向他李善,宣告一件事――你们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而我现在,不急。
“完了……”
李善双腿一软,松开了心腹的衣领,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彻底瘫倒在地。
他眼神空洞,面如死灰,口中喃喃自语,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彻底击溃的绝望。
“他要杀我……他要慢慢杀我……”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女帝听完影卫关于张煜入城后所有动向的汇报,那双美丽的凤目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但仅仅一个呼吸之后,那丝诧异便化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冰冷的笑意。
她对着身旁的心腹太监王振,轻声说道,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近乎于欣赏的玩味。
“这把刀,比朕想的还要锋利,也更有意思。”
“他这是在告诉朕,他自己就能把这盘棋下完,不需要朕来帮他收拾残局。”
“好。”女帝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中那座灯火通明的青阳伯府,眼神锐利如刀,“朕就看看,他这第一步棋,要落在何处。”
丰年仓外,对峙仍在继续。
奉旨前来调停的敬亲王,刚刚抵达剑拔弩张的现场,正准备宣读圣旨,平息这场一触即发的兵变。
一名随从匆匆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敬亲王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
他抬头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京营和严阵以待的京兆府,又望向京城的方向,最终,缓缓地,将那卷足以决定双方命运的圣旨,重新收回了袖中。
他对左右沉声道:“先不急。”
“我们……等等看。”
夜色深沉,青阳伯府,书房内水汽氤氲。
张煜刚刚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月白色家常便服,正坐在窗边,用一块上好的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从西域得来的、古朴的精钢匕首。
心腹“老金”躬身立于一旁,将京城各方的最新动向,一一汇报。
当听到李善已经彻底失态,瘫软在府中的消息时,张煜擦拭匕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将匕首缓缓插回镶嵌着绿松石的鞘中,起身,走向灯火通明的饭厅。
只留下一个平静的背影和一句话。
“告诉厨房,今晚的菜,多加一道‘清蒸鲈鱼’。”
老金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这道菜的含义。
鲈鱼,乃江南松江府名产,是吏部尚书李善离家数十年,依旧念念不忘的故乡之食。
这是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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