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院子，带起几片被撕碎的纸屑，打着旋儿，又悄然落下。

死寂。

林逸的话，像一枚无声的钉子，钉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你们选。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比泰山还重。

选择规矩，就等于承认今晚的问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是他们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选择不要规矩，就等于公然站在了街道办的对立面，站到了那个他们惹不起的“理”字的对立面。

易中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斗士，前方是万丈深渊，身后是那个持剑微笑的年轻人。

他无路可退。

人群骚动着，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却没了刚才的气焰。

“这……”

“这让我们怎么选？”

“他这不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吗？”

他们的怒火，在林逸这道非黑即白的选择题面前，被悄然瓦解，转化成了茫然和犹豫。

秦淮茹低着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林逸的可怕。

他根本不与你争辩对错，也不与你纠缠情绪。

他只给你规矩，然后让你在规矩里，自己打败自己。

傻柱皱着眉头，他脑子笨，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但他听懂了一件事，林逸的意思是，可以投票把阎老西那个讨厌鬼给换掉。

这似乎……

不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是人群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媳妇，她白天刚因为晾衣服被阎埠贵记了一笔，心里憋着火。

“我……我觉得……”

她声音很小，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觉得，投票……挺好的。”

这声附和，像是一道裂缝，出现在坚固的堤坝上。

“我也觉得行！”

另一个声音立刻响起，“阎老西那样的，就不配当代表，我同意罢免他！”

“对！换人！必须换人！”

“咱们院里这么多人，还选不出一个公道的？”

民意，就像决堤的洪水，瞬间转向。

人们不在乎谁输谁赢，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生活会不会被打扰，只在乎那个惹了众怒的阎埠贵，能不能滚下台。

而林逸，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一个用“规矩”亲手把讨厌鬼拉下马的机会。

易中海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他看着那些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街坊邻居，此刻却纷纷倒向了林逸的“规矩”。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今晚煽动起来的，是法不责众的怒火。

而林逸，却用一个更高级的“法”，将这股怒火，引向了它该去的地方。

“一大爷。”

林逸的声音，再次平静地响起。

“看来，大家还是愿意讲规矩的。”

易中海的嘴唇哆嗦着，他死死地盯着林逸，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血丝。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

“那就……投票！”

这两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院子，姓“理”了。

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立刻转身进屋，拿出了纸和笔。

“既然是罢免投票，那就更简单了。”

他将纸裁成小条，分发下去。

“同意罢免阎埠贵的，就在纸上画个圈。不同意的，就画个叉。”

“还是老规矩，不记名。”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人群不再犹豫，纷纷上前领了纸条。

这一次，没有人再看易中海的脸色。

他们捏着笔，毫不犹豫地在纸上画下自己想要的结果。

很快，所有的纸条都投进了那个简陋的票箱。

林逸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唱票。

“同意，一票。”

“同意，一票。”

“同意，一票。”

一连串的“同意”，没有任何悬念。

甚至连瘫坐在地上的阎埠贵，都在那张属于他的纸条上，颤抖着画下了一个圈。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全院的公敌。

最终，唱票结束。

全院二十三户，二十三票同意，零票反对。

“结果很明显。”

林逸将最后一张选票放下，声音清晰地宣布。

“根据本次投票结果，阎埠贵同志的卫生代表资格，即刻罢免。”

院子里，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欢呼。

阎埠贵面如死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滩烂泥。

林逸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欢呼的人群。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旧的问题，解决了。”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

他的话，让院子里的欢呼声，渐渐平息。

“代表没了，咱们院的卫生评比，还要不要参加？”

“下周的红旗，还要不要争？”

人群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说话。

“当然要！”

傻柱第一个瓮声瓮气地喊道，“凭什么不要！不能让别的院看扁了！”

“对！要争！”

“必须把红旗拿回来！”

好不容易赶走了阎埠贵，大家可不想再回到那种被人管制的日子。

但“红旗”的荣誉，却又实实在在地勾着他们的心。

林逸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既然要争，那就要有新的代表。”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跃跃欲试的脸。

“明天晚上，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

“我们选举新的卫生代表。”

“我希望这一次，大家能擦亮眼睛，选一个真正能为大家办事，也愿意为大家办事的人。”

说完，他不再多言。

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转身，回屋。

“砰。”

门，轻轻关上。

留下一个百废待兴的院子，和一群心思各异的人。

易中海站在阴影里，看着林逸紧闭的房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怨毒和不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算计。

旧的棋盘被掀翻了。

但新的棋局，也开始了。