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新挂上“大干国债司”牌匾的赵府灯火通明，宛如京城这片黑暗海面上的一座孤岛灯塔，既指引着方向，也散发着不祥。

沈炼端坐主位，指尖的茶温尚存，他刚刚对李虎下达了那道足以震动京师的命令。

李虎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躬身领命，嘴角咧开一抹狞笑：“大人放心，末将保证，客客气气地把陈尚书‘请’过来！”

他转身，带着三百内廷卫如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狼群，轰然涌入沉沉的夜色，直扑礼部尚书陈元的府邸。

“轰！”

礼部尚书府那扇象征着百年清誉的朱漆大门，在数名内廷卫合力挥舞的巨大撞木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轰然倒塌！

木屑与尘土齐飞，将门前那对寓意着“清白传家”的石狮子都蒙上了一层灰败。

“国债司奉旨查账！闲杂人等，退避！”李虎手持御赐金牌，一脚踹开一名试图阻拦的家丁，声如洪钟，那声音里充满了有恃无恐的张狂。

三百内廷卫如猛虎下山，粗暴地撞开府门，面对府上家丁和官员的阻拦，毫不留情，冰冷的刀鞘和沉重的拳脚雨点般落下，惨叫声与器物碎裂声瞬间划破了这座府邸的宁静。

“放肆！尔等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礼部尚书陈元身着一袭素白寝衣，被人搀扶着，从内院疾步而出。

他须发虽有些凌乱，但脸上却强作镇定，试图以礼法和自己二品大员的官威，压制住这群如狼似虎的凶徒。

李虎看到正主，脸上的狞笑更甚。

他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将那面刻着“如朕亲临”的金牌，几乎要戳到陈元的鼻子上。

“陈尚书，看清楚了，这是陛下的旨意！我等奉国债司沈大人之命，前来核对您老的‘爱国份额’！您是自己走，还是让兄弟们抬着你走？”

“你……你……”陈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虎，正欲引经据典地痛斥，李虎却早已不耐烦。

他根本不给陈元任何开口的机会，只是对着身后一挥手，冷声道：“沈大人有令，陈尚书年事已高，怕是忘了东西放在哪了。去书房，帮尚书大人好好找找！”

在陈元那瞬间变得惨白的面孔和惊恐的目光中，数十名内廷卫径直冲向书房。

他们无视了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直奔书案之后，用刀鞘粗暴地敲击着地面。

“咚、咚、咚……这里，是空的！”

一名校尉兴奋地大喊。

“撬开！”

在陈元那绝望的注视下，几名内廷卫用长刀撬开地砖，露出了下面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幽暗光芒的铁板。

铁板被合力掀开，一股混合着金银与霉变气息的、令人眩晕的光芒，瞬间从那巨大的藏金库中喷薄而出，将整个书房都映照成了一片灿烂的金色！

金光闪耀，彻底击碎了陈元最后一丝心理防线。

他两眼一翻，身体晃了晃，瘫软在地。

“带走！”李虎冷笑一声，挥了挥手。

国债司衙门，那间曾经属于赵家的审讯密室里，灯火通明。

浑身狼狈、精神恍惚的陈元被两个内廷卫粗暴地拖拽进来，扔在一张冰冷的椅子上。

他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让他遍体生寒的一幕。

沈炼正坐在他对面，用一把精致的小银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青翠欲滴的苹果。

刀锋稳定，果皮连成一线，缓缓垂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令人心悸的韵律感。

他没有审问，没有呵斥，只是在削完之后，将那光滑圆润、散发着清香的苹果递了过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

“陈尚书，辛苦了。夜宵时间，先补充点糖分。接下来，我们要谈一笔关于您身后名、眼前利以及您全族性命的……资产清算。”

这种将抄家灭门之事比作商业谈判的极致冷漠，让陈元浑身猛地一颤，他强撑着最后一丝读书人的风骨，厉声喝道：“沈炼！你这乱国奸贼！老夫一生清名，岂容你……”

沈炼不予理会，只是让李虎将一叠刚从陈府密室搜出的账本，以及一张画着一个七八岁孩童的画像，轻轻放在了桌上。

陈元的慷慨陈词，戛然而止。

那张画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眼球之上！

“陈尚书，你的清名，是你经营一生最宝贵的资产。今天，我给你一个选择。”沈炼竖起一根手指，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主动交代你为谢家代管的所有资产，并签下这份‘自愿认购国债’的文书。我保证，你死得会很体面，你的嫡系子女可以保留一份薄产，你的这个私生子，也能活下去。”

他顿了顿，竖起了第二根手指，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或者，你继续高喊你的圣贤之道。明天一早，这些东西就会传遍京城。谢家会立刻与你切割，你的家族将因你而蒙受千古骂名，满门流放，你的私生子……大概率会意外夭折。”

“你选吧，”沈炼将那把削过苹果的小银刀，在指尖缓缓转动，刀锋反射着烛火，冰冷刺眼，“是用你的死，为你一生的虚伪画上一个‘壮烈’的句号，还是用你的合作，为你的血脉换一条生路？”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一个将道德、亲情、名誉、生死全都放在天平两端，让他亲手称量自己灵魂价码的死局。

“我……我……”陈元嘴唇翕动，那双曾经锐利的老眼里，所有的风骨与坚持都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看着那张稚嫩的孩童画像，又想到了自己满堂的儿孙，脑子里“嗡”的一声，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噗通！”

这位名满天下、被誉为“清流砥柱”的礼部尚书，竟是双膝一软，从椅子上滑落，重重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磕头如捣蒜。

“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求沈大人……求沈大人为我家人，留一条活路！”

与此同时，谢家府邸。

家主谢渊在听闻陈府被围的瞬间，第一反应是震怒，正欲召集门生故旧，连夜入宫向皇上施压。

但当心腹密探将国债司的行动细节--直奔书房密室、撬开地砖――用一种近乎于颤抖的声音传回时，谢渊那张素来威严的脸，瞬间煞白！

他知道，完了。

陈元那个位置，藏着他们谢家半数的商业往来和灰色收入账本！

他立刻下达了截然相反的命令，声音冰冷而决绝：“传令下去，谢家今晚任何人不得出府！对外宣称，陈元品行不端，乃其咎由自取，谢家深感痛心，坚决拥护陛下彻查贪腐的决定！”

李虎带着一本足以让一个顶级门阀万劫不复的秘密总账，兴奋地回到国债司。

他看着密室中那如山一般堆积的金条和珠宝，呼吸都变得粗重。

当他按照沈炼的命令，将一成的财物当场分发给手下时，那三百名原本桀骜的皇家卫士，看着怀中沉甸甸的黄金，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光芒。

他们看向沈炼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彻底转变为一种近乎于宗教般的崇拜。

李虎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发自肺腑的狂热：“大人！此次查抄财物，其价值……远超想象！”

沈炼翻看着那本足以让谢家万劫不复的账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对瘫软在地的陈元轻声说道：“陈尚书，别哭了。你应该感到荣幸，你的名字，将为大干国债的伟大事业，献上第一笔，也是最重要的一笔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