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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罪恶的归档

百官清吏司的大门,那道曾象征着朝廷威仪、由上好铁力木打造的厚重门槛,如今已是一地狼藉的碎木。

门外,是数不清的官员在凛冽的寒风中推搡、争抢。

一张张因恐惧与侥幸而扭曲的面孔,在清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手中的“坦白书”如同烫手的山芋,被高高举起,拼了命地往门房那小小的窗口里塞。

门内,则是另一番地狱绘卷。

堆积如山的“坦白书”彻底淹没了所有的桌案,墨迹未干的纸张散落一地,与倾倒的茶水和泥泞的脚印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一股纸张腐烂的霉味。

负责抄录的吏员们一个个双目赤红,手腕抖得像筛糠,几乎要当场虚脱。

空气中,女帝御赐的“静心香”那清冷幽远的香气,与官员们身上散发的汗臭、恐惧和绝望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到令人作呕的“神圣感”。

风暴眼中的内堂,却静谧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大人!大人!顶不住了!”

清吏司主事王翰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官帽歪斜,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手中的一份卷宗因跑得太急而散落一地,但他已完全顾不上,只是用一种近乎崩溃的语气嘶吼道:“大人!各地递交上来的坦白书已超过三千份,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我们……我们的人手就算不眠不休,也根本审不过来!再这样下去,衙门就要被这些废纸给活活撑爆了!”

内堂之中,沈炼正悠闲地坐在窗边,用一只白玉茶拨,轻轻拨弄着茶碗中沉浮的嫩芽。

窗外那震天的喧嚣与绝望的嘶吼,于他而言,仿佛只是这杯清茶最应景的背景音乐。

他缓缓抬起眼,看了一眼那个快要崩溃的主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撑爆?”

他轻笑一声,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不,这是地基。”

王翰一愣。

只听沈炼那不紧不慢的声音,继续幽幽传来:“你看到的是混乱,我看到的,是一座前所未有的权力大厦,正在打下第一根桩。”

他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走到了那堆积如山、几乎要顶到房梁的卷宗前。

他没有半分烦躁,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丝商人看待原始矿藏般的兴奋与冷酷。

面对王翰那“如何处理”的疑问,沈炼随手从纸山中抽出三份供词,用最平淡的语气,下达了一道足以让所有官僚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传我命令,准备三种颜色的标签。红、黄、白。”

他将那三份供词如同三张扑克牌般在指间摊开,为这场血腥的清洗,定下了全新的、冰冷的游戏规则。

“红色,代表‘刀’。”

他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剖开了所有的人情世故,直抵最核心的利益本质,“凡供词中涉及党争核心、手握实权、且仇家众多者,贴红签。这些人是我的刀,随时可以出鞘,用来斩断最硬的骨头。”

他将第一份供词轻轻放在桌上。

“黄色,代表‘盾’。”

“凡自身贪腐不多,但身处要害部门,关系网复杂,可作为棋子或未来替罪羊者,贴黄签。他们是我的盾,用来混淆视听,承受伤害。”

第二份供词落下。

“至于白色,代表‘矿’。”

他将最后一份供词随意地扔回了那座巨大的纸山,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一堆无用的石头,“剩下的大多数,都是矿石。他们的罪证暂时毫无价值,但他们的关系网、资金流向,是构建整个数据库的基石。贴上白签,入库归档,暂时不动。”

这套冷酷、高效、完全无视个人罪行轻重,只看“资产价值”的分类法,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在了在场所有听令官吏的天灵盖上!

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遍体生寒,如遭雷击。

他们终于明白,在沈炼眼中,他们审的不是人,不是罪,是资产。

为了让这些被旧时代思想禁锢的下属理解这套全新的“魔鬼逻辑”,沈炼命人取来两份刚刚被贴上“白签”的卷宗。

一份,来自礼部一个不起眼的七品主事,上面记录了他为儿子操办婚事,收受了某绸缎庄五百两“贺礼”的琐事。

另一份,则来自一个专供皇家丝绸的商人,上面忏悔了自己曾为打通宫中关节,向某位早已被遗忘的采买太监行贿的陈年旧账。

两份供词,风马牛不相及,在任何一个刑部老吏眼中,都是毫无关联的“死案”。

沈炼却让人在墙上挂起一张巨大的京城地图,他拿起朱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将两份供词中一个相同的日期、一笔伪装成“寿礼”的五百两银钱、以及一个共同指向前左都御史张承名下“清风书院”的捐赠记录,用一条血红的线,连接了起来。

他微笑着,对眼前那一张张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脸说道:

“看到了吗?”

“一条隐藏在‘清流’名义下的洗钱通路。”

“丝绸商人把钱‘孝敬’给礼部主事,礼部主事再以‘寿礼’的名义,将钱‘捐赠’给书院。钱,就这么干净了。”

他放下朱笔,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

“张承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一个个贪官,而是一张用‘仁义道德’作掩护的巨大金融网络。”

“现在,”他环视着那些眼神从最初的恐惧,逐渐转变为一种近乎狂热崇拜的下属,“我要你们去‘矿山’里,把所有连接到这张网的‘矿石’,都给我找出来。”

国子监,一间静雅的书斋内,数十名头戴方巾的年轻御史和清流官员围坐一圈,群情激愤。

“简直是国之将亡的妖兆!我等必须联名上疏,死谏陛下,弹劾那沈炼祸乱朝纲!”

“没错!还要发动天下太学生,以煌煌舆论,压垮此獠!”

居于上座的,是当朝大儒、前内阁大学士刘公。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听着门生们义愤填膺的争论,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室内稍安,他才缓缓睁开那双浑浊却锐利的老眼,声音苍老却有力。

“你们还在用笔墨去讨伐一头饿狼,可笑。”

他顿了顿,环视着一张张错愕的脸。

“张承之败,非败于贪,而败于他忘了,我辈清流的根基,不在于朝堂上的声名,而在于天下士子的心。沈炼在毁我们的‘名’,我们就要掘他的‘根’。”

一位年轻御史不解地问:“老师,何为他的‘根’?”

刘公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大儒身份极不相符的、冰冷的厉色。

“皇权。”

“他的一切,都源于陛下的信赖。既然无法用律法杀他,那便用这天下大势,逼陛下……”

他缓缓吐出最后四个字,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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